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是下意識的回答,一套經(jīng)過成百上千次練習得到的標準答案,很完美,但徐運墨想聽的不是這個。
他扶正夏天梁,讓他面對自己。
“不對,我問的是你,你的愿望,夏天梁的愿望。”
第63章
腌篤鮮
夏天梁安靜下來,他垂眼,反問徐運墨:“你知道我為什么叫天梁嗎?”
名字是一個人初始的意義,雖然徐運墨一度相當排斥過自己的名字,但他明白那是父母為他設下的愿景,本意總歸是好的。
“不是天生棟梁的意思嗎?”
他問,對方聽后,搖頭,“不是,是頂天的梁,如果天塌下來,我要擋在前面�!�
兩個字頓時變得沉重,為什么要這么辛苦,逼迫自己接受這些定義?徐運墨下意識想繼續(xù)提問,卻無法問出口。夏天梁與他的經(jīng)歷完全不同,對方身上綁住的那份家庭責任與他距離太遠,即便他比夏天梁年長幾歲,卻是次子,哪怕成長中充滿不如意,他仍舊保有任性的能力,就像當初,他可以拋棄一切,走上逃亡道路,無所謂撇下誰或什么。
然而夏天梁不同。沉寂半晌,徐運墨出聲:“天塌了難道靠一個人就能撐住?沒人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應該有。你一次都沒想過嗎?不是別人想要你做什么,而是這里。”
他指到夏天梁胸口,“這里到底想要什么�!�
這實際是一個舉世無雙的難題,能給出清晰答案者寥寥無幾,夏天梁當然也是其中一個,對方神色有些茫然,“我……不知道,以前我一門心思工作,就是希望存筆錢,開一家自己的飯店。后來天天開成了,我又想,一定要把店開好,長長久久地開下去,所以我一直覺得,工作、開店、賺錢養(yǎng)家,就是我想做的。
他眼神暗下來,“但有時候,真的很累。你知道嗎,天天剛開的半年,我經(jīng)常晚上關(guān)門也不走,坐在店里看賬算錢,越算越看,越覺得自己撐不到第二天。有好幾個瞬間,我會想,要不就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再也不回來,這樣一定輕松很多,可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讓我很害怕。我怎么能這么想?我有店,有員工,還有天培和天笑要照顧,我不可以那么自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天梁停下,鼻子堵住了,等通完氣,他眼睛通紅,看向徐運墨,“你不一樣,徐老師,你不會管別人怎么想,就算一意孤行,大家都說你錯了,你也不會回頭,所以我喜歡你�!�
自己這塊性格缺陷在對方眼中卻是閃光點,徐運墨默然。他無法苛責夏天梁,對方一路走來承擔得太多,他不想指摘夏天梁的處事方式,那個問題的答案今天想不出,沒關(guān)系,慢慢想,徐運墨愿意陪他一起想。
他重新抱住夏天梁,“我知道了,你肯講出來就好。今后也是,不要再假裝沒事人,不開心或者不明白,不管哪種,都可以告訴我,只要你講,我都會聽�!�
對方悶在他懷里,低聲問:“那如果我以后做了什么事情,讓你不高興,你會不會原諒我?”
聽著很熟悉,這問題夏天梁以前問過一次。當時徐運墨覺得,沒發(fā)生過的事情是團空氣,如何回答,但他現(xiàn)在知道,夏天梁實在缺乏安全感,他試圖通過這個問題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保障。
這種東西,徐運墨給不來。他掰正夏天梁的臉,表情嚴厲,沉聲道:“以后發(fā)生的事情誰講得清楚,我不做這種保證,你也不要預設你會犯錯。你沒錯,是,你以前錯過,但你也承擔了后果,那些已經(jīng)過去了,也沒法再去改變,所以不要拿現(xiàn)在,更不要拿以后的日子去贖罪,去懲罰你自己,明白嗎?”
夏天梁嘴唇顫顫,他想說什么,卻找不到合適語言。
過往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場用無私奉獻積累而起的游戲,只有不斷散發(fā)光和熱,才能讓他的時間繼續(xù)下去,不會突然在某天回到起點,所以沒有辦法,無論主觀還是被動,只能強迫自己往下走。
他又何嘗不是一種寄居在別人身上的生物,通過他人的正反饋,證明自己沒有再度墮落。持續(xù)發(fā)光發(fā)熱,是為了鞏固重回正軌的人生,那些慷慨的付出說到底是他照的一面鏡子,以衡量自我價值,同時映射出心底最渴望得到的那句話
他想被原諒。
過去他曾經(jīng)孜孜不倦地追求這份寬恕,以為愛也是如此,是在不停的試探中獲取讓步,無論做什么,對方都可以容忍他,說一句,好,我原諒你。
只有徐運墨。他說,為什么?你沒錯。
后者的沖擊力強大如斯,讓他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如此簡單。
夏天梁再忍不住,眼淚又掉下來。今晚淚腺瘋狂運作,將過往數(shù)年克扣下來的工時一并償還,這項功能的主動權(quán)終于回到他的手中,無需再靠外界的力量催發(fā)。
徐運墨不阻止,他沒有叫他不哭,而是幫夏天梁不停抽紙,任由他決堤,變回愛哭的小孩,只在夏天梁哭得直抽抽的時候幫他拍后背順氣。
這場成年后的發(fā)泄酣暢淋漓。到最后,夏天梁只覺眼睛酸,疲憊感蜂擁而至,他再也哭不動了,眼一閉,伏在徐運墨懷里睡過去。
再醒在床上,徐運墨不知道什么時候完成了搬運,也沒走,躺在旁邊拉著他的手。
一覺恍若隔世,夏天梁頭腦發(fā)懵,無數(shù)金星環(huán)繞,有些眩暈。他不確定自己是在現(xiàn)實還是夢境,直到看清眼前一抹閃光。
徐運墨的耳橋還在。
心口隱隱發(fā)燙,他輕輕扯一下手,徐運墨立時醒了,估計本來也沒睡著,只是合著眼,扭頭問怎么了。
說話時沒注意,徐運墨頭一動,耳朵勾到頭發(fā),登時疼得他倒吸氣。
夏天梁趕緊爬起來,捧住徐運墨的臉說別動別動。檢查過無甚大礙,他稍稍放下心,仔細將徐運墨耳邊的發(fā)絲撥開,以免再勾到桿子。
鈦合金材質(zhì),適合剛穿完的時候佩戴,夏天梁動作小心,生怕把人弄痛了。近看那座耳橋,兩個洞開完,周圍紅成一片,夏天梁心疼,對徐運墨說等養(yǎng)段時間,傷口穩(wěn)定一點,最好換個軟桿的。
“我給你買,那種戴著舒服很多,也不容易勾到頭發(fā)�!�
徐運墨嗯一聲,靜靜看他,抬手摸到夏天梁的臉,指腹揉過他眼角,“哭得好腫�!�
“但也舒服多了�!�
夏天梁低聲說,他湊到徐運墨面前。徐運墨有一雙烏黑的眼睛,平時端正、嚴肅,現(xiàn)在卻極為幽邃,看得他跌進去,化成一汪水或是流淌的什么,整個人軟融融的。
吻很快落到徐運墨嘴上。
不是拉鋸,也不是斗爭,只是兩瓣嘴唇在尋找磁石般的另一半。找到后,他們欣喜若狂相貼,卻忘記了小小的相斥反應,幸而在騰轉(zhuǎn)挪移之間,還是發(fā)現(xiàn)了契合最好的方式。
吻得深入一些,氣氛發(fā)生變化,夏天梁卻先停下了。他別過臉,深呼吸兩次,問徐運墨現(xiàn)在幾點。
三點。徐運墨答。
這么晚了?這覺睡得比想象中還久,夏天梁想起他那邊的社區(qū)年夜飯結(jié)束是八點多,對上徐運墨,“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沒,但還好,不餓�!�
“你是徐運墨嗎?”
夏天梁睜大眼睛,讓徐運墨有點不樂意。什么意思,當他飯桶,一天到晚就想著吃?
幸好馬上得到彌補,夏天梁小聲嘀咕你可能是餓過頭了,唉,本來可以一起吃年夜飯的。
語氣里透著遺憾,原來在意這個,徐運墨心情轉(zhuǎn)多云,說沒關(guān)系,挪到初一吃也可以,反正重要的是兩個人一起。
提到初一,夏天梁按太陽穴,看著有點頭疼。他抱住徐運墨,腦袋在他胸口蹭來蹭去,半天吐出一句:“好累,不想去開店。”
不得了,勤勞小夏居然犯懶,要給辛愛路居民聽見,估計要大喊出奇。
徐運墨還是頭一次聽見他坦然地講出這種話,換作以前,夏天梁肯定會說沒事,睡一會就好,今天卻說真的累了。
他完全可以,或者說應該這么講,這句真心話讓徐運墨心中踏實不少,他幫忙想辦法,說那就不去,誰大年初一上班。
“不行,有個老客人跟我定了幾道年菜,我材料都準備好了,而且現(xiàn)在廚房沒人手,就我一個人,只能自己做了�!�
餐飲人休息難,徐運墨想起之前出差,涇縣紙坊那個負責人時常去給老婆的土菜館打下手,覺得自己和夏天梁的情況與這對夫妻基本相似,于是問:“做菜難不難?我能學嗎?”
夏天梁愣兩秒,隨即笑了,說你拉倒吧,跟著語氣變得認真,“不是嫌你做不好,刀刀鏟鏟的,我是怕你傷到手�!�
他又道:“我把你養(yǎng)這么好,不可以受傷的�!�
什么啊,還真當他公主了,“養(yǎng)好了不就要拿來用的嗎。”
徐運墨用力捏夏天梁,以示自己并不柔弱,對方瞇起眼,唔一聲。
“是拿來吃的�!�
說完,他靠過去親徐運墨脖子,親完移到嘴唇,接連又是好幾下。直到他們都張嘴,吻到有點熱了,夏天梁忽然撤回去,悶聲說不親了,再親我會想做的。
今晚坦白的、交換的、互相理解的東西太多,情緒起伏所消耗的能量也極大,眼下確實沒什么多余力氣,但兩人前段時間關(guān)系緊張,空白了一個月,唯一那次擦槍走火……徐運墨想到那天,身體感覺上來,他忍耐住,說我知道,我也會想。
真的假的?夏天梁像聽見特大新聞,聲音響兩分,他看著徐運墨,“平時都是我纏著你,你一副半推半就的樣子,有時候會感覺自己在強迫你�!�
“誰說的,我哪次——”
意識到夏天梁是在開他玩笑,徐運墨沒繼續(xù),他嘆氣,呵到夏天梁唇上,“沒強迫,都是我自愿的。”
對方哼哼笑兩聲,一雙手摸進他的衣服,掌心溫熱,“所以你很喜歡和我做,對吧�!�
又開始了,本性還是那么狡猾。徐運墨暫時讓他亂摸,回憶夏天梁講話的習慣,答:“不是很喜歡,是超級喜歡�!�
那雙手不再調(diào)皮,受到感動一般,溫順地貼到他后背。
夏天梁眼睛濕潤,眨兩下眼,“今天和好不做,太可惜了。”
徐運墨何嘗不想,不過他們都明白,這把火一旦開始燒了,絕不會輕易結(jié)束,必定是干到昏天暗地。這都幾點了,夏天梁明天還有事,他不想他太過操勞,遂提議明天沒辦法,后天就別開店了,休息一天,不會有食客餓死的。
“一天��?一天好久的�!�
夏天梁挪兩下,趴到徐運墨耳朵邊,壓低聲音:“你想和我做那么久?”
服了這個小鬼,一秒一想法,根本太平不下來。徐運墨沒打耳橋的那只耳朵似乎也開始熱了,他按住夏天梁的腰,不再讓他亂說亂動,“就這樣決定了,初二休一天,我們一起過節(jié),順便補元旦那次。”
夏天梁聽完,埋進徐運墨懷里,徐運墨當他想和自己再溫存一番,剛想回應,冷不防受到一記報復:夏天梁突然一拳砸到他胸口。
“你做什么?”徐運墨連連咳嗽。
夏天梁從他懷中抬頭,眉毛壓低,帶點兇相,“你好意思說的,元旦那天我真的很生氣�!�
嘴上這么講,實際還是不舍得,夏天梁打完又安撫似的摸一摸。
他輕聲說:“下次不可以這樣了,就算你回不來,也不能忘記我,至少打個電話,我也不是不講道理�!�
徐運墨心臟收緊,為夏天梁這番遲來的抱怨。明確不滿,提出要求,自己想要的就是這個。他頓覺身心舒暢,摟住夏天梁,一下一下揉他頭發(fā)。
“你也能不講道理,我看其他人談戀愛,都很作的,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你也可以這樣�!�
胸前發(fā)震,大概是夏天梁貼著他在悶笑。
對方笑完,靜了片刻后,開口:“那我提個要求�!�
“講。”
“抱抱我。”
徐運墨往下看,不解,“不已經(jīng)抱著了?”
“要很緊的那種�!�
這樣?徐運墨收緊手臂,夏天梁也順勢勾住他脖子,兩人緊密相貼,之間幾乎沒有縫隙。夏天梁表情轉(zhuǎn)為滿意,換來徐運墨一頭霧水,這哪里作了。
下一秒,夏天梁咬住他嘴唇,“說你喜歡我�!�
仿佛回到交往第一天,一切生動又新鮮,徐運墨心跳加速,但喜歡兩個字還沒送出,夏天梁先吻住他,把這句未挑明的話堵了回去。
還是一樣,要逗他,有意惹一惹他,不過自己也吃這套,當扯平了。
吻完,夏天梁回到徐運墨胸口,側(cè)耳聽他心跳聲,隔了一陣,他說:“徐老師,你真的很好�!�
徐運墨沉默兩秒,“你也很好�!�
又說:“偶爾不好,但沒關(guān)系,無論哪樣我都會喜歡的�!�
夏天梁沒再說話。
胸膛處傳來很輕的嗚咽,那里淌過涓涓細流。徐運墨不打擾,低頭親吻夏天梁的發(fā)旋。鬈發(fā)散亂,抵住他下巴與脖頸,癢兮兮的,讓人前所未有的滿足。
還好剛才制了點冰塊,徐運墨想,等夏天梁哭完可以給他消腫。這小子眼淚太多了。
第65章
扁尖老鴨湯
大年初一,夏天梁帶著兩只腫眼泡開工,值班的小謝進來打飯,說完新年快樂,瞧見他,噢喲一聲,問你眼睛怎么回事。
坐在邊上的徐運墨正換冷敷袋里的冰塊,代替夏天梁回答,哭了一晚上。
小謝滿頭問號,徐運墨將袋子扎緊,補充:“通宵看苦情片。”
這過年的方式蠻特別的。小謝總結(jié),隨后一瞥,發(fā)出更響的一聲噢喲,指著徐運墨大喊,“徐老師你耳朵上什么東西!”
徐運墨不躲不閃,穩(wěn)穩(wěn)答:“耳橋,昨天打的�!�
小謝不敢置信,一張嘴長得老大,差點下巴貼地——徐運墨這種個性,居然搞起穿刺藝術(shù),離奇程度堪比王伯伯給大家表演街舞。
以為自己起得太早,出現(xiàn)幻覺,小謝用力擰一把自己大腿,立即痛得齜牙咧嘴。
乖乖隆地洞,你這個年過得更厲害。小謝嘖嘖稱奇,等夏天梁幫他打包完,還是未能完全消化,左右打量徐運墨,懷疑他的身體是不是被哪個外星人寄生了。
夏天梁聽過他的猜想,樂得不行,把冷敷袋貼到眼皮上,說有可能,津津有味和小謝大聊異形劇情。
故事編到徐運墨駕駛太空船開展一場宇宙大逃亡,被制止。拿到飯好走了,徐運墨揮手,趕小謝回居委。
是、是,艦長。小謝還沉浸在劇情里,走前向徐運墨敬禮。
夏天梁忍不住又笑。
編得開心嗎?徐運墨有點無語,不過看夏天梁笑容不減,知道他心情好,也就跟著熄火了。他再次拿回變溫的冷敷袋,昨晚夏天梁哭得忘乎所以,加急冰敷也沒用,早上兩只眼睛還是腫得像爛桃子一樣。
本人倒是不在意,照鏡子說,哇,我好久沒這樣過了。
還給徐運墨看,問丑不丑。
陰霾散去,雨過天晴,總歸好現(xiàn)象。徐運墨親他眼睛,說確實有點。
新年第一天,夏天梁依舊用工作開頭。他的老客人約好時間來拿年菜,徐運墨本想進廚房幫忙,結(jié)果被夏天梁一掌推出去,說你干嘛啦。
做不了菜,給你打打下手也可以,兩個人一起速度不是更快點?
不要。夏天梁擋住他,說你進來我要開小差的。
開什么小差?
夏天梁看他一眼,擠出一句:我已經(jīng)忍得很辛苦了。
徐運墨反應過來。今早兩個人在床上膩了半天,到最后一個鬧鈴,夏天梁才舍得放開他,深呼吸好幾次,說不行,一定要起來做事了。
他不再抗議,說自己回家等,不過回去也是心神不定。徐運墨原先預備做大掃除,可吸塵器吸了五分鐘就沒心向了,他坐到沙發(fā)上,想給夏天梁發(fā)信息,又覺得這樣做會影響對方干活,糾結(jié)好一會,手機扔到旁邊,決定耐著心思等。
坐到六點多,太陽落山,家里暗下去,終于聽見鑰匙開門聲。
夏天梁進屋,徐運墨就站在他面前,將人一把撈進去關(guān)上門。
在廚房一整天與油煙為伴,夏天梁渾身都是飯菜味道。徐運墨低頭吻他,被躲開,對方掙脫他懷抱,居然有點不好意思,說身上一股油鑊氣,要先去沖澡。
這種突如其來的矜持讓徐運墨饑餓感倍增,他不愿意等了,把夏天梁推到沙發(fā)上,說我又不嫌棄,別去了,反正等會也要搞得一身汗,到時候再洗。
你怎么這樣……夏天梁嘴上抱怨,實際吻到嘴里變成愉悅,他也忍得夠久了,配合躺下,聽話又自然地纏上徐運墨。
當夜時光飛逝。
年初二,遇緣邨無緣清凈,迎來一大幫人走親戚。
各式各樣的聲音擠進弄堂,喊大媽媽、小嬢嬢,連綿不絕。徐運墨被吵醒,睜眼,發(fā)覺懷里空的,夏天梁已經(jīng)起了。
他吐出一口氣,思維有些渙散,暫且躺床上放空。昨晚堪稱世紀交戰(zhàn),上半場自己主動,夏天梁半點不曾還手,像個被俘虜?shù)娜速|(zhì)任由他審問——這里要不要,那里好不好,徐運墨問,他就答,前所未有的誠實。
長久不接觸,兩個人對彼此熟悉又陌生,投下一簇火星子,全世界開始燃燒,現(xiàn)在都覺得溫度沒下來,依舊燙得刺手。徐運墨中途一度懷疑自己發(fā)燒,隨即意識到那是因為夏天梁在出汗,全部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他們沒有一刻保持干燥,理性幾乎殆盡,饒是如此,夏天梁還是不說停。
消耗整夜,胃里空。不過有夏天梁在,決計不會讓自己挨餓。廚房傳來叮里咣啷的聲音,應該是在燒早飯,徐運墨起身,探出臥室房門,果然見到某個忙碌的身影。
夏天梁套著他的家居服,只有上半截,站在灶臺前面哼歌。
仔細聽,燕燕做媒的調(diào)子。
空調(diào)打高了,室內(nèi)不冷,自己那件衣服夏天梁穿著大,袖子也長,他挽起來一半。前段時間沒怎么上門,徐運墨的冰箱存貨見底,幸好夏天梁巧夫能為無米之炊,鍋子一支,剩飯加水,升騰起一股米香氣。
徐運墨靠著房門不動,直到夏天梁意識到身后有道目光,扭頭,“醒啦?”
他看徐運墨表情,“你笑什么?”
徐運墨摸臉,發(fā)覺嘴角不知何時上揚。抓住他小動作的夏天梁明白了,眉眼彎彎,將泡飯調(diào)小火,開冰箱門,問他想吃什么小菜。
“沒太多選擇,咸蛋、蘿卜干還是橄欖菜?”
邊說邊彎腰,衣服往上滑,夏天梁后腰全是自己留下的紅印子。掐的時候,徐運墨很怕弄痛他,但夏天梁不接受這種留有分寸的行為。下半場,他爬到上面,依舊要求徐運墨付出所有。
人質(zhì)轉(zhuǎn)為索取者。徐運墨舌頭有一塊被夏天梁的虎牙尖尖刮破,傷口到現(xiàn)在都有感覺。
“到底吃哪個,你說呀。”
夏天梁又問他小菜的想法,徐運墨沒答,走到夏天梁身后。對方剛站直,他就把人抵在冰箱上,張嘴,讓夏天梁體會一下昨晚他干的好事情。
冰箱門沒關(guān),冷風吹到夏天梁的膝蓋,他打顫,含糊說叫徐運墨名字,叫一下,碰到徐運墨的傷口,馬上就被堵住,沒聲音了。
小火慢燒,米粒備受煎熬,水從冷到熱,再到沸騰,直到合二為一,一鍋泡飯煮得噗噗響。
夏天梁投降了,在徐運墨嘴里說好了,不能再弄了,泡飯要潽*出來了。
為免廚房爆炸,兩人消停,頭挨頭,坐下吃早飯。
吃過兩口,夏天梁拍腦門,說自己糊涂,好歹是過年坐下來的第一頓,不應該吃這個的。
徐運墨無所謂,剝完咸蛋放到夏天梁碗里,說這有什么,以后年初二,我們早上都吃泡飯好了,就當新傳統(tǒng)。
以后啊。
夏天梁重復一遍,他喜歡這個說法。
胃里有東西,飽暖思那什么,反正年初二不開張,他們有很長時間探索對方。
之后兩天,天天時開時關(guān),搞得辛愛路居民也困惑了,覺得夏天梁這個春節(jié)有在偷懶,轉(zhuǎn)念想,阿拉小夏從年頭忙到年尾,過年偷偷懶怎么了,應該的呀。
夏天梁從99號失蹤,不知道被誰關(guān)到哪里。借住他家的趙冬生過節(jié)沒閑下來,還在跑兼職,然而連續(xù)兩晚不見夏天梁,不免疑惑,到第三個夜里,夏天梁終于出現(xiàn),打著呵欠收拾換洗衣服。
年輕人問,天梁哥,最近你都在哪里過夜呢。
夏天梁難得語塞,只說自己有點忙。
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讓趙冬生更加不解,然而沒多久,有人上門答疑。初六,趙冬生正補覺,聽見開門聲,還以為夏天梁回來,定睛看,卻是一張雪白面孔。
“徐老師?”
他驚訝不已,徐運墨嗯一聲,沒事人似的拖出角落行李箱,開始往里面塞東西。
事情都聽說了。得知趙冬生借住的事情,徐運墨思忖,以夏天梁的性格,照顧員工肯定照顧到底,趙冬生年后要是找不到房子,夏天梁也不會趕他走,這場借住必然沒有盡頭。
讓對象和別人擠一個房間,沒這種道理,于是提議,讓夏天梁住到自己這里。
說要同居的人換了,夏天梁并未立刻答應。
徐運墨以為他還記著元旦自己拒絕那樁事,夏天梁聽后,搖頭說不是的,我知道你的用意,現(xiàn)在是特殊情況,但我不想讓你感覺是被迫做這種決定,如果你沒準備好,也沒關(guān)系。
誰逼我了,徐運墨理所當然說,這個事情我以前和別人試過,不喜歡,可你又不一樣。之前猶豫,不是討厭和你住一起,是我一個人習慣了,怕太快進到下個狀態(tài)不好,但現(xiàn)在正巧有機會,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夏天梁心底軟下來,笑,說這算什么,試同居啊。
差不多,你不想試試?
只要是他們一起,朝同個方向努力,夏天梁愿意。他站在徐運墨身后指揮,說這個這個,要帶走的。
看兩人突然上門收拾東西,趙冬生滿臉疑問,“天梁哥,你要干嘛?出去旅游?”
夏天梁讓徐運墨幫他夠衣柜最上面的箱子,順便答:“哦,這段時間我住到對面去�!�
對面?趙冬生想半天,“對面不是徐老師家嗎?”
“是啊�!�
夏天梁答得很順當,輪到趙冬生想不通了,忍不住問:“徐老師,為啥天梁哥要住你那里?”
徐運墨看他像看呆子,“這里就一張床,夏天梁又不能和你睡,他體恤你,自己睡地板,但睡著不舒服,不如來我這里睡床。
哈?趙冬生掐指算,“但你家不也就一張床嗎?”
“我的床很大�!�
啥玩意兒?趙冬生腦子轉(zhuǎn)不過彎。徐運墨懶得再和他解釋,在夏天梁吩咐下拿這取那,一通整理結(jié)束,他拉上行李箱,才道:“住男朋友家不很正常?”
講完,丟下一臉傻樣的趙冬生,開門出去。
夏天梁跟在徐運墨身后,走前對趙冬生做個噓的動作。不過他知道以員工的大嘴巴,此事必定瞞不住,很快會傳至整條辛愛路。
以前很怕這種情況。怕被不友好的眼光打量,怕遭遇非議,怕他人排斥與不接受,所以他寧可收起任性的愿望,不展露真實的自己。
現(xiàn)在不同,有徐運墨給他信心。傳就傳吧,夏天梁決定學習一下戀人的處世之道,別人怎么說是別人的事情,至少現(xiàn)在,他只想與他開開心心。
第66章
上海炒面
辛愛路過春節(jié),有三樁值得關(guān)注的新聞。
一是澗松堂徐老師竟然趕起時髦,耳朵上多了一架銀色橋。
二是天天飯店好幾天營業(yè)不固定,想吃飯得給老板打電話確認時間。
三是年還沒過完,王伯伯就從郊區(qū)趕回辛愛路,再度沉迷于收拾那幫馬路邊上的違章車主。
備選還有一條,情報提供者趙某言之鑿鑿:徐老師和天梁哥在談戀愛!
大家聽過算數(shù),并不覺得有多稀奇。
趙冬生:他倆!男的!談戀愛!
居民:自由戀愛時代,談就談了,又不是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
又略帶責怪:愛情不論性別,你個小年輕,思想哪能這么落后,還不比我們這群老頭老太開放。
趙冬生大喊冤枉,他不是歧視,最多有點驚訝。怎么看,徐運墨和夏天梁都是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個人,在一起這件事本身就很反�!液托≈x談戀愛都比他倆看起來合理吧!
小謝哎一聲:菜能亂切,話少亂講,我有女朋友的。
啊啊啊��!趙冬生氣得隔空打拳,我現(xiàn)在切菜切得不要太好,兼職的店里人人都夸我呢!
眾人笑,又聽一聲尖銳的噫嗚噫嗚。百米開外,王姓老爺叔舉著喇叭,雄赳赳氣昂昂向他們開炮:撒寧�。〔粶试谟鼍夁楅T口吃瓜子!那個誰,不準跑,留下給我掃干凈!
喔唷,太上皇來了。八卦組織立即散開,徒留小謝被王伯伯按頭去拿畚箕掃地。
度過寒冬的小小波折,年后,辛愛路重歸平靜。
徐運墨和于鳳飛恢復聯(lián)絡。聽說兒子與夏天梁和好,他媽比他還要開心,六十秒語音發(fā)過來,四十秒都在好呀真好呀那可太好了,剩余二十秒,試探問徐運墨自己回國能不能來天天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