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旁邊有人撇嘴笑話:“他還會淹著?咱這兒誰不是打小光著屁股就在水里撲騰長大的?”
那人急了,連連說:“真的,我眼睜睜瞅著狗剩使勁兒狗刨,就是浮不上來,水下頭好像有啥東西拽著他腳呢,莫不是撞上水鬼了?”
【263、尼姑的神預言】
趙振國跑過去的時候,
王大海蹲在壩上,熟練地卷著煙,火星子落進水面:
"沒見那小子刨水的架勢?分明是水猴子扯腿。"他說著朝地上啐了口痰。
一聽是水猴子扯腿,沒人敢下水救人了。眼瞅著狗剩嗆了幾口水,身子都開始往下沉,趙振國脫了褲子和工字背心,準備下水。
王大�?此母缫滤�,也顧不上卷煙了,也準備脫衣服下去。
“慢著!”有人喝住了要下水的二人。
眾人回頭望去,只見人群轟地散開條道。
一個灰撲撲的尼姑像從褪色年畫里走出來的,破袈裟下隱約露出一雙破了洞的鞋。
尼姑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無量壽佛——”
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莫名的威嚴。
然后,只見她輕輕甩出手中的拂塵,
就在這一剎那,狗剩突然被一股怪力托起,身體像是被彈射出來一樣,猛地飛出了水面,然后穩(wěn)穩(wěn)地落到了岸上。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狗剩躺在地上,咳嗽著,吐出了幾口水,總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尼姑開始振振有詞地念叨著,要是有懂行的人就能聽出來,她念的是金剛經(jīng)。
等狗剩把氣倒勻,趕緊跪在地上,給那尼姑磕起頭來,直呼:“感謝神仙救命之恩!”
那尼姑還沒念完經(jīng),只是做了個手勢示意狗剩起來,但狗剩卻不肯起,只是一個勁兒地拜。
眾人聽到狗剩的話,這才晃過神兒來,有人跟著跪了下來,接著一個個不由自主地跪下來直呼“神仙顯靈”。
一時間還站著的人只剩下趙振國和王大海還有幾個看熱鬧的知青了。
就在王大海猶豫自己要不要也拜一拜的時候,王栓住匆匆趕來了,的確良襯衫都被汗浸出深色云紋。
他手背青筋暴起,沖著尼姑吼道:"啥牛鬼蛇神敢來村里撒野!”
“都趕緊給我爬起來!這是弄啥哩!”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尼姑終于念完了經(jīng),淡然一笑。
王栓住指揮王大海把人捆了,說先關在隊部,下午送到公社去。
尼姑也沒反抗,束手就擒。倒是被她救了的狗剩怒目而視,一副要拼命的樣子,被趙振國攔住了。
尼姑經(jīng)過王栓住身邊時,壓低聲音突然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王栓住臉色大變,愣住了神。
趙振國正準備去找媳婦烤魚呢,卻被王栓住給攔住了。
“振國慢走!”
等人散了,王栓住把趙振國拉到一個角落,神秘兮兮地說,“振國,她...她剛才跟我說要恢復高考了!”
趙振國做出一副很詫異的表情:“真的假的��?這人神神叨叨的...”
王栓住嘆了口氣說:“十年了,高考停了十年了。這...這可是大事啊!”
趙振國皺皺著眉頭問:“拴住叔,那你攔住我弄啥?你想咋整?”
王栓住搓了搓手,一臉期盼地說:“娃啊,聽說你在京里也有關系,幫叔打聽打聽,到底是她故弄玄虛還是有大本事...”
趙振國沒立刻答應,反而面露為難之色:“叔,這都快吃午飯了...”
王栓住連忙說:“我找人送你媳婦回家。咱們?nèi)ゴ箨牪?..”
趙振國也沒想到王栓住能這么急,只能應了。
兩人來到大隊部后,趙振國給劉和平打了個電話,想讓他幫忙聯(lián)系下王新軍。
電話打通了,那邊卻說劉局去食堂吃飯了,讓他等一會兒再打。
兩人如坐針氈,眼睛緊盯著墻上的掛鐘,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個小時。
趙振國再次撥通了劉和平的電話。
他知道王栓住也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所以特地舉著話筒,倆人都能聽清楚話筒里的聲音。
電話一接通,趙振國先客氣地問了聲好。
劉和平一聽是趙振國,立馬笑開了:
“好小子,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說著,他還關切地問趙振國說話方不方便。
趙振國哪會避著王栓住,連忙說方便。
劉和平接著說:“王主任托我轉(zhuǎn)告你,會議昨天圓滿結(jié)束了,領導拍板了,高考要恢復了!大概過段時間就會正式宣布了!”
啪!
王栓住手里的煙袋鍋子掉在了地上。
他瞪圓了眼珠子,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墻上“農(nóng)業(yè)學大寨”的掛歷,今天是77年8月9日,報紙廣播都沒提這茬兒啊,那尼姑咋知道的?真的會算么?他小聲嘟囔著:“真的?這...這咋會是真的呢?”
趙振國在電話里反復跟劉和平確認這個消息,劉和平耐心地回答:
“真,真的不能再真了!振國,千真萬確,你放心吧!”
確認完消息,劉和平又好奇地問:“振國啊,你找我有啥別的急事?難道是崔...”
趙振國趕緊截住他的話,沒讓他說出崔明義的名字,找了個借口說:“大哥,我想問問黃洋咋樣了?”
其實王栓住這會兒已經(jīng)懵了,腦子嗡嗡作響,完全沒聽清趙振國在說啥。
“黃洋?”劉和平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哦,他沒事,已經(jīng)出院了,還帶著他媽回老家了...”
掛斷電話后,劉和平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振國這電話打得有點突兀,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不過管誰給誰打呢,好消息告訴振國就行了。
送走趙振國后,王栓住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
他找來王大海,吩咐他帶幾個民兵,腰上都系上繩子,下到水庫里仔細瞧瞧,看看水里是不是有啥機關或者蹊蹺。
王大海吃了午飯,歇了晌,才帶著幾個民兵下水,一直摸到天黑,結(jié)果就摸到了兩條魚,別的啥也沒摸到。
王栓住自己則去找了那個神秘的尼姑,想問個究竟。
可尼姑卻只是閉口不言,一句“天機不可泄露”就把他打發(fā)了,然后開始嘰里咕嚕地念起了佛經(jīng)。
王栓住無奈,只能搖搖頭離開。
他作難了,這尼姑神神叨叨的,該咋整呢?送去公社治罪吧,除了是尼姑,人好像也沒犯啥罪,可把人得罪了,留隊部也不是個事兒啊。
他背著手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決定去找能人趙老四商量商量。
趙振國聽完王栓住的難處后,給他出了個主意:
“栓住叔,你看這樣行不?把人送到狗剩家去。畢竟是狗剩的救命恩人嘛...讓狗剩出面最好不過了...”
王栓住覺得有道理,連忙安排王大海趕緊把尼姑給送到狗剩家里去?
【264、改變命運的時刻】
這邊兒,王大�;鸺被鹆堑匕涯峁盟偷焦肥<�,一撂下人就溜了邊兒,快得跟怕鬼追似的,生怕得罪了這尼姑,回頭人家施法收拾自己。
狗剩全家對這位突如其來的救命恩人,感激涕零,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人家瞧瞧。
狗剩娘一眼瞅見尼姑腳上那雙破得不能再破的鞋子,心疼地直吸氣,轉(zhuǎn)身就進屋,把閨女給自己做的新鞋子翻了出來,硬是要尼姑穿上。嘿,別說還挺合腳。
還特意去鄰居家借了倆雞蛋,炒了盤金黃燦爛的炒雞蛋。
狗剩爹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尼姑好像是吃素的吧?”
狗剩娘一聽,眼睛一瞪,“雞蛋咋就不是素的了?你舍不得叫人家吃?”
狗剩爹尷尬地連連擺手,說自己沒那意思。
這一頓飯,吃的是熱熱鬧鬧,你一言我一語,感情就這么不知不覺地拉近了。
狗剩娘趁著熱乎勁兒,開口提出要供養(yǎng)這一身窮酸樣的尼姑,答謝對方的救命之恩。
沒想到尼姑卻婉言謝絕了。
狗剩娘以為是人家嫌自家太窮,拿不出啥像樣的東西來,最好的菜也就那么一盤炒雞蛋,心里頭怪不是滋味的。
尼姑見狀,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她是59年自然災害那年出生的,家里窮得叮當響,實在養(yǎng)不起,就把她扔到了山里的破廟里。
幸得一位老尼姑心善,把她撿回去,當親閨女一樣養(yǎng)著。
她本想這輩子就伴著青燈古佛了。
沒想到師父臨終前告訴她,說她有段上輩子的姻緣沒了結(jié),那人現(xiàn)在有難,讓她下山來救人。
狗剩娘琢磨過味兒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差點沒樂暈過去。
她這輩子生了五個娃,三女兩男,可活下來的只有狗剩和他姐了。
狗剩姐早就嫁人了,狗剩這家伙,二十大幾了還沒個正形,沒人瞧得上。
這尼姑原來不僅是狗剩的救命恩人,還是上天賜給狗剩的媳婦��!
狗剩娘那個美呀,就跟吃了蜜似的。
狗剩爹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也說不上哪兒不對勁,兒子終于有媳婦了,還不要彩禮,確實是大好事一件。
狗剩端著碗扒飯,啥也不敢說,他怕自己高興露餡了!
二妮,終于來了!
一頓飯的功夫,狗剩爹娘不光研究了尼姑落戶的事兒,甚至連倆人生孩子起啥名都想好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劉二妮繃了一天的弦才松了,她是真怕自己說錯話,怕別人看出破綻,怕大哥讓狗剩安置在水里那個什么杠桿不好使...
狗剩這大哥,咋會那么聰明呢?
...
眼瞅著王大海把人送到狗剩家,王栓住才背著手回了家,到了家連家門都沒進,掉頭就走,老婆子在后面喊:“面條不吃要坨了,你弄啥哩!”
王栓住擺擺手說讓她先吃,自己有急事。
到了兒子家,王勝利正端著個大海碗,一邊吸溜一邊跟附近幾個鄰居扯閑篇。
王栓住把人拽起來,說有急事,進屋說。
他進屋后,把堂屋門都栓住了,才壓低聲音在兒子耳邊說:“爹收到消息,今年要恢復高考了...”
“啥?”
王勝利手一哆嗦,半碗面條摔到了地上。
這可是混了白面的雜面條,王勝利媳婦心疼壞了,上前想去把面條再扒拉回來,卻被公公攔住了,“麗娟,別忙收拾,我跟勝利說會兒話�!�
秦麗娟心疼地看了眼面條,擦擦手出去了。
王勝利急切地問:“爹,真的?”
王栓住說:“假不了,振國認識的那個貴人從京城傳來的消息...”
王勝利眼眶紅了,他高二那年,不讓高考了。等他高三畢業(yè),聽說能推薦上學,老師就推薦了他,沒想到第二天學校里就貼滿了他的大字報。
公社連查都沒查,直接取消了他的名額。后來他才知道,那一年有人占了他的名額。
高考��!十年了!
王勝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屋外的秦麗娟聽見丈夫哭,抱著孩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公爹跟他說啥了,咋就這樣了?
哭完了,王勝利抹了把眼淚問:“爹,我丟下書本丟十年了,還行么?”
王栓住說,“走,咱找振國去...”
現(xiàn)在只要有重要的事情,王栓住第一反應就是找趙振國。
...
倆人到的時候,趙振國正樂呵呵地在院子里用小木車推著棠棠轉(zhuǎn)圈圈,棠棠被逗得咯咯直笑,嘴里直喊“爸爸”。
見來了客人,嬸子手腳麻利地端茶倒水,宋婉清出來打了個招呼,把棠棠的小車推進了屋里。
對于王家父子的到來,趙振國那是一點兒也不驚訝,王栓住兒子王勝利,在村里那可是出了名的學習好,他爹在世的時候,沒少拿來給他當榜樣,說那是文曲星下凡,搞不好是王家祖上出的那個進士轉(zhuǎn)世投胎了。
以至于小時候趙振國看王勝利,咋看咋不順眼。
聽完他們的來意,趙振國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直接拍胸脯保證說自己會幫忙留意,還說要托人四處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找到些教材啥的。
他是開了掛的,知道77年恢復高考前,海市曾經(jīng)出了套特別牛的輔導書《數(shù)理化自學叢書》,牛到啥程度?曾有初中生因為這套教材考上清大的,雖然人家底子確實不差,但教材牛也是真的。
而且這套書曾經(jīng)在六十年代出版過!他媳婦現(xiàn)在看的就是這套!
其實光有教材還不夠,他琢磨了一會兒,又給王栓住出了個主意,
聽得王栓住是連連點頭,佩服得五體投地,看,找振國準沒錯!
作為一個重生者,趙振國知道高考真正登報宣布,是在兩個月后10月21日。
那時距離真正高考也就只有一個多月時間了,這也是導致第一年恢復高考,570萬考生只有27萬人被錄取,錄取率只有4.8%的原因。
趙振國借劉二妮之口說出恢復高考的事情,也是想給村里行個方便,可別小看這兩個月時間。
村里能出多少大學生,就看王栓住這家伙怎么安排了!
【265、摁血手印】
事實證明,王栓住雖然只是個村長,卻跟后世那種尸位素餐的村長不一樣。
他是想干事情的!
當天夜里,王栓住召集了村里的能人們開了個會。
昏暗的燈光下,一群面色凝重的農(nóng)民圍在一起。
王栓住把高考恢復的消息告訴全村父老,但要求大家摁血手印,保證不外傳!包括各家里的知青女婿或媳婦!
如果違背誓言,就不能埋入自家祖墳!
他想造福村里,但也不想給振國惹麻煩!
一張香煙殼傳遍了屋里的每個人,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每一個名字下,都鄭重地按著一枚紅手印。
…
狗剩娘本以為,村里人會因為自家收留了個尼姑而嚼舌根、傳閑話,想過段時間再把兒子跟尼姑的事情慢慢透露出去,讓大伙兒有個接受的過程。
可沒想到,村里的人就跟轉(zhuǎn)了性一樣,都變得怪怪的。
往常那些壯勞力,干活兒可利索了,現(xiàn)在卻越來越不愛出工,不是這個摔斷了胳膊就是那個摔斷了腿…
反倒是那些上了歲數(shù)的老頭老太太,揮著鋤頭干得熱火朝天,那叫一個起勁兒。
下了工,一個個都背著鋤頭匆匆往家趕,連平時那些最愛嚼舌根、傳閑話的女人們,也都閉上了嘴巴,不再瞎扯淡了。
為啥?還不是因為大家都盼著自家能出個文曲星嘛?
自己多干點活兒,讓家里娃能少干點,多點時間在家看書學習。
傳閑話?哼,哪有那閑工夫,回家伺候?qū)W生娃去嘍!
村里的知青也覺察到氣氛不對,但有封口令在前,誰也不肯透露,也怕知青媳婦(女婿)給跑了。
有機靈的知青覺察到味兒,發(fā)電報給城里的家人打聽消息。
一時間村里陷入一種很詭異的氣氛中。
...
趙振國自然不會忘了宋明亮,第二天一早就騎著摩托車,一家三口帶著東西回媳婦娘家了。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宋明亮腿還沒好利索,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下床跟趙振國打招呼。
聽了趙振國帶來的消息,他哼了一聲,滿臉不屑地說:“上學?上啥學?我們廠里那個大學生,一個月不就才拿五十塊錢工資,有啥好上的!”
宋濤一聽這話,氣得牙癢癢,火蹭蹭直往上躥。要不是女婿在場,真想把兒子的另一條腿也給打斷,讓他長長記性!
這貨真是能把他氣死!
宋母拉著女兒的手,母女倆坐在東屋床上,說著體己話。
宋母一臉擔憂地問:“清清啊,趙振國是不是打算考學��?你心里頭有啥打算?他要是考走了,你可咋辦呢?”
宋婉清一聽這話,撲哧一聲笑了,說:“媽,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shù)!趙振國要是考走了,我就跟著考去京市!帶著棠棠一起去!”
“這...”宋母剛想說話,門簾一挑,宋父進來了。
他看看女兒,又看看外孫女,滿是欣慰。
兒子不爭氣,但好在女兒爭氣!
宋濤滿臉笑容地說:“清清,好志氣!咱們京市見!”
宋婉清瞪大眼睛看著父親,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爸?你是要...你也要考學?”
宋母反應過來了,嗔怪地說:“你個老頭子,都多少歲了,還跟年輕人瞎折騰什么?”
宋父笑著說:“四十不惑,我還不老呢!兒子不愿意考,老子我考!我也要去京市闖闖,看看首都的風光!”
宋母:“人家讓你考么?”
她指的是宋濤的身份...萬一政審給...
這時候,跟在岳父身后的趙振國接上了話,“爸要是想考,我來想辦法!”
四十歲參加高考,還真不大,后世還有“花甲狀元”呢!
正說著,趙小燕也抱著兒子走進來了,一臉堅定地說:“我也想考!”
宋明亮差點被氣絆倒,他不考,他爸他媳婦都說要考,故意的吧!憋屈!太憋屈了!氣的他飯都沒吃!
但他爸可不像他媽那么慣著他,不吃?不吃是不餓,餓幾頓就好了~
宋明亮:又氣又餓!本來趙振國來必有肉吃的...
...
吃罷午飯,小酌兩杯的趙振國和媳婦慢悠悠地往家走,走到村口,就瞅見一輛車停在自家門前,定睛一看,是胡志強的車。
走進院子,只見胡志強正坐在玉蘭樹下的板凳上,跟嬸子嘮著家常,手里頭還抱著個搪瓷缸子,里面泡著玉蘭花茶,喝得那叫一個愜意。
趙振國一問才知道,胡志強是特地趕來給他送恢復高考的好消息的。
胡志強有個戰(zhàn)友的父親參加了那個會,他從戰(zhàn)友嘴里聽說這事兒,立馬就想到了趙振國這個小老弟,二話不說,親自驅(qū)車跑這一趟。
趙振國太感激老大哥這份心意了,趕緊給大哥讓煙道謝。
聊著聊著,趙振國突然想起郝老板來,托胡志強幫自己打聽打聽。
隨著他的描述,胡志強的表情越來越古怪,到最后,嘴巴直接張成了“o”型,一臉驚訝地看著趙振國。
趙振國見狀,忙問:“咋了,大哥?你認識這人?”
胡志強瞇著眼,吞云吐霧地說:“感情那鹿茸是你賣給他的?”
趙振國:“...”
不對啊,郝老板要是認識胡志強,還能找自己找得那么艱難?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問的。
胡志強嘆了口氣,眼神里閃過一絲憂傷,說:“振國啊,你不知道,那郝老板其實是我岳父...”
趙振國:“��!”
胡志強接著說:“你嫂子生胡嵐的時候,我出任務沒在家,沒來得及送醫(yī)院,結(jié)果大出血,身子骨就垮了。沒幾年,人就走了。我岳父一直記恨我呢,覺得是我害了他閨女...不肯認我這個女婿...”
趙振國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竟然戳到了大哥的傷心事。
他趕緊道歉:“大哥,對不起啊...”
胡志強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這時,趙振國瞥見了在屋里哄棠棠睡覺的嬸子,突然腦筋一轉(zhuǎn),說:“大哥,你瞅我嬸子咋樣?給你當媳婦行不?說起來也守寡好多年了�!�
噗~
胡志強聽了這不著調(diào)的話,噴了趙振國一臉水,悲傷的氣氛一掃而空。
他沒好氣地瞪了趙振國一眼,“咋,不想當我小弟了,想當我侄子了?你這小子,真是沒大沒小的�!�
趙振國用手背抹了下臉上的水,趕緊換了個話題,又說給胡志強安排兩瓶酒,才把老大哥給安撫住。
…
很快,跟郝老板約定割鹿茸的日子到了。
【266、鹿應該放歸山林】
今天是取鹿茸的日子,除了郝掌柜,胡志強說自己幾個朋友也要來。
幾輛車晃晃悠悠地駛過村頭的泥巴路,揚起一陣塵土。
村里的路都是土路,類似“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這么一種情況,而且就這還是趙振國出資修過的...
胡志強的朋友們,有幾個一見這塵土漫天的陣仗,立馬掉了頭。
可也有一些車則鉚足了勁往村子駛?cè)�,其中就包括郝掌柜搭的拖拉機,還有胡志強的車。
半個小時后,抵達村里的車只有四輛了。
宋婉清把人迎到院子里,擺上自家的玉蘭花茶和瓜子水果等零嘴。
這些穿著時髦的確良襯衣的人們,在院子里閑庭信步,好奇地四處張望,這里的一切對他們來說是陌生的,也是有趣的,這份趣味不僅有山野風光,也有宋婉清那個不一樣的“村姑”。
“老胡說養(yǎng)梅花鹿的就是你們?”有個男子問宋婉清。
宋婉清笑瞇瞇地回答道:“嗯,是我家男人,不瞞各位,今天就是要取鹿茸,做鹿茸血酒�!�
幾位了然:“那梅花鹿呢?”
話音剛落,他們齊刷刷地往一側(cè)看去。
趙振國正牽著那只養(yǎng)了大半年的梅花鹿出來,這年代見過活鹿的人少之又少,更別說這么一只體型碩大、毛色光滑的梅花鹿了。眾人紛紛瞪大了眼,有幾個人還克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幾步,驚喜溢于言表。
那只梅花鹿體型罕見的大,比一般的梅花鹿大了一圈,體態(tài)勻稱,毛色光滑,更難得的是還非常親人,見到生人也不會緊張亂撞。幾位大哥的目光在梅花鹿的軀干上停留了片刻,隨后移至頭頂,又是一驚。
一般來說鹿茸大小與體型是不相配的,小公鹿長大鹿茸或者大公鹿長小鹿茸都是常見的,但這只梅花鹿不僅體型大,鹿茸也大,生長方式也另類旁門。
兩根鹿茸從頭頂向兩側(cè)擴張生長,并非直來直往,而是稍微往中間聚,從上往下看類似于一個環(huán)抱的形狀,弧度上的飄逸令這對沉重的鹿茸從視覺上看輕盈了不少,配上過人的體型。
不說別的,這只梅花鹿好威風呀!
“振國兄弟,這是你們養(yǎng)的梅花鹿?”胡志強開口問,他之前見過鹿的,但也裝的跟第一次見一樣!
趙振國點頭應了。
“哎呀,若非親眼所見,我都不知梅花鹿還能長得如此奇駿呢。”胡志強搖著蒲扇,贊不絕口,“振國兄弟真厲害。”
“厲害��!”男人們紛紛夸贊道。
“來的路上,黃三他們幾個因為路爛走了,我也差點兒想打退堂鼓,多虧胡兄弟叫住了�!庇腥讼氲侥切┎晦o而別的人,幸災樂禍地說:“等明兒個回城里,可得跟他們好好吹噓一番�!�
“瞧你們幾個,哈哈。”
幾人都笑了起來,想到今日的正事,他們問宋婉清:“對了,聽志強說你們今天是打算取鹿茸對吧?是不是取這只梅花鹿的鹿茸?什么時候�。俊�
“不錯�!彼瓮袂鍎傸c頭,卻見一直安靜坐在石桌邊喝茶的那個男人突然站了起來,打斷了她的話:“且慢,你們打算賣梅花鹿么?”
“��?”宋婉清一楞。
眾人也紛紛投去詫異的目光。
胡志強也看著那個男子,驚訝道:“劉哥?”
這是劉和平的堂哥,本來說是來看熱鬧的,居然會突然提出買鹿的打算。
那男子走到宋婉清跟前,跟她握手,“你好,我是劉旭,是劉和平的堂哥�!�
宋婉清忙說:“劉大哥好�!�
“宋姑娘,聽說你們預備取鹿茸,但我見這只梅花鹿實屬難得,殺了取茸太可惜了...應該放歸山林...”
胡志強:...
你丫有病吧。
“可是...”宋婉清還沒說完。
劉旭打斷她:“宋姑娘別急,這只梅花鹿我出三百塊,當然你們也可以開個數(shù),價錢好商量�!�
劉旭有些著急,一邊說一邊逼近了好幾步。
他的舉動也引得原本等待取鹿茸的人躁動起來,對啊,買老胡的酒不如直接搞頭鹿。
“你們家還有鹿么?”
“我也預備買一只,我爹知道了定會開心的�!�
一群男子圍著宋婉清,七嘴八舌地問她。
宋婉清連連后退,竟是逃脫不得,只能無助地看向趙振國。
趙振國意會,直接插進來,隔開了宋婉清和離得最近的劉旭。
剛剛那男人靠得太近了,屬于陌生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麝香和汗味,她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渾身上下都不自在�,F(xiàn)在聞著趙振國的味道才慢慢緩過來。
趙振國撫了撫她的背,有些懊惱。
“抱歉,我失禮了,對不起�!眲⑿褚惨庾R到自己剛剛心急了,忙后退一步拉開距離,歉意地鞠了個躬。
見他態(tài)度尚可,趙振國也沒再發(fā)火。
“各位稍安勿躁,劉大哥有所不知,并非我們不賣梅花鹿,實則是這只梅花鹿的鹿茸已經(jīng)事先讓郝掌柜訂下,若各位想買梅花鹿可以明年買。至于殺鹿取茸,其實我們今日預備不殺鹿�!�
“活鹿取茸?”一伙人面面相覷,活鹿取茸他們是第一次聽。
“不錯,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見他信誓旦旦的樣子,大家不禁更好奇了。
在一片翹首以盼中,郝掌柜終于來了,人未到,聲先至。
“振國兄弟,老夫沒來遲吧。哎呀,這泥巴路真的難走,車轱轆行到了一個坑中,差點沒把老夫的骨頭顛散。”
當著胡志強的面,趙振國可不敢應這句兄弟,趕緊打岔說:
“哈哈,郝掌柜今日心情好呀,沒有遲,大家都在等你呢�!�
趙振國把人迎進來,比了比滿院子的人:“喏,剛剛我們才說到活鹿取茸,這些人都不信,我可全指望掌柜了�!�
郝掌柜看著院子里清一色的人,見胡志強也在更驚訝了。
“指望可不敢當咯,老夫也不知行不行,喏�!�
趙振國從郝掌柜手中接過東西,有人看到那包藥,問他:“這是什么?”
“麻沸散�!�
“麻沸散?小兄弟的意思是讓梅花鹿服下麻沸散,然后再取鹿茸?”他們迅速明白了,卻又一臉不信:“麻沸散不是給人用的嗎?梅花鹿也管用?”
“試過便知了�!壁w振國用眼神詢問郝掌柜,郝掌柜說:“我已然用兔子試過了,這一包煎作一碗,正好夠一只梅花鹿用�!�
趙振國眉頭一挑,居然會用兔子試藥,倒是細心。
嬸子拿著藥包鉆進廚房,不一會兒,便端著兩碗黑乎乎的藥出來。
梅花鹿似乎察覺到了危險,發(fā)出呦呦的叫聲,還做出頂撞的動作。
趙振國和胡志強都難以按住,只好叫來狗剩和王大海幫忙。
日頭在折騰中悄聲逼近正午,夏日炎炎,每個人都汗流浹背,但一直作為乘涼圣地的大槐樹下今天卻門可羅雀,有好事的閑人去趙家看熱鬧,到了地方卻傻了,趙家大門緊閉,兩米高的院墻擋得嚴嚴實實!
方法總比困難多,有人開始爬樹,有人則爬上了趙老四鄰居家的屋頂...
【267、賺大發(fā)了】
院子內(nèi)。
幾個壯年男子合力把梅花鹿放倒,狗剩眼疾手快,掰開梅花鹿的嘴,趙振國趁機把麻沸散灌了進去。
在一片嘈雜聲中,梅花鹿拼命的掙扎,四肢蹄子把泥土瞪飛。人們睜大了雙眼,期待的看著地上的梅花鹿。
郝掌柜緊張的甚至冒冷汗了,千萬不能在前女婿面前丟人��!
好在沒過多久,梅花鹿掙扎的力道就變?nèi)趿�,沒一會兒便徹底沒了動靜。
喧鬧聲戛然而止,趙振國試著搖了搖,梅花鹿一動不動,呼吸平穩(wěn),但眼睛卻是睜開的,還能轉(zhuǎn)動。
趙振國只好找來一塊布,把梅花鹿的眼睛蒙上。
“快,嬸子燒熱水。”
“大海,趕緊準備。”
狗剩和王大海立刻忙活起來,事先準備好的鋸子放在熱水里燙煮,消毒的酒,止血的藥粉也都拿出來備用。
趙振國先用清水把鹿頭和鹿茸上的泥塊清洗干凈,然后招呼兩人將梅花鹿平放在干凈的木板上,緊接著往預備切口的地方抹上烈酒消毒。
他一手執(zhí)鋸,一手抓著鹿茸,只是一個呼吸,他便割下了一根鹿茸,動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因著梅花鹿是活的,鹿茸剛切下的時候就噴出了一些血,濺在木板上,觸目驚心。
李大輝緊抿著唇把止血的藥粉倒在傷口上,趙振國又切下另一根,他繼續(xù)倒藥粉,隨后用干凈的紗布把傷口包扎起來。
取下一對鹿茸其實也就花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
鹿血濺得到處都是,有些流淌到地上。
房頂上、樹上看熱鬧的好些人已經(jīng)不敢看了,害怕的躲走了,可那些半大小子們卻是一臉興奮,似乎血濺三尺很符合這個年紀的男孩的觀念,就愛打打殺殺。
趙振國叫來幾個人,幫著分裝酒水。
吊在井里的地瓜燒被提了上來,宋婉清舀出來分裝到瓷瓶里,趙振國正拿著一根剛剛切下來的鹿茸,往一個酒杯滴血。
新鮮的鹿茸里面充滿了血液,而這些從斷面流出來的血便是鮮血酒的材料。
胡志強覺得振國這整的太麻煩了,趙振國卻堅持這么干,說這叫“儀式感”!真材實料看得見,能激起大家的購買欲望!
胡志強拿著酒杯,斟了一杯酒,把鹿血滴進去,然后一飲而盡,看的趙振國都傻眼了。
這不在原來的劇本里啊,大哥還帶自己發(fā)揮的。
原本還在觀望的人們被這一股熱情感染,有倆大哥分別拿起酒杯,同樣取了鹿茸血送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