第32章
趙振國并沒有著急走,拉開皮衣,從暗兜里摸出一沓大團結,遞給宋明亮:
“這個你先拿著,年后我抽空帶你!”
宋明亮愣住了,借著摩托車的燈光,清楚地看著那厚厚一沓大團結。
完全沒想到,姐夫會背著姐姐偷偷給自己這么大筆錢!
感激之余,卻并沒有接錢,自暴自棄地說:
“還是算了,我也不是那塊料,免得賠光了,以后沒錢還你!”
趙振國著急回家,也沒時間跟他閑扯,把錢丟入他懷里說:
“這個權當我投資你的,等你熟悉了,業(yè)務擴展后,再想獨立也行�!�
說完,啟動摩托車,嗖的一聲,朝著黑暗中駛去。
宋明亮站在門口,看著遠去的摩托車尾燈,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他低頭看著那沓錢,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好,早日把錢還上。
錢能還上,這份沉重的恩情,只能日后慢慢還。
獨自呆在家里,帶孩子的宋婉清,在趙振國騎著摩托送親弟離開后,就上了二樓。
獨自在家的宋婉清,哄睡孩子后,就坐在二樓封裝好的陽臺椅子上,隔著玻璃,注視著樓下院子大門的方向。
她望眼欲穿,期待著看到摩托車的燈光。
然而,外面漆黑一片,又飄起了雪花,她更加擔心趙振國騎摩托車時視線受阻。
此時趙振國,半路上摩托車拋錨了,怎么打也打不著火,估摸著是天太冷了。
無奈只能推車前行,期待媳婦早點睡,免得她因為自己沒回來而擔驚受怕。
推了沒兩百米,嘿,自己是不是傻?一揮手把這鐵疙瘩收進了空間里,徒步前行。
等著等著,宋婉清有點困了,腦袋一點一點地。
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了粘人精的嗷嗚聲。
宋婉清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瞧著窗戶上燃燒的火焰,急忙沖進房間里抱起孩子就往樓梯跑。
著火了?怎么會著火呢?
墻鐘這時響了一下,凌晨一點了。
跑過抽屜的時候,宋婉清想起里面的錢,來了個急剎車,可看見外面的黑煙,她狠狠心一跺腳,還是沒停,徑直跑向了門口。
【139、命懸一線】
宋婉清抱著女兒跑到堂屋門口時,發(fā)現(xiàn)堂屋門開不開了。
她急得只想哭,卻知道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
用外套把女兒捆在胸前。
宋婉清開始踹門,踹了一腳發(fā)現(xiàn),門被人在外面抵住了。
窗戶,她可以爬窗戶!
......
剛走到村口,推著摩托車的趙振國就看見家的方向冒出滾滾黑煙。
他娘的,不是吧!
把摩托車往路邊一扔,三步并作兩步,向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村子里亂糟糟的,他只能聽到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千萬別是我家她們,千萬別…千萬別...”
不知道跑了多久,趙振國終于到家了。
他腳步踉蹌地穿過人群,目光呆滯地盯著前方那片廢墟,整棟樓都被燒焦了。
參與救火村民們或站或坐,有的還在擦拭著臉上的汗水和淚痕,有的則默默地望著那片焦土,看向趙振國的眼神中滿是同情與無奈。
趙振國抓住一個離他最近的村民,聲音沙啞地問:“婉清呢?我媳婦兒呢?女兒呢?”
劉大伯眼神閃爍,“振國啊,你媳婦兒和孩子…她們…”話未說完,眼淚已經(jīng)奪眶而出。
趙振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用力搖晃劉大伯的肩膀:“快說!她們到底怎么了?”
劉大伯哽咽著,“她們被救出來了,現(xiàn)在在村頭的診所里,但是...”
趙振國松開抓住劉大伯的手,轉身就往村頭診所的方向狂奔。
只要人沒事就好,活著就好。
坑洼不平的路面絆得他踉踉蹌蹌,但他絲毫不敢放慢速度。
快點,再快點,見到她們,看看她們到底怎么樣了。
到村頭診所時,急促而混亂的對話透過半掩的門縫傳入他的耳中。
“大海啊,你真的別難為我了,”村醫(yī)的聲音里滿是苦澀,“這病…這傷勢,我實在是治不了啊。你看她們都成啥樣了,我這赤腳醫(yī)生,哪有那個本事啊…”
王大海幾乎失控的咆哮:“救!你必須救!嫂子和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對得起我振國哥?我怎么向他交代?”
王大海的手緊緊揪住了村醫(yī)的衣領,抬起手就想向他臉上招呼。
李大輝覺得自己今晚上太倒霉了,先是被蔡惠芬打了兩巴掌,王大海還想打他。
打人不打臉,再說把他打死了,他沒法救還是沒法救��!
砰!
門被趙振國踹開。
王大海和村醫(yī)的爭執(zhí)瞬間靜止,目光都集中在了突然出現(xiàn)的趙振國身上。
趙振國沒有言語,只是大步流星地走到村醫(yī)面前,“李大輝,我求你,我求求你了。無論如何,你先吊著她們的命,你先處理下,我送他們去鎮(zhèn)上,不,去城里。她們...是我的命啊...”
村醫(yī)嘆了口氣,“振國,我是醫(yī)生,我不是神,我就是個半吊子赤腳醫(yī)生,我真...”
撲通一下,趙振國給李大輝跪下了,“大輝哥,我求求你救救她們,你只要救,救成啥樣我都謝你...”
李大輝伸手去扶趙振國,男兒膝下有黃金,更別說是這么有本事的趙振國了。
“我趙振國在此發(fā)誓,李大輝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不會做傷害他的事情,如有違背,我趙振國會斷子絕孫,天大雷劈不得好死�!�
李大輝拍了下大腿,咬著牙說,“行,那我就死馬當活馬醫(yī),要是治出來個好歹,你莫怪我�!�
“蔡嬸子,去幫忙燒點熱水,桂花嫂子,把你家最利的那把剪刀拿來。再喊幾個婦女來幫忙�!贝遽t(yī)指揮道。
媳婦和女兒的情況讓趙振國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宋婉清的頸部、胸部以及雙上肢,大片大片的皮膚被烈焰吞噬后留下了觸目驚心的黑褐色痕跡,呼吸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
孩子的狀況雖也不容樂觀,背部有明顯的燒傷痕跡,但幸運的是,由于被母親緊緊護在懷中,受到的燒傷相對較輕。
趙振國只覺得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但他咬牙,強迫自己站穩(wěn),一步步走到床邊。
他輕輕伸出手,想要觸摸她們,卻被阻止了。
“媳婦,女兒……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我會想辦法,我一定會讓你們好起來的�!�
他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滴落在媳婦兒和女兒那燒焦的衣服上。
背過身,趙振國從空間里掏出那根百年老山參。
他顫抖著手,將那顆人參遞給村醫(yī),“村醫(yī),有這東西,能幫我先吊著她們的命么?”
村醫(yī)接過人參,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百年老山參是極為珍貴的藥材,對于重傷之人來說,無疑是一線生機。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有了這個,她們的生機就更大了。”
趙振國聞言,心中稍安。
他轉身扯著王大海就往外跑,語氣急促:“走,幫我把摩托車打著火,我要送你嫂子去城里醫(yī)院!”
在跑向村口的路上,王大海一直自責地說著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么?是你放的火么?”
王大海連忙搖頭,“那肯定不是,我能干那缺德事么?我只是覺得自己太笨了,要是早點進到院子里,嫂子和孩子也不至于傷得這么重!”
趙振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我謝你救了她們一命還來不及,有什么好怪你的。我閨女,可是要認你當干爹的�!�
“說起來,要怨,還怨我!要不是摩托車半路熄火再也打不著了,也不至于回來的這么遲!”
寒風如刀割般凜冽。
任憑怎么嘗試,摩托車的引擎就是不肯響應,只發(fā)出一陣陣無力的“咳咳”聲。
“這鬼天氣,冷得連鐵疙瘩都罷工了�!壁w振國著急地搓著手,“大海,看來得靠你這把子力氣了,咱們推車打火�!�
王大海拍了拍自己堅實的胸膛:“沒問題,振國哥,咱倆合力,還搞不定這家伙?”
兩人商量好策略后,便開始行動。
“好了嗎?”趙振國問,同時已經(jīng)跨上了摩托車,穩(wěn)穩(wěn)握住車把,眼睛緊盯著前方。
“好了,來吧!”王大海應了一聲,雙手用力抵住摩托車的后座。
隨著一聲“走!”,王大海全身力氣匯聚于雙手,猛地一推。
“成了!”
“走吧,趕緊送嫂子去醫(yī)院吧!”
兩人一同跨上摩托車,伴隨著引擎的轟鳴聲,開往診所的方向。
——
診所內,村醫(yī)開始處理宋婉清的傷口了。
村醫(yī)取出一支地塞米松,注入宋婉清的體內。
他轉頭對一旁焦急等待的蔡穗芬說:“快,把那人參嚼碎了喂給她,能提提神�!�
拿起一旁放涼的開水,潑灑在宋婉清燒傷的地方。
宋婉清的四肢被捆在了床上,蔡惠芬每剪開一處粘在身上的衣服,她都會垂死般掙扎一下。
嘔...
桂花嫂子捂著嘴跑出去了。
今天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羨慕宋婉清,但她現(xiàn)在有多痛,蔡惠芬無法想象。
村醫(yī)用香油拌著青霉素抹在宋婉清的傷口上。
最后用紗布給她包上。
【140、被拒診后...】
趙老大蹲在診所門口的墻角,手上夾了根煙,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心里翻江倒海。
他沒啥文化,但也不傻。
老四那磚瓦房,結實得很,沒道理無緣無故地在這寒冬臘月里自燃。
天干物燥也不是這種燥法...
那房子,用的可是瓦片蓋頂,不是易燃的茅草頂,大梁也是鋼筋水泥,哪像老輩人的土坯茅草房那么容易著火。
況且,他趕去救火時,那股刺鼻的煤油味,只要不是鼻子聾了的人都能聞得到。
自家弟弟,這是招誰惹誰了,下這么重的黑手。
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當老趙家沒人了么?敢這么欺負自家兄弟?
就在這時,一陣由遠及近的摩托車轟鳴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趙老大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將手中的煙蒂狠狠地擲向地面,用腳碾滅。
“振國回來了!”他大聲喊道。
村醫(yī)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宋婉清和孩子的傷口已經(jīng)初步處理過了,下一步,就看趙振國的了。
他指揮著蔡惠芬等幾個婦女,把宋婉清抬進摩托車的挎斗中。
看著媳婦兒的慘狀,趙振國恨不得啃那個人的肉,喝他的血。
無論這個縱火的人藏得多深,他都要將其揪出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血償。
趙大哥本來想陪趙振國去醫(yī)院,但蔡惠芬同去,他再去就不太合適了。
同行的人就變成了王大海。
趙老大從懷里里掏出一把皺巴巴的毛票,以不容拒絕地態(tài)度塞到了趙振國懷里。
“振國啊,這點錢你拿著...出門在外兜里不能沒錢�!�
蔡惠芬也從口袋里掏出了幾張大團結,這是宋婉清之前開給她的工錢,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趙振國手里。
“振國,這些你也拿著,給婉清和孩子買點營養(yǎng)品。”村長王拴住也從兜里摸出一張嶄新的大團結,那是準備買年貨的錢,但現(xiàn)在,他毫不猶豫地遞給了趙振國。
“振國啊,趕緊走吧�!�
趙振國看著手中的錢,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都是他們辛辛苦苦攢下來的,現(xiàn)在卻毫不猶豫地往他手里塞。
雖然他空間里還有錢,足以應對眼前的困境,但這份沉甸甸的心意,是他無法拒絕的。
“謝謝大家,這份恩情我趙振國記下了。等事情解決了,我一定好好回報大家�!�
......
摩托車風塵仆仆地停在了鎮(zhèn)衛(wèi)生院門口。
值班醫(yī)生只是打著手電筒簡單地做了下初步檢查,便連連擺手,把他們攔在院子里。
“她這情況我這里治不了,你們得趕緊去城里大醫(yī)院�!�
王大海一聽,怒火中燒,揪著醫(yī)生的領口,差點就要用拳頭和醫(yī)生理論起來,被趙振國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鎮(zhèn)衛(wèi)生院拒絕收治病人,怕?lián)熑�,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這種事情自古至今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醫(yī)生同志,我理解你的難處,”趙振國壓抑著怒火,“但我們現(xiàn)在確實需要幫助。請問你們這里有電話嗎?我想借用一下,打個電話。”
說著,趙振國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錢,放在醫(yī)生手里。
這差不多是醫(yī)生一天的工資了。
醫(yī)生看了看錢,又看了看趙振國,終于點了點頭,指了指角落里的電話。
“用吧,但別打太久,我們這里線路不穩(wěn)定�!�
趙振國感激地點點頭,迅速撥通了一個電話。
第一遍無人應答,他的心沉了沉,但并未放棄;第二遍依然沒有回應,他開始有些焦急,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直到第三次,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一個略帶困倦的聲音。
“喂,誰啊?這么晚打電話。”
趙振國說:“王大哥,我是趙振國,我媳婦兒和孩子重度燒傷,現(xiàn)在急需一輛車,送我們去城里醫(yī)院,我在鎮(zhèn)衛(wèi)生院,請您幫幫忙...”
醫(yī)生好奇,口氣這么大,還派車去城里醫(yī)院,他當他是誰��?
還有這個王大哥,鎮(zhèn)上有這號人么?
掛斷電話,王大海滿臉焦急地問道:“振國哥,現(xiàn)在咱們咋辦?就這么等著嗎?”
趙振國攥緊拳頭,“等,等車送我們去城里醫(yī)院�!�
蔡惠芬估摸著村醫(yī)交待的時間,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片人參片,輕輕地壓在宋婉清的舌頭下面。
村醫(yī)說這東西能吊著宋婉清的一口氣,至少能再爭取一些時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每個人都在默默地祈禱著。
終于,遠處傳來了汽車發(fā)動機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
值班醫(yī)生認出了那輛車,一輛BJ212吉普車,這車在鎮(zhèn)上并不多見,是特派員的標志性座駕。
不禁泛起了嘀咕,這么晚了,特派員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這不可能吧?”醫(yī)生喃喃自語,難以置信。
特派員怎么會親自來接這幾個看似普通的村民呢?
事實卻容不得他多想。
特派員快步走上前,簡短地詢問了幾句,確認了趙振國的身份后,示意他們趕緊上車。
趙振國等人迅速將宋婉清和孩子安置在車上,自己也跟著坐了上去。
特派員發(fā)動車子,吉普車如同離弦之箭,向著城里的醫(yī)院飛馳而去。
車內,氣氛緊張而凝重。
特派員專注地駕駛著吉普車,偶爾通過后視鏡觀察著后排的情況。
雖然也有諸多疑惑,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將病人盡快送到醫(yī)院。
他聽說過趙振國,但沒什么機會結交,今天也并不是一個結交的好時間。但是他并不著急,來日方長。
不到一個小時的疾馳后,吉普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城里人民醫(yī)院的門口。
人民醫(yī)院的醫(yī)生早已準備就緒,一見到病人被送來,立刻開始了緊張的檢查工作。
醫(yī)生檢查完畢后,趙振國迫不及待地抓住醫(yī)生的手問道:“她們,會不會有事?”
醫(yī)生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別擔心,傷口的初處理很有效,你們送來的也很及時,我們會馬上安排手術,你去交一下費用吧。”
如果趙振國沒有空間,僅憑著幾個人湊得那點錢,可能連住院費都不夠。
王大海目瞪口呆地看著振國哥掏出了一沓子大團結。
這?
有人燒振國哥家的房子,不會是為了錢吧?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他咋就恁沒本事呢?
可轉念一想,他再也羨慕不來振國哥了。
他燒鍋手上被燙一點小水泡都鉆心地疼,振國哥女兒才多大,一歲都不到吧,就跟著遭這種罪。
交完費,趙振國交代了蔡惠芬,就怒目圓睜,怒氣沖天地往外走,一副要殺人的架勢。
“哥,哥,別沖動要冷靜�!�
“冷靜個屁,”趙振國破口大罵,“是誰搞的事情,老子弄死他,老子不弄死他,老子不姓趙�!�
蔡惠芬給王大海使了個眼色,兩人左右夾擊,攔住了他。
趙振國左右移動,就是走不掉,又急又怒:“嫂子...大姐,那是我媳婦兒,我女兒啊,你讓開...”
“振國,別沖動,你等婉清和孩子手術做完行不行?”
趙振國突然“嗷”的一嗓子哭了出來:“我媳婦兒啊,我心肝女兒啊,怎么不燒在我身上啊,她倆該有多疼�。恳院笤撛趺崔k��?”
他哭得撕心裂肺,完全不顧醫(yī)院里來來往往的人怎么看他。
王大海的眼圈也紅了。
啪...
蔡惠芬給了趙振國一巴掌。
“小四,犯渾不是這么時候犯的,你犯得著為個人渣把你自己賠進去么?弟妹和孩子還沒死呢?你嚎什么嚎?你給我打起精神來�!�
“你現(xiàn)在哪兒也不許去,你給我坐在這里老老實實等著!”
【141、夢一樣的小年】
趙振國推著摩托車到家門口,還沒喊門呢,大門就吱呀一聲從里頭開了。
他單手一撈,就把沖進懷里的宋婉清抱了個滿懷。低頭一看,這丫頭就穿著件薄毛衣,那是屋里頭穿的,咋就這么跑出來了呢。
他也顧不上摩托車還撂在院子外頭,先把人抱進屋再說。
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氣過了給她,趕緊把皮衣脫了,瞅著自家媳婦問:
“還沒睡呢,就這么等著我?”
宋婉清抬眼跟他四目相對,卻沒直接回話,反問道:
“咋這么晚?摩托出毛病了?”說著踮起腳尖,伸手把他頭上的雪撣了撣。
又伸手把他手上的黑色皮手套摘了,那手糙糙的,熱乎乎的,一點兒也不涼,她這才松了口氣。
心想,以后再也不讓他大晚上的出去送人了,這等著他回來的功夫,心里頭跟貓抓似的,難受得很。
總怕他天黑路滑的,出點啥岔子,心里頭一直七上八下的!
眼瞅著黑夜里頭那點兒微弱的燈光,她立馬沖下樓,衣服都忘了穿,趕緊去給他開大門。
這滋味兒,可真是牽腸掛肚啊!
她還想呢,要是他再不回來,她就拿手電筒去村長家,讓村長喊村里人幫忙找找他。
趙振國臉上掛著不值錢的笑,把媳婦摟在懷里,低頭瞅著她解釋道:
“騎到半道兒,摩托熄火了,咋也打不著了,這才回來晚了!”
宋婉清臉貼著他胸口,拽著他衣服,悶聲應了句“嗯”。
過了一會兒,宋婉清似乎想到了啥,從他懷里退出來說:
“你快去把摩托推進來,把大門鎖上�!闭f完她頭也不回,匆匆上了樓。
等趙振國拾掇妥當,洗完澡上樓,都快凌晨一點了。
他從浴室出來,穿著大褲衩,上身光著,精壯的身子露在外頭,躡手躡腳地先瞅了瞅嬰兒床上的孩子。
然后才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掀開被子的時候,那叫一個小心,生怕把床上的人給吵醒了。
他還以為媳婦已經(jīng)睡著了呢,結果他剛一躺下,媳婦那軟香的身子就湊過來了。
他順勢把人摟懷里,下巴擱她發(fā)頂上,難得在床上正經(jīng)一回,柔聲問:
“咋還沒睡呢?”說著大手輕輕撫著她單薄的后背。
宋婉清臉貼著他胸口,啥話也沒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她那白皙的雙腿,順勢擠到趙振國兩腿間,藕白纖細的手臂摟著他后背,緊緊抱著他。
她可不想讓這人知道,他不在床上,她睡不著。
感受著他那結實得像火爐一樣的身子,她很快就睡著了。
趙振國被媳婦這舉動弄得哭笑不得,自己這是成了媳婦的人形抱枕了!
他低頭在她發(fā)頂上親了一口,閉上眼,感受著眼前這一切,幸福得跟做夢似的,生怕哪天睜開眼,這一切就都沒了。
一個突兀而刺耳的聲音猛然打破了這份美好——“哥,醒醒,出來了...”
這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幾分現(xiàn)實世界的冰冷,硬生生地將他從那夢幻般的場景中拽了出來。
趙振國猛地一怔,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睜開了雙眼。
四周的光線有些刺眼,花了幾秒鐘才適應過來,這是手術室外的長椅,而非溫暖的家。
他竟在手術室門外等待的過程中睡著了。
揉了揉眼睛,試圖驅散殘留的睡意,夢里那溫馨的畫面與殘酷的現(xiàn)實形成鮮明對比,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
低頭看去,懷里空蕩蕩的,哪有什么媳婦,只有王大海給他披的一件衣服。
“哥,嫂子和孩子手術都很成功,都被推出來了�!�
“在哪兒呢,在哪兒呢,我去看看�!�
趙振國拔腿就跑,但很快就被護士攔住了。
不讓進。
小護士跟他解釋說:“同志,燒傷病人跟其他病人不一樣,現(xiàn)在不讓外人探視和照顧,主要是怕創(chuàng)傷面二次感染,你理解一下。
“等過幾天情況好轉了,一定讓你看�!�
“同志,我...我就遠遠地看一眼...看一眼...”趙振國哀求道。
“半眼也不行�!毙∽o士堅定地拒絕了。
“我就想親眼瞧瞧,看看她們還活著,要不然我不放心。”趙振國又往前走了兩步。
小護士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這個男同志,你開什么玩笑,醫(yī)生好不容易從死亡線上救回來的人,你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細菌么?你進去了,出問題你自己負責么?”
趙振國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關心且亂,確實是他冒失了。
幸好這個小護士負責。
“謝謝您了,同志。是我魯莽了,我給您道歉。拜托您好好照顧我媳婦兒和孩子,我閨女,她還不足一歲啊�!�
這個年代還沒有ICU(重癥監(jiān)護室)和PICU(兒童重癥監(jiān)護室),宋婉清和孩子在一個病房里,而負責照顧的人,就是阻攔趙振國的這個小護士。
“家屬放心,這是我的工作�!�
趙振國還想給小護士塞錢,人家死活不要。
——
天亮了,是年二十三,可趙振國這個年卻沒過好,也沒辦法過好。
三人走進醫(yī)院的食堂。
趙振國提議道:“一夜沒合眼了,大姐、兄弟,你們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人家醫(yī)院也不讓探視,也不讓咱照顧,你們先回吧,回去過年�!�
“我們吃不吃都中,關鍵你是,好歹吃上一點,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跟婉清的日子,以后還長著呢...”蔡惠芬繃著臉說。
“來,咱們都吃,吃完讓大海先回去,我沒事,先不忙回去�!�
蔡惠芬不想走,怕趙振國再犯渾。
趙振國咬下一口饅頭,“姐,你放心吧,我不會干傻事的,我要留在這里守著他們娘倆,你還得回去照顧孩子們呢,至于大海,你是民兵隊長,這事情該你管,你回去給我好好查,查個底兒朝天,到底是誰這么狠毒!”
蔡惠芬嘆口氣:“實在欺人太甚了,要不是婉清等著你回家,沒睡死,再晚一會,都得被燒……”
【142、人都是貪心的,做個交易】
宋婉清是在當天下午四點多醒來的。
眼前一片漆黑,她瞬間驚醒。
自己這是死了么?這是十八層地獄么?孩子呢?
剛想動彈,就聽到了一個女聲。
“這里是人民醫(yī)院,你現(xiàn)在很安全,你女兒也很安全,放心吧�!�
“你稍等下,我找醫(yī)生來跟你說下你的情況。”
緊接著,宋婉清聽到了腳步聲、開門聲、拉簾子的聲音。
“你好,宋婉清,我是你的主治醫(yī)生,我姓秦,你現(xiàn)在不能發(fā)出聲音,是因為高溫煙霧造成的喉嚨水腫發(fā)炎,但你不用怕,這個消炎之后就好了�!�
一只手在她的眼睛上摁了摁,刺痛感襲來。
“眼睛因為高溫熏烤,眼球有部分粘連,所以暫時看不到...”
她聽不懂,但醫(yī)生很快說了句能聽懂的話。
“你配合我們的治療,爭取不會失明�!�
宋婉清試圖發(fā)聲,卻發(fā)現(xiàn)嘴里像是塞了個破棉花套子,根本無法說話,只能勉強擠出含混不清的“嗯嗯啊啊”。
“宋同志,你別著急,嗓子是需要養(yǎng)一段時間的。”醫(yī)生安慰道。
宋婉清驚恐地發(fā)現(xiàn),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了,連動都沒法動。
好在醫(yī)生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安,解釋道:“你現(xiàn)在還處于麻藥的效力之下,所以無法活動。不過,當麻藥的作用逐漸消退后,你會經(jīng)歷一段較為劇烈的疼痛期。為了確保你的安全,避免你在無意識中亂動可能造成的傷害,我們將你的四肢暫時固定了起來,請你務必配合我們。”
“你女兒傷得不重,就在你隔壁床,她還沒醒,你丈夫在門外守著你們娘倆,別擔心。”
秦醫(yī)生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宋婉清能聽到醫(yī)生轉身離開時的開門聲,還有小推車車轱轆的聲音。
小護士來給她打針,動作很溫柔,還不停地安慰她,“不疼的,真的一點都不疼的�!�
宋婉清聽到門口有人說話。
“可惜...太可惜了...”
“哎,里面這個,又瞎又啞,渾身跟焦炭一樣,都沒人樣了...”
“啪...”
“嗚嗚嗚...”
這是什么聲音,他們在說什么?
宋婉清腦袋昏沉沉的,很快就睡著了。
趙振國沒忍住,甩了說閑話的長舌婦一耳光。
雖然她丈夫一直在跟她使眼色,可她還是跟瞎了一樣,說得眉飛色舞。
忍無可忍的趙振國啪的一巴掌下去,女人才住嘴了。
媽的!
怎么會有這種嘴巴這么賤的人。
“你怎么打人呢?”
不敢放狠話,中年婦女捂著嘴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跑了,這黑大漢太可怕了,她也沒說什么啊,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宋婉清再醒來,聽見了女兒的聲音,很微弱,嗚嗚啦啦,好像是在哭,小護士嘴里哼著她聽不懂的小調,在哄孩子。
“啊……”宋婉清艱難地發(fā)著聲音。
疼,真疼啊。
生女兒的時候,大嫂說女人都要遭一回這罪,可為什么現(xiàn)在全身疼得像是又要生娃了。
“同志,你喉嚨受傷了,不能說話�!毙∽o士的聲音很溫柔,“別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宋婉清:“啊啊啊...”
小護士說:“別啊了,再傷到聲帶就不好了,這樣吧,你點頭搖頭,我試著猜一猜你的意思,好不好?”
“你想問你女兒會不會好是嗎?”
宋婉清點頭。
小護士說:“放心,她有吸入性損傷,所以暫時哭不出聲。但是她年紀小,皮膚恢復能力強,后背和脖子上會留一點點疤,很淡很淡那種,不耽誤當個漂亮的小姑娘,其他沒什么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