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聞聲原惟心里不由冒了句臟話,更不節(jié)制。
她禮貌得實在有些色情了。
房間內(nèi)一直都是主燈未開的狀態(tài)。
聲響停歇后,光線似乎更昏暗了,彌散的氣息仿佛也是一種無形的色調(diào)濾鏡。
原惟下床,稍作整理,穿上褲子。
傅潤宜床頭月亮一樣的球燈可能是充電的,一開始也是原惟打開的,現(xiàn)在亮度明顯衰暗下來,可能快沒電了。
像一種變相的時間記錄。
用燈光的明暗,記錄所用的時間。
原惟沒立馬去找上衣穿,他裸著上身彎腰湊近光源,找到一截數(shù)據(jù)線,按進充電口。
果然,球燈閃了閃,變得亮了些。
一轉(zhuǎn)頭,原惟看見趴在床邊、只有腰腹以下蓋著一點被角的傅潤宜,小聲啜泣,眼睛泛紅,臉頰上還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在燈下發(fā)光。
原惟既意外,也有一點緊張。
“我讓你不舒服了?”
傅潤宜將臉埋進兩只交疊的手臂間,搖搖頭,聲音帶著像感冒一樣的潮濕鼻音,“不是……不是不舒服。”
她感覺到剛剛自己身體很奇怪,比使用小玩具的時候要奇怪百倍。
潮水一樣的紋浪快速淹沒神智,淺藍色的床單上也洇濕了一小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掉眼淚,可能是她有點承受不了。
但是傅潤宜一點也不想怪原惟,也不希望看到原惟自責(zé)檢討的樣子。
剛才她埋在胳膊里含含糊糊說的話,不知道原惟有沒有聽清,于是她擦掉眼淚,重新跟他說:“不是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不是你的問題,你不要亂想,你沒有問題,”原惟一連說,為了能看著她的眼睛跟她交流,他在床邊單膝跪下來,告訴傅潤宜,“你今晚喝的酒里很可能有問題,所以你會有些異常�!�
傅潤宜隱隱猜到過這種可能,但是不知道怎么去證實。
她平時用小玩具解壓,雖然有時候會反省自己玩這種東西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反省之后,她還是會玩,睡不著的時候可以用來助眠。
但是今晚在浴室,小玩具好像沒有以前那種作用。
原來她真的不太正常。
傅潤宜明白了,她問原惟:“所以你是來幫我的?”
原惟實在做不到在事后坦然接受這樣一頂冠冕堂皇的好人帽子。
原惟不追求道德高尚,卻也十分清楚,這或許是傅潤宜今晚所需要的,但他的行為也跟無私奉獻相去甚遠。
最后那幾分鐘,原惟腦子里根本沒有對傅潤宜的擔(dān)心,比起施以援助,他更像一個有絕對力量優(yōu)勢的侵犯者。
人生第一次,他無法為自己的行為定性。
原惟不會順著傅潤宜的話為自己矯飾,但此時此刻,他似乎也有點排斥去細究動機。
原惟一直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在小小的房間,昏黃的燈光前,顯得十分突兀。
傅潤宜眼神黯了黯,以為是自己強迫原惟的緣故,是不是跟不t?喜歡的人做這種事很痛苦呢?她對他同時實施了道德綁架和身體勒索。
傅潤宜知道,這當(dāng)然不能輕飄飄定義為“幫助”。
她剛才很舒服。
無論心理還是生理,感覺都好極了。
她有點著急地說:“我可以補償你�!�
“補償?”原惟看向她,“給我錢?”
之前當(dāng)模特跟著龐茹的團隊去過普吉島拍攝,返程前茹茹請大家去男模店開眼,傅潤宜覺得他們的服務(wù)過分殷勤熱切,講英文又講得很別扭難聽,當(dāng)時除了“謝謝”和“不用了”傅潤宜沒說過別的話,對這方面的行情沒什么了解。
但傅潤宜覺得原惟很好,即使是金錢補償也應(yīng)該給足誠意,“我按最高規(guī)格的兩倍給你,可以嗎?”
原惟微瞇起眼,“最高規(guī)格?”
拇指和食指圈成一個蓄力的圈,他往傅潤宜額頭上一彈,“招鴨犯法,你很敢想啊。”
“手伸出來。”
傅潤宜聞聲,疑惑地看向原惟,把手從還有輕微痛感余存的額頭慢慢拿下來,乖乖攤開,遞到原惟面前,當(dāng)是彈腦門之后的另一種體罰。
原惟看她手指用力并攏又控制不住發(fā)抖的樣子,不禁發(fā)笑。
他沒有要打她手心的幼稚想法,卻也不忍她這副做好準(zhǔn)備的樣子白費,手從褲兜里拿出來,作勢抬起,裝樣子似的往她掌心一拍。
清脆一聲,痛感并無。
倒是留了一塊小小的金屬在傅潤宜手心。
傅潤宜望住孤零零的一枚備用鑰匙。
原惟說這樣不安全,叫她以后不要把備用鑰匙放在舊奶箱里。
他擔(dān)心會有別的男人像他這樣不請自來,更擔(dān)心傅潤宜會像對他這樣來者不拒。
傅潤宜很聽勸,點點頭,并態(tài)度積極地做出改進,她想到另一個好地方:“那我把它放在門口的盆栽下面�!�
“不行�!痹┝ⅠR反對,“那也不安全�!彼曇舻土诵�,對傅潤宜說,“而且你把鑰匙放到什么地方這件事,也不應(yīng)該告訴我。”
說完原惟起身,從床尾撿來自己的T恤,快速套上,作為外套的襯衣抖兩下,拎在手里。
屬于男性的高大身軀將傅潤宜物品繁多卻整齊有序的小臥室襯得更加逼仄。
那些色系溫馨柔和的物品,肌理涂鴉畫、成疊碼放的小書、藤編玩具、撕撕樂日歷和堆雜物的敞口陶罐,都和它們的主人一樣,擁有避世而純真的氣質(zhì)。
而神情冷淡的原惟十分格格不入,在暖色球燈前稍有舉動,投在墻紙上遮天蔽日的影子便似龐然大物駭然來襲,像要撲食這些一無所知的小玩意兒。
簡單幾眼掃過房間,原惟想了想,又走到傅潤宜面前,他再次蹲下身,卻沒有像之前那樣自然地傾身靠近過去和傅潤宜說話,而是以床沿為界,和她保持著大約一臂的距離。
“待會兒借你家的洗手間洗把臉,我就走了。你需要我做點什么嗎?”
傅潤宜的側(cè)臉枕在兩只并放的手臂上,眼皮困倦地要往下沉,她恍恍惚惚與困意對抗,又很快睜開眼睛,努力聚焦地看著原惟。
當(dāng)她聽不明白,原惟換了種說法。
“你可以對我提一個要求�!�
“提要求?”
“嗯�!痹⿷�(yīng)著,又補充,“最好正常一點�!�
傅潤宜很快想到了,像是獲得了一些額外的精神,眼眸微微一亮,但似乎又擔(dān)心自己的要求不在原惟認可的“正常”范圍內(nèi),以低聲商量著問:“我想喝飲料,你能去冰箱幫我拿一下嗎?”
原惟乍聽以為傅潤宜在開玩笑,卻聽傅潤宜緊接著講了需求產(chǎn)生的原因。
“……我不想動了�!�
隱秘的顫感已經(jīng)休止,但腿還是麻,她第一次體驗對自己的肢體失感。
看著原惟好似也陷入靜止,傅潤宜有些自我懷疑,更小聲地問:“這不正常嗎?”
“正常�!痹c頭,就是有些正常過頭了,“冰箱里的飲料是吧?”
“要烏龍茶!”傅潤宜急忙提示。
她剛剛就很渴了。
原惟很快回來,拿取準(zhǔn)確,輕松擰開烏龍茶的瓶蓋,遞給傅潤宜,本來想提醒她一下,深夜喝太多茶容易影響睡眠,但轉(zhuǎn)念想到,這是她的生活方式,他人無權(quán)干涉,就沒說出來,只是看著她好像很渴地一口接一口喝飲料。
傅潤宜喝到滿足,也察覺到原惟的注視,離開瓶口的唇瓣紅潤晶瑩,她停下來說:“這個飲料很好喝,茶味很清新。”
原惟淡淡應(yīng)著:“是嗎?”
“嗯�!�
她獨特的送客方式是跟客人說,“我屯了很多在冰箱里,你走的時候可以拿一瓶,”說著露出一點疑惑,“你不渴嗎?剛剛你流了很多汗……”
他在上面動的時候,有幾滴落到傅潤宜胸口。
那種奇異的觸感,違背她的認知。她以為汗是熱的甚至是燙的。但事實是,汗液在脫離身體的積匯中很快就會失溫。
墜落時,是涼的。
熱的甚至是燙的,是她的皮膚。
腦子里不由浮現(xiàn)一些不久前發(fā)生的荒唐畫面,傅潤宜趕緊叫停,試圖用熱情安利讓自己看起來正經(jīng),她對原惟說:“這個真的很好喝�!�
她看起來過分的誠心誠意,要是拒絕,倒像辜負盛情。
原惟覺得好笑:“知道了,我會拿的,謝謝�!彼麖澫卵瑢⑹掷镆恢蹦笾娘嬃掀可w輕輕置放在矮柜空處,轉(zhuǎn)身說,“那我走了�!�
傅潤宜頓了一下,說:“嗯。”
這是最好的告別,因說“再見”或是別的客氣寒暄都十分多余。
傅潤宜將喝剩的飲料瓶放在瓶蓋旁,手心握著一枚金屬鑰匙,趴在自己的小床邊。
老房子樓層間的隔音都不太好,一室之間,聲響更無阻礙,她靜靜聽著外頭由原惟發(fā)出的不同聲響,不錯過一絲一毫……浴室洗臉的水聲,腳步聲,以及最后一下關(guān)門聲。
倏然而至的安靜里,她的小貓叫了兩聲,仿佛在替她說最后的告別。
一切塵埃落定。
傅潤宜伸手將床頭燈按到夜燈模式,翻身將自己裹進被子里,也閉上了眼睛。
軀體里的沉重和精神上的輕盈,相互拉扯著,很快將她送進夢鄉(xiāng)。
夜里下雨了嗎?
傅潤宜感覺到了潮濕。
悠揚起伏的琴聲絲絲縷縷吊起呼吸,還有一種不似新灣初夏的寒氣,朝她侵襲而來。
最后一遍的練習(xí)結(jié)束,她放下小提琴,望向窗外,老樹沾雨,白蘭凋零。
夢境里,傅潤宜分辨出了,這是崇北入秋的天氣。
09積水苔蘚
原家位于富人區(qū)的中心地帶,碧城灣南部與崇北市植物園臨近,周圍幾乎沒有高樓,所以才有傅潤宜視線里蒼茫一片的天空。
陰云濕而泛青,像積水的苔蘚。
傅潤宜今天來上課的表現(xiàn)不太好,明老師察覺了她的不專心,沒有再教新曲子,糾正幾處細節(jié)后只讓她一個人再多練幾遍,今天提前下課,并囑咐她要調(diào)整好狀態(tài)就離開了。
她默默地將自己的琴收好,卻不知道自己的狀態(tài)要如何調(diào)整。
傅潤宜不太相信“時間能治愈痛苦”這樣的話,但她切身體會,時間具有叫痛苦閉口不言的威力。
初二下學(xué)期,某個周五下午放學(xué),傅潤宜等到天黑,家里也沒人來接。
這很反常。
因為傅潤宜的父母一直將傅潤宜保護得很好。進入青春期后,擔(dān)心有壞小子帶壞女兒,甚至從來不放心傅潤宜一個人回家,家里車接車送,唯恐這株嬌貴的獨苗沾上半點風(fēng)雨。
傅潤宜也覺得很奇怪,媽媽的生活幾乎是圍著她打轉(zhuǎn),不可能忘記來學(xué)校接她,而且她晚上有小提琴課。
于是不能再等下去。
晚飯都沒解決的傅潤宜,背著琴,一個人去了老師家。
這任老師遠沒有后來的原夫人溫柔可親,她教學(xué)嚴苛,不茍言笑,對學(xué)生的要求也很高,遲到幾分鐘的傅潤宜被冷臉呵責(zé)“下不為例”,整節(jié)課的氣氛都非常高壓。
傅潤宜饑腸轆轆,帶著委屈回家想要告訴媽媽今天在老師家發(fā)生的事,她還很餓,想吃媽媽包的小餛飩。
進門便飄來的熱食香,快速撫慰到傅潤宜低落的心情,但鮮辣的氣味,又很快讓她產(chǎn)生疑惑。
她不太能吃辣,刺激性的食物吃多了容易讓她身上起疹子,平時即使她想吃,媽媽也會勸她不要碰。
傅潤宜還是第一次看見媽媽捧著辣油罐子,滿眼慈愛地說:“吃得慣嗎?不夠辣可以再加一點,慢點吃,媽媽都不知道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她的家里多了一個陌生的與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孩子,伴隨而來的是一個十幾年前有人故意在醫(yī)院抱錯小孩的狗血故事,調(diào)換貧富,小麻雀進了鳳凰窩。
傅潤宜是那只原罪附身的小麻雀。
值得慶幸的是,兩個女孩兒似乎都是幸運的。
真千金替養(yǎng)父收拾遺物,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世秘密,毅然決然報警尋親;而親生父母都已亡故的假千金也沒有慘遭豪門t?拋棄,依然享有優(yōu)渥的生活。
傅媽媽一邊摟著一個說:“媽媽愛你們,你們都是媽媽的寶貝女兒�!�
故事到這里,好似只缺一句尾聲:從此一家四口過上幸�?鞓返纳�。
但生活不是只需幾句話就能起承轉(zhuǎn)合的童話故事,生活一地雞毛,想撿也撿不起來。
傅學(xué)林覺得程萍這個名字不好,飄萍無依,意象孤苦。
所謂“珺璟如曄,雯華若錦”。
雯是云彩,寓意再好不過,傅學(xué)林又一貫主張女子以柔和為美,于是添一個“寧”字,將“傅雯寧”這三個字印上戶口本。
他似乎希望自己用心取的名字有點石成金的作用,用上新名的女兒能立馬人如其名變成才貌雙全的千金典范。
可惜事與愿違,十幾年的生活差距和教育鴻溝是條難以跨越的天塹,總讓他在與另一個非親生的女兒對比后,不由失望。而并沒有繼承自己基因的傅潤宜,此后再如何放光發(fā)熱,都很難帶給他與過去相同的成就感。
他頻頻沮喪,好像壓錯一支不再令他受益的股票,但人到中年,早就失去了操盤一支新股重頭再來的耐心,于是他開始責(zé)怪妻子,當(dāng)年為什么不聽勸,非要在新灣的娘家生產(chǎn),不然哪有今天的尷尬局面。
早出生幾分鐘的傅雯寧成了姐姐,她初來崇北,深覺虧欠的傅潤宜很愿意喊她姐姐,親近她,幫助她融入新環(huán)境。
但是對方并不需要。
傅潤宜的一腔熱情通通會被曲解。
“占有別人的東西,轉(zhuǎn)頭再興高采烈向別人介紹,你好大方啊傅潤宜,用了十幾年的東西,都愿意跟別人分享,如果我是你,我就做不到這樣,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而你,根本沒資格跟我分享!”
“別再假好心了,你從我這里搶走的還不夠多嗎?我成績不如你,才藝不如你,長相不如你,你在這個大房子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時候,我跟著你的好爸爸,連飯都吃不飽,十幾年的差距,我就算現(xiàn)在每晚不睡覺,也追不上你了,你開心嗎?我這輩子都比不上你了,你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非要扮一副處處讓著我的可憐樣子,讓大家都來夸你性格好。”
“我們之間,真的假的,有什么分別?好的壞的很分明不是嗎?”
上了高中后,她們的關(guān)系進一步惡化。
曾經(jīng)說著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傅媽媽也漸漸力不從心,現(xiàn)實總是一再打破美好的幻想,在一桿失衡十幾年的天平上,根本沒辦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遲來的親生女兒敏感又防備,更需要親情的溫暖和媽媽的關(guān)心,她不得不減少對另外一個女兒的關(guān)注。
之前一次不落接送傅潤宜補課,慢慢也無法做到。
傅潤宜理解媽媽的難處,媽媽一直在努力當(dāng)一個好媽媽,甚至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女兒,她也依然將自己當(dāng)做女兒來愛護。
可理解是理解。
再理解也無法讓難過的情緒徹底消失。
望著原家屋外的雨,傅潤宜提不起嘴角來。
她想,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開心過了。
如果世界上有一份慰藉人心的快樂名單,作用類似于一個派發(fā)基站,按佛語里的無量功德來排序,誰不快樂,就按照積攢的功德發(fā)給他一些快樂。那么,占用他人十幾年人生,令許多人都不開心的傅潤宜,大概連上榜排隊的資格都沒有。
她不配擁有快樂。
沒資格抱怨,也沒有人會理解。
外面還下著雨,傅潤宜沒有帶傘。
明老師已經(jīng)給傅潤宜的媽媽打過電話,說今天的課程會提前結(jié)束,讓家長安排好時間來接。
但是久等不來,傅潤宜站在屋檐下,試著將電話撥過去,電話那頭的媽媽現(xiàn)在正陪傅雯寧去機構(gòu)面試,沒辦法過來,家里的司機又跟傅爸爸出差了,一切都很不巧。
傅潤宜聽出媽媽的焦慮,好像很擔(dān)心自己會因此難過多想。
傅潤宜不想她分心,也不想她自責(zé),說自己打車回家會令媽媽愧疚,傅潤宜靈機一動,撒謊安慰她,說自己今天的課雖然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此刻并不著急回家。
“老師的兒子邀請我留下來一起玩,之后會送我回家的,媽媽你放心吧。”
電話那頭的媽媽是放心了。
但是掛完電話,老師的兒子就撐著一柄黑傘從院子里的汀步石上走過來,過長的腿讓步石之間的設(shè)距顯得不太合理,但他的步態(tài)十分松弛隨性。
傅潤宜記得原惟的名字,因為老師時不時會提到自己兒子,偶爾課間休息,也在傅潤宜身上找一找同齡人的共性,嘆著氣問她:“像你們這么大的小孩兒,是不是都不愛和父母聊天?”
連他的媽媽都要煩憂平時同他溝通受阻,來原家上課半年,傅潤宜跟他打照面都沒幾次,更是從沒有說過一句話。
傅潤宜惶恐剛才自己撒謊已經(jīng)被他聽到。
而原惟并沒多關(guān)注她,像是聽到了,扯了扯唇角,露出短暫的笑意,徑自從旁邊走了過去。
傅潤宜感到無所適從。
她聽著原惟收傘進門的細微聲響,呆呆站在屋檐下,不敢朝他看,卻幾乎是豎著耳朵在留意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動靜。
雨好像大了,窄窄的屋檐遮不住。
裙角被風(fēng)擺動著,被飄進的雨絲洇濕。
她避著雨,往后退了一點距離,小白鞋的后跟碰到墻邊的盆景,提醒她已是極限。
傅潤宜的大腦里窘迫思考著,她是裝傻一樣落荒而逃,趕緊離開他家,還是向他陳明剛剛以他做托詞的原因,誠懇說句抱歉。
兩者皆非易事。
正躊躇不決。
忽而,身后明亮的屋子里傳來聲音。
“我不是約你一起玩嗎?你人都不進來,怎么玩?”
傅潤宜有些遲鈍地扭過頭,一雙清透的眼,隔著同樣清透的玻璃,對上原惟的視線。
朝他走去的那幾步,仿佛失去了原有的肢體熟練度,慢而不自然。
傅潤宜挪到門前,玄關(guān)處的原惟正吩咐傭人,讓司機待會兒送她回家。
太麻煩別人了。
她想說不用了,書包里有零用錢,自己可以打車回家,但傅潤宜弄不清楚,這樣的禮貌拒絕,是否也很小家子氣,也會令隨手幫忙的人陷入不必要的拉扯中。
原惟換好室內(nèi)拖鞋,已經(jīng)準(zhǔn)備走了,忽然轉(zhuǎn)過頭,想起來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愣,慢道:“傅潤宜。”
“單人旁,筆畫多的傅,濕潤的潤,相宜的宜�!�
原惟朝外頭看了一眼,像是由這個名字聯(lián)想到恰如其分的天氣。
10故意為之
一覺睡到中午,傅潤宜醒來后又賴了幾分鐘床,望著天花板緩神發(fā)呆,隨后睡飽的傅潤宜高舉手臂伸展,身體仿佛脫去一層無形的蟬衣,新生一樣感到柔軟和輕松。
只是身體某處,有些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
傅潤宜沒有花很多時間去回憶昨晚發(fā)生的事,好比已經(jīng)看過的電影,一覽封面,瞬悉內(nèi)容,無需再思索。
她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先洗個澡,但很快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最后一點睡意也被徹底驅(qū)盡。
一把掀開薄被的傅潤宜,怎么也找不到昨晚自己穿過的睡衣。
不是她脫的。
她也不知道被原惟放到了哪里。
隨便找一件睡裙先套上,傅潤宜急忙赤腳跑去陽臺,看到狀態(tài)良好的小貓,以及食盆里還有剩余的貓糧,她松了一口氣。
還好小貓沒挨餓。
昨晚回來太急,忘記喂它吃東西了。
傅潤宜蹲下來,輕輕摸小貓的腦袋,聲音透著微小的愉悅,問:“你知道是誰投喂你的嗎?”
小貓嗓音細細地“喵”了一聲。
傅潤宜沒想到原惟昨晚離開前還幫她喂了貓,她以為他只是去浴室洗了把臉就走了。
想到浴室,傅潤宜又大事不妙地迅速起身。
她擔(dān)心在浴缸底部泡了一夜的小玩具壞掉了。
等到站在浴室里,面對的卻是一個比“玩具壞掉”更可怕的情況,小玩具并沒有浸泡一夜。不知道什么時候,它被撈起來,晾干水分,安全無虞地放在洗手臺上。
在以白色為主的洗手臺上,是一抹惹眼的粉紅。
她不用再明知故問,你知道是誰撈你的嗎?
除了原惟,沒有別人。
傅潤宜試著安慰自己。
這是女生用品,而且它的造型并不像那種仿形或仿真的玩具一看就能猜到用途,乍一看,會覺得是個可愛的粉紅小鳥。
或許原惟好心撈起來,只當(dāng)這是她浴室里的一個擺件,所以他穩(wěn)穩(wěn)地幫她擺起來了。
她忍著尷尬自我洗腦。
下一秒,亂摳的手指卻誤按開關(guān),可愛的小鳥立馬發(fā)出不正常的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