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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需要多少?”蘇洄詢問。

    “不一定。”護士盯著電腦登記,隨口說,“每個人都不一樣,你去問你的主治醫(yī)師吧。”

    說完,她把單據(jù)交給了蘇洄,“先繳納ICU的費用,一萬美金�!�

    這個價格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幾乎是天價,但蘇洄沒有猶豫,刷了信用卡,詢問:“繳納之后,我外婆就會立刻住進去嗎?”

    “會有人通知你�!弊o士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好像從來沒有去過醫(yī)院一樣?”

    蘇洄垂下眼。

    醫(yī)院恐怕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只是這一次,需要被治療的人不再是他了。

    蘇洄像只無家可歸的幽靈,游蕩回外婆在的那一層,看著她被送入icu病房,但沒辦法進去陪她。

    他一秒鐘也不敢離開,只能坐在走廊的樓梯,一夜未眠。

    蘇洄不清楚這究竟是一場噩夢,還是現(xiàn)實,畢竟起點是寧一宵,只有夢里才能見到。

    每一秒鐘他都在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發(fā)了病,是不是產(chǎn)生了幻覺,或許這個時候外婆還在家里,很安心地包著小餛飩等他回家。

    他這幾年度過的日子,永遠(yuǎn)都在試著站起來,永遠(yuǎn)都被意外打得粉碎,疼也不覺得疼,只覺得干澀,連嚼碎了都咽不下去。

    不知道下一記悶棍是什么。

    熬過16小時,外婆才從ICU轉(zhuǎn)入普通多人病房,蘇洄總算可以真正陪在外婆身邊,幻覺也被扎破,變成現(xiàn)實。

    病房里好冷,他跑上跑下,找到一間商店,又購買了一床棉被,給外婆裹緊。

    她依舊昏迷,蘇洄握著她蒼老的手,握了好久。

    接水的時候,他聽到有人議論,說外婆睡的床位的上一個病人,是昨天下午走的,睡夢里就離開了。

    第二天,檢查結(jié)果出來。主治醫(yī)師告訴他,幸運的是,外婆還有手術(shù)機會,但風(fēng)險很大,成本也很高。他觀察著蘇洄,一再詢問他是否可以接受這個方案。

    “十萬美金?”蘇洄又問了一遍。

    “是的,病患的并發(fā)癥很危險,手術(shù)很復(fù)雜�!�

    醫(yī)師告訴他,“手術(shù)也并不是治療的終點,成本更大的可能是后期的介入治療、住院費和藥費,根據(jù)之前的臨床病例經(jīng)驗來估計,這一年至少需要準(zhǔn)備五十萬美金�!�

    蘇洄的存款只有不到八千美金,甚至還包含不久前獲得的一筆,曾經(jīng)讓他短暫地開心過一陣子。

    “我試試�!彼t著眼,但眼淚始終沒落下,很倔,“我想救她,這對我很重要。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他知道自己可以找人借錢,可以找梁溫,或者是懷特教授,但自尊心又從中作祟,這些人已經(jīng)幫了他太多,也接濟過太多回。

    打開郵箱,他又一次見到那個訂婚典禮的邀約。

    剛收到邀約時,蘇洄認(rèn)為是別人搞錯了。他既不是婚禮策劃人,也不是婚禮現(xiàn)場設(shè)計師,所做的工作與訂婚毫無關(guān)系。

    但對方一再強調(diào),委托人非常喜歡他的作品,多番提出邀請,想和他當(dāng)面聊。

    難捱的抑郁期里,蘇洄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甚至連對方發(fā)過來的資料都未曾打開過,他根本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即將步入禮堂。

    或許是自命不凡,又或許是清高,他認(rèn)為自己不一樣。

    但這一次,蘇洄意識到,自己沒什么不一樣。

    他撥通了郵件上的號碼,開門見山,回應(yīng)了對方的邀請。對方欣喜若狂,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務(wù),并主動讓他提價格。

    蘇洄厭惡金錢,但還是逼著自己說出不愿意的話。

    “十萬美金,可以嗎?”

    電話那頭的人很快就同意了,幾乎沒有思考,似乎這十萬美金對他們而言不值一提。

    “當(dāng)然可以,沒有任何問題。”

    蘇洄沉默了片刻,又一次開口:“很抱歉,費用……可能需要盡快支付。我知道這個要求很無禮,但明天……明天就會給你們草稿�!�

    對方并不在乎,“沒問題,這不是什么大的要求,請給我您的賬戶,酬金我們會立刻支付。如果我的委托人滿意,您得到的一定不止這些。”

    蘇洄站在醫(yī)院外的樹下,摁滅了一支煙,掛斷通話。雪始終沒有化,堆積著,被踩臟。

    為了草稿他在醫(yī)院走廊熬了通宵,始終沒有靈感,獨自蜷縮在椅子上,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半夢半醒的他想起了寧一宵,想到和他相遇的雨夜,那個刮著風(fēng)的公交站。

    蘇洄起身,失魂又焦急地用鉛筆畫下他腦中的一切。

    然后他陷入失落,不斷地回想六年前。

    電話那頭的聯(lián)系人將錢打了過來,但臨時提出要求,詢問是否可以親自和委托人瓊斯小姐見個面,她想和他聊聊,并且想保留手稿。

    “可以�!�

    蘇洄沒什么底線可言,答應(yīng)后便匆匆坐上地鐵,冷空氣卷著地鐵發(fā)霉花生味,到處都是放大的照片、廣告標(biāo)題、標(biāo)語,刺激每一個過路人麻木的心臟。

    曼哈頓,許多人夢想中的地方,林立的高樓靜默在雪中,如同一整片壓抑的雪杉林。

    冷的空氣鉆進喉嚨,直到他步行來到約定的地方,一座知名奢華酒店,酒店的設(shè)計師還是蘇洄所在學(xué)院的前院長。

    迎賓員似乎已經(jīng)提前收到通知,見到他之后便禮貌鞠躬,引領(lǐng)他進入酒店。

    這些天一直待在醫(yī)院照顧外婆,蘇洄沒時間換衣服,他也并不在乎,哪怕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身著華服,而他只穿著磨了袖邊的大衣和一雙舊鞋,他從不在意。

    金色的電梯廂像一個禮物盒的內(nèi)部,等待被上流人士的拆封。

    十一層,踏入的第一步就被長絨羊毛地毯所承接,柔軟寂靜。迎賓員殷勤介紹著,告訴他這一整層都用以舉辦宴會,目前場地還很空,沒有布置。

    這里有著全環(huán)繞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整個曼哈頓的雪景,但蘇洄卻沒有一絲觸動。

    宴會大廳后方的門被打開,朝他走過來的是一位美麗的年輕白人女士,身穿雪白羊絨大衣,頭戴白色貝雷帽,看到他的瞬間眼神瞬間點亮。

    “沒想到藝術(shù)家還有這么漂亮的一張臉,假如你的照片出現(xiàn)在這里任何一條街區(qū)的廣告牌上,我一定會誤以為是最新的的時尚大片�!�

    盡管蘇洄的前半生都過著所謂的上流階層生活,但他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籠中鳥,他根本適應(yīng)不了上流社會的規(guī)則,包括贊譽。

    “我是貝拉·瓊斯,你叫我貝拉就好�!必惱θ萏鹈溃鹕戆l(fā)精致美麗,她伸出手,“認(rèn)識你非常榮幸�!�

    “我也是,瓊斯小姐。”蘇洄不卑不亢地握了握她的指尖。

    “本來我都快要不抱希望了�!必惱樕系拈_心是真誠的,“沒想到你真的愿意來,我太興奮了�!�

    蘇洄很難提起嘴角微笑,仿佛有沉重的枷鎖墜著,郁期的他一貫如此,能夠站立在這里已經(jīng)花光所有力氣。

    在他的注視下,貝拉身上雪白的衣服和帽子幻化成全套的高定婚紗,美麗無比。

    很不合時宜的,蘇洄腦中閃過了些許回憶。

    他說:“我很喜歡婚禮,看別人的婚禮感覺很滿足、很幸福�!�

    說完,蘇洄望向貝拉,“我還沒有完整地參加過一場婚禮�!�

    貝拉兩手握住,絲質(zhì)的手套連褶皺都很美,“真遺憾,你放心,我的訂婚宴會給你最好的觀禮席�!�

    說著,她帶著蘇洄轉(zhuǎn)了轉(zhuǎn),“這就是目前暫定的場地,本來我是覺得莊園或者沙灘這種有自然風(fēng)光的地方比較好,不過我未婚夫不太喜歡,這次我也是偷偷邀請你的,沒跟他說�!�

    貝拉打量四周,又用一種可愛的姿態(tài)湊近,對蘇洄說悄悄話,“我還是覺得你的藝術(shù)品放在海邊會更壯觀,對吧�!�

    大概是人越心虛越來什么,貝拉剛吐槽完,忽然看見門口走進來的人,嘆了口氣,又矜貴地抬了抬手,故意非常浮夸地對方打招呼。

    “嗨,親愛的�!�

    蘇洄也朝著她視線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寸步難行。

    貝拉微笑著,她感覺自己身邊這位頹廢藝術(shù)家不善言談,于是自己大方攬起介紹的活兒,“Eddy,這是我的未婚夫,你可以直接叫他Shaw�!�

    說著,她看向未婚夫,“Shaw,這是裝置藝術(shù)家Eddy,我專程請來的,紐約藝術(shù)界閃亮的新星……”

    還沒說完,她感到不對勁,使勁兒盯著未婚夫的臉,“哎,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蘇洄感到呼吸困難,攥緊手指。

    無數(shù)個幻覺與夢境交錯,匯聚成眼前這張英俊而殘酷的臉——委托人的未婚夫,他的前男友。

    寧一宵勾了勾嘴角,臉上的陰郁卻沒有半分消減,他朝蘇洄伸出手,語氣友善,眼神銳利。

    “你好,Ed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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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小洄(哭泣)

    ps:別罵寧一宵,他不是真的要結(jié)婚,是和女方共同協(xié)商的利益交換(只訂婚不結(jié)婚,且一段時間后解除婚約),雙方?jīng)]有感情且女方有戀愛對象,主要有人惡意中傷角色所以我不得不在這里提前解釋一下,抱歉

    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下一章入v啦,入v當(dāng)天會有萬字肥章掉落!謝謝大家陪伴我度過艱難的連載期,愛你們~

    第20章

    N.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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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場景,

    蘇洄夢到過幾次。

    事實上,比起這樣的會面,有些夢境更為直接,

    是真真切切的婚禮,有白紗和捧花,還有快要被昂貴水晶燈曬化的奶油蛋糕。夢里的寧一宵邀請了他,他們坐在一張長桌的首與尾,

    很幸福地講述著與妻子的相遇有多珍貴。

    蘇洄原本以為,

    自己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去維持表面的和平,夢里就是如此。

    但當(dāng)這一刻真實地出現(xiàn),

    蘇洄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可以這么冷靜,仿佛一個稱職的旁觀者。

    或許是這些年的打擊太多,太大,

    樁樁件件早已將他錘成一塊麻木的廢鐵,

    失去了感受力。

    何況和寧一宵在一起,

    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分別的時候,他們都是一無所有的學(xué)生,再重逢,寧一宵快要成為別人的丈夫。

    蘇洄恍然發(fā)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

    他們的一次次相遇都源于意外。好的意外,壞的意外,

    無意義的意外,

    沒有立場和資格的意外。

    不,

    他有。

    他如今的立場,是給寧一宵一個美好的訂婚禮。

    “你好。”蘇洄試圖讓自己抽離情緒,

    只是禮節(jié)性地回握了這只熟悉的手,很短暫便松開。

    寧一宵沒什么表情,移開了眼神,對貝拉說:“這件事沒聽你提起。”

    貝拉聳聳肩,“那是因為之前沒有搞定啊,沒有定數(shù)的事我是不會隨便亂說的。”

    說完她對蘇洄笑笑,“和我們一起吃個午餐吧,正好聊一聊想法,你覺得怎么樣?”

    蘇洄半垂著眼瞼,眼圈發(fā)紅,看上去很疲憊。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告誡著自己,快逃走,快逃。

    道德感和思念在相互拉扯。

    他最終低下頭,從用得很舊的包里拿出文件夾,“瓊斯小姐,這是初稿,我今天過來就是想把這個給你。很抱歉,我有很要緊的事要做,可能要失陪了�!�

    蘇洄說話語速很慢,但也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他的表情看上去一秒也不想停留。

    貝拉見他狀態(tài)不佳,便接過文件夾,溫和道:“沒事的,其實你可以說一下,我讓他們?nèi)ツ隳莾喝�,今天麻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我的司機就在樓下,不介意的話,他可以送你�!�

    “沒事的�!碧K洄婉拒,“謝謝你�!�

    “這是應(yīng)該的,真的很感謝你能考慮我的委托。”

    正說著,貝拉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對著寧一宵抱怨道,“又是他們,我都說了隨便決定就好了,甜品又沒什么大不了,結(jié)婚真麻煩……”

    蘇洄只想離開。

    “瓊斯小姐,那我先走了�!�

    正在接電話的貝拉立刻微笑擺手,對他說下次見。

    蘇洄轉(zhuǎn)身離開。

    寧一宵沉默盯著他背影。

    “都可以啊,你們上次不是送來了酸櫻桃蛋糕,那個就不錯……”

    或許是錯覺,寧一宵分明看見蘇洄的腳步一滯,停頓了半秒。最后還是還是走了,一次也沒有回頭。

    他眼眶發(fā)澀,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頭,去看窗外的雪。雪下得好大。

    這畫面真熟悉。

    貝拉掛斷電話,拿胳膊肘拐了拐寧一宵的手臂,“哎,是不是很好看?”

    寧一宵很冷淡,只看了她一眼,甚至沒有開口。

    “我說Eddy�!�

    貝拉兩手握住,一副小女生的表情,“長得可真好看啊,說話聲音也好聽,溫溫柔柔,好久沒有遇到這么迷人的家伙了,不愧是藝術(shù)家。你說,和這種人戀愛什么感覺?”

    寧一宵沒有給她任何反饋,只有壓抑的沉默。

    貝拉只好自問自答,“應(yīng)該終身難忘吧�!�

    實在無法忍受,寧一宵終于開口,“你今天話很多,轉(zhuǎn)性了?又喜歡男人了?”

    “干嘛這么咄咄逼人?”貝拉撇了撇嘴角,從包里拿出鏡子補唇蜜,“只是感嘆而已,倒是你,怎么總是露出這種毛骨悚然的表情?拜托,雖然就一個月,好歹也認(rèn)真裝一裝,別太敷衍了。”

    寧一宵臉色仍舊很冷,“為什么找人之前都不和我打招呼?”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貝拉啪的一聲關(guān)上小鏡子,“這很重要嗎?訂婚本來就是走過場,你不是什么都不管的么……”

    “你找他做什么?”寧一宵問。

    “找裝置藝術(shù)家能干什么,當(dāng)然是做裝置藝術(shù)了�!必惱X得他怪怪的,但鑒于他們目前為止都是盟友身份,她只好和盤托出,“因為她和我說過,之前看展的時候看到了eddy的作品,很喜歡,還想見一面來著,但一直沒有機會,本來我是想給她制造機會的……”

    貝拉說著,嘆了口氣,“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反正我就是想氣一氣克洛伊,讓她看到我和別人訂婚,而且訂婚禮上還會出現(xiàn)她最欣賞的藝術(shù)家的作品。本來之前我沒什么感覺,今天看到這位Eddy長得這么帥,心里還有點不舒服……”

    寧一宵從來就理解不了這位大小姐的思維方式,何況是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他根本無法思考。

    出于私心,他并不希望蘇洄出現(xiàn)在這個逢場作戲的訂婚禮上,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作品。

    “我不同意,不需要這個�!彼踔吝B訂婚禮這個詞都不想用。

    貝拉白了寧一宵一眼,“為什么?我不管,錢都付了,合同都簽了�!�

    “那就毀約,我來賠償。”

    “我不要賠償。”貝拉覺得他腦子不正常,“我的事還輪不著你管�!彼灶欁缘皖^,打開方才蘇洄給他的文件夾,里面果然是他的手稿。

    “畫得真不錯,字也好看�!必惱�(xì)細(xì)欣賞。

    寧一宵說不出話,光是看到他的字就覺得呼吸不暢。

    貝拉收起文件夾,得意地歪了歪頭,“我拿個畫框裱起來,氣死克洛伊�!�

    貝拉·瓊斯的傲氣和大小姐做派都事出有因,和寧一宵這種從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人不同,她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嬌女。

    父親斯蒂芬·瓊斯是商業(yè)巨擘,持股公司數(shù)之不盡,商業(yè)帝國覆蓋全球,目前還在進行科技領(lǐng)域的版圖擴張,也是寧一宵公司的股東之一。

    她的母親則是著名服裝設(shè)計師,同時任著名時尚雜志的總編,提拔了無數(shù)行業(yè)新星,其中就包括貝拉的前女友——目前紐約炙手可熱的攝影師克洛伊·陳。

    貝拉是瓊斯家的小女兒,繼承了母親刁鉆的時尚口味,對接管公司沒興趣,前面還有四個兄姐,也幾乎輪不著,所以也承襲母親衣缽,成為了一名設(shè)計師,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同名品牌。

    在為個人品牌第一批產(chǎn)品進行拍攝宣傳的時候,遇到了同為新人的克洛伊,從此便開展了地下情。

    因為出身差距太大,加上斯蒂芬的管控太過嚴(yán)苛,甚至限制了貝拉的遺產(chǎn)繼承權(quán),除非她同意與父親相中的人選結(jié)婚,單槍匹馬殺進硅谷的寧一宵就是其中一個人選。

    貝拉性格叛逆,根本不在乎遺產(chǎn),哪怕凍結(jié)了所有錢都愿意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但克洛伊拒絕了,認(rèn)為貝拉眾叛親離的代價太重,承受不起,提出了分手。

    秋天,貝拉親自來到寧一宵的公司,開門見山地提出交易,她知道寧一宵需要新一輪的融資抵抗大企業(yè)的收購,而她也需要寧一宵成為她獲取信托和遺產(chǎn)的鑰匙。

    同時,她也亟需一場轟轟烈烈的訂婚宴,狠狠推克洛伊一把。

    當(dāng)時的寧一宵甚至還問:“你不怕她根本不在乎?”

    貝拉自信道,“我怕她突然來搶婚,所以決定當(dāng)天穿平底鞋。”

    寧一宵始終不明白,貝拉為什么會那么篤定,篤定一個人真的愛自己。

    至少他做不到,可能永遠(yuǎn)也做不到。

    和貝拉來酒店宴會廳并不出現(xiàn)在他今天日程中,連卡爾都很疑惑,為什么他愿意耗費六小時的飛行突然從洛杉磯趕來紐約。

    不過是因為前一天,熬了通宵準(zhǔn)備和奧恰收購談判的寧一宵,在公司茶水間聽到下屬的議論。

    “之前好像說拒絕了好幾次?”

    “是啊,但是昨晚突然臨時打電話了,杰森告訴我的,他還說對方急著要錢呢。”

    “看來藝術(shù)家也是離不開鈔票的,那么大一筆錢,誰看了不心動?”

    這番帶著嘲諷的話在某個瞬間引起了寧一宵的注意,突然冒出的下意識,令他站在原地思考,以至于嚇到了端著咖啡打算回去的員工。

    “Shaw……要喝咖啡嗎?”

    寧一宵問,“你們說的是誰?”

    員工小心回答,“就是貝拉一直讓人找的那個藝術(shù)家,好像叫Eddy�!�

    “姓氏�!睂幰幌渲�。

    “蘇,是個華人�!�

    預(yù)感成真的感覺很不好。強迫癥又再犯,長達(dá)六小時的飛行里,他不斷地強迫自己一遍遍數(shù)著商務(wù)艙的座椅,一次次起身去洗手間洗手,洗到雙手發(fā)紅,不得不戴上手套。

    寧一宵感到困惑,這種困惑一直延續(xù)到他擅自去到貝拉和蘇洄見面的地方,延續(xù)到看到蘇洄的瞬間,化作無處發(fā)泄的憤怒。

    他很想知道,蘇洄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情,甚至于在西雅圖那場烏龍,面對面和自己交談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被告知,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紐約上流名媛的訂婚對象。

    而那位叛逆的名媛,早早就邀請過他,成為他的委托人。

    唯一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

    蘇洄什么都沒說,哪怕自己就坐在他面前,他依舊保持緘默,靜靜地聽自己試圖回憶往昔,試圖喚起他對過去那段感情的一點點記憶,最后無動于衷地離開。

    就算蘇洄站在他面前,當(dāng)著他的面轉(zhuǎn)交手稿,都沒有皺過一次眉。

    寧一宵回到在紐約的房產(chǎn),開了一整天的電話會議,幾乎不進食。

    卡爾好幾次試圖為上司點餐,但送去也是白費,他根本不動,只能自己吃。

    雖然有點慶幸,因為這些昂貴的餐食他平時從不會給自己點,今天卻可以連吃三頓,但卡爾也很擔(dān)心,害怕寧一宵真的出事。

    他只好偷偷告訴上司唯一的好友、兼公司的投資人景明,對方正好也在紐約,很快便開著他相當(dāng)夸張的帕加尼過來,卡爾也因此休息了一小時。

    寧一宵坐在辦公椅上看研究員發(fā)來的論文,景明來得突然,沒人通知他,連他的助理都沒吭聲。

    一進房間,景明就被消毒水的氣味刺激到打了個噴嚏。

    看寧一宵明顯掛了臉,他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我給你拿了瓶好酒,這可是我小時候在我爸農(nóng)莊親手釀的�!�

    “你這房子空蕩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買來就是辦公用的�!彼p車熟路,從玻璃展柜最下層拿了醒酒器,這是他自己之前放過來的。開了瓶,醒了一壺,景明心滿意足地坐在寧一宵的沙發(fā)上,等著喝酒。

    “還好我找人搬了組沙發(fā),不然坐的地方都沒有�!�

    寧一宵頭也沒抬,“有椅子。”

    “太沒意思了,這兒這么大,都可以弄個網(wǎng)球場�!本懊鏖_起玩笑來,“你看外面草坪多好,要不要我給你弄套兒童樂園?找記者來拍拍,樹立一個未來的好父親形象�!�

    寧一宵對他的滿嘴跑火車忍無可忍,“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喝酒?”

    景明玩世不恭地笑了笑,“還真是,我可不是來找你看財務(wù)報表的,就是純喝酒�!闭f著,他倒了一杯,晃了晃,“嘗嘗?這酒可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

    他端過去,隔著桌子遞給寧一宵。寧一宵接過來,抿了一口。

    “怎么樣?”景明立刻詢問。

    寧一宵放下酒杯,“一般。”

    “怎么就一般了?你太沒品味了!”

    “我不是品酒師�!�

    寧一宵的心情肉眼可見很差,景明也看得出來,半靠在桌前,壓低聲音詢問,“不會吧?別告訴我你因為訂婚禮不高興吧,這都什么時候了,這情緒反饋是不是跑得太慢了點兒,腦子不是挺好使的嗎?”

    他說話跟倒豆子似的,沒一句寧一宵愛聽,他沒看景明的臉,“不是因為這事�!�

    “嘁,我不信,那還能因為什么?”

    景明吐槽起來毫不客氣,但安慰起來也就那么幾句,“貝拉她媽肯定安排了大批媒體,現(xiàn)在還捂著就是為了攢個爆炸性新聞。新舊聯(lián)姻,瓊斯家的女婿是硅谷獨角獸CEO,多有看點。到時候那些融資商誰不上趕著,咱們C輪也差不多就到位了�!�

    他說出自己唯一的擔(dān)心:“這事兒,怎么說都是利大于弊,就是之后你倆掰了,瓊斯老爺子那頭不好交代,他肯定知道你們合起伙誆他,要拿你出氣就麻煩了�!�

    寧一宵喝掉杯子里剩余的紅酒。

    “棋下到這一步,瓊斯先生心里也很清楚,我們都是互惠互利。真到了那一步,惹惱他的也一定輪不到我,只可能是他的小女兒。”

    “可人家是親父女。”景明提醒他。

    寧一宵抬眼看向景明,“我們也是真金白銀的投資關(guān)系,一條繩上的螞蚱�!�

    “你這不是很清楚嘛�!本懊鞑焕斫猓澳沁煩什么?”

    寧一宵沒說話。半晌,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我今天遇到他了。”

    準(zhǔn)確說,是他主動去找罪受。

    “他?”景明一開始沒搞懂,可看到寧一宵這樣子,忽然也就意識到說得是誰,嘴也變得不利索,“就那個、那個……就是你為了找他差點輟學(xué)的那個前任?”

    他感覺不妙,一下子就回想起寧一宵跑冰島差點被凍死的事。

    癡情種一般都沒有好下場,他趕緊勸解,“你不會想舊情復(fù)燃吧?這個時間點可不太合適,而且都多少年了�!�

    寧一宵沉默了半晌,再開口,聲音變得很輕,有些無力。

    “我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他怎么會真的沒有一點舍不得。

    想不通蘇洄有沒有愛過他。

    看他這樣子,景明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畢竟寧一宵是個勢在必得的性格,要什么,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

    “我說你也該忘了,六年了,不是六個月不是六天,是整整六年,既然他能甩了你,甩得干干脆脆沒有一次聯(lián)系,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說不定人家都結(jié)婚生子了,可能對象都換了不知道幾個。你有什么想不通呢,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yuǎn)不變的感情,你這么聰明,怎么就走不出來?”

    景明搬出他最在意的工作,“現(xiàn)在收購案和C輪投資可都迫在眉睫了,別犯傻�!�

    看到寧一宵極差的臉色,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替他心酸。

    他親眼見證過寧一宵最消沉的階段,酗酒,抽煙,強迫癥一再加重,整夜整夜工作,不吃飯也不睡覺。

    再來一次,別說本尊了,連他這個旁觀者都吃不消。

    景明放下插科打諢,認(rèn)真告訴他,“寧一宵,你不可能和一只小貓玩偶過一輩子�!�

    這句話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刃,徹底地劃開了他的心口。他沒有反應(yīng),眉頭緊皺,是被戳破后的生人勿近。

    景明說得沒錯,他也很清楚,自己現(xiàn)在什么立場都沒有。

    玩偶不會變,人會。

    六年后的寧一宵比過去更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

    但只要重新見到蘇洄,他就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看到蘇洄過得不好,難過的還是他自己。

    卡爾難得有閑暇時間,在一樓的會客廳拌沙拉,這次不止他一個人,還帶了個助理秘書艾米,也終于不那么無聊。

    他開始對著艾米回憶起創(chuàng)業(yè)史:“你知道嗎?Shaw為了公司的運營可以三天只睡一覺,飯也不吃,通宵之后還能精神飽滿地給投資人展示產(chǎn)品,一談就是幾個小時,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撐他這么做。”

    “沒有女朋友?”艾米的好奇點發(fā)生嚴(yán)重偏移。

    卡爾覺得自己的話題被她破壞,但還是解釋說:“沒有,至少我跟他這幾年,他從來沒有私人生活�!�

    “那……瓊斯小姐……”

    卡爾看了看四周,小心謹(jǐn)慎地說:“這個可能真的是商業(yè)聯(lián)姻了,他甚至沒讓我給他們訂過一次單獨的晚餐,就算是相親也得有那么一兩次吧�!�

    突然,寧一宵樓上下來,八卦二人組這才終止談話,裝作認(rèn)真吃沙拉的樣子。

    “卡爾,你過來一下�!�

    寧一宵又給他安排了奇奇怪怪的工作,讓他去查瓊斯小姐找來的那位裝置藝術(shù)家。

    當(dāng)他找到對方照片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不就是上次和老板喝咖啡的年輕男人?他對漂亮的人一向印象深刻。

    一來二去,自認(rèn)為細(xì)心的卡爾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老板這么關(guān)心這個人,可提起的時候表情又很差……

    他們都來自中國,長得都很英俊,該不會……

    當(dāng)天晚上,員工食堂里,卡爾瞇著眼對鄰桌的艾米說出了自己離譜的猜想:“你說……Shaw不會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弟弟吧?”

    ·

    蘇洄從曼哈頓折回布魯克林的醫(yī)院,又乘坐地鐵,返回學(xué)校。出站的時候,雪總算停了。

    他疲憊到在地鐵里幾乎站不住,戴著耳機聽課,強撐著,照往常那樣去到純藝術(shù)系的助教工位上,辦公室空無一人,蘇洄拿出稿紙,繼續(xù)工作。

    沒多久,懷特教授一通電話打來,打斷了蘇洄痛苦的反芻。他要求蘇洄去他的辦公室,這已經(jīng)給了蘇洄不好的預(yù)感。

    進門的時候,蘇洄看到懷特教授擰著的眉,心想,他的消息真是靈通,恐怕貝拉·瓊斯之前就不止一次找過他。

    “Eddy,你不是不同意的嗎?”懷特教授開門見山,“這次是為了什么?我不相信真的是因為錢�!�

    蘇洄竟然笑了一下,“的確是因為錢�!�

    教授盯著他的臉,最終嘆了口氣,“出什么事了?”

    蘇洄盯著他桌子上殘留的一處陳年咖啡漬,停頓許久才開口,“我外婆生病了,肝癌。”他省略了許多細(xì)節(jié),盡可能清楚又平淡地描述完這一切,目的是希望教授不要為他擔(dān)心。

    但沒有用,聽完懷特教授便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您幫我太多了�!碧K洄垂著眼,“我還不起。”

    氣氛沉悶,懷特教授將手摁在他肩上,拍了拍,只說出一句,“你知道的,我把你當(dāng)成是我的孩子�!�

    初遇的時候,他就曾說過。早年他和妻子曾經(jīng)有一個孩子,和蘇洄一樣大,但不幸患上罕見病,并沒能活過十八歲。

    在寒冷的芝加哥街頭看見蘇洄的第一眼,他就覺得熟悉,也感到心痛。

    “你不愿意接受我的錢,我理解,但醫(yī)療費用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無論如何,你外婆的身體要緊,你要學(xué)會妥協(xié)�!睉烟貙λf,“剛剛我也想過了,和伊登聊了聊,他說他也想幫你,一起做一個募捐義賣活動�!�

    午飯時間,蘇洄被帶去懷特教授的家里,懷特夫人見面便給了他一個擁抱。

    她憐憫地說:“上帝會保佑你的�!�

    蘇洄不太相信上帝的存在,但如果哪天死掉,真的見到上帝,他也難以向他訴說自己遭遇的苦難和不公。

    出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賬戶上多了一筆錢,三萬美金,名目是助教的獎金,匯款人是懷特教授。

    他發(fā)消息,想拒絕,但教授并不接受,并且告訴他伊登在校舍門口等他。蘇洄只好手寫了一張借條,留在教授的辦公室。

    伊登是個非常熱心的人,有著墨西哥裔年輕男孩兒的陽光和直爽。

    在得知蘇洄外祖母的病后,他非常難過,攬下了整個募捐活動的舉辦,堅決不讓蘇洄操心,要他一心一意照顧祖母。為此,他還聯(lián)合了懷特教授的其他幾名研究生,大家一起親手做了杯子蛋糕和甜甜圈,用以義賣。

    蘇洄很感激他們,白天在醫(yī)院照顧外婆,到了晚上,他回到租的房子里,把外婆之前做好凍在冰箱的小餛飩煮好帶給朋友們吃。

    募捐義賣活動選在了周末,學(xué)校的劇院門口。

    蕭索的冬日里,街道上的人比往日少了許多,但他們的義賣還是在順利進行。伊登專門設(shè)計了一個大的海報,就放在一旁,不少好心人上前,仔細(xì)后購買了他們的甜甜圈或蛋糕,有的甚至給了很多錢,放在他們的蛋糕盒里。

    事實上,站在這里讓每一個路過的人觀賞自己的傷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們的善良令蘇洄更加無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待施舍的他不禁思考,如果他再有能力一些,會不會外婆就沒這么辛苦?

    “我們賺了很多呢�!币慌缘乃_拉很開心,她做的小蛋糕得到許多人青睞,“真不錯,都可以開個小蛋糕店了�!�

    蘇洄也笑了,笑容很淡,“那我會天天光顧的�!�

    另一位女同學(xué)是日本留學(xué)生葵,葵看著他發(fā)紅的眼圈,不免有些心疼,上前去抱了抱,“別難過,我們都是支持你的。”

    伊登點頭,“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整理了剩下的甜甜圈,搓了搓手,充滿期待地等待下一個好心人的光臨。

    但他們等到的卻是不速之客。

    “誰讓你們在這兒搞義賣的?”

    幾個人高馬大的年輕男人走過來,領(lǐng)頭的金發(fā)男邁克是攝影學(xué)院的學(xué)生,之前在畫廊和他們發(fā)生過一次沖突,矛盾的起因是種族歧視,針對的就是身為亞洲族裔的蘇洄和葵,也對墨西哥裔的伊登進行了羞辱。

    這一次邁克又出現(xiàn),很難不讓人認(rèn)為是故意。

    “我們是報備過的�!币恋遣槐安豢海叭绻憔褪菃渭儊碚椅覀兊穆闊�,我會去找學(xué)校安保�!�

    街道上車流不息,邁克笑了,“去找吧,像你們這樣只會乞討的家伙,就應(yīng)該離開,這里不屬于你們,看看你們自己骯臟的皮膚!該死的黃種人!”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自己說的話!”同為白種人的薩拉忍無可忍。

    經(jīng)過上次的事,蘇洄大概明白對方的性格,想大事化小,于是拉住伊登的手臂,伊登只回了一句,“是嗎?那你們白人是一開始就生長在這片土地上嗎?”

    沒想到這句話惹怒了邁克,他沖上前,朝伊登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腳,蘇洄看見下意識推他,跟著邁克的幾人見狀,也都沖上來拽開他,拳頭落上來,蘇洄躲無可躲,被打倒在地。

    伊登辛苦做的海報被撞壞,倒在地上。

    見事情鬧大,眾人扭打在一起,葵立刻跑去找到學(xué)校安保,將幾人拉開,但事態(tài)嚴(yán)重,也捅到了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跟前。

    邁克的父親是企業(yè)家,為學(xué)校捐了很多錢,因此他的錯誤被很大程度抹去,事情不了了之。

    蘇洄被單獨叫去談話。

    主任坐在辦公桌前,臉被陰影半攏著,“你知道,你的身份是很尷尬的,既不屬于學(xué)生,也不屬于教師。當(dāng)初是懷特教授極力向我們推薦你,才能破格留下你作為助教�!�

    這些話蘇洄不是第一天聽,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我知道�!�

    “這話說出來會有些冒犯,但事實是,我們有很多理由讓你離開學(xué)校,但還是決定留下你,Eddy,這是個很艱難的決定。”

    募捐最終獲得四千美金,能夠多付四天普通病房的住院費。蘇洄預(yù)支了助教工資,但也是杯水車薪。

    意料之中,他并沒有太失望,買了水吃藥,回到教學(xué)樓。蘇洄有一個賬本。記賬是他這幾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將自己獲得的每一筆錢都記在本子里,再劃去在醫(yī)院的開銷。

    賬本這一頁的左上角是之前他寫的備忘錄,提醒自己,這周末要去診所做電休克治療,一次要一百美金,不包括麻醉費用。

    蘇洄盯著,沉思片刻,最后把治療提醒全部劃掉。

    一下午的時間,他都在學(xué)生工作室里,和一個正在準(zhǔn)備比賽的本科生討論構(gòu)思。

    說是討論,事實上大部分是對方在闡述,在畫圖演示,蘇洄坐在一邊,用筆記本整理思路,等到對方說完,才一一給出自己的建議,實在提不起力氣,他就會招一招手,讓學(xué)生湊過來看他的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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