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林晃索性把筆一扔,“忘了�!�
余光里,邵明曜又把筆記撈回去,捏起被畫的那頁,正面反面翻動幾次,動作忽然停頓,拇指在某處按了兩下,又在食指和中指指腹上捻著。
邵明曜忽然開口,“這里之前粘的東西掉哪去了?”
林晃肩膀微僵,“我哪知道�!�
“所以之前是粘了東西?”邵明曜抬眼盯過來。
“……”
林晃拽過另一張卷子到面前,又捻了塊餅干。
還沒咬下去,那只大手就伸過來把他頭發(fā)搗亂了。
這回林晃有點火大,“干什么�!�
“英華二輪復(fù)習(xí)了,筆記借了體委,被一通亂傳。”邵明曜平靜道:“你要是勤著用就說一聲,我把高二理科筆記都放你這,省得他們亂借�!�
林晃頓了頓,繼續(xù)嚼曲奇,嚼得全都化在了嘴里才“哦”了聲,“隨便啊�!�
“隨便。”邵明曜淡然點頭,“隨便劃地盤,是吧。”
林晃一下子扭過頭,“誰劃地盤?”
“我的筆記,你倒像自己東西似的占著,挺獨�!鄙勖麝灼擦讼伦欤白詈笾v一遍,記不住就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例題解析已經(jīng)找不回來了�!�
他撇嘴,林晃也撇嘴,隨手推過去演算紙。
講唄,記不記得住隨緣。
又不是非要每道題都會做。
當(dāng)晚學(xué)過了一點,林晃洗了澡栽倒就睡,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邵明曜把校服外套落在椅背上了。
英中高三的校服是白身紫袖,還挺好看。
午休時林晃跑過去問題,順便看一眼剛退燒的人有沒有吃飯,外頭刮冷風(fēng),順手就把那件校服穿上了。
邵明曜打量了他一眼,評價道:“爺那么多肉都白給你吃了�!�
“我只是骨架窄�!绷只蚊鏌o表情,把疊成小塊的卷子扔進裝咖啡的袋子里,“不會的畫圈了,幫我步驟寫細點�!�
邵明曜挑眉,“下血本了,十六?”
其實是十二。
外賣平臺有抽成,林晃跑到店里買的。
林晃在口罩后打了個哈欠,又問,“吃飯了么�!�
邵明曜說,“番茄炒蛋和蘿卜牛腩。”
那挺好。
他其實還揣了倆面包,邵明曜要是吃了,他就明天再給。
“走了�!绷只握f,“校服灑上菜湯了,洗完還你�!�
結(jié)果晚上忘了丟進洗衣機,第二天去拿新卷子時還是只能自己穿著。
邵明曜用一套卷子換了倆肉松面包,邊吃邊給他額外講兩道化學(xué)平衡,題有點超綱,林晃回去翻著知識點琢磨了一晚上,累得腦子木,又忘了丟進洗衣機。
第三天又還不了了。
邵明曜的校服就這么半永久在他身上,包樂天一看到他就擺出一張便秘臉。
林晃連著穿了幾天英華校服,突發(fā)奇想,走了一回正門。
腳還沒邁進門檻,大爺就從門崗室殺出來了,“區(qū)九那個!”大爺指著他,“別以為蹭了套校服就為所欲為�。∥矣浀媚愕目谡帜�,你過來!”
林晃掉頭就跑,最后還是翻墻進的。
他怕給邵明曜惹麻煩,這幾天把英中校園里的攝像頭摸了個遍,第一次翻的位置能被拍到,現(xiàn)在換成一個絕對死角。只要翻進去就好辦,滿校都是白紫色,淹沒于人流,誰也抓不著他。
林晃來熟了,慢悠悠晃到高三A班,剛到門口就聽到邵明曜的聲音,正背對著后門給一個男生講題。
他三兩句講完,男生隨口問道:“總來找你的那個是外校的吧?”
邵明曜一頓,“你怎么知道?”
“聽的八卦�!蹦猩f,“說是區(qū)九的,巨能打?我看著明明還挺內(nèi)向的。”
邵明曜輕笑一聲,“嗯�!彼φf,“悶不出聲,但是個刺頭�!�
林晃惡狠狠地瞪著他的后腦勺。
男生又問,“你弟��?”
林晃呼吸一頓,垂眸屏息聽著。
過了好一會兒邵明曜才答。
還是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不是弟�!�
“朋友?”
“也不是�!�
男生樂了,“天天來找,還穿著你校服到處亂晃,我尋思也不能是關(guān)系普通的熟人啊�!�
邵明曜一點頭,淡然道:“不普通�!�
但他最后也沒說是什么人。
林晃等他回座了才探身喊他出來。
“我這校服你到底什么時候能想起來洗了?”邵明曜問他。
林晃瞥他一眼,“你又不穿�!�
邵明曜一般都只是拿在手上,應(yīng)付學(xué)校的要求而已。
“我是不急著穿�!鄙勖麝渍f,“但它再不洗就要臭了。”
林晃嫌他管的多,“知道了�!�
邵明曜又拿卷子換了吃的,今天是兩只杏仁可頌,林晃昨晚學(xué)習(xí)時順手烤的。
林晃說要走,走兩步又轉(zhuǎn)回身喊他,“邵明曜�!�
邵明曜也頓住腳,“嗯?”
林晃定定地盯著他,盯了半天才開口,“你這兩天怎么不來九中了?”
邵明曜聞言轉(zhuǎn)回身,看著他,神情嚴肅。
“因為你總來英中堵我�!�
“……”林晃面無表情地挪開視線,“哦�!�
隨即轉(zhuǎn)身就走。
晚上到家,林晃終于把校服丟進洗衣機,設(shè)了洗烘程序。
洗衣機在窗外嗡嗡運轉(zhuǎn),他鋪開卷子,卻沒急著做,而是點開了手機。
從小他不明白的事就多,習(xí)慣了,基本都直接忽略,實在無法忽略的就搜一搜,就像那些年應(yīng)付邵明曜那些短信一樣。
林晃塞上耳機,輸了幾個關(guān)鍵字,先是看帖子,又點開圖片。
點來點去,自動跳轉(zhuǎn)了一個視頻站,配色丑陋的頁面上飄滿廣告浮窗,縮略圖都很沖擊。
他隨機點著,有的一眼就惡心,立刻退出來。有的能多堅持幾秒,但還是覺得辣眼睛。
連著快速翻了五六個,忽然點開一個鏡頭背對的,兩方都沒露臉,后邊那個骨架很漂亮,肌肉練得恰到好處,林晃多盯了兩秒,冷不丁地,忽然把那個寬肩窄腰的身材對上了邵明曜。
也就一瞬間,大腦空白。
林晃猛地起身,手機砸在桌上,他倉皇地往床上一撲,掀被子把自己蓋著。
背心無聲而快速地起伏,黑瞳仁露出了像小時候般的空茫,卻又多蒙了一層霧似的。他抿著唇,頸間泛出一層薄汗。
抿唇抿得久了,松開時紅得像充血了一樣。
好一會兒,他閉上眼,拽過小狗壓在臉上,另一手摸索到床頭柜。
洗衣機“滴——”了一聲,“咔噠”解鎖,烘干結(jié)束。
林晃把紙巾胡亂一團,坐起身拋進桌邊垃圾桶里。
洗衣機滾筒突然被打開了。
“林晃。”
邵明曜的聲音從院子轉(zhuǎn)入屋里,“總算是洗了啊�!�
!
林晃一彈而起,兩秒后邵明曜拎著校服進來,奇怪地看他一眼,“桌邊傻站著干什么�!�
不等林晃答,他又問,“熱?還是發(fā)燒?臉都紅透了�!�
林晃腦子里轟地一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扯過卷子悶頭不說話。
邵明曜把給他帶的漢堡從紙袋里掏出來,視線瞟到桌下,“垃圾桶滿了也不倒……”
林晃“咣”地一腳踹上去,直接把桶踢到桌角。
邵明曜嚇一跳,“怎么了?”
“這題,煩。”林晃把卷子推過去,從頭到腳都浮著躁勁,“不想了,直接講吧�!�
邵明曜粗略一掃,“哦,上周講過,可能講得粗了,你沒消化明白�!�
林晃把紙袋子一團拋進垃圾桶,側(cè)頭聽講,時不時點頭配合兩下。
等題講完他才問,“怎么這么早?”
邵明曜說,“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講數(shù)學(xué)周測卷,我滿分,不如回來多刷套�!�
“哦�!绷只嗡闪丝跉猓八�,我也多刷一套�!�
邵明曜撇嘴,筆尖點點那張空白的卷子,“做什么夢呢,一筆還沒動,剛又玩手機了吧。”
林晃:“……嗯。”
邵明曜把漢堡遞給他,“吃完趕緊學(xué)�!�
刷卷子時總算消停下來,邵明曜專注地看,林晃也漸漸沉下心。直到又過零點,兩人都差不多了,邵明曜起身去洗把臉,林晃才問,“體委是戴黑框眼鏡的么。”
“嗯,今天他還說總看見你呢�!鄙勖麝讖南词珠g里探出半個身子,“提到這個,中午沒來得及問,你最近怎么總是跑來英中找我?”
林晃反問,“不行么�!�
“沒說不行�!鄙勖麝灼乘谎�,“但你不該喜歡頻繁去陌生環(huán)境吧,別是又憋了什么壞心眼�!�
林晃沒答,翻了翻卷子,“你洗完臉給我看一下這道題再回去吧�!�
邵明曜“哦”了聲,“馬上�!�
林晃聽著里頭的水聲,對著卷子有些走神。
一會兒是邵明曜對體委回答的那句“不普通”,一會兒是邵明曜躺在他家地上的背影,一會兒又是剛才搜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是喜歡邵明曜的。
只是在今晚之前,他沒意識到這種喜歡有多嚇人。
也確實很討厭陌生環(huán)境,就像那只蝴蝶,早就習(xí)慣了呆在熟悉的燒瓶里。
可即使只是不起眼的蝴蝶。發(fā)覺到渴望的獵物時,生物的本能也會驅(qū)使它立刻出動啊。
林晃忽然放下筆,輕輕拉開抽屜,摸出一只常戴的口罩,疊兩下,放進校服口袋。
邵明曜給他講完題要走時,林晃隨意地拎起校服朝他一丟,“這回別忘了�!�
邵明曜接了,“你不穿了啊?”
“嗯�!绷只蔚淮瓜马�,“你先穿兩天吧�!�
【小劇場-46】
明蛋感覺自己被邪惡的詛咒打了標(biāo)記。
先是在自己的殼上發(fā)現(xiàn)了神秘的不干膠。
然后是吃飯的碗。
再是蛋窩的門。
鍛煉的啞鈴。
床上的枕。
就差在呆蛋身上也發(fā)現(xiàn)了。
它凝重忐忑地去找呆蛋,呆蛋一轉(zhuǎn)身,果然有。
它被驚悚感包圍。
正要去揭,忽然愣住。
這不是呆蛋用來貼小狗彩繪的不干膠嗎。
第47章
|“邵明曜,你看到我口罩了么�!�
轉(zhuǎn)天邵明曜竟然破天荒地穿了校服。
松垮的外套被他穿得隨性利落,林晃去英中拿卷子,走之前多瞟了兩眼,說道:“晚上要琢磨決賽作品,別來�!�
邵明曜把他叫住,“我吃的呢?”
林晃一頓,“你感冒不是好了么。”
“好了就沒吃的了?”邵明曜語氣不悅,“你沒病過,我還天天給你帶宵夜�!�
林晃道:“不是AA嗎?”
邵明曜追問:“你哪次真和我A過?”
“……”
才幾個月啊,這就反應(yīng)過來了。
邵明曜較真,一副要么繼續(xù)投喂,要么清算前賬的架勢。林晃實在不敢算之前吃了他多少錢,于是草草丟下一句“下周繼續(xù)”糊弄了過去。
回校路上接到電話,陳亦司沒好氣地問,“上次給你那五十,花完沒?”
林晃“嗯”了聲。
陳亦司:“四天不到就花完了,你小子現(xiàn)在高消費啊。”
林晃以沉默抗衡。
“其實我最近也高消費�!标愐嗨鹃L長一嘆。
林晃預(yù)感到他下一句就要搶蛋糕了,緊急開口轉(zhuǎn)移話題,“花哪了?”
“談戀愛燒錢�!标愐嗨驹V苦,“雖然還沒談上,但爺現(xiàn)在籌備新店,架不住這三天兩頭送吃買花,逛街電影……算了,你也不懂這些�!�
林晃沉默片刻,“懂。”
他暗戀也燒錢,邵明曜一杯咖啡十幾,頂他一天飯錢了。
想停一停,大少爺還不樂意。
“真磨人�!绷只梧洁�。
可陳亦司又低樂兩聲,“不過爺樂意和她出去玩,花錢也開心,你不懂。”
林晃沒吭聲。
其實也懂。
他也樂意看邵明曜仰頭灌他送的咖啡,邵明曜手好看,捏著紙杯也格外帶勁。
陳亦司突然說,“對了,邵明曜加我微信了�!�
林晃一頓,“干什么?”
“好像是魚肚皮推的名片吧,加上啥也沒說�!�
林晃糾正他,“魚肚白,大名俞白�!�
“你別慌,他要是問你黑歷史,我都幫你瞞著�!标愐嗨菊Z氣停頓,又飛快道:“打包你幾個蛋糕啊,就不用另外謝我了�!�
話音落,電話掛。
“……”
好一招圖窮匕見。
林晃回去一路都在琢磨,要是把陳亦司拿蛋糕的錢從店員工資里扣掉,到底合不合勞動法。
*
決賽是開放命題,林晃還沒找到莊心眠的手稿,只能先籌備。周末兩天在家硬憋,憋得臉都扭曲了。
唯一好消息是之前邵明曜聯(lián)系上的一位大師傅回了消息,愿意來店里坐坐。
林晃和人約了月末,順手把名片改成對方真名“岳白”。
通訊錄到Y(jié)開頭,后面就是那個不友好的“悅?cè)弧保只慰匆娞柎a歸屬地竟然在H市,隨手在本地點評上搜了一下,依舊沒找到同名甜品店。
怪了。
晚上他拎了一筐紅醋栗果醬司康去邵家吃晚飯。
早三月,老杏樹抽了嫩芽,邵松柏搞了個碳爐,離樹遠遠地烤著一大扇牛排。
林晃坐在小板凳上仰頭瞅樹上的綠葉。
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結(jié)杏。
“別瞅了。”邵明曜在旁邊道:“我都盼五年了,不結(jié)了就是不結(jié)了。”
林晃心虛,低頭按一把北灰的腦殼,小狗也低下頭不再瞅了。
邵明曜看著他倆相互逗,像是出了會兒神,“它總學(xué)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的小狗�!�
林晃逗著北灰,“不學(xué)你么?”
邵明曜哼笑一聲,“它又懶又饞,笨還窩里橫,能學(xué)到我什么?”
“……”
林晃抱起北灰,湊到它耳朵邊說:“北灰別信他,你是烈犬�!�
北灰以為他在親它,興奮地伸出大舌頭,轉(zhuǎn)著圈一卷,舔濕他半邊臉。
林晃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邵明曜已經(jīng)起身照著狗后腦勺清脆地拍了一巴掌,拎著后脖子扔到一邊,訓(xùn)道:“欠收拾是吧,還敢舔人臉。”
聲音不大,但語氣沉,北灰大氣都不敢喘。
林晃臉上沾滿小狗口水,正想替北灰說兩句情,耳邊就落下一句低低的“別動。”
邵明曜抽了張紙巾,抬了他的臉起來,給他一下一下地擦著。
“紋身都臟了�!鄙勖麝渍f,“不知道沾口水會不會感染�!�
都紋好幾年了,感染不了了。
但林晃沒說出來,仰著頭任由他擦過幾輪,被松開時脖子還有點僵。
邵明曜拇指在他面頰上一按,“狗舌頭上是不是有倒刺,都給你舔紅了�!�
林晃抿著唇?jīng)]吭聲。
“疼么。”邵明曜又垂下眸看著他。
他猶豫了下,“一點吧�!�
然后北灰屁股上就挨了兩腳,還被罰靠墻后腿站。
林晃沒好意思說,是邵明曜擦得疼。
紅也是紙巾蹭紅的,或者什么別的亂七八糟的原因。
反正狗挺無辜。
碳烤牛排很香,外皮都烤酥了,切開來肉質(zhì)鮮紅軟嫩,紋理分明。
邵松柏讓兩個小的吃多少切多少,邵明曜片了一小碟,林晃一刀切下兩斤半,抓在手里十來分鐘就啃了個精光,吃得嘴唇油亮。
他把嘴一抹,對上老爺子瞠目注視,趕忙找補道:“今晚試烤新品,玫瑰小豆法包,明天給邵明曜送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