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于是萊恩想了想,接通并很快地給出答復,“你好,Eddy現(xiàn)在不在,你可以等一下再打給他。”
電話那頭靜了靜,萊恩還以為是信號不好,“聽得到嗎?”
“他現(xiàn)在在學校?”
那頭的聲音很沉,不知為何,給了萊恩一種不太友善的錯覺。
“對,不過我們很快就會去吃飯了,有什么事嗎?我可以幫你轉告給他�!�
“不用了�!�
電話忽然就掛斷了。
萊恩有些莫名,愣了半晌,把手機放回原處。
怎么有點可怕?
結束工作之后,蘇洄也朝他們走來。萊恩將剛剛的那通電話轉告給他,看到蘇洄拿起手機,查看了通話記錄,然后很快露出懊悔的表情。
他回撥過去,但對方并沒有接。
“是誰啊?”萊恩有些好奇,把外套拉鏈拉到最頂端,又拉下來,反反復復,“脾氣好像很差�!�
蘇洄支支吾吾,“你不認識的人。”
“我知道啊,所以才問你嘛。”萊恩顯然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并且隱約感覺到什么。
“不會是你喜歡的人吧?”
蘇洄愣了愣。
他不知道為什么身邊的人一個兩個都這樣,很是無奈。
“不是……”
萊恩卻因為這個答案很開心,“那就好!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我……”蘇洄還是選擇拒絕,“我有點事要做,你們去吃吧。”
他選擇獨自回到工作間,構思寧一宵的禮物,但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沉下心來。
六年前的自己,很容易在和寧一宵相處的種種瞬間里迸發(fā)出靈感,隨手便可以為他畫出一幅畫、一份怪異但有趣的草稿,或是寫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并將這些毫無負擔地交給他,絲毫不會擔心寧一宵不喜歡。
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面對比過去更優(yōu)秀、更成功的寧一宵,蘇洄就像是一個囊中羞澀的孩子,想要贈予些很好的東西,把自己周身都搜刮個干凈,但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不夠好。
連他自己也是,比起六年前,好像也只是變得更糟糕。
正當蘇洄將第五個草稿揉成團時,工作間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他回頭,發(fā)現(xiàn)門被推開了一個小縫,萊恩露出腦袋,對他笑。
“我可以進來嗎?”
蘇洄回過神,“當然。”他站起來,“怎么了?還有什么問題嗎?”
萊恩聳聳肩,跨步進來,“關于親愛的助教老師總是不吃晚飯的問題。”他手里拿著中餐外賣,紙盒裝的,遞給蘇洄。
蘇洄沒什么胃口,尤其是面對一點也不像中餐的美式中餐外賣。
“謝謝�!彼是很禮貌地打開來,吃了一塊炸雞肉。
“你在忙什么?”萊恩瞥了一眼他滿桌子的紙,還有那些被揉成團的廢稿,“新的作品?”
蘇洄嘆了口氣,“算是吧,是想送給一個人的禮物�!�
萊恩坐下來,靠在桌邊,手托著腮,“很重要的人?”
蘇洄沒有明確回答,“算是吧�!�
萊恩癟了癟嘴,“既然是很重要的人,那你想到他,不應該第一時間就能想到一些元素嗎?這應該比很多模糊的主題更好做吧。”
是嗎?
蘇洄想到寧一宵,第一時間還是過去。
想到和他相處時的很多很多個細小的瞬間,組成了流動的時間,他很害怕流逝的時間。
蘇洄找不到可以聊的人,姑且將眼前的萊恩當成是一個討論對象,反正他一無所知。
“其實我六年前給他做過一個,但是沒來得及做完�!碧K洄說,“我覺得……都過去這么久了,一切都變了,用之前的那個半成品是不是不好?”
萊恩想了想,搖頭,“我不覺得,你不覺得這很像是在補償嗎?”
“補償?”
“對啊,你看,六年前你就想把這件禮物送給他,但沒完成,六年后你同樣要送,如果把這件禮物完成了給他,不就是在填補你們之間的遺憾嗎?”
蘇洄有些猶豫,“可是寓意已經(jīng)不同了,你知道的,人的關系會變�!�
萊恩卻很執(zhí)著,“你只需要把你未完成的禮物送出去,至于其中的寓意,收到禮物的人一定會站在全新的角度去解讀,人和人之間這種不確定的信息差不是很美妙嗎?”
蘇洄聽了這話,仰過頭,感覺自己真的要被說服。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蘇洄伸手摸過去,看也沒看便接通了,用的自然也是英語,“Hello?”
那頭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頓了一秒,然后帶著一點模仿的意味,“Hello.”
是寧一宵的聲音。
蘇洄下意識坐好,語言系統(tǒng)有些混亂,他花了點時間切回中文,“你怎么突然打過來?”
“我之前就打過了,蘇老師,你很忙。”
寧一宵的音色很沉郁,如果可以視覺化,他一定是很明顯的冷色調,但又帶著一點很不明顯的、沙啞的撩撥。
“我忘記看手機了�!碧K洄下意識開始辯解,還很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寧一宵沒繼續(xù)詰難,“吃藥了嗎?”
“還沒有�!碧K洄聲音很輕,“一會兒回去吃。”
寧一宵聽到他的聲音,感覺心情很快就平靜下來,也沒那么倦怠。只是因為從中午過后蘇洄就不在家,他好幾次忍不住打開監(jiān)控,都沒看到他的身影,很不習慣。
兩個人都沒有繼續(xù)說話,但也很默契地沒有提出掛斷,彼此聽著呼吸聲。
忽然,蘇洄那頭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男聲,說著英文,問他這家外賣是不是不好吃。
寧一宵的情緒又一次出現(xiàn)波動。
他假裝不在意地問:“身邊有人?不方便打電話的話可以掛斷�!�
“哦,我……”蘇洄頓了頓,“是我的一個學生�!�
寧一宵很能對號入座,很快就想到上次邀請他吃披薩的那位。
“看來是個很不錯的學生,可以和蘇老師單獨共進晚餐�!�
蘇洄覺得他說話怪怪的,很不適應,“不是單獨共進晚餐,是他剛剛給我送了吃的,怕我自己悶在工作間不吃飯。”
這解釋令寧一宵愈發(fā)不滿意起來。
“這么貼心,那你多吃點。”
盡管這回答聽上去還算正常范圍,但蘇洄卻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我要開會了,先掛了,記得回家吃藥。”
“哦,拜拜�!�
電話掛斷后,蘇洄無意識地嘆了口氣,也打算回家,萊恩想開車送他,被蘇洄婉拒。
但他的建議卻始終徘徊在蘇洄的腦海。
蘇洄想,他說的的確沒錯,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補償,因為承諾過的都沒有做到,對寧一宵他總是滿懷歉疚。
即便他們的關系已經(jīng)結束,但六年前沒能送出去的禮物,如果能好好地完成,也應該屬于寧一宵。
回到公寓,他拿出那張稿紙,憑借著記憶一點點還原出最詳細的版本。最初的靈感是他六年前、陪寧一宵完成母親意愿返回北京的路上想到的。
他裝了一小罐那里的沙子,帶了回去,在搖晃的火車上,蘇洄沒辦法控制自己好好坐在原地,所以穿過了一節(jié)又一節(jié)車廂,看著大同小異的一張張臉,就像陷入了某種時空的循環(huán)。
他很希望和寧一宵的六個月真的是一場循環(huán),走到盡頭的瞬間,就能回到最初。
圖紙畫完,蘇洄也紅了眼。
將這件作品送給寧一宵其實非常不合適,他也懂,但的確沒有更好的。
這或許也可以作為一個句點,劃在他們沒能好好結束的盡頭。
時間流逝得很快,根本不足以讓蘇洄完整地把這件作品呈現(xiàn)出來,只是在軟件上做出了基礎建模,就已經(jīng)到了除夕當天。
他熬了一夜,前半夜建模,后半夜烤蛋糕,好在還算順利,花了差不多兩小時,最終冷卻脫模成功,又花了接近兩個小時切片、淋糖漿和裱花,大功告成時,天已經(jīng)大亮,到了早上九點。
蘇洄將蛋糕冷藏起來,把一團亂的廚房整理干凈,下樓買了一些半成品的食物,準備回家做。
他路過一家花店,進去逛了逛,想著既然要過生日,是不是應該買一些鮮花比較好。
但最終蘇洄還是放棄了,認為花會給他們之間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中午,蘇洄擔心寧一宵回來得太快,于是抓緊時間做了一些吃的,又將蛋糕裝進提前買好的盒子里,準備以假亂真。
一切準備就緒,他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沒電關了機,趕緊充上電,又把食物和蛋糕都擺在沙發(fā)的茶幾上,自己坐了下來,打算休息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寧一宵并沒有像他說的“中午回來”,蘇洄檢查了手機,發(fā)現(xiàn)他早就發(fā)了消息,只是自己手忙腳亂,根本沒注意到。
[寧一宵:飛機晚點了,不用等我。]
蘇洄并不覺得餓,但擔心蛋糕上的奶油會因為暖氣融化,所以又放回到冰箱,自己回到客廳地毯上坐下。無事可做,他便打開投影,打算看一部電影。
寧一宵下午五點左右才落地,但紐約的交通始終令人絕望,一路上他催了司機四次,但街道堵得人毫無辦法。
卡爾都有些奇怪,檢查了好幾遍日程表,寧一宵接下來并沒有要緊事要辦。
“Shaw,今天是中國春節(jié)的除夕夜,需要我給你預定中餐廳嗎?”
寧一宵拒絕了,“不用,我回家�!�
是要和弟弟一起過了?卡爾莫名有點開心,看來在他的不懈幫助下,他們終于培養(yǎng)出了一點兄弟感情。
“那需要點餐嗎?應該可以點到公寓�!�
寧一宵想了想,“大概多久?”
卡爾打電話詢問,回復他,“餐廳說今天客人很多,訂餐需要一個半小時�!�
“點吧�!彼麍罅艘欢烟K洄愛吃的,還有許多很具備年夜飯風格的菜式。
好在車子也終于抵達公寓,寧一宵下了車,卡爾也很自然地跟上前,可寧一宵卻突然轉身。
“你回去休息吧�!�
卡爾愣了愣,“��?我不用上去嗎?”
“不用�!睂幰幌f,“明天也放一天假�!�
卡爾心想,那你點那么多,就你們兩個人吃也吃不完啊。
但他不敢說出來,只好微笑道別上司,“好的�!�
寧一宵上了樓,開門的瞬間,雪糕便來到門口迎接,家里很黑,沒有開燈,他甚至以為蘇洄并不在家,出去了。
可當他將餐廳和客廳的燈打開,才發(fā)現(xiàn)蘇洄趴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他睡得很香,完全沒察覺到寧一宵回來,甚至寧一宵就在他身側半蹲下來,也沒醒。
這是有多困?
寧一宵本想叫醒他,但蘇洄的睡相實在太乖巧,令他產(chǎn)生猶豫,于是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蘇洄的睫毛很長。他坐在地上,趴在沙發(fā),頭斜著枕在自己的一只胳膊上,另一只長長地伸著。
忽然地,他含混地發(fā)出一些單音詞,像是夢囈。寧一宵聽不清確切的內容,于是湊近了些,但蘇洄又變得安靜了。
他的皮膚散發(fā)著淡淡的木質香氣,被暖氣哄得柔和而干凈,是寧一宵非常熟悉的味道。
距離很近,近到幾乎能聽得見蘇洄呼吸的尾音,理智一瞬間被情緒壓過,寧一宵大腦空白,帶著遲疑,很緩地靠近,多一步即可吻到他。
可蘇洄忽然動了動,像是醒了。
寧一宵立刻退后,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回到安全距離。
蘇洄抬起頭的樣子很懵,還沒完全清醒,眉頭皺著,眼神很是迷茫,看到寧一宵的瞬間,還以為又是做夢。
于是他伸出那只一直伸著的手,有些草率地摸了摸寧一宵的臉,又用手指尖戳了戳他的眼尾痣。
“……好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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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了遲到了,我很抱歉
第52章
N.新年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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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好像……不太対勁,
觸感太真實了。
蘇洄迷迷糊糊,剛起了疑,鼻尖突然很癢,
沒忍住低頭打了個噴嚏。
“Bless
you.”
身旁傳來寧一宵的聲音,真實感加倍。
蘇洄嚇了一跳,剛要抬頭,第二個噴嚏又沒忍住,
冒出來,
“阿嚏——”
“Bless
you.”
寧一宵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又將這句美式俗語重復了一遍。
國外呆了這么些年,蘇洄下意識想回“thank
you”,
但愣了愣,慢半拍地去找抽紙,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他伸了手,
還摸了寧一宵……
他的身體反應遠比大腦及時,
直接往后退開,
和寧一宵拉開距離,因為太尷尬,來不及思考,拿沙發(fā)靠枕擋住了自己的臉。
寧一宵真的好奇這些年蘇洄的年紀都長到了哪里,臉還是過去的臉,
性格好像比以前還要小朋友了。
他沒提方才的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一本正經(jīng)道:“按照以前的經(jīng)驗,
再打一個噴嚏你就要感冒了�!�
蘇洄的手不自覺下移了些,
靠枕也隨之往下,他的一雙大而清純的眼露出來,
眨了眨。
“我應該沒有……”
剛想否認,就打出了第三個噴嚏。
完全被猜中。
“我?guī)湍銢_個感冒藥預防一下吧。”寧一宵站起來,去樓上醫(yī)療箱找了藥,下樓回到廚房接了水,也看到被蓋起來的許多盤子。
他有些意外,知道蘇洄要做蛋糕,但不知道他還做了這么多吃的。
佯裝一無所知,寧一宵回到沙發(fā)前,將杯子遞給他。
“……謝謝�!碧K洄盡管一點也不想喝,但現(xiàn)在拒絕好像也不太合適,只能乖乖就范。
喝完之后,寧一宵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把杯子接過去,蘇洄看了他一眼,有些尷尬,“剛剛我搞錯了……”
“什么搞錯了?”寧一宵望著他,鏡片映著光,他的眼神蘇洄看不真切。
“我……”蘇洄總不能說自己做了夢,還把現(xiàn)實的他當成了夢里的寧一宵。他清了清嗓子,“我睡糊涂了,以為是雪糕�!�
“是嗎?”寧一宵嘴角略勾著笑意,“我還以為是把我認成你的學生了�!�
蘇洄一下子變了表情,很小聲說:“怎么可能�!�
“什么?”寧一宵沒聽清,下意識挑了眉。
“沒什么�!碧K洄放開靠枕,將話題轉移到安全范圍以內,“你是剛下飛機嗎?天都黑了……”他一看時間,已經(jīng)快七點半,“這么晚了。”
他起身,渾身又酸又麻,于是扒住冰箱門,順勢壓了壓肩膀,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就在他伸懶腰的時候,寧一宵看過去,他細白的窄腰露出一小截,隱約還能看到前面多出來的一點紋身痕跡。
竟然還在。
他還以為會被蘇洄洗掉。
寧一宵走過去,明明已經(jīng)看到了蘇洄在家學做蛋糕的全過程,卻還佯裝不知,故意問:“所以我的生日禮物呢?”
蘇洄把冰箱門拉開,暖黃的光充盈了他的周身,他回頭望過來,這一眼令寧一宵回到過去。
“還沒做完,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
連說的話都一樣。
寧一宵清醒過來,低頭苦笑了一下。
“什么時候做完?”他調侃道,“蘇老師,你動作這么慢,怎么教學生?”
蘇洄心跳得有些快,他不做聲,將蛋糕從冰箱里取出來,放到臺面上,小聲反駁,“本來也需要時間啊�!�
寧一宵開了廚房的燈,“還有蛋糕�!�
“過生日嘛�!碧K洄很不熟練地撒謊,“樓下蛋糕店買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寧一宵不太喜歡他說的后一句話,但沒說出來,手放到蛋糕盒子的蝴蝶結上,他知道這大概是蘇洄系了半天才系好的。
“謝謝�!眲偞蜷_盒子,來不及夸一句,門鈴聲傳來。
蘇洄愣了愣,看向寧一宵。
“我讓卡爾訂了餐,除夕夜總得有年夜飯�!睂幰幌f完,又補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做了,不然就不讓他訂餐了。”
蘇洄立刻說沒關系,“我做的也不好吃……”
“比以前進步很多�!睂幰幌f完,走到玄關去開了門。
蘇洄一個人站在中島前,腦子里回響寧一宵說過的話,他很害怕寧一宵說“以前”這個詞,又不免會因為這個詞而產(chǎn)生一些妄想,覺得自己還沒有被寧一宵遺忘。
但同時他的心又無端產(chǎn)生一絲酸澀。
寧一宵的記性本來就是很好的,但是相較于他們交往的那段短暫時光而言,六年更長,在這期間他或許也和其他人有過“以前”,這些寧一宵也都記得嗎?
蘇洄總是避免想到這件事,想到其他可能存在過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認,寧一宵是很有魅力的人,追求者從來都很泛濫,哪怕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有不少人対他示以好感。
所以當他知道寧一宵要訂婚時,一點也不意外。
有別的感情才是正常的,畢竟他那么好。
一旦想到這些,蘇洄又很自暴自棄。
都什么時候了,為什么還在在意這些?
反復思考這些事本來就夠荒唐,夠自我意識過剩了,還因此感到困擾,好像真的產(chǎn)生了什么妄想。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利弊權衡下的決定,蘇洄并不完全天真,很清楚規(guī)則,無論從哪方面來考量,他都不是適合的人選,也并不般配,需要更有自知之明才対。
蘇洄彎下腰,手肘擱在臺面上,臉垂下去埋進手掌,反復默念著“朋友”兩個字,企圖逃避這些危險的想法。
忽然,他聽到寧一宵站在玄關說話,但好像面対的并非送餐員。
“誰讓你來的?”
“我這不是怕你寂寞嗎,大過年的!”
景明?
蘇洄直起身子,朝門口走去,露出小半張臉悄悄地看。
誰知景明的視線一下子就捉到他,高舉起手,越過寧一宵的肩線用法語沖他打招呼。
蘇洄也只好站出來,笑一笑,“晚上好。”
“我來陪你們過年的。”景明很知道怎么自我招待,把拿來的葡萄酒放到玄關柜子上,自己鉆進來換了鞋。
寧一宵也拿他沒有辦法。
“你以后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
景明卻不以為意,“怎么,難不成壞了你的好事兒啊�!�
蘇洄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發(fā)尾,感覺自己看上去可能不太精神,于是走到客廳,從茶幾上拿了發(fā)圈,抓了一半的頭發(fā)綁起來。
“家里黑咕隆咚的�!本懊鬟沁前阉袩舳即蜷_。好巧不巧,寧一宵正要關門,送餐的人也來了。
“正好!”景明非常開心,“沒想到還有這么多好吃的,不錯不錯,今天算是來対了�!�
他頗為熟絡地坐到沙發(fā)上,還招呼蘇洄坐下。
寧一宵不知道他又打了什么算盤,但看他帶來的半箱酒就知道這家伙沒安好心。
果不其然,景明剛坐下,手機便響了,他接通后直接報了寧一宵家的門牌號。
“你又叫了誰?”寧一宵瞥了他一眼。
景明掛了電話,“放心啦,我沒有帶女伴過來,今天咱們是走心局,叫的都是能純聊天的朋友。”
他的話不知道戳中了蘇洄哪根神經(jīng),竟然把他逗笑了,在這么尷尬的氣氛下。
寧一宵扭頭看了蘇洄一眼,蘇洄很快收斂笑容,解釋說:“景明的中文說得真的很地道�!�
景明嘚瑟地拋了個媚眼,很快就收獲了寧一宵充滿殺氣的一瞥。
門鈴響了,景明翻過沙發(fā),跑去開了門,令他們都有些意外的是,來的人竟然是貝拉和她的女朋友。
看到她們,蘇洄撞破接吻的畫面又一次浮現(xiàn),拿杯子的手晃了晃,水撒到膝蓋上。
剛要抽紙,一張面紙已然遞過來。
“看到誰了這么激動?”寧一宵開口有些漫不經(jīng)心。
“不小心而已�!碧K洄清了清嗓子,擦干凈水,把杯子也放下來。
怎么攻擊性變得這么強了,搞不懂。
雪糕似乎是餓了,想吃飯,蘇洄便將他的餐盤放到餐桌前,和大家一起。
好好的二人聚會突然變成五人聚餐,寧一宵心里不太樂意,表面功夫都不太想做,還是蘇洄小聲用中文提醒他,“你別掛臉啊�!�
寧一宵扭頭看他,露出一個笑容,“這樣?”
蘇洄心里覺得他可愛,故意挑刺,“有點兒假�!�
寧一宵勾了勾嘴角。
蘇洄指過來,“這樣比較好。”
寧一宵心跳有些快,撇過頭不再看他。景明他們將菜都擺在大餐桌上,幾個人倒了酒,氣氛突然熱鬧起來,倒真有點過年的意思了。
“這是我第一次過春節(jié)�!必惱苄缕妫チ俗タ寺逡恋氖�,“我之前就想過,她說只有兩個人很奇怪,我們又不能跑去唐人街�!�
寧一宵毫不客氣,“過情人節(jié)就可以了,還來湊中國人的熱鬧�!�
貝拉嘖嘖兩聲,“看他這張嘴,怪不得單身�!�
景明瞥了一眼蘇洄,發(fā)現(xiàn)他聽到這個詞兒很下意識地低下了頭,覺得有趣,故意逗他,“哎,Eddy也是單身吧�!�
聽到自己被點名,蘇洄抬起頭,“啊?是……”
“這不正常!”貝拉用手托腮,另一只手拍打著餐桌,“你怎么會單身呢?追你的人應該超級多吧。”
克洛伊握住了她的手,也看向蘇洄,表示贊同,“確實�!�
蘇洄有些不自在,正要否認,沒想到身旁的寧一宵開了口。
“是挺多的。”他挑了挑眉,“以前就不說了,之前那個醫(yī)生,還有你現(xiàn)在帶的那個學生,叫什么來著,萊特?萊多?萊……”
蘇洄糾正,“萊恩�!�
寧一宵端起酒杯,手腕晃了晃,“你自己很清楚啊。”
景明覺得有好戲可看,頗為激動,故意起哄,“真的嗎?大學生?師生戀?!”
蘇洄趕緊解釋,“不是的,是他亂說�!�
寧一宵抿了一口紅酒,挑挑眉。
克洛伊抓住了重點,“以前?Shaw之前就認識Eddy嗎?”
具體情況貝拉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同學來著�!�
蘇洄本來有些尷尬,但被她圓了回去,也就沒多說什么。
忽然想到什么,貝拉拉著克洛伊的手,対蘇洄很真誠地道了歉,“我之前欺騙你了,其實我和Shaw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是有女朋友的……”
克洛伊更正,“當時是前女友�!�
貝拉瞥了她一眼,“好吧,反正我騙了Eddy,Eddy太認真了,我都有點不忍心�!�
蘇洄早就知道,但也沒拆穿,笑著說:“沒關系,可是你已經(jīng)付了錢了,那那個裝置藝術怎么辦?”
貝拉吃了一口菜,驚為天人地捂住了嘴,慢半拍地回答蘇洄,“哦,那個,我們目前的打算是把訂婚禮從公開轉為私密的小型儀式,地方從酒店改成我家在紐約郊外的一處莊園,這樣媒體就沒辦法去拍了,反正前期造勢已經(jīng)有了,后面就不需要他們了。”
她接著說:“估計到時候只會有我爸媽出席,再找個牧師,連朋友我都不想請,按照我爸的協(xié)議,結束之后的一周內我就可以拿到信托金,到時候再去找他攤牌,反正他都答應我了。你做的裝置藝術那么漂亮,當然不能浪費在這個假的訂婚儀式上�!�
貝拉看了一眼克洛伊,眼神滿是愛意,“場地還是不變,也都還是按照你的設計來,只不過我會把那里變成克洛伊的首次個人攝影展�!�
蘇洄這下子明白了,他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也被兩人的甜蜜氣氛所感染。
之前找貝拉談的時候,他也發(fā)現(xiàn)所有的要求都和寧一宵的喜好毫不相干,現(xiàn)在看來也全是按照克洛伊的標準來的,從頭到尾這個訂制品,也都是為克洛伊準備的。
“我的榮幸。”他看著貝拉,“不過,你不擔心瓊斯先生會因為知道真相為難你嗎?”
寧一宵瞥了一眼蘇洄。
“不擔心啊�!必惱柭柤�,“我做的離經(jīng)叛道的事也不止這一兩件了,他充其量生一段時間的氣,之后還是會原諒我的。再說了,就算這次不原諒,該我分到的財產(chǎn)一樣沒少,我還是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蘇洄很羨慕貝拉的坦蕩和自信,這背后都是從小到大的寵愛和包容,但凡她受過一兩次的打擊,都不會這樣毫不畏懼后果地反將一軍。
真羨慕。
寧一宵突然間対他說:“需要酒嗎?”
他拿著醒酒器,蘇洄點了點頭,任由寧一宵倒了一杯,“謝謝�!�
“不客氣。”
“給我也來一杯�!本懊鞅佣忌炝诉^來,寧一宵卻把醒酒器放回桌上。
“自己倒�!�
景明対著見色忘義的損友無話可說,嘖嘖了幾聲,飯吃得差不多,但他總覺得差點意思,眼神四處打轉,忽然看到了中島上放著的蛋糕盒,法國人愛吃飯后甜點的基因忽然起了作用。
“這是什么�。康案鈫�?”
寧一宵直接站了起來,在蛋糕盒被染指之前將其放回冰箱,“這個是我的�!�
蘇洄耳朵有些發(fā)燙,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臉也熱熱的。
“什么啊?這么小氣�!本懊饔X得不対勁,想了想,八成也就是蘇洄給的,他故意開玩笑,“什么好東西沒吃過,難不成是你喜歡的人送的?”
克洛伊本來在喝湯,聽到這句也好奇,“Shaw有約會的対象了?”
貝拉眨眨眼,“不知道啊,不過他在S大就有大把的人追,男生女生都有,你知道那個誰嗎?那個叫朱利安的時尚總監(jiān),他媽媽搞雜志社的……”
貝拉和克洛伊的談話,蘇洄已經(jīng)聽不太進去,他的心跳得極快,懸在胸口,好像在怕什么。
寧一宵選擇閉口不談,沒有一句辯解,更像是默認。
“被我說中了!”景明故意拿肩膀撞他,看著寧一宵吃悶虧的感覺頗為爽快。
寧一宵瞥了他一眼,只吐出一個簡單的“whatever”,態(tài)度隨意,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性感。
他從冰箱里取了冰塊,加到酒杯中,靠在冰箱邊喝酒,眼神卻鎖定著蘇洄。
蘇洄不是沒有感覺到,他有些無措,于是躲開了,也拿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小口,抬起眼,望向寧一宵。
就在視線快要彼此觸碰的瞬間,寧一宵也撇開眼,看著景明插科打諢。
景明起了新的念頭,端了酒杯又拎了醒酒器,招呼大家一起到沙發(fā)上坐下,“我們來玩點游戲吧�!�
“玩什么?”貝拉也起身,“我會打橋牌�!�
“誰打橋牌啊大小姐,你是生活在十八世紀嗎?”他毫不客氣地調侃,又提出自己的點子,“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寧一宵冷笑一聲,“你的想法好像也不太新奇�!�
“那我不管,我就愛玩兒這個�!本懊髌鹕砟昧朔讲诺箍盏募t酒瓶,放在茶幾上,“轉到誰誰就要被回答真心話,或者大冒險,非常簡單�!�
他坐在單人沙發(fā)上,貝拉和克洛伊落座于雙人沙發(fā),寧一宵嘴上說這個主意很傻,但卻幫蘇洄提過來椅子,讓他坐下,自己則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和他之間隔著不近不遠的三十厘米。
“要毯子嗎?”他問了一句。
蘇洄搖頭,但寧一宵還是把毯子拋到他身上。
他只好披到身上,看了一眼時間,已經(jīng)九點多,心里還惦記著寧一宵生日的事,于是主動湊過去,貼近他耳側,小聲說:“你不和他們說補過生日的事嗎?”
寧一宵明顯地退了退,然后突然轉過臉。
兩個人一下子變成面対面的狀態(tài),蘇洄的心率猛地躍升。
“不想這么多人過,很奇怪�!睂幰幌吐曊f。
蘇洄后知后覺地退開些距離,“好吧……”
他又忍不住小聲給出建議,“大家可以一起分著吃,不然蛋糕也吃不完的,是2磅的,很大�!�
寧一宵卻一反常態(tài)地孩子氣起來,“No
way.”
蘇洄開始好奇他這六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樣的人,怎么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
誰知就在他們悄悄話的時候,景明已經(jīng)開始了第一輪游戲,瓶子開始了轉動,速度由快到慢,逐漸緩下來,最終——停在了寧一宵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