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他的固有思維里,抽煙的人往往有著不太美好的形容,粗鄙、野蠻、頹廢,低俗。
蘇洄都不是,但他很適合。
朦朧的天光籠罩著他玉白色的面容,修長手指夾一根細細的香煙,像擷了段月光。
“我還擔(dān)心你醒不了,打算抽根煙等等你。”蘇洄提起放在窗臺的書包,“不然你一個人睡在這里好像也不太安全�!�
他背好包,對寧一宵露出漂亮的笑,“既然你醒了,那我走啦�!�
蘇洄說話的尾音有種自然而然的親昵,大概被寵愛著長大所留下的痕跡。
大概是睡昏了頭,所以寧一宵才會沒來由地開口叫住他。
“去哪兒?”
蘇洄顯然也愣了愣,停下腳步回頭,“我……回去啊。”
寧一宵又瞥了一眼時間,徹底清醒過來,掛上了他習(xí)慣的笑,“你們宿舍沒有門禁嗎?”
蘇洄沒有否認,過了片刻反問,“你呢?”
“六點門禁才解除。”寧一宵收了桌面上的書,一一裝進舊到邊角都被磨破的包里,站起來看向蘇洄,笑容友善,“餓嗎?”
蘇洄很安靜地盯著寧一宵,看他一步步走近,才點了點頭,“嗯�!�
時間太早,學(xué)校沒有任何一個食堂會在四點半開張,他們只能出去,在離校門口最近的肯德基坐下。
寧一宵平日里幾乎不會出來吃飯,不太熟悉肯德基的菜單,多花了點時間看了看,最后點了一份最便宜的早餐套餐,走到一旁的取餐臺等待,他半側(cè)著身體,正好看到蘇洄付款的樣子。
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樣,傳聞中出身顯貴的蘇洄竟然從口袋里拿出不多的一些紙幣,遞給面前的收銀員,動作比他還慢。
他覺得怪異,但又想,蘇洄本來就是個奇怪的人。
取餐后寧一宵找到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沒多久蘇洄也來了,他手里拿著一杯咖啡,還有一塊紅豆派。
寧一宵沒有過問太多,自己吃自己的。他發(fā)現(xiàn)蘇洄吃東西的樣子很像某種小動物,小口小口的,嘴唇閉著,沒有聲音,但看起來吃得很香。
他很快就吃完了那個紅豆派,然后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咖啡。
盯著看了有一會兒,寧一宵還是忍不住問他:“就吃這么點?”
蘇洄把紅豆派的包裝紙擺正,然后點了點頭。
“你吃飽了?”寧一宵又問。
蘇洄和他對視了幾秒,最后選擇很誠實地搖頭。
“吃這個�!睂幰幌炎约禾撞屠锏南愎诫u肉粥推給蘇洄,語氣柔和,“沒動過,我不是很餓�!�
蘇洄頓了頓,沒有立刻拿過來,在寧一宵的再次催促下才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粥。
吃到一半的時候,寧一宵問,“你沒帶錢?”
蘇洄頗為認真地挑著碗里的香菇,小心避開,“帶了一點,不多�!�
“手機里沒有?”寧一宵又問。
蘇洄似乎并不覺得他是個刨根問底的怪人,反而很誠懇地點頭,“沒有啊�!�
他穿著最昂貴的衣服,連書包的價格都令人倒吸涼氣,上學(xué)放學(xué)司機接送,身上卻只裝一點錢,手機的支付功能也被關(guān)閉。這些都太奇怪了。
可蘇洄的表情,還有他回答時小小的尾音,似乎都在印證著這些話的真實性。
“那你的煙是哪來的?”寧一宵問。
蘇洄抿了抿嘴唇,勺子攪動著溫?zé)岬闹�,“買的,因為買了煙,買了傘,還買了一些書,帶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
他說著,把一旁重重的書包搬到自己腿上,拉開拉鏈給寧一宵看,還告訴他,這里面好幾本是他非常喜歡的書,等了很久才到貨。
還給流浪狗買了火腿腸。
寧一宵沒太聽進去蘇洄的話,想到了蹲在路燈下的他,但沒有戳破。
吃完粥,蘇洄很真誠地對他說了謝謝,又對他說:“一般這種時候他們不太給我錢,怕我亂花�!�
寧一宵瞥了眼粥碗,吃得倒是干凈,碗底只剩下一層香菇絲。
他不明白蘇洄口中的“他們”是誰,“這種時候”又是什么時候。
蘇洄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似乎也不打算說。
沒等他繼續(xù)問,蘇洄似乎就關(guān)閉了回答問題的小小閥門,他拉上書包的拉鏈,對寧一宵笑了笑,“粥的錢我轉(zhuǎn)給你吧,我記得你加了我的,對嗎?”
這句話莫名令寧一宵心情變差了。
原來蘇洄根本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加過他,還是說,像他這樣得到過他聯(lián)系方式的人,蘇洄自己都數(shù)不清。
寧一宵不置可否,抓起自己的包起身,溫和地拒絕:“不用了。”
他端起餐盤,略低了低頭,給出慣性笑容。
“下次見面,請我喝飲料吧�!�
第7章
P.雙向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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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寧一宵的那天,是蘇洄近一年來最糟糕的時候。
處于抑郁期的他,在前一晚的凌晨冒出自殺的念頭,于是做了很多決定,熬夜把撂下的書看完,去花園給每一株植物澆水,天亮后回到學(xué)校,將補好的作業(yè)交給老師,沒還的書統(tǒng)統(tǒng)還掉。
他患有雙相已經(jīng)多年,輕躁狂時期還算不影響基本的生活,甚至比平時更開心、更有行動力,可以一口氣把落下的學(xué)業(yè)都補上,但嚴(yán)重抑郁期的他幾乎什么都做不了,學(xué)校也沒辦法去。
又是時隔兩個月沒有上學(xué),過去的同學(xué)們還會過問這次是得了什么病,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只有一個女生對他的突然歸來表示驚訝,并關(guān)心地詢問了兩句,為此蘇洄把帶著的一些糖果都拿出來送給她,只留了一顆。
從小蘇洄的家人就告訴他,不要輕易將自己有躁郁癥的事實告訴其他人。
這樣沒有人喜歡你,大家會討厭你,怕你。他們是這樣說的,所以蘇洄從不剖白。
他的外公和這所大學(xué)的領(lǐng)導(dǎo)關(guān)系匪淺,但這份交情唯一的用途就是拿來給他請假,為他時不時的休學(xué)找借口,各式各樣的病癥都來了個遍,沒有重復(fù),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個十足的病秧子,活著就像負累。
也確實如此,蘇洄想。
他一項項完成計劃,最后徒步來到青磚白柱的二校門下,背靠著牌坊抽完了一支煙,最后掃了一輛共享單車,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每到這種時候,蘇洄始終被陰翳籠罩。即便那天天氣好得不像話,晴空白云,可回想起來,只有鐵灰色的馬路,還有快要將人曬化的太陽。
他肢體麻木,也清楚當(dāng)下的狀態(tài)不適合騎自行車,可還是很執(zhí)拗地騎了,他認為這就像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
僵固的車輪一點點轉(zhuǎn)動,風(fēng)的痕跡好不容易出現(xiàn)。
漫無目的,蘇洄感覺自己像一架毀壞又無法自救的飛機,在人潮洶涌的馬路上不斷下墜。
所以毫無意外地,他狠狠撞上綠化帶,摔了下去。
受傷的蘇洄長久地蜷縮在地,手腕和膝蓋都磨破了,但感覺不到疼。意識稍稍聚攏,他撐著地面爬起來,撿起自己的棒球帽,很固執(zhí)地將車扶起來,推到一邊。
沒來由的,他感到口渴,這種感覺似乎無法忍受,在聽到馬路上不間斷的鳴笛聲更甚。于是他將車靠在樹邊,迷茫地望著街道旁的一些商鋪。
抑郁期的他有著明顯的障礙,吃藥之后更明顯,字會放大,會在眼前飛舞。一些很平常的字眼需要讀很久,一本書的結(jié)尾他花了整整一晚。
選定了一間咖啡廳,蘇洄筆直但遲緩地朝那走去。
冷氣透過玻璃門的縫隙迎面而來,為他僵直的四肢喚醒些許生機。
在點餐臺的隊伍站了不多時,就輪到了他。蘇洄的帽檐壓得很低,戴著口罩,沒有抬頭看點餐的店員。他很小聲說想要一個拿鐵,想起自己在吃藥,又后知后覺說想換植物奶。
好在對方不介意他慢吞吞的語速,很友善地問:“植物奶是嗎?請問需要冰的嗎?”
店員聲音很好聽,蘇洄一時間有些走神,沒有回答。直到聽到對方又輕聲重復(fù)了一遍,才點了點頭。
“好的,麻煩您先找個位置稍等一下,稍后我會給您送過去�!�
蘇洄忘記拿對方遞過去的小票單和號碼牌,轉(zhuǎn)過身,滯緩地找到一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他始終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傷口在滲血,毫無頭緒地望著窗外,眼睛盯著那些行色匆匆的人。
刺眼毒辣的太陽底下,鮮少有人的臉上掛著開心的笑。
蘇洄其實不想看這些。在最后的時刻,他想看看生長茂盛的草浪,或是站在懸崖下看著從天而降的瀑布,比雨水還要充沛的水滴灑在皮膚上。
或者是海,一望無際的大海。
但他又想,即便是現(xiàn)在的自己看到了,恐怕也感受不到那種具有生命力的美,很浪費。
愣神之際,蘇洄聽到餐盤和桌面輕輕碰撞的聲音,但沒來得及立刻回頭。
“這是您的植物奶拿鐵,請慢用�!�
又是這個聲音。
蘇洄確認是同一個人,只是回頭慢了半拍,僅望見背影。他就這樣一直盯著,直到望見聲音的主人站到點餐臺,轉(zhuǎn)身,露出英俊的面孔。
這是一張和聲音極為相符的臉,會給人帶來很多溫柔的遐想。
蘇洄垂下眼瞼,想喝點什么,這才發(fā)現(xiàn)餐盤里放著幾枚創(chuàng)可貼,上面畫著兔子的卡通圖案,和對方的樣子很是不搭。
他翻開手腕,安靜地凝視著滲血的傷口,還有跳動的脈搏。
半小時后,蘇洄改變了主意,像延遲看一本書那樣,很簡單地選擇將計劃擱置。
他將自己僅剩的一顆糖放進餐盤中,離開了咖啡廳。
但這樣一個人的出現(xiàn),這樣一份微小的善意,也只不過是一潭死水中偶爾出現(xiàn)的細微漣漪,并不能拯救頹敗的生命。
回到家中,蘇洄將這些創(chuàng)可貼都放回抽屜,再也沒有打開過。
這種綿長的痛苦一點點啃食著蘇洄的欲望,他躺在床上整整一天,滴水不進,連起身都困難,但就在凌晨時,透過落地的玻璃窗,蘇洄忽然發(fā)現(xiàn)了遺留在花園的繩子,仿佛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他猛地起身。
回到房間,蘇洄用繩子捆住自己的脖子,狠狠收緊。
可怕的是,他甚至打開了相機,將這過程全部錄下來,包括被自家阿姨打斷的部分。
事后蘇洄打開視頻,看到睡眼朦朧的母親也趕過來,抱著自己又哭又打罵,并沒有太多感覺。
他認為自己被困住了。
但這樣決絕的自我結(jié)束蘇洄沒有進行第二次,因為他總會想到兔子創(chuàng)可貼。
這段漫長的殘酷低潮結(jié)束得也很突然,沒有過渡,沒有任何契機,也沒有一絲緩沖的機會,蘇洄直接進入輕躁狂的階段。
病癥所帶來的興奮令他如同被塞入云霄飛車,猛地沖上天空,雙腳仿佛從未沾地,可以一直浮在云層里。
每到這種時候,蘇洄總會對自己產(chǎn)生前所未有的好感,總是興致勃勃,認為自己無所不能,那種優(yōu)渥家庭里滋養(yǎng)出來的驕矜膨脹放大,無處可藏。
蘇洄回學(xué)校上學(xué),對學(xué)習(xí)充滿了渴望和自信,效率極高。他也愿意投身交際,不像平時那樣,因為沒有朋友,總回避他人的目光。
盡管去學(xué)校的時間加起來可能還不足一學(xué)期,但很多事傳來傳去,也傳到他耳朵里。
他唯一可以傾訴的是自己的保姆阿姨,而她聽了,很傷心,抱著蘇洄,輕輕撫摸他的背,問他難不難過。
當(dāng)時的蘇洄還在躁期,所以還笑了出來。
“他們說的太夸張了。陳姨,在學(xué)校都沒有人像你這樣抱過我�!�
他都沒有像普通的男孩子們一樣,一起在操場勾肩搭背,沒有牽手,沒有擁抱,哪里來的更多。
但流言從何而起已經(jīng)無從分辨,或許是哪個被他拒絕的追求者,又或許是其他人,是誰都好,蘇洄也不在乎了。
瀏覽學(xué)校網(wǎng)站時,他偶然發(fā)現(xiàn)一個視頻,是去年的特等獎獎學(xué)金答辯會。
第一個出場的人,恰好就是那個在咖啡廳給過他創(chuàng)可貼的男生,有著很好聽的名字——寧一宵。
這個名字有種浪漫的悲壯色彩,很像是會為了心愛的人拋棄一切,寧可只要一個夜晚的人。
但他在答辯時所展現(xiàn)的是陽光、自信,還有一顆十足厲害的頭腦。盡管穿著樸素,可還是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演示稿上鋪陳著象征成功的數(shù)據(jù),還有專利、論文等一切佼佼者的證明。
這個聰明人有著極不相稱的姓名。
蘇洄在躁期難得會有精力如此集中的時候,他凝視著對方臉上的笑容,專注地聽著他說話,內(nèi)心生出些矛盾的情緒。
兩次“見面”似乎都是單向的,對方并不知曉他的存在。
這看上去很巧合,實際上又沒什么特別。蘇洄關(guān)閉了視頻,打開抽屜,看了一眼創(chuàng)可貼,但什么都沒做。但或許是因為輕躁狂的鼓舞,他的心底有什么在隱隱躍動。
聽聞學(xué)校新組織了一個讀書觀影會,蘇洄很感興趣,但發(fā)現(xiàn)得有些晚,多媒體教室也不好找,所以沒能按時趕到。
不過雨的降臨伴隨著某種浪漫的氛圍,所以就算淋濕又遲到,他也沒有絲毫尷尬,反倒充滿期待。
很奇妙的是,進入教室的瞬間,蘇洄就篤定地感覺到了寧一宵的存在。
昏暗空間里,他毫無障礙地尋覓到目標(biāo),也察覺到,對方正盯著自己。電影已經(jīng)開始了放映,房間靜得像湖水,但幕布上的畫面卻起了很大的風(fēng)。看上去很自由。
如果短短兩周內(nèi)出現(xiàn)三次巧合,會發(fā)生什么?
看電影的時候,蘇洄有些分神,不斷思考著這個問題。
無形中,仿佛有一陣風(fēng),一點點將寧一宵推到他的身邊,為蘇洄一潭死水的人生帶來些許波瀾。
在變幻的光影里,蘇洄清楚地看到寧一宵不閃躲的眼神,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前一排的女生正在寫著什么,又觀察到周圍人都有一張卡片,而自己沒有。
意識到是自己來得太遲,沒有拿到,蘇洄把全身上下翻了個遍,只有紙巾。
無所謂了。
他借了筆,在紙巾上寫下一句話。
大約是病癥作祟,又或許是這些巧合重疊出一絲浪漫,蘇洄喜歡這樣的事,于是很自然地在另一張紙巾上寫下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沖動又不可理喻。但當(dāng)時的他卻認為自己一定會成功,甚至后來在閱覽室里,蘇洄一遍遍查看自己的社交軟件,想第一時間看到添加的“新好友”。
不過事后,或者說從躁狂期走出來之后,他才意識到這是過分自信的行為,并為此感到羞愧和懊悔。
更草率的是,他竟然在寧一宵介紹自己之前,就叫了他的名字。
也很理所當(dāng)然的,蘇洄沒有等到他的好友添加。
這多少會令人氣餒,但病人除外。
像很多患有此癥的人一樣,蘇洄會在輕躁狂時期感到前所未有的驕傲和愉悅,一次小小的打擊根本不算什么。
無心插柳,一周后,他又一次遇到了寧一宵。那一天同樣下著雨,不過是更為靜謐的雨夜。
蘇洄走進教室的時候,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抬眼發(fā)現(xiàn)是寧一宵。
兩人有著短暫的對視,他感覺寧一宵有什么想說,但沒有說。
長達數(shù)天的失眠,加上陰雨,蘇洄的亢奮減少很多,在藥物的控制下相對平靜。
他想這算是第四次了。
回到座位后,蘇洄沒有說話,專注補習(xí)落下的內(nèi)容,效率奇高。
gzh:甜,渡,超,標(biāo)
過了很久很久,抬頭看時間的時候,蘇洄感到奇怪,寧一宵似乎并不打算回宿舍。
像他這樣患有雙相情感障礙的人,屬于嚴(yán)重的精神病人。外公認為他是十足的“危險分子”,不允許他在學(xué)校住,也不允許有獨立的時候,哪怕是因為興奮在學(xué)校待上一夜,也會有司機在不遠處盯著。
但寧一宵不一樣,他看上去情緒穩(wěn)定,心理健康,不會無處可去。
大約凌晨三點,蘇洄感到疲累,一側(cè)頭發(fā)現(xiàn)寧一宵竟然睡著了,伏著的肩背微微起伏,睡得很沉。
沒有任何多的反應(yīng),蘇洄回頭,壓著思緒做完了所有的題。
感到胸口很悶,心臟很沉重地跳動,他拿出從便利店買來的煙,打算在窗邊抽一根。
但寧一宵好像永遠可以打斷他的計劃,無論是吸煙,還是別的。
他們仿佛很有默契,都忘記了上次他給出聯(lián)系方式的事。寧一宵邀請他吃早餐,蘇洄沒拒絕。
他在餐廳檢查了自己的錢包,隨意點了一些,剛好把錢花光,不過并沒有因自己的錢預(yù)算不夠而尷尬,因為早已習(xí)慣。
躁期他總會有很多不理智的消費,例如購買了一整個蛋糕店的全部甜品,多到車?yán)锒既幌�。有一次路過一家寵物店,蘇洄把所有關(guān)在玻璃櫥柜里的小動物通通買下,全部都帶回了家。
這樣的情況太多。
蘇洄至今記得,外公在某一天看到電子賬單后勃然大怒的樣子,記得當(dāng)初他大罵荒唐,并勒令母親在躁狂期每天給他固定的一些紙幣,用以支付必要花銷。
蘇洄是一個很不可控的生命體,很渴望自由,但因為不夠健康,所以被堅硬的玻璃罩約束至今。
好在寧一宵是個善良的人,看起來非常好相處,也很慷慨。
所以當(dāng)他說“下次見”的時候,蘇洄感到愉快。
這個“下次”來的比他料想中還要早,還維持在蘇洄所認為的“好的階段”,所以他很慶幸。冥冥中,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太愿意以不好的狀態(tài)面對寧一宵。
盡管他們是這樣開始的。盡管他一開始就越了界,最亢奮時與寧一宵見面,病態(tài)地建立了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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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前期蘇洄視角比較少的一個理由是,我覺得以小洄的視角來寫的話,會很讓人難過,不過其實以寧一宵的視角也沒有好很多,都是可憐的小孩。
看到這里的朋友,無論你們健康與否,無論你們遭遇了多么過不去的困境,或者說覺得人生目前經(jīng)歷了多么大的痛苦,一定要記住,要珍惜自己,愛自己,珍惜的不只是生命,還有生命里折疊的未來無數(shù)種可能,總有某一個[可能]里,你們是很幸福很快樂的。
第8章
P.越界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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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不太喜歡吃藥,尤其是在躁狂期。
他很留戀熱情的、充滿創(chuàng)造力的自己,而每次順從家人服藥的過程,就像是一種異常艱難的戒斷,問題很多,決心很小。
比起在家,上學(xué)反而成了唯一的自由時光,盡管司機總跟著他,盯住他,但至少在校園里,蘇洄行動自由,不必在意太多。
任教專業(yè)課的王教授對他很關(guān)照,不只是覺得他成績不錯,還把他當(dāng)普通學(xué)生看待,并非什么特殊人群。
久違地見到蘇洄,他下課后特意詢問,“最近我們有個交叉研究課題,論文可能會投今年的頂會,要不要參加?”
蘇洄是很愿意的,只是擔(dān)心自己拖累整個小組,可王教授不這么覺得。
“這幾個學(xué)生里正缺你這么一個英語寫作能力強的。結(jié)果好是很重要,但也得文章寫得不錯,審稿人看著舒服才行�!�
經(jīng)他說服,蘇洄同意了。王教授提議讓他和其他幾個學(xué)生一起開個臨時會議。
下午四點,蘇洄按要求來到了開會的小教室。門半開著,他敲了敲,本想自己進去,沒想到門忽然從里拉開了。
下一秒,他毫無征兆地對上寧一宵的臉。對方顯然也有些驚訝,愣了片刻。
“你也是跟著王老師寫論文的嗎?”蘇洄先開了口,不禁勾起嘴角。
寧一宵點頭,“對�!彼猜冻鲂θ�,將門拉開來,側(cè)過身,讓蘇洄進來。
“這個項目需要編寫統(tǒng)計工具,王老師給我們帶統(tǒng)計課,他問我要不要來試試交叉項目,我就來了�!�
他解釋了一些,又有些后悔,覺得不必說這么多,畢竟蘇洄也沒有問。
回頭時,寧一宵瞥見自己放在課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是之前在二手市場淘來的,背板上的商標(biāo)也已經(jīng)掉了漆。平時不覺得怎樣,這一刻它格外扎眼。
蘇洄平時上課都獨自坐在角落,從沒當(dāng)過誰的同桌,所以這次也下意識地在寧一宵前一排坐下。
“原來是這樣,我也是今天才被王老師叫過來的。”蘇洄笑著扭頭,看向?qū)幰幌�,“跨專業(yè)很難吧,如果讓我現(xiàn)在去做計算機的東西,我可能一點辦法也沒有�!�
原本是很好回應(yīng)的話,但寧一宵望著他的臉,竟鬼使神差地開口,“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學(xué)金融的�!�
他完全無法想象蘇洄像那些華爾街精英一樣,穿著全套西裝,打著領(lǐng)帶,在寫字樓里游走,干著從最精明的人口袋里掏錢的工作。
“是嗎?”蘇洄瞳孔亮亮的,很像是不適應(yīng)水泥森林的小動物才會有的眼睛。他湊近了些,很小聲對寧一宵說:“其實我也不喜歡�!�
距離很近,寧一宵恍惚間可以聞到蘇洄身上熱帶水果的香氣,濃郁香甜。他握緊放在桌上的手,笑了笑,“那為什么要學(xué)這個?”
蘇洄臉上的表情很淡,仿佛理所當(dāng)然,“因為我不可以決定啊�!�
看著他的臉,寧一宵有些愣神。
很突然地,他想到自己念大二的時候,當(dāng)時某位專業(yè)課老師脾氣火爆,時常貶損學(xué)生的人格,沒幾個人受得了他。
而那門專業(yè)課的結(jié)課既需要試卷成績,也需要實驗成績,比起真金白銀的分?jǐn)?shù),實驗分大多來源于老師的主觀印象,所以能順利過關(guān)的并不多。
為了拿到想要的績點,寧一宵展現(xiàn)出極大的忍耐,在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雷霆教授逼退,畢竟誰都忍受不了長時間的貶低,尤其是充滿天之驕子的地方。
但寧一宵可以。面對刺耳的聲音,他點頭聽命,事事順從,最后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分?jǐn)?shù)。
就連那個老師都忍不住說,寧一宵是他見過最識大體、最懂事的學(xué)生。
至今他都不知道,那算不算夸獎。
走神之際,王教授和另一個學(xué)生進來了,大約是為了活躍氣氛,他們開著兩人的玩笑。
“原來你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這么近了,那看來不需要我來幫大家破冰了�!�
看著王教授的笑,寧一宵心中有些復(fù)雜。他的視線聚集在前方,先是看到了蘇洄透明杯子里的百香果汁,然后才是他近在咫尺的背影。
像一場夢終于消散,蘇洄的后頸已經(jīng)不再殘留淤青,耳垂薄薄的,透著血色,上面有一個內(nèi)陷的小眼。
當(dāng)他開始好奇蘇洄是什么時候打的耳洞時,突然醒悟,他發(fā)現(xiàn)自己想得太遠也太多了。
破冰的前提是冰需要被打破。
寧一宵的確能感覺到他和蘇洄之間隔著一層什么。這很奇怪,在他以往遇到過的任何一個社交關(guān)系中都不曾出現(xiàn)類似的冰層,很薄,彼此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但在伸手的瞬間,卻可以明顯感知到危險。
新到的另一名學(xué)生叫張爍,也是金融系的,王教授的得意門生。
優(yōu)等生都愛刨根問底,他對寧一宵編寫的工具以及他本人都很感興趣,因此問題不斷,寧一宵盡可能地展現(xiàn)出耐心,但注意力卻放在和王教授交談的蘇洄身上。
蘇洄說話時,語氣總是很輕盈,哪怕他作為談話的主導(dǎo),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也不會有咄咄逼人的感覺,相反,他總是很柔和,很吸引人。
“對了,我參加研討會時,聽人說起你外公,聽說他最近身體不太好,現(xiàn)在怎么樣?”王教授關(guān)心地詢問。
寧一宵凝視蘇洄的背影,聽到他很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他不像其他人,在這種時候一定準(zhǔn)備好場面話,說“好些了,謝謝關(guān)心”,而是誠實地說不知道。
蘇洄笑了笑,仰面看著王教授,“外公在我面前都很強勢,生病了也是一個樣子,我希望他沒有事�!�
在對視中,王教授停頓了片刻,而后笑笑,“你外公也是為了你�!�
蘇洄沒有否認,“是啊,為了我好�!�
兩人都沒有繼續(xù),王教授很合時宜地轉(zhuǎn)換話題,開始了組會。他輸出的內(nèi)容很多,蘇洄擔(dān)心自己的思緒飄得太快,抓不住,所以拿出筆電記錄了王教授提出的任務(wù)。
總結(jié)來說,是希望他能協(xié)助寧一宵寫英文論文,張爍則負責(zé)收集足夠多的數(shù)據(jù)。
會議后半段時,蘇洄就有些坐不住,拿手輕輕地敲擊腿,以此緩解癥狀,直到結(jié)束。
“你們好好相處�!蓖踅淌谂牧伺奶K洄的肩,對他說,“一宵是很刻苦的孩子,你多和他溝通溝通,說不定等這個論文寫完,你也會寫代碼了�!�
蘇洄臉上笑著,心里卻懶于附和。他一點也不想學(xué)習(xí)如何寫代碼。
但他很愿意和寧一宵相處。
出去的路上,張爍還在請教,寧一宵也很友善積極地回答,解釋了一路。
蘇洄跟在兩人身后,隔著兩步之遙,表現(xiàn)出和這個階段不太相符的安靜。他很想出去到學(xué)校的草坪上透透氣,躺一躺。
“你這么一說我就明白了,謝啦一宵,”張爍下意識想攬住寧一宵的肩,但身高有些勉強,又撓了撓頭,笑著說,“哎咱們一塊兒吃飯吧,我最近在科技園附近找到一家特好吃的館子,你能吃辣嗎?”
蘇洄思維跳躍,在心里回答著與自己無關(guān)的問題——我不能吃辣,很不能吃,吃火鍋要在白開水里涮三次的程度。
他想立刻就到草坪上,于是加快了腳步,打算超過這兩人,先行離開這里。
但就在即將成功的瞬間,手臂卻被握住。
一回頭,對上寧一宵深邃的眼。
接著是他很輕的聲音,“等一下。”
寧一宵轉(zhuǎn)頭,對張爍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今天可能不行,我突然想起王老師還給了我一個文獻翻譯的任務(wù),現(xiàn)在得和蘇洄去做了�!�
張爍聽了,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情,“還有活兒啊。沒事兒,咱們以后機會多的是,下次一起聚啊。”他說完,還越過寧一宵對蘇洄道,“小洄你也來啊。”
蘇洄頭一次聽到同專業(yè)的同學(xué)這樣叫自己,沒有說好,只是笑笑。
“再見�!睂幰幌粗秤埃樕系男θ菔諗啃┰S。
“為什么不和他去吃飯?”蘇洄抬眼看向他,很直接道,“我們有其他的任務(wù)嗎?”
寧一宵沒有直接回答,松開了手。
“請我喝飲料,忘了?”
他對蘇洄露出一個和之前不同的笑容,仿佛在說,你答應(yīng)過的。
蘇洄盯著他的眼睛,臉上浮現(xiàn)出些許微妙的笑意。他眨了眨眼,“差一點就忘了,想喝什么?”
“今天帶夠錢了?”寧一宵朝外面走去,語帶笑意。
蘇洄很輕地嗯了一聲,“今天還沒花錢呢,本來是要買一些工具的,臨時被叫過來,不知道現(xiàn)在去會不會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
他又開始說不相干的話,但寧一宵不覺得怪。
天邊燃燒的暮色落到他臉上,連那些細小的絨毛都浮著淺金,寧一宵看著蘇洄說話,嘴唇一張一合,覺得他像一株花。
“對了,我知道一種汽水很好喝,西柚味的�!碧K洄又一次躍開話題,領(lǐng)著寧一宵往便利店走,腳步輕快。
他的領(lǐng)口總是很大,上衣套著他,約束著他,起不到裝飾的作用,因為他本來就很漂亮。
蘇洄望向遠方的時候,眼神很深,但扭頭看向他,會流露出稚嫩和純粹。
寧一宵后知后覺說好。
進入店里,寧一宵跟著蘇洄,看他穿過一大排的貨架,筆直走到冷柜前,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從里面拿出一瓶淺粉色的飲料,然后又下意識去拿其他的,拿許多不同的飲品。
緊接著,他像是如夢初醒般頓住動作,停在原地,又紅著耳朵把多拿的飲料都放回冷柜里。
“就是這個。”蘇洄最終只拿了一開始的那一瓶,轉(zhuǎn)過身,腳步輕快地來到結(jié)賬臺,從包里拿出一些紙幣付款。
“你試試�!彼囍鴶Q開瓶蓋,但服用鋰鹽的副作用還有殘留,手使不上力。
“我來吧,這種不好開�!睂幰幌f著不好開,但幾乎沒用力,很輕松就擰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喉結(jié)上下滾動。
并肩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長椅上,蘇洄歪著頭看他,晚風(fēng)將寧一宵身上很淡的洗衣液氣味吹到他臉上,像青檸混合西柚的海浪。
“挺清爽的,不是很甜�!睂幰幌畔缕孔�,給出一個很樸實的評價。
“是嗎?”蘇洄看向他,坦白說,“其實我沒喝過�!�
寧一宵的眼睛下意識瞇了瞇,“你剛剛不是這樣說的�!�
“很多人掠過天空,在蘇洄澄澈的雙眼里留下倒影,“我第一次給人留這些,沒經(jīng)驗,寫在紙巾上好像確實不太好保存,對不起啊。”
寧一宵愣了愣。
蘇洄說完,又一下子笑起來,“不過煙盒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算了,實在沒有別的可以寫字的紙�!彼挚拷�,汽車鳴笛,人潮擁擠。兩人之間只隔著落日余暉。
蘇洄聲音柔軟,散在風(fēng)里。
“你早點聯(lián)系我就好啦�!�
第9章
P.螞蟻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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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口人來人往,寧一宵捏著煙盒,盯著蘇洄笑著說再見,然后像鳥一樣離開他身邊,奔向路邊�?康囊惠v車。
駕駛座的司機特意出來,為他拉開車門。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少爺鉆進車?yán)�,降下窗,遙遙望著他,一直望著他,最后消失在車流中。
寧一宵安靜將煙盒收好,坐上了去往補課學(xué)生家的公交。
車子里,蘇洄回了頭,不再去看窗外。他開始盯著后視鏡里新司機的臉。這個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偏壯,額頭上有一塊拇指大小的青色胎記。
司機似乎也察覺到蘇洄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然后很殷勤地擠出笑容,“少爺,要不要喝水?我還帶了果汁,你……”
“您就叫我小蘇吧。”蘇洄禮貌地笑笑,隨即詢問,“之前沒見過您,張叔呢?”
“他家里出了點事兒,好像是家里老人中風(fēng)了,得請個長假回去照顧老人。我是徐先生介紹過來的�!彼f著,想起來什么,“哎呀您看我這一著急,都忘了給你自我介紹,我姓馮,馮志國。您就叫我老馮就行�!�
“我叫您馮叔吧,麻煩您來接我了�!碧K洄聽到他說徐先生,心情開始變差。
過了不多時,蘇洄又問,“您是怎么認識徐叔叔的?”
馮志國聽了一笑,“這說起來都二十年的事兒了吧,他和我是老鄉(xiāng),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不過小徐……哦不,徐先生人聰明,書讀得好,當(dāng)時我就說他能混出頭,你看這不,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也來了首都,出人頭地了�!�
和很多中年男人一樣,馮志國一侃起大山來滔滔不絕。
蘇洄陪聊,不露聲色地問出他想知道的問題,包括徐治長大的地方,還有他曾經(jīng)讀過的中學(xué)。
蘇洄的父親在他十三歲時就因車禍去世,三年前,徐治和他母親開始交往,結(jié)婚也有一年。這幾年里蘇洄從未聽過母親說過徐治的過往。
他很想知道這些。因為從徐治出現(xiàn)的那一刻開始,從他侵入到自己的家庭起,蘇洄就感到不安。
原來徐治的出身比自己想象中還要低,可即便如此,依舊得到了外公的認可。
“我們那個小漁村雖然小,也落后,但是出過不少人才的。說起來挺巧,我家那個兒子也還算爭氣,和小蘇少爺你一個學(xué)校呢�!�
馮志國臉上堆了笑,帶著些許驕傲,說起自家的兒子,他便絮絮叨叨了許多,說自家孩子學(xué)的是計算機,是特別熱門的專業(yè),報志愿的時候很心虛,好在錄上了。
計算機。
蘇洄想到了寧一宵。
“您兒子叫……”蘇洄問。
馮志國一聽,覺得蘇洄這么好奇,一定是想和他的兒子交個朋友,格外開心,“啊,他叫馮程,馮程程那個程。我以前可愛看《上海灘》了,就喜歡那個女主角,所以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蘇洄點了點頭。
不是一個人。
不知為何,他松了一口氣。
“等哪天我把我兒子也帶過來讓您瞧瞧,打個招呼�!�
蘇洄笑笑,沒再接話。
快抵達蘇家大宅,馮志國減緩了速度,“快到了,小蘇少爺,您看這個車速可以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每一任司機都會在他下車前問這樣的問題,前提是他還能自己獨立下車。
“挺好的�!碧K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下了車,腳步輕快,“辛苦你了馮叔�!�
不同于之前的死氣沉沉,開門的時候蘇洄就感覺家里有人,朝里走去,他看到了正抱著一瓶紅酒從地下酒窖上來的陳媽。
蘇洄語氣里帶了些撒嬌的意味,“陳媽,拿的什么酒呀?”
“小洄回來了?”陳媽笑著,給他看了看酒瓶,“小姐要喝呢,讓我拿出來醒著,今天這么早就回家呀,累不累啊?”
蘇洄搖頭,“陳媽,我有點想吃剪刀面,想吃菠菜味的�!�
“好,一會兒單獨給你做一碗,番茄菠菜面�!标悑屝τ啬昧诵丫茐兀吞K洄一同朝里去。
會客廳里,蘇洄一眼就看到季亞楠,她散著一頭長卷發(fā)靠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什么,很仔細地看著。
或許是病理性的“雀躍”,又或許是他真的很久沒有見到媽媽,一時間有些興奮,腳步都快了些,想和母親說話,想分享在學(xué)習(xí)發(fā)生的事,關(guān)于他遇到的人,比如寧一宵。
“媽,我回來了。”
季亞楠沒抬眼,“嗯,今天還挺早的。沒在外面吃東西吧?”
“沒有,在食堂隨便吃了一些飯�!碧K洄沒打算說飲料的事,臉上帶著笑走過去,“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回家?公司最近不忙嗎,還是要休假?”
“半個月之后你外公七十大壽,我得準(zhǔn)備準(zhǔn)備呀。這幾天把工作都往后排了排,客戶也沒見了,專門給你外公弄這些�!�
她將手里的名單往茶幾上一放,食指抵著太陽穴,“光是這賓客名單就看得我頭疼,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座位啊喜好啊,都得好好弄�!�
這哪里像是祝壽,簡直就是組織要員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