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安小朵白著臉,欲言又止。
吳立軒看在眼里,問她:“小朵,你在這邊過得好不好?”
“挺好的�!�
一路上安小朵的情緒都懨懨的,車內(nèi)的暖氣熏得她直反胃,王倩聒噪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響起,她很辛苦才忍住教王倩閉嘴的沖動。
到了家門口車子停下來,她下了車,一邊哄王倩下來,一邊對吳立軒說:“不請你進(jìn)去坐了,不太方便。”
吳立軒自然知道她的“不方便”是指安諍然,笑了一笑:“沒關(guān)系,小朵,我每次見你都感覺你變了不少�!�
安小朵不解地望向他。
“我是指你變成熟了,我第一次看到你,還以為孝安金屋藏嬌藏了一個高中生。”
安小朵苦笑:“人總要長大。”
說完,她跟他道別,拉著王倩往水果鋪走去。
吳立軒沒有立刻把車開走,他望著安小朵的背影,沉浸在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回憶里。
那天他給黎孝安送文件,兩人在書房談公事,吳立軒正說著,突然察覺到房門開了一條縫,有團(tuán)小東西鉆了進(jìn)來。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手掌大的小奶貓。
他當(dāng)時就震驚了,怎么也想不通這種生物怎么會出現(xiàn)在以冷血著稱的黎孝安家里。更令他驚奇的是,黎孝安明明看到了那只小東西,居然沒什么反應(yīng),任由它滿屋子亂跑,一會兒蹭蹭他的古董花瓶,一會兒舔舔桌腿。
“妹妹,你這只小懶豬,快出來撿球——”
吳立軒的注意力立刻被這個嬌憨的聲音吸引,循聲望去,門口一個穿著白襯衫、牛仔短褲的女孩映入眼簾。女孩亭亭玉立,巴掌臉,感覺很小,還有點Babyfat,清新得像山谷里的一汪山泉。
小貓聽話地跑過去,她彎腰將它抱起來。
黎大律師的視線終于從文檔上移開,寵溺地看著女孩,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溫柔。
想起那時的情景,吳立軒忍俊不禁地笑起來。其實安小朵的條件算是得天獨厚,相貌、人品、頭腦樣樣不差,這樣的女孩原就應(yīng)該被人珍視、受人寵愛,可惜老天給她一百樣好也抵不過一樣不好,她攤上了安諍然那樣的父親。
吳立軒心中的惋惜油然而生,時隔多年,安小朵穿著一樣的白襯衫,一樣的淺色牛仔褲,人依然是漂亮的,只是那雙眼眸里曾經(jīng)的清澈純真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安小朵身體不舒服,沒有精力陪王倩耗著,熱了一杯牛奶,偷偷放了片安眠藥進(jìn)去,哄她喝了去睡。這個辦法是孫阿姨告訴她的,一般只在王倩犯病的時候才用。
坐在水果鋪的長椅上,她不禁回想剛才相遇的一幕。
三個月,竟恍如隔世。
他還是那么瘦,分開的時候他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fù),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全好了吧,可是為什么還那么瘦呢?原以為兩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她為了安諍然,一次又一次地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如果換做她是他,她也會生氣,會難以釋懷。
不知從哪里飄來一陣音樂,一個男聲在低吟淺唱: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地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分,
誰把誰真的當(dāng)真,誰為誰心疼,誰是誰唯一的人,
……
某天涯海角,某個小道,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擁抱,
青青河畔草,靜靜等天荒地老……
安小朵渾身一震,眼淚奪眶而出。
酈洲機場。
黎孝安坐在咖啡館里,心不在焉地翻著雜志。
吳立軒走進(jìn)來,將換好的登機牌遞給他,并出聲提醒:“還有半個小時�!�
黎孝安用小湯勺攪動著面前的黑咖啡,他整夜沒睡,此時也不覺得困,只是太陽穴像有兩個小人在打鼓,咚咚咚地捶個沒完。
吳立軒說:“我問過她周圍的鄰居,她一個人照顧安諍然,在培訓(xùn)學(xué)校給人上外語課,那個瘋女孩叫王倩,是她鄰居……”
“夠了!”黎孝安低聲喝止。
剛巧服務(wù)生送來咖啡,吳立軒呷了一口,又繼續(xù)說:“昨天送她回去,一路上她都不怎么說話,氣色也不好,一個女孩子要賺錢養(yǎng)家,又要獨力照顧重病的爸爸,想來日子不好過�!�
“她自找的�!崩栊怖淅涞赝鲁鲞@幾個字。
“安諍然是她親生父親,她夾在你們中間,也是難做�!�
黎孝安面色一寒,丟開雜志蹭地站起來,拾起擱在旁邊椅背上的大衣,將桌上的證件和登機牌一股腦塞進(jìn)口袋里。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機場出口,吳立軒的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李萌慧從洗手間出來,四下看了看:“他呢?”
“我們先走,他還有事�!�
李萌慧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是你告訴他安小朵的下落?”
“萌慧,這個瞞不了多久的,就算我不說,他遲早也會知道�!眳橇④庍t疑了一下,說,“我沒有告訴他小朵懷孕�!�
“是嗎?那我要謝謝你,你真守承諾�!�
面對李萌慧的譏諷,吳立軒唯有苦笑。
安小朵下課走進(jìn)辦公室,劉洋和吳柏欣都在,劉洋招呼她過去吃東西。安小朵一看,是水餃,便問:“自己包的?”
劉洋笑說:“我媽包的,皮薄餡足,你嘗嘗�!�
“阿姨來酈洲了?”劉洋是北方人,安小朵記得他說過他媽媽在老家那邊。
“昨天到的,這不快過年了嘛,我今年讓她跟我爸來酈洲過年。我在酈洲工作這么長時間,他們每次過來都是來去匆匆,我也沒好好陪陪他們,今年我買了車,帶他們到周邊走走�!�
“真羨慕你,我一想到春運就頭大,車票都還沒搞定呢�!眳前匦缞A了個餃子往甜辣醬里蘸。
吳柏欣的家在江南,她是在酈洲念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留這兒了,說起回家挺開心的,但一想到擠春運就忙不迭地皺眉頭。
“對了,小朵,你今年除夕在哪兒過?”吳柏欣只知道安小朵的爸爸也在酈洲,卻從沒聽她提起過媽媽。
安小朵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應(yīng)該是在這兒過吧,我爸身體不好,不方便遠(yuǎn)行�!�
劉洋看著她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話不好意思說。
安小朵裝作沒看見,其實自從上一次跟他去看了次電影之后,她就再沒跟他單獨出去過,現(xiàn)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哎,我得趕緊訂票去�!眳前匦罃R下筷子,抽了張紙巾擦嘴,跑到電腦前打開訂票網(wǎng)站。
“我剛才碰見校長,他說今年可能會遲些放假�!眲⒀笳f。
吳柏欣怪叫了一聲:“那怎么辦?”
安小朵想了想:“沒關(guān)系,你的課跟我的課時間上是岔開的,實在不行,后面那幾天我給你代課�!�
吳柏欣喜笑顏開,沖過來抱她:“小朵,你對我真好,愛死你了,等我回來給你帶老家特產(chǎn)啊�!�
安小朵笑了笑,夾了個餃子往嘴里送,那餃子是包白菜豬肉餡的,她以前挺喜歡吃,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剛吃了一半胃里就一陣翻騰,她白著臉沖出辦公室,一頭扎進(jìn)旁邊的洗手間里吐起來。
吳柏欣以為她腸胃不好,從抽屜里拿了瓶開封的正露丸給她:“這藥很靈的,你吃一粒�!�
安小朵接過來放在自己辦公桌上,說:“我等下吃過午飯再吃。”
結(jié)果一直到飯點她的胃也沒見好,胃里不斷泛酸。她在網(wǎng)上查了下,知道這是正�,F(xiàn)象,可同事們不知道,這事也瞞不了多久。先是孕吐,再過幾個月肚子也會大起來,她鐵了心要這個孩子,無論別人說什么她都不在意,可是對同個辦公室的人,總要有一個說辭的,還有爸爸那邊,那才是最麻煩的,她要怎么跟爸爸說呢?
安小朵避開同事,下樓去,想找個粥店喝點清淡的白粥,出了校門口,她正尋思哪里有粥店,突然手腕一緊,被一股力量猛拽了過去。她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一抬頭看見對方,她頓時安靜下來,小聲說:“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黎孝安拖了她的手就走,車子就停在路邊,把她塞進(jìn)副駕駛座里,他讓酒店的司機下車,自己坐進(jìn)駕駛座里把車開走。
安小朵急忙拉過安全帶系上,擔(dān)憂地看著他冷峻的側(cè)臉:“你要帶我去哪兒?”
黎孝安沒搭理她,車子拐出市區(qū)后開始提速,他一路向西,路上車輛行人漸少,視線所及之處變得空曠。
安小朵縮在座位上,慘白著臉,死死地咬著唇,她本來就飽受孕吐的折磨,現(xiàn)在更是愈發(fā)變本加厲地難受起來。
“停車!”她虛弱地叫道。
依然是被無視。
黎孝安目視前方,腦子里紛亂一片,突然一只濕濕黏黏的手覆在自己手背上,他偏頭掃了她一眼,猛吃了一驚。
安小朵的劉海被汗打濕,一臉痛苦的表情。
他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車子剛一停穩(wěn),安小朵摘了安全帶,百米沖刺般跑下車,伏在公路邊搜腸刮肚地一陣猛吐,她胃里其實已經(jīng)清空了,這時候吐出來的都是水。
黎孝安臉色微變,下車快步走過去,想要扶她,卻被她一個眼神制止:“別過來,臟�!�
安小朵眼看他步步逼近,不得不往旁邊挪了挪。胃里仍在翻江倒海,她手腳發(fā)軟,眼淚都出來了,在他沉默的注視下好不狼狽。
黎孝安回到車?yán)�,拿了瓶礦泉水和一包紙巾下來,旋開瓶蓋,遞給她:“漱漱口�!�
她依言做了,然后用紙巾擦了擦弄臟的地方。
黎孝安見她的臉白得透明,隱隱透著青,連忙脫下身上的大衣,不容分說地罩在她身上,手不經(jīng)意碰觸到她的肩頭發(fā)現(xiàn)她冷得直發(fā)顫。
“上車�!彼钏�
“不……”她抗拒地?fù)u頭,“我想透透氣�!�
他微微蹙眉,瞪著她。
安小朵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黎孝安腦子轟然作響,那雙濕漉漉的黑眼睛里布滿委屈和無助,他一下子喪失了理智,張開雙臂將她摟在了懷里。
安小朵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倏地睜圓,眼底滑過一絲難以置信,但很快那個懷抱就放開了她。溫暖稍縱即逝,她強迫自己不去看他。
黎孝安目光陰鷙地盯著她:“我給你錦衣玉食你不要,把一顆心都掏給你你也不在乎,安小朵,安諍然只陪了你七年,你七歲之后的人生就跟他沒有關(guān)系了,即使這樣,你也要為他犧牲掉我嗎?”
安小朵沉默著,只覺得冷,全身都快凍僵了。
黎孝安盯著她良久,臉上最后的一點怒意終于被失望取代,他轉(zhuǎn)過身:“又是我自作多情了,那晚你不顧一切地跑掉,我就該知道,你心里只有安諍然。走吧,我送你回去�!�
安小朵低頭跟在他后頭,茫茫然地走著,他停下來開車門,她險些一頭撞到他的背上。她盯著他的后背,艱澀地開了口:“如果我說,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信嗎?”
黎孝安的背驀地一僵,卻固執(zhí)地不回頭,語氣冷淡:“曾經(jīng)我信,現(xiàn)在……別開玩笑了�!�
回到市區(qū),安小朵在學(xué)校門口下車,他冷著臉把車開走。
安小朵在原地站了片刻,赫然發(fā)覺他的大衣還在自己身上。她把大衣脫下來掛在手臂上,有東西從口袋里掉了出來,她撿起來一看,是一張登機牌。
原來,他今天是要回梧城的。
她等了一下午不見他來,也沒有電話過來,她只好打給他,響了許久他才接起來,聲音有些沙啞。
“你的衣服落在我這里了,我拿到學(xué)校的保安室寄放,你看什么時候有空過來拿�!�
黎孝安冷笑了一聲:“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