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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蘇洄本想和她說自己被王教授選中寫論文的事,對他這樣一個頻繁休學的人來說,這很值得分享。

    但季亞楠這時候大概沒心思聽。

    而且蘇洄很怕聚會,尤其是和那些大人物的聚會,好幾次失誤令他下意識回避這些事。

    “那媽媽你注意休息,我先回房間把包放下�!�

    “哎,等一下�!奔緛嗛凶∷�,上下打量了一遍,“優(yōu)優(yōu),最近都按時吃藥了吧?”

    優(yōu)優(yōu)是他的小名,但蘇洄聽了并沒有覺得親昵。

    “嗯。”蘇洄看向她,語氣柔和,甚至帶著一點笑容,“媽媽,我現在的樣子應該還像個正常人吧�!�

    季亞楠臉上的表情松弛些,“還行。我可先說好,從今天開始的每一天,你都必須給我好好吃藥,一頓不能少。

    你外公的生日聚會是大事,去的客人個個都是一把手二把手,要是出了問題,你這學期的課也不用上了,我給你請老師,就在家學,反正你高中也是這么過的,也沒怎么樣�!�

    蘇洄平靜地聽著,一點也不像個有精神疾病的人,甚至很順從地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好。”

    他膨脹的表達欲一點點消下去,就像放久了的汽水,氣泡一點點滅掉,沒了滋味。

    “你別多想,媽媽是希望你能正常去參加生日宴才這么囑咐你的�!�

    季亞楠看到他沉默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可憐,于是走過去,將蘇洄攬在懷里,“媽媽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外公也就你一個孫子,我還指望你給外公切蛋糕呢,表現好一點,讓大家放心嘛。”

    大家?

    蘇洄很想知道,他們究竟什么時候才愿意把他的病告訴其他人。

    大概是不可能的,有哪個一把手二把手,愿意在老領導的生日宴上聽他宣布自己唯一的孫子是個精神病患者呢。

    “我會好好吃藥的。”蘇洄感到悶,從季亞楠的懷里退出些許,“如果我狀態(tài)實在不好,你們就說我生病了,得了流感,去不了�!�

    他不是第一次謊稱抱病逃離這種場合,多數時候都是他媽主動說謊,為了不讓他給全家丟臉。

    “那不行,這是重要場合,你可不能狀態(tài)不好�!奔緛嗛行┳灶欁缘卣f,“哦對了,你徐叔叔還幫你找了一位特別知名的心理學專家,他也是臨床醫(yī)生,專門研究雙相的。徐叔叔打過招呼了,明天就可以帶你去專家那兒咨詢,都說很有幫助的,說不定這次能治愈呢。”

    蘇洄點了點頭,穿過沉悶而空曠的客廳,一言不發(fā)。

    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也有五年了。

    一次次地接近希望,一次次復發(fā),他已經對治愈不抱希望。

    推開客廳一角的玻璃門,蘇洄走進后花園,繞過一條草木環(huán)繞的鵝卵石路,來到自己的房間。

    他站在外面脫了鞋,移開玻璃門,赤腳走進去。房間里被收拾得很干凈,沒有任何危險物品,被認定“對他有害”的東西也全部被擅自清除出去,包括他新買的一些書,蘇洄甚至連翻一翻也來不及。

    玻璃門外,花園里的無盡夏開了,大片大片的藍在綠意里起伏。蟬鳴四溢,陽光充沛。但蘇洄感到透不過氣。

    他試圖將身上的負擔全部卸下,重重的書包,緊貼皮膚的上衣,都扔在地板。面對鏡子,蘇洄盯了一會兒自己凸起的肋骨,抬手,撫摸肋骨下方淺粉色的疤痕。

    隱約可以看見,心臟正抵著那層薄薄的皮膚和肌肉,小幅度跳動著。

    這是他活著的證明。

    愣神間,手機震動的聲音傳來,打破蟬鳴,但很短促,很快就消失了。

    蘇洄感到奇怪,蹲下來,從包里翻找出手機,打開一看,的確有一個未接來電,是陌生號碼。

    眼前沒來由地浮現出寧一宵坐在長椅上的樣子,他上下浮動的喉結。

    蘇洄握著手機走了兩步,重重倒在床上,又滾了半圈,把臉埋在柔軟的被子里,撥回了電話。

    電流聲刺激著他的心,一聲一聲響著,大約過了十幾秒那頭才接通,一個聲音出現。

    “蘇洄?”電話里,寧一宵的聲音比面對面時更低沉些,那頭還有一個小男生的聲音,正說著“寧老師這一題我不太懂”。

    聲音移遠了,蘇洄聽到寧一宵說等一下,讓小男生先做題,最后才對他開口,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嗯�!碧K洄的聲音隔著電波信號與棉被,用有些黏糊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寧一宵�!�

    電話那頭的人靜了一會兒。

    似乎找到了一個較為安靜的地方,寧一宵的聲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也清晰許多,“我打電話給你,是想找你要今天王老師說的那篇文獻,他說你有,不過撥過去之后我發(fā)現可以下載到,所以就掛……”

    “寧一宵�!�

    蘇洄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打斷了這些解釋。

    “嗯?”

    蘇洄趴在棉被里,同時感到窒息和安全。

    “你有沒有很想逃走的時候?”

    這句話令寧一宵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起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有想逃走的時候嗎?很多。

    明明身處補課學生家的陽臺,可他卻突然嗅到海水淡淡的腥味。

    在某個瞬間,寧一宵仿佛又變成了那個無助的孩子,困在小漁村的日與夜里,走在路上都會被幾個年長幾歲的男孩兒圍堵起來,推搡他,用“野種”或是更難聽的稱呼羞辱他。

    當時的他別無選擇,一個人的拳頭打不過一群人,逃不出那個地方,只能帶著一臉的傷回到家,看著母親抱著自己哭。

    蘇洄很有耐心,沒催促他,是寧一宵自己從回憶里走出來的。

    “有�!彼y得誠實,而不是偽裝成一個陽光的、沒有傷口的人。

    電話那頭的蘇洄像是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幾秒,聲音還是悶在被子里,聽上去又虛無縹緲,也沒有邏輯。

    “我們能逃到哪里去呢?”

    蘇洄隨時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對于這一點,寧一宵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可聽到他嘆著氣說“我們”,心還是動了動。

    “我覺得我像一只螞蟻�!�

    在寧一宵還愣神的時候,蘇洄又跳轉了下一句話,“被關在玻璃罩里的螞蟻。只要我好好地待在里面,就很安全,可一旦我想要出去,爬到玻璃罩的邊緣,人類的手指就會摁在我的身上,我動不了�!�

    像是一種很奇異的心靈感應,寧一宵透過這通電話,竟然感受到他的苦悶與沮喪。

    他是個完全不會安慰他人的人,缺乏共情力,只是很會隱藏,但這一刻,寧一宵竟然產生了想要安慰蘇洄的念頭。

    蘇洄的聲音很輕,“我不想做一只被飼養(yǎng)的螞蟻�!�

    哪怕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不會有太幸福的過程,也不會有多么完滿的結果。但至少要自由,哪怕是痛苦的自由。

    “你不是�!睊暝^后,寧一宵還是開了口,“你不是螞蟻。”

    他是個完全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的人,也認為安慰是世界上最無用的事。寧一宵只做有價值的事,只做對自己的未來和前途有幫助的事。除非有益于他的前進,否則,他不會被任何人的感受所影響。

    可是,現在的自己在做什么。寧一宵也不懂。

    似乎也覺得這樣有些荒唐,僅僅一句否定也顯得很沒道理。所以他又加以解釋,“我是說,雖然我不太清楚你發(fā)生了什么,但總有一天,你會擺脫這些�!�

    電話那頭靜了好一會兒。

    他不由得想,自己說的話是不是聽上去很無力,沒有任何幫助。

    但這些也是他賴以生存的東西。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笑聲,緊接著,是蘇洄很輕、又帶著笑意的聲音。

    “寧一宵,你是玻璃罩外面的螞蟻�!�

    第10章

    P.冰島雪糕

    ===========================

    沒等寧一宵說話,蘇洄對他說了謝謝,語氣輕松,“你去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他沒有說再見的習慣,因為保證不了下次還能好好地和人見面,在寧一宵說“好”之后,蘇洄掛斷了電話。

    這是很困難的,處于躁期的他幾乎沒有辦法主動切斷對話,他總是不停地說,不停說,思緒像狂奔的鹿,哪怕是對方要求暫停,也無法打住。

    但和寧一宵通話的時候,蘇洄很敏銳地感知到對方沉默里的情緒,也突然發(fā)現,自己抓著他不放的樣子,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這是不對的,所以蘇洄強行切斷了表達欲。

    他想在寧一宵面前做一個正常的人。

    掛斷電話后,寧一宵在陽臺處獨自站了片刻,看了一眼時間,才回到補課孩子的房間。大約是他開門太突然,坐在里頭的學生正把衣服撩起來,扭著身子瞧自己的后背。

    推門的第一眼,寧一宵就看到了他側腰的一道淤青。

    “怎么了曉辰?”

    丁曉辰慌忙放下衣服,轉頭看向寧一宵,嘴里小聲說著沒什么。

    寧一宵給他補了一學期的數學課,很清楚他是個善良膽怯的孩子,見他不說,便也沒有多問,坐到了他自己的位子上,“剛才我給你布置的練習題,做完了嗎?”

    “還有兩題�!倍猿降吐曊f。

    寧一宵點點頭,“我先看看你做了的題�!�

    他像什么都沒有看到那樣檢查丁曉辰的作業(yè),批改了一番,最后撿出些典型的問題又講了講,替他鞏固知識點。

    課時快要結束,丁曉辰埋頭記筆記,寧一宵看了一眼時間,又撇過眼盯著少年瘦弱的骨架。

    “老師,我記好了�!�

    “嗯�!睂幰幌c了點頭,起身要走,剛打開門,又背對著他靜了靜,合上臥室門,轉身看向丁曉辰。

    “你背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丁曉辰仰頭看著他,覺得此時此刻的寧老師和以往不太一樣,他的臉上沒有溫柔的笑,看上去很冷靜,沒有表情。

    他猶豫了許久,出于相處下建立起來的依賴,還是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寧一宵。

    說起來其實也很簡單,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丁曉辰的父親酗酒,長期家暴他和他的母親。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父親生意遇到困難,飽受挫折,所以開始頻繁喝酒,喝醉了脾氣很大,會責罵母子倆,他們一旦還嘴,就是一頓打罵。時間一長,這就成了父親發(fā)泄的習慣,直到如今依舊如此。

    寧一宵與他的父親見面不過幾次,印象也不過是沉默寡言、很少找他詢問孩子的成績,這種事只有丁曉辰的母親操心,他爸一概不管。

    但寧一宵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對自己的親生孩子做出這種事。

    明明他知道自己不該管,也管不了,但寧一宵還是管了,或許是看到丁曉辰獨自檢查傷口的那個瞬間,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那天他給丁曉辰買了化瘀的藥,回去的路上思考了很久,給丁曉辰編輯了長長的一條信息,大抵意思是教他如何避免被打,還有一些鼓勵,譬如他已經是個大孩子,雖然現在難熬,也要學會堅強,保護好自己和媽媽。

    但有過相同遭遇的寧一宵最清楚,這是最沒辦法的事,哪怕報警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一個家庭關系,一張結婚證,再嚴重的暴力行為都可以變得合乎禮法,犯罪的真實意義可以輕易被掩埋。

    之后的幾天,寧一宵還是一如往常地上學、跑實驗。

    在學校里他一直幫老師的忙,任何用得到的時候都上,不怕辛苦也不怕累,這次也算是有了回報——爭取到一個大廠實習的offer,寧一宵緊繃的生活步調終于放松些。

    他先是辭去了咖啡廳的工作,結了錢,又對照著網站上的出租信息四處看房子,想找間便宜的短租房,捱過在北京昂貴的夏天。

    一周后,王教授把他叫到了自己的組會上,寧一宵就坐在他帶的十幾個研究生的后面,教室的最后一排。

    組會上,他再次見到了蘇洄。這次蘇洄沒有遲到太久,而是趕在王教授來之前匆忙進來。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穿了件很柔和的淡粉色短袖衫,襯得他雪白無比,推門時,臉上充滿光彩。

    寧一宵注意到他手背在身后,腳步輕巧,耳垂上仿佛墜著什么閃光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直到蘇洄走近,寧一宵才看清,那是一個銀色的小愛心。

    晃晃悠悠地,蘇洄笑著來到寧一宵身旁坐下,一副熟稔姿態(tài),放下包,輕快地對他說“早上好”。

    寧一宵回過神,正想回,卻見他不知從哪里拿來一束花,遞給自己。

    很小一束,一手就可以握住,里頭是三枝盛放的粉白色芍藥花,還有幾枝雪白的茉莉,散發(fā)著清香。

    “送你的�!碧K洄很小聲說,“謝謝你上次聽我訴苦�!�

    寧一宵很快就回想起電話里蘇洄黏而輕的聲音,想起了他說的螞蟻。

    “拿好�!碧K洄將這一小束花塞到他手里,“我自己包的,可能不是特別好,但是花開得很好,我在花園里挑了好久,差點遲到�!�

    寧一宵很不習慣收花,之前情人節(jié)不免會收到一些公開或匿名的禮物,但寧一宵的態(tài)度都是很冷淡的,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禮物大多是無用的,花是最無用的,觀賞期很短,幾天就枯萎。

    戀愛對于這個階段的他太過奢侈了。

    垂眼盯著手里的花,寧一宵忽然想,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聯想到戀愛。

    “這是最后一撥芍藥了,這個叫冰島雪糕,我很喜歡的品種�!彼氖种钢模耆梢杂没▓F錦簇形容,層層疊疊的重瓣雪白中透著微微的粉,寧一宵的視線不由得從花,轉移到蘇洄透著粉的指尖。

    “很好看吧�!碧K洄垂著眼,笑的時候像小孩,“這個是寶珠茉莉,很香,我養(yǎng)了很久呢。前段時間下雨差點把它們淋壞,幸好陳媽幫我救了一下,不過還是有幾株枯掉了……”

    他小聲說了許多,直到王教授進來,才將身子轉正,從包里拿出筆電,很乖順地目視前方。

    寧一宵將手拿下去一些,低頭盯著手里的包花紙,才發(fā)現上面有字,毛糙的邊緣是撕下的痕跡。

    這看起來像是蘇洄臨時撕下的一頁書,用來給他包了花。

    那一個小時的組會里,寧一宵的神經比以往都放縱,他難得地沒有全神貫注,而是邊聽邊寫代碼,好像在用這種方式逼自己專注。

    直到組會快結束,他盯著跑代碼的頁面,心里卻依舊想著紙上最后一行字:

    [擺脫誘惑的唯一方式是接受誘惑。]

    組會后他們幾個人都被留下,王教授詢問了會后的一些想法,又聊了聊論文的框架,討論了實驗結果。

    離開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陽光很好,透過綠蔭的縫隙灑在蘇洄那張漂亮的臉上,他幾乎在發(fā)光。

    蘇洄走在前面,和王教授聊他看過的一篇文獻,說話時手偶爾抬起,做一些孩子氣的小動作。

    “一宵?”

    身旁的張爍叫了第三聲的時候,寧一宵終于回過神,側過頭對他笑了笑,“嗯你說,我在聽�!�

    張爍也笑了,沒發(fā)覺什么,對他講自己調試代碼遇到的問題,就差把自己的電腦拿出來現場讓寧一宵幫忙調試。

    大家走了一路,到了要與王教授分別的教學樓下,張爍剛好也有選修課在同棟樓,便和老師一起走了。

    忽然間只剩下寧一宵和蘇洄。

    蘇洄扭頭,臉上有很可愛的笑意。他后退了一大步,來到寧一宵的右邊,聲音很輕,“你把我的花藏起來啦?”

    寧一宵幾乎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植物香薰氣味,點頭,臉上帶著笑意,“我放在書包里�!�

    為此他把書和筆電都拿在手上。

    “會壓到吧?”蘇洄假裝很著急,湊上前來,“別壓壞我的花。”

    寧一宵一愣,扭頭想把包取下來看,但蘇洄的手已經摁了上來,就摁在他的手腕上。

    “逗你的�!碧K洄忍不住笑了,松開了手,“你好容易當真啊�!�

    “壓壞也沒關系�!碧K洄望著他,寧一宵的五官很深,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認真,也很冷,右眼眼尾的痣是唯一柔和的地方。

    “我還有的�!�

    還有很多可以送你。

    寧一宵不說話了,沉重的書和筆電似乎要將他的身子壓偏,心也偏到右邊。

    他開始想象蘇洄所擁有的花園,這似乎并不是一個好的預兆。

    又并肩走了許久,蘇洄要離開了,他從口袋里拿出一顆糖,細細剝開糖紙,塞進嘴里,而后抬起頭,下意識看向寧一宵。

    “你要吃嗎?”他眼睛很亮。

    寧一宵不喜甜食,想拒絕,但蘇洄攥著的手已經伸到他面前。

    “很好吃的�!彼f。

    寧一宵只好接過,是一顆糖果。

    “我走啦�!�

    蘇洄又一次在他沒有準備好的時候離開了,腳步輕快,和他來的時候一樣,留下寧一宵站在原地,攤開手心。

    他盯著糖紙,忽然發(fā)現有些眼熟。

    記憶忽而拉回到不久前的一個艷陽天,還在咖啡廳打工的他收拾桌子,發(fā)現自己端去的餐盤里多了一枚糖果。

    那個客人他不記得長相,只記得很瘦,很白,帽檐壓得很低。

    糖紙五彩斑斕,很漂亮,回到后廚的時候,一同打工的女同事還開玩笑,說他原來愛吃糖,還說這個糖價格不菲,是瑞典手工定做的,想買都很難買到。

    寧一宵活到這么大,去過的地方屈指可數,從小漁村到縣城,再到首都,單調得只能在地圖上畫個極度尖銳的三角,更別說大雪紛飛的北歐。

    所以這顆糖果他記了很久,因為那是他工作時難得收到的感激。

    寧一宵回憶起當時過低的冷氣,回憶起那個客人小到幾乎聽不清的聲音,還有他雪白的手。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再獲得一顆珍貴的糖果,更沒想到,當初那個人是蘇洄。

    難怪。

    寧一宵腳步一停,在人來人往的宿舍樓下如同定格。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從影音室出來后,和蘇洄同撐一把傘時,自己會感到奇怪。

    [寧一宵,你這里有一顆痣。]

    那時候的他明明沒有做過任何自我介紹,蘇洄不應該知道他的名字。

    但他知道,他早就知道。

    一種奇妙的感覺充盈在寧一宵周身,持續(xù)到他上樓。

    宿舍空無一人,他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可以充當花瓶的東西,又下了樓,走出去,買了瓶礦泉水,擰開瓶蓋一邊喝,一邊回到宿舍。

    最后,寧一宵剪開空的塑料瓶,接了半瓶水。又拆了包花的紙,壓平收起,把那些嬌貴漂亮的花放水瓶里插好,但怎么擺也沒有蘇洄包得好看。

    它美得與這里格格不入,連棲息地都不過是塑料水瓶,廉價而不穩(wěn)定,看上去很不般配。

    他看了很久,直到室友都回來,一瞧見便大驚小怪,“哪兒來的花��?”

    “嘖,長得帥就是不一樣,又有人給你送花,這次不用我們幫忙處理了?”

    另一個室友還特意湊過來八卦,“哎,怎么樣?漂不漂亮?”

    他沒說話,背靠著椅子,安靜而專注地盯著盛放的冰島雪糕。

    對方又搡了一下,“說啊帥哥,你可是頭一回把花拿回來養(yǎng)的,什么人送的?我好奇死了。到底漂不漂亮?”

    這次寧一宵終于回答,眼神很深,語氣平靜。

    “漂亮,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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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出自王爾德的《道林格雷的畫像》

    第11章

    P.藍色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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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洄對外公的生日宴不抱興趣,而且他很挑食,對那些精致但無趣的食物也沒有期待。

    他更希望像自己小時候一樣,一家人圍坐在餐桌邊,桌上擺著個大的老式奶油蛋糕,還有陳媽做的豐盛大餐。

    但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來他們幾乎不在家過生日,在這種本該溫馨的場合,蘇洄總是要被迫見許多與他無關的人。

    外公季泰履事事求精,極度嚴謹,無法容忍任何錯誤,更是將他這么多年苦心經營的臉面視如珍寶,高過一切。

    即便是母親,當初繞過外公和父親戀愛、結婚,也險些被他趕出家門,并且說出“不離開他,這輩子不要回來”的狠話。

    或許這狠話太像賭咒,沒等母親離開,父親蘇晉就遭遇車禍,離開人世。像還債一樣,將季亞楠還給了季家。

    季泰履并不為蘇洄父親的離去而惋惜,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蘇洄改姓,跟著他姓。認為蘇晉早早離開,不必在他的外孫身上留下什么痕跡。

    在季亞楠的堅持下,這一要求沒有實現。這是母親少有的堅持,就像當初她執(zhí)意要把“亞男”改成“亞楠”。

    蘇洄時常聽外婆說,母親長大后對原本的名字有很大意見,她認為自己不亞于任何一個男性。兩人爭執(zhí)不下,吵過好幾次架,最后在外婆的調解下,兩人各退一步,只換了一個字。

    這些往事令蘇洄無比好奇,當初在姓名與愛情上都頗為叛逆的母親,到底是怎么變成如今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他吧。

    因為驕傲的母親有了個患精神病的孩子。

    “我給你挑了一套衣服,放你房間了,你就穿這套來,不要穿別的,記住了嗎?然后禮物我也給你準備好了,見到你外公之后就送給他�!�

    蘇洄聽著電話里母親的聲音,沒有打斷,哪怕他心里認為生日禮物由他人準備是很無禮的事。

    他知道母親不信任自己,沒多少人信任自己。

    就連他喜歡的陳媽,都不能百分百相信他說的“我真的吃過藥了”,還是會報以懷疑的態(tài)度,再問一次。

    “對了,五點鐘我的發(fā)型師會到家里去給你理發(fā),你現在頭發(fā)太長了,不像樣子,剪了清爽些�!�

    “好的。”蘇洄平靜道。

    躁狂的興奮中和著家人給予的沮喪,蘇洄從花園,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是他每每逃避的必經之路,像喪家犬鉆離門洞的過程。

    推開玻璃移門之前,他就看到了那套掛在白色立式衣架的衣服,白襯衣和黑色長褲,配了一雙昂貴皮鞋。

    他赤足站在衣架前,遵照母親的要求將衣服一件件換上。

    門外的傭人不停地敲著門,說發(fā)型師來了,請他出去。蘇洄有些煩躁,扣扣子的手使了些力氣,最終扯斷了胸前第二顆紐扣。

    蘇洄還是這樣出去了。

    面對發(fā)型師,他友好地笑著,任由對方擺弄他的臉和頭發(fā),像櫥窗里的人形模特。所有的夸獎都顯得沒有靈魂,蘇洄只想快點結束。

    剛剪完,陳媽走了過來,她手里拿著蘇洄的藥品,用稍大的聲音抵抗著吹風機的噪聲,“小少爺,小姐讓我數藥片的量,我看好像和上午一樣,你是不是忘了吃了……”

    蘇洄的記憶與正常人不同,他時常會因為病情,像跳幀一樣丟失一些生活片段,所以家里每一個人都對他的話持懷疑態(tài)度。

    但他很固執(zhí)地說吃過,陳媽有些尷尬,只能重復說藥片數量沒變,說他媽媽一再囑咐,平時吃藥可以錯可以少,今天絕不可以。

    不吃藥蘇洄好似就出不了門,他正好不想去,也不想對陳媽發(fā)脾氣,于是孩子似的走進花園,四處尋找澆水壺,打算照顧自己的花花草草。

    但陳媽卻誤解了,以為他又要找繩子,嚇得立刻給季亞楠打電話。

    母親很快改變主意,在去酒店前先回了家,強迫蘇洄吃下了那兩片藥,當著來不及逃走的發(fā)型師面前,用一些難堪但有效的方式。

    坐在車的后座,蘇洄側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的車流,腦子里冒出打開車門跳出去的念頭,但他打不開。

    “你拿了禮物吧?那是我托朋友從名匠手里花大價錢買來的浮龍硯,聽說還是過去的貢品,你外公應該能瞧得上。他喜歡寫書法,也用得著。”

    蘇洄沒回頭,想到那個沉重的禮盒,又想到自己過去手工做的禮物,花了整整一個月,外公倒也沒有直接說不喜歡,這不符合他的教養(yǎng)。但蘇洄看得出來,他直接放到了柜子里,連帶著包裝一起,并沒有拿出來展示過。

    相比起一方價值連城的硯臺,他做的東西的確廉價。

    下車時,蘇洄明顯感覺頭暈。他站在原地緩了緩,再走到酒店電梯的時候,被母親輕聲責備。

    “都在等你,動作快一點。”

    “媽,我不太舒服。”蘇洄走到她身邊。

    “哪里不舒服?”季亞楠關心地看向他,卻發(fā)現蘇洄的領口敞著,“衣服怎么不好好穿呀�!�

    她上手去整理,才發(fā)現紐扣都不見,有些不高興,“扣子呢?”

    一股生理性的反胃涌上來,蘇洄忍住,“我有點……想吐�!�

    “你真是不聽話,穿件衣服都能把扣子拽掉�!奔緛嗛缓脤⑺澈蟮囊聰[往下拽了拽,領口這才上去些。

    電梯到了,她抓住蘇洄的手,“一會兒喝點茶壓一下吧,是不是又偷偷吃什么不該吃的了?我都說了無數次了,在外面的時候不許亂吃東西……”

    迎面她們瞧見客人,正在走廊打電話,見到季亞楠笑著打了招呼,她便收了聲,露出笑容,也停止了對蘇洄的囑咐。

    她們定了最大的包間,兩個套房的面積,里面各項娛樂一應俱全。

    吃飯的圓桌中心擺著一盆紫色蝴蝶蘭,已經有一些賓客入座。季亞楠一進去,里頭的熟人便笑著快步走來,同他們母子二人說話。

    一個不太熟的阿姨朝蘇洄走來,很親昵地擁住他。她身上名貴的濃香水刺激到蘇洄的呼吸道,紫羅蘭與鳶尾,濃郁的脂粉氣竄涌。

    好想吐。

    蘇洄忍耐著不適,被季亞楠領到外公身邊坐下,如同提交作業(yè)般將硯臺給了他。

    假手他人的羞恥感令蘇洄如坐針氈。

    周遭那些個和外公有交情的老熟人一一傳看了那硯臺,各個對蘇洄露出大拇指,極盡夸贊。蘇洄沒接茬,垂眼坐著。

    “小洄還有兩年就畢業(yè)了吧,到時候是打算去央行還是……”

    蘇洄說還沒有想,季泰履笑了笑,“他小孩子心性,不成氣候,比不上你家孫子,這么快就干出了一番事業(yè),年少有為�!�

    幾人開始了相互的吹捧,場面再熟悉不過。暈眩的反應增加,他用手撐著座椅,喝了好幾口茶都沒能壓下去反胃與惡心,明明沒吃什么,卻很想吐。

    不遠處,外婆從一旁那些太太們的談天中脫身,朝蘇洄走來,溫柔地把蘇洄攬到懷里,“我們小洄怎么又瘦了?多吃一點呀。”

    看到外婆,蘇洄心情好了一些,“外婆,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你夸我不就是夸你自己,這是你給我挑的�!蓖馄派裆珳厝�。

    她對文學藝術感興趣,年輕時也深耕于此,現在退休,也時常游歷各國,不常在家。

    但只要她在,蘇洄就很有安全感。外婆和所有人都不一樣,能理解他。

    蘇洄孩子一樣笑了,沒成想身旁的外公卻嚴肅道,“蘇洄,坐好�!�

    蘇洄只好從外婆懷里出來,坐直坐正。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多和叔叔伯伯學學,長這么大還像個孩子,一點也不沉穩(wěn)。”

    他的表情太過嚴肅,連身邊人都忍不住出來打圓場,“小蘇還小呢,這才多大啊,而且季老你就這么一個孫子,一定是前途無量的�!�

    “是啊,到時候還不是響當當的人物!”

    “那以后還得小蘇關照咱們了。

    這些人虛意奉承聽得蘇洄愈發(fā)難受,他甚至忍不住幻想如果他不是出生于這個家族,又或者他們所擁有的一切財富地位都失去時,這些人是否還會如此。

    不多時,門外走進來另一人,蘇洄抬眼看過去,是徐治。

    上一次見到這個繼父還是一個月前,聽母親說他被指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外派任務,回來大概率就是晉升。

    看他春風得意的樣子,恐怕已經收到好消息了。

    “小徐來了�!�

    聽到客人出聲,季泰履抬了抬眼,略微點頭。徐治脫了外衣,開口便是幾句抱歉,又以茶代酒賠禮道歉,一如既往地周到圓滑。

    見他來了,季亞楠也笑著走過來。盡管她保養(yǎng)得極好,又生來貌美,但歲月依舊在她的眼角眉梢留下痕跡,尤其是站在這個小她八歲的伴侶面前,便更明顯。

    這種不般配在早期不是沒有人反對,季泰履就是第一個。但徐治不簡單,當初還是小小一個科員的他,竟然可以以一己之力說服季泰履,同意他和季亞楠在一起。

    蘇洄的眼睛望著徐治虛假的笑容,心中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沒有獲得這樣的認可。

    這一對的結合,背后的議論聲從未斷絕,山溝里的大學生搭上了鳳凰窩,一路高升,靠著季老獨女逆天改命,像這樣的評價,徐治仿佛充耳不聞,只一門心思為了自己的事業(yè),為了階級的躍升。

    沙發(fā)上,徐治笑著給季泰履斟茶,余光瞥向蘇洄,“小洄最近氣色不錯,學習上很順利吧?在學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蘇洄勉強笑了笑,“沒有,可能是快到夏天了。我比較喜歡夏天,所以心情還不錯。”

    “那就好,心情好是最重要的。”徐治自己也喝了口茶。

    “我們辦公室最近有個同事的女兒談戀愛了,那感情可是真的深。可惜對方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同事覺得不靠譜,就讓她再考慮考慮,沒想到小姑娘在家哭得死去活來的,飯也不吃了�!�

    外公聽著,搖了搖頭,將茶杯放在桌上,“不成樣子�!�

    “是啊�!毙熘涡π�,“戀愛也是圖個心情好,如果為了別人把自己折騰得心力交瘁,就本末倒置了。”

    一個客人捕捉到什么,笑著打趣,“小洄現在應該也談著戀愛吧?長得這么帥,肯定很多女孩兒追。”

    另一個立刻笑道,“可不是,我朋友家的女兒就喜歡小洄,還管我要過電話呢。我這哪敢啊,趕緊跟他說,這個孩子是季老唯一的孫子,寶貝得跟什么似的,讓他們別指望了�!�

    季泰履笑了,“不至于,他現在不成氣候,也不到時候。”

    “是,到時候叔叔給你參謀參謀,咱們圈子里還是有很多好女孩兒的�!�

    “哎王首長家里是不是也有一個孫女來著……”

    蘇洄聽著眾人的話,逐漸出現耳鳴,腦子里嗡嗡的,很想吐。

    外婆被母親叫走,徐治三言兩語讓他成為話題中心,想跑都來不及。

    蘇洄又喝了一杯茶,依舊沒有好轉,癥狀反而愈演愈烈。

    在人都差不多到齊。前菜剛上,外公的老部下站起來舉杯說著祝詞,剛開口,蘇洄卻忍耐不住,騰地一下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離開包廂,來到外面的洗手間吐了。

    眩暈還在持續(xù),腿也發(fā)軟,蘇洄意識到情況不對。他不是吃壞了什么,而是鋰鹽中毒。

    包間里,季亞楠笑著說蘇洄最近有腸胃炎,讓大家別擔心,在客人說完祝詞后,才借口催菜出去找兒子,但并沒有找到。

    她打開手機,看到蘇洄發(fā)來的消息,很多條,詞句混亂,沒有邏輯。

    [蘇洄:我說過我已經吃過藥了,你們不信,一定要讓我再吃一次]

    [蘇洄:鋰鹽過量中毒了,現在就是,我中毒了。]

    [蘇洄:我知道怎么做,你們好好過生日,不要來找我,你們怕被議論]

    [蘇洄:對不起媽媽,對不起]

    再打電話過去,蘇洄已經關了機。

    這樣的事并不是第一次發(fā)生,季亞楠擰著眉,忍住情緒,轉頭給司機馮志國打了個電話,讓他去找蘇洄。

    馮志國得了令,開著車繞著酒店附近滿到處轉悠,但始終找不到這個任性小少爺的蹤影,頓覺煩悶無比。

    這差事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輕松。

    這個偌大城市里,為工作而煩心的人比比皆是,寧一宵也一樣。

    這一天他本可以平穩(wěn)地結束這個學期的補習工作,但他看到丁曉辰受了更重的傷,脖子上的淤青駭人,膝蓋也是腫的,走路一瘸一拐。

    在課上到一半時,寧一宵起身,離開房間給孩子母親打了電話,對方在電話里語氣猶豫,言辭含混,在寧一宵說到“真的不能再這樣了”的時候無力地哭了出來。

    他對丁曉辰母親提出報警的要求,對方支支吾吾,不置可否。

    寧一宵知道自己沒有立場,甚至不能算作是一個真正的老師,但還是向這位母親說了未來可能更嚴重的后果,聽到她陷入痛苦的沉默。

    十分鐘后,寧一宵將孩子帶去醫(yī)院。一路上他很沉默,反倒是丁曉辰安慰他,“老師,你別生氣�!�

    寧一宵平時總是微笑,很少會有面無表情的時候。他知道這會讓丁曉辰害怕,于是笑了笑,“我不生氣�!�

    在醫(yī)院等待掛號的時候,他又說:“你應該生氣,你有這個權利。等你長大了,完全可以離開這個家。要為這個目的好好讀書,明白嗎?”

    丁曉辰點頭,眼眶泛紅,小聲說謝謝老師。

    寧一宵不確信自己過了今天是否還能繼續(xù)做他的老師,所以只對他說:“他不配做你的父親。”

    “我建議你回去之后,讓你媽媽帶你去報案,就算一時沒辦法讓他得到懲罰,也要記住,咬牙忍過去,以后都還給他。”

    丁曉辰忍著眼淚點頭,連謝謝都說不出來,寧一宵拍了拍他的肩,帶著他去做檢查。

    中途他接到了丁曉辰父親的電話,于是去到走廊接通。

    對方在電話里非常大聲地訓斥了他,近乎暴怒。寧一宵沉默聽著,眼睛盯著墻上貼著的[匯集天下父母心,慈遍人間溫暖情]的醫(yī)院標語。

    “誰讓你多管閑事?我花錢買的是你給我兒子補課,你算個什么東西,還他媽告狀,小畜生,真給你臉了!”

    寧一宵聽他說完,嘴角竟掛起一絲嘲諷的笑意。

    “丁先生,你為什么這么生氣?”

    對方被他這么一問,登時啞口,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反應。

    寧一宵笑笑,語氣和善,“是因為我建議你妻子報警?還是因為我教你兒子怎么對付你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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