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凱撒的嗓子眼里像是堵滿了冬季雪山凝結的冰雪，每個字都帶著寒氣：
“起來�！�
四肢僵硬直指天空的熊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仍在昏迷。
凱撒眼神愈加陰涼，朝斯洛克走了兩步，最后爪子猛地踩在他的耳朵邊！
怒火全都被這一腳攜拽而出，爪子重重落在地上時甚至帶起一陣微小的勁風，刮著斯洛克的耳邊落下，細小的絨毛輕輕顫動。
看著蠢熊裝模作樣地緊閉雙眼，眼皮卻不停抖動，凱撒不難猜出下面那雙眼睛應該正在迫切的亂轉(zhuǎn)，企圖想出下一個敷衍他的鬼主意。
他呲了呲牙，低下頭，帶著血腥味的熱氣噴灑在斯洛克臉上：
“斯洛克，不想睜開眼睛的話，以后就都不用睜開了。”
長時間察言觀色的熊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連忙睜開眼睛然后立刻往旁邊一滾，將自己的喉嚨和柔軟的肚皮緊緊護在身下，熟練地朝凱撒求饒：
“我看到了一只地松鼠，想抓來給你加餐的，嘿嘿……”
凱撒沒有任何言語，居高臨下地看著斯洛克，眼底凝聚的殺意毫不掩飾。
斯洛克一看心里暗呼不好，瞬間改變策略，一掃之前討好求饒的架勢，開始在地上撒潑打滾：
“我是你弟弟，你不會真的因為這點小事咬死我吧？你怎么能這樣？！不行，我不同意！你不能這么對我�。 �
凱撒氣得冷笑：
“我咬死你還要經(jīng)過你的同意？”
斯洛克在地上蠕動著，看著的時機就緊緊抱住凱撒的爪子，大聲嚷嚷：
“不行，我不管，你不能咬死我！”
一般情況下這種行為只會加速自己的死亡進程，但如果施加對象是凱撒的話，那就不一定了。
討好他很有可能被拒絕，撒潑反而會讓他失去思考能力。
斯洛克抱著凱撒的爪子，頭緊緊貼著他的腿，喋喋不休道：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小的時候也這樣玩啊，你怎么能因為這個生氣？”
凱撒深吸一口氣，徹底被斯洛克的話蠢笑了。
幼崽和幾百公斤的成年熊碰撞在一起一樣嗎？！
望著自己被蠢熊緊緊抱住的爪子，凱撒用力抽了抽，一如既往地抽不出來，只能低斥道：
“松開。”
斯洛克一聽就知道穩(wěn)了，眼里得逞的笑意一閃而過，緊接著就立刻換上“楚楚可憐”地淚意，抬起頭來對凱撒釋放眼神攻擊，并且“怯懦”地得寸進尺：
“你不打我了嗎？”
凱撒用力拔自己的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你先松開我�！�
斯洛克見好就收，連忙松開爪子，然后抬爪護頭緊閉雙眼，等待接下來地拍打。
意外的是這回等了很久，凱撒厚重的爪子卻遲遲都沒有落下來。
他眼睛悄悄瞇起一條縫，看見凱撒已經(jīng)走遠了的背影頓感劫后余生，連忙放下爪子跟了上去：
“凱撒，你去哪兒？”
凱撒頭也不回：
“去追果宓�！�
這是預料之中的答案，斯洛克一點都沒有意外，在凱撒旁邊順著果宓留下的氣味一路緊跟。
然而凱撒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
在去追果宓以前，他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斯洛克看凱撒低頭嗅了嗅，緊接著便突兀地轉(zhuǎn)換了前進方向，眼里閃過納悶，也低頭跟著聞了聞：
不是果宓的味道，是另一股味道。
……大概也是熊？
斯洛克眼里閃過困惑，叫住了凱撒：
“我們不是去找果宓嗎，為什么要追蹤另一頭熊的味道？”
凱撒瞥了他一眼，簡略地把遇見黑熊的經(jīng)過以及他的猜測說了一遍。
斯洛克聽完以后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問：
“所以，你現(xiàn)在追蹤黑熊，是想殺了他？”
凱撒沒有回答，但眼底濃戾的殺意已經(jīng)回答了一切。
斯洛克看得心底發(fā)涼，他知道，這一次的殺意是真的了。
“凱撒，為什么一定要殺掉他？”斯洛克低低詢問著。
這對凱撒來說是個很奇怪的問題，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凱撒冷聲道：
“殺掉他需要什么理由嗎？本身就是獵物。”
斯洛克掙扎道：
“可是你明知道他和果宓認識，說不定他們是朋友……”
“那就更應該殺掉了�！�
凱撒打斷他的話，語氣理所當然：
“要不是因為他果宓不會想去什么森林，她會跟我們一起回雪山的�！�
斯洛克腦子一片空白，如果說之前他認為凱撒和果宓之間的問題是缺少溝通的話，那么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不這么認為了。
凱撒和果宓之間最大的問題，完全就是認知和思想的大決裂。
就算這次和好了，用不了多久矛盾就會再次出現(xiàn)，長此以往，根本不可能有消停的一天！
想到這里斯洛克心一橫，大聲對凱撒嚷嚷：
“那是果宓的朋友，你殺掉他果宓會難過會傷心，要是讓果宓知道了，你讓她怎么和你相處？”
凱撒追尋棕熊的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平淡看不出情緒。
斯洛克覺得他似乎很不以為然，腦子一熱沒忍住繼續(xù)嚷嚷：
“你不是想和果宓做朋友，既然這樣為什么要做讓她不開心的事，還是你覺得因為朋友也不需要顧及對方的感受？！”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甚至膽大包天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還是別去糾纏果宓，她不會和你做朋友的，我也不要跟著你去為難她！”
話都說出口了斯洛克才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滿身的毛都炸開了，最后頂著凱撒毫無情緒的眼神，梗著脖子嘴硬：
“我……，就算你咬死我，我也不收回我的話，你要是再這么下去，果宓根本不會理你！”
與其說是純粹為了果宓打抱不平，不如說是對凱撒的焦急，以及一些對平時委屈的控訴。
凱撒本身性格強勢，也極其霸道。
他投喂斯洛克，保證他的安全，但與之相對的是對斯洛克的暴躁和毫無耐性。
大多數(shù)時候他根本不會在意斯洛克在想什么，就更別提會不會去考慮他的情緒。
所以哪怕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斯洛克，作為和他相處時間最長的熊，偶爾也會覺得倍感壓力。
果宓雖然忌憚凱撒，可是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要是對她強勢后果只會是爆發(fā)更激烈的沖突。
而凱撒在最開始和她的幾次沖突里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自然而然開始遮掩自己的本性。
但是再怎么遮掩，總會有暴露的那一天。
斯洛克到底骨子里還有對于冷血親哥的懼怕，“硬氣”了一會兒就堅持不下去了，兩米高的氣勢跌得只有半米，在凱撒毫無波瀾的目光注視下訕訕道：
“我，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一意孤行，還是，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他咽了口口水，輕聲問：
“凱撒，要是，要是我被其他公熊咬死了，你會和他成為朋友嗎？”
話音剛落就看見凱撒眸光一沉，斯洛克沒出息地迅速低下頭再到逃避眼神一氣呵成！
他其實根本不指望凱撒能聽進去，畢竟他從來不把自己的話放心上。
直到灌木叢被折斷的聲音重新響起，斯洛克抬起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凱撒重新調(diào)轉(zhuǎn)了前進的方向，朝著原本追尋果宓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一喜，連忙小跑兩步追了上去，身體重重蹭了凱撒一下，腳步很是輕快。
過了一會兒，廣闊的苔原上空響起了一頭熊的詢問：
“凱撒，要是我真的被其他熊殺掉了，你會為我報仇的對吧？”
“……”沒有熊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提問的熊興趣不減：
“你會傷心嗎，會難過嗎？”
還是沒有熊回答。
提問的熊樂此不疲：
“會嗎會嗎？其實你也很在乎你的親弟弟對不對？”
“我知道的，其實你只是不好意思說！
“我也很在乎你！要是你死了我會很難過的！”
“嗷——！！我不說話了，別打，別打�。�！”
又是一陣很長時間的靜默，提問的熊還是沒有放棄：
“……所以，你會為我難過嗎？”
這次有熊回答他了，他的回答是：
“閉嘴�！�
……
果宓在太陽正當空的時候，帶著兩只小熊踏上了新的旅程。
臨走時她向巴達發(fā)出了邀請，希望他在夏季結束以前和她一起向南邊出發(fā)。
但是巴達思索了一番還是拒絕了。
“我還是想去找點點，在最后期限來臨之前，我想在繼續(xù)嘗試�！�
巴達目露遺憾：
“我們只能等下次共同旅行的機會了。”
果宓尊重他的選擇，囑咐他一定要在夏季結束之前回到能夠讓他安然度過冬天的地方。
和巴達告別之后，她就一刻不停地帶著小熊出發(fā)了。
沒有等待凱撒，對于凱撒果宓已經(jīng)處于無可奈何的地步。
既然沒辦法阻止他，索性就不在管了，說不定凱撒會因為氣候原因自己止步，或者僅僅只是覺得沒意思了而停下。
總之把一切都交給順其自然。
寬廣的苔原占據(jù)了旅程的大部分，索性地勢大多平坦，為果宓的趕路省了很多力。
前兩天的路程都沒什么特殊情況發(fā)生，托大暴雨的福，他們還能找到許多沒有干涸的水洼，能夠補充淡水。
甚至偶遇了同樣停留在水源的馴鹿群，已經(jīng)許久沒有吃到肉的果宓眼冒綠光，使勁渾身解數(shù)，終于在鹿群跑光之前撲倒了一頭雌鹿，和小熊一起飽餐了一頓。
直到第四天的時候，果宓見到了被送到北極以后的第一個人類。
【第109章
一個受傷的人類】
這個人類是小熊發(fā)現(xiàn)的。
他們在美餐后，決定就地休息，順便在這片淡水洼補充一下水分。
淡水洼不算小，但是很淺，果宓追著鹿跑了幾百米，幾乎橫穿了整個水洼，才堪堪抓住那頭馴鹿。
白色的毛發(fā)沾染上了血污，果宓站在水洼里低頭喝了兩口水，從倒影中看清自己的模樣：
半邊身體全都是馴鹿鮮紅的血，被打濕得徹底的地方甚至有血珠子一顆一顆沁出來，順著毛發(fā)滴落在水里，氤氳著鮮紅一片。
這副模樣，就算要說果宓吃了兩個人，她本熊也是相信的。
果宓抬了抬爪子，吸滿了水的爪子就像淋浴頭一樣，水流順著爪子分成幾綹滴落下來。
……可惜哪怕是這樣，爪心的毛依舊隱隱泛著紅色。
她只能徹底歇了偷懶的那份心，坐在水里準備將毛梳洗干凈。
兩只小崽子就是這個時候跑回來的。
毛茸茸的大毛團在水里像兔子一樣蹦跳跳，一邊跑還不忘來腦袋，水霧從身上炸開。
果宓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臉，跑在最前面的鮭魚已經(jīng)停在了她面前，氣喘吁吁的聲音中難掩興奮：
“果宓，我們看到了奇怪的動物，它好像受傷了！”
魚骨也快步走了過來，跟著補充道：
“對！但是我們觀察過了，它還活著！”
兩只小熊熱情高漲，但果宓可不認為他們是在慶幸對方還活著。
果然，下一秒魚骨就舔了舔嘴巴，“友善”提議：
“我們可以趁它沒辦法逃跑先殺掉它，這樣的話又能得到很多食物了！”
鮭魚沒有多話，但眼里的躍躍欲試和魚骨如出一轍，看來比起果宓痛下殺口，兩個小家伙更想自己去嘗試一番。
果宓突然想起來小毛球已經(jīng)長成了大毛球，就算再可愛也是兇猛的食肉動物，隨著年齡的增長血里流淌的野性也會逐漸散發(fā)出來。
回想起之前魚骨連撲魚都害怕，如今再看他主動的模樣，就更能感受到那份潛移默化的成長。
這是抑制不住的，她也不需要抑制。
一個沒辦法反抗的獵物，雖然對小熊狩獵經(jīng)驗毫無助益，但也可以激發(fā)小熊崽的狩獵本能，同時還可以減少風險。
怎么看這都是再合適不過的二次啟蒙機會。
想到這里，果宓也打定了主意，顧不上再清理自己身上的血跡，示意兩只小家伙帶路：
“走吧，我去看看。”
兩頭小熊歡呼一聲，連慢慢走都等不及，小跑著朝他們口中的“獵物”所在地而去。
果宓跟在后面，心里也來了興趣。
雖然小熊什么都沒說，但只言片語和一些動作表現(xiàn)也不難猜出，這個“獵物”體型不小。
北極圈里陸地上的獵物，體格大一些的除了馴鹿，果宓也很好奇還有什么。
這樣的好奇一直維持到了看見小熊口中“奇怪動物”的前一秒。
果宓在距離還有十米遠的地方就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
水洼只是因為大暴雨過后臨時積起來的，這里原本是一片草地，長得很茂盛。
“奇怪的動物”整個身體都被生長出水面的野草掩蓋，但果宓甚至不用過去，她的目光只落在獵物露出草叢的那一小部分肢體上——
那是一只手，人類的手。
意識到兩只小熊說的“奇怪動物”是人類，果宓腦子里先是空白，隨后反應過來連忙先叫住已經(jīng)張嘴準備上前的小熊：
“等等！”
鮭魚的牙尖都已經(jīng)觸碰到“奇怪動物”脖頸處那柔軟的皮膚，聽到果宓的喊聲立刻就停住了，乖巧收回了嘴，坐在原地茫然地看著果宓。
果宓上前了兩步，最后索性小跑起來，踩得水花飛濺來到草叢后。
昏迷的是個男人，有一頭棕色的頭發(fā)，鼻下蓄了兩綹小胡子，看起來大約在四十歲左右的年紀。
看到他脖頸處殘留的淺淺的牙印后，果宓心里一陣后怕。
她雖然已經(jīng)變成了熊，但還沒喪心病狂到讓小熊吃人的地步。
再怎么說她曾經(jīng)至少是個心理健全的正常人。
松了口氣后，果宓才坐在原地緩了緩，兩只小熊就坐在旁邊，等她休息夠了才弱聲問：
“怎么了嗎？”
果宓抱歉地看著他們：
“這個人……啊不，這個動物不能殺，以后要盡量避免靠近他們�！�
下口的機會沒有了，小熊失落之余也很困惑，魚骨歪著頭問果宓：
“為什么？”
果宓清了清嗓子，拉低聲音故意營造出壓抑恐怖的氣氛，語調(diào)低沉：
“因為，他們是世上最恐怖的生物，你們聽到過的，他就是巴達說的人類！”
“人類？！”天真的小熊馬上又被勾起了好奇心，晶亮的眼神目光灼灼看著果宓。
果宓就像一個合格的故事講述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聲音依舊低沉和緩，對著小熊娓娓道來：
“人類很狡猾，而且十分危險，他們經(jīng)常隨身背著長長的黑色管子，這些管子只要炸響一下，你們身上就會出現(xiàn)血窟窿和肉坑，會很痛，要是跑得慢一些，就再也見不到太陽和吹吹早上的冷風了�！�
她絲毫沒有詆毀自己前種族的自覺：
“只要那個黑管子對著你們，就像這樣……”
果宓說著緩緩把頭湊到兩只小熊臉邊，然后：
“砰——！”
濕熱的氣息噴灑在兩只小熊的臉上，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魚骨被嚇的往上一蹦！
這會兒不是果宓模擬的了，而是真真正正的一聲：
砰——
果宓鼻頭差點讓小熊撞歪，捂著鼻子后退了兩步，眼淚水都嗆出來了。
魚骨心有余悸地坐在原地喘了兩口粗氣，過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
“黑管子，那個人類旁邊也有黑管子！”
果宓目光一凝，暗罵自己粗心大意，居然只是隨便掃了一眼那個人就放松了警惕，和小熊坐在這兒夸夸其談。
要是他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趁她和小熊說話的間隙，在他們背后開一槍就全完了。
她可沒有天真到覺得人類醒過來看到三頭熊坐在自己面前會不發(fā)狂。
果宓顧不上再和小熊說話，快速起身走到昏迷的男人面前，眼神搜尋著。
在男人的手邊，雖然被草叢遮掩了一部分，但仍然很容易分別：
那赫然就是一桿獵槍。
【第110章】
果宓深吸一口氣，將步伐放得一輕再輕，眼睛緊緊盯著昏迷男人的面部一刻都不離開，緩緩朝著男人靠近。
終于在爪子碰到獵槍的那一瞬間迅速低頭，嘴巴咬住槍把，飛快把槍拖離了男人能拿到的范圍。
為了以防萬一，果宓拖著槍直接走到了百米開外。
槍膛里淡淡的火藥味鉆入鼻腔，無聲訴說著這桿槍里裝的是真槍實彈。
果宓還是人類時，在非洲大草原拍攝的時候也接觸過槍械，他們用來防身的，種類有很多。
她認出這一桿裝填的是霰彈。
這種槍缺點就是射程短，距離一長威力減半。
但是相對的，一旦在射程范圍內(nèi)，命中率極高，且傷害極大，哪怕是熊這樣的野獸，挨上一槍也吃不了兜著走。
更何況這并不是一桿老式土獵槍，剛剛她和小熊也完全處于射程范圍內(nèi)，傷害只高不低。
果宓把槍拖走還是覺得不保險，這個人在這躺了那么久難保同伴不會來尋找他，要是撿到了槍，那她把槍拖這么遠不就白費功夫了嗎。
她思慮片刻，索性刨了個坑直接把槍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