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對，準(zhǔn)確地說，是被“床”甩了下去。

    齊辰：“……”

    “不好意思，我家小黑有點傲嬌……”單嘯清亮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齊辰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話是什么意思，就感覺滾下來的自己被人撈住接進(jìn)了懷里，接著，龍牙大爺一貫懶洋洋的聲音在齊辰耳邊響起來：“都這樣了還不醒齊辰你是這輩子從來沒睡過覺嗎？！”

    齊辰眨巴了好幾下眼睛，視線在終于清晰起來。

    他默默看了眼龍牙線條好看的下巴，又看了眼自己八爪章魚似的姿勢，吸了一口氣又咳了一聲，默默從龍牙大爺身上下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了他旁邊。

    天色還沒有亮透，只在天邊泛了一層淺淺的白。

    齊辰緩了緩腦子，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站在江邊的淺灘上，身邊是穿著深灰色大衣的身高腿長的龍牙，側(cè)前面是毛茸茸肌肉壯碩的小黑，以及正翻身坐到它背上的單嘯。

    再前面一些，淺灘邊緣和江水相接的地方，那名一身寒鐵的將士正握著長刀，沉默地站在那里。

    “我為什么會突然睡過去？”齊辰咂摸了一會兒，湊到龍牙耳邊問了一句。

    “呵呵�！饼堁榔ばθ獠恍Φ氐溃骸澳愫靡馑紗枺�！還不是你作死犯蠢，人單嘯要放倒老袁，你都不知道往旁邊讓讓？居然聞完了還一臉天真地來句味道挺香的，我真是服了你了！”

    齊辰摸著鼻子“噢”了一聲，低頭回想了一下，睡著前的情景晃晃悠悠地浮現(xiàn)在腦海中，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

    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對。

    可剛睡醒的腦子經(jīng)不住使勁，越想反倒越混亂，于是他只得放棄，等回去了再找時間好好理一遍。

    “我睡了多久？”齊辰揉了揉臉，企圖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龍牙看了看天色，道：“一個小時不到的樣子吧�！�

    齊辰：“……”

    “怎么一副吃了蒼蠅的樣子？”龍牙瞥了他一眼。

    “哦——沒�！饼R辰機械而麻木地答道，“聽你之前說話的意思，我以為我睡了一個世紀(jì)�！�

    龍牙怒道：“……我發(fā)現(xiàn)你說話越來越?jīng)]大沒小了！”

    睡飽了的齊辰雖然不暴躁，但是反應(yīng)有些遲鈍，膽子也更肥了，他神色淡定慢吞吞地答道：“物極必反，輩分差太多就沒感覺了，不然我喊你什么呢？太爺都不夠啊，老祖宗又有點——”

    “停停停！你可以閉嘴了�！边@回?fù)Q龍牙頂上了吃了蒼蠅似的表情，他感覺聽齊辰說回話，腰椎間盤都要突出了，他綠著臉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再屁話我過會兒下水就把你一起拎下去！”[http:]百度云搜索引擎，找、找電影、追劇。

    “下水？”齊辰終于從渾身是膽的無敵模式切換回來，一臉茫然地道：“你下水干嘛？”

    “種你啊。”龍牙沒個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還是坐在小黑背上的單嘯答了一句：“下去把那些將士骸骨弄上來，我答應(yīng)了婁舟的�！闭f著他抬手指了指前面那將士的背影。

    “他叫婁舟？”齊辰問道。

    單嘯點了點頭：“嗯，名叫婁舟，字行川，老家是益州那一帶的。他說江里的那些將士都是他認(rèn)識的，每一個人的家鄉(xiāng)他都記得。當(dāng)初連塊馬革都沒能給他們裹上，現(xiàn)在他想把他們一個一個都送回家鄉(xiāng)。”

    齊辰點了點頭。

    龍牙居然也沒嫌麻煩，只抱著胳膊盯著天邊那一抹淺淡的白看著。

    “那為什么在這站著？”齊辰也順著他的目光朝天邊看去，卻沒看出什么名堂。

    “等時間。”龍牙答道：“那么多戰(zhàn)死的將士魂骨被壓在這江底，煞氣重，隨便撈上來是要出事的，在等恰當(dāng)?shù)臅r間�！�

    “什么時候恰當(dāng)？”齊辰這話剛問出口，就見天邊的那一線白中突然泛了一絲絲金色。

    龍牙一挑嘴角，答了一句：“就是這個時候最恰當(dāng)！”話音剛落，整個人便化作一道金光直竄入高空，在江中心上方剎住勢頭。

    齊辰就見那道金光在高空幻化成一柄巨型長刀，反射這天邊剛探頭的一絲金色光線，晃得人眼都花了。

    那長刀只稍停頓了片刻，便轟然落進(jìn)了江里，激起千道浪。

    同時單嘯一揮長鞭，那黑色的剛勁的鞭子瞬間變得無限長，直直攔住了要朝江邊撲的大浪，鞭尾一削一卷地，就這么把江面捋平了。

    也不知道龍牙在江底是怎么翻騰的，盡管江面在單嘯的長鞭下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齊辰還是能看出下面暗潮洶涌，似乎隨時有可能沖破江面的平靜，朝岸邊直撲過來！

    只幾分鐘的功夫，就見靠近岸邊的地方突然出現(xiàn)一道旋轉(zhuǎn)著的巨大水柱，從江中一躍而起，如同一條騰起的蛟龍一樣，直奔岸邊淺灘，在地上偏軟的泥中砸出了一個碩大的坑。

    接著就聽“嘩啦啦”一陣響，無數(shù)森白的碎骨被傾倒在了坑里，堆滿了整個坑。

    婁舟站在江邊也不避讓，被卷出來的江水澆得從上到下濕透了。

    直到一道金光追著蛟龍似的水柱從江中竄出來，落地化成龍牙，婁舟才有了動作。

    他握著陌刀，走了兩步，站在龍牙面前，而后刀柄杵地，沖他行了個武將禮。龍牙也沒說什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甲，便朝裝了累累白骨的圓坑走來。

    四人一豹就這么站在坑邊，靜靜地看著坑中白骨。

    當(dāng)年千軍萬馬才能抗衡的鐵血軍，在千年之后，只占了這直徑不到十米的一片地……

    而生者能做的卻少得可憐，不過是和那顫顫巍巍肩背佝僂的老太太一樣，讓他們骸骨歸鄉(xiāng)而已。[http:]百度云搜索引擎，找、找電影、追劇。

    這樣沉重的氛圍實在不適合開口說話，可總有那么些嘴欠的人非要張口破壞氣氛——

    龍牙撩了撩眼皮子，突然開口問婁舟：“那什么，你說你要干什么來著？一個一個地把他們送回他們老家？”

    那懶洋洋的語氣一下子就把氛圍打消了一半。

    無奈此人武力值頗高，在場的幾個真動起手來沒人打得過他，自然也就沒人敢伸手抽他一嘴巴。

    婁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問這話的用意，有些木地點了點頭，啞著嗓子“嗯”了一聲。

    單嘯和齊辰也看向龍牙，等著聽著祖宗又要發(fā)表什么高論。

    結(jié)果就見龍牙抬手指了指這坑中累累白骨，一臉蛋疼的表情道：“你——分得清他們誰是誰么？我是指，這上萬塊骨頭呢，哪塊是誰的你怎么拿？送回去是好事，但是你要是把張三混著王五的骨頭送回李四家就不好了，是吧？你想過這問題么？”

    婁舟：“……”

    每次龍牙這祖宗一開口，齊辰就覺得總得有一個人表情會變得讓人不忍心看，比如婁舟，好好一匹帶著狠勁的狼，這會兒表情快傻成腦子有點那什么的哈士奇了。

    單嘯咳了一聲，拍了拍小黑的腦袋，連人帶豹轉(zhuǎn)過身去，以免失態(tài)。

    龍牙這祖宗還不太過癮，維持著蛋疼的表情，看了眼婁舟又看了眼白骨，擺了擺手道：“好了你不用開口了，我知道你肯定是沒想過。你現(xiàn)在再想也——好吧，確實有點晚，這都被我掏上來了，你總不見得再讓老子把他們囫圇個兒地送回江底吧？”

    婁舟連連擺手：“自然不會！”

    他呆呆地看著自己攬下來的事情，過了半晌，硬著頭皮道：“我……自當(dāng)負(fù)責(zé)到底�！�

    “你可想好了�。　币呀�(jīng)背過身去的單嘯又忍不住回過頭來，補了一句：“這可不是時間長短能解決的，也不是什么拼圖游戲，錯了能看出來，你要不從頭開始學(xué)？咱單位有藏書室的，里頭什么烏七八糟的書都有，你把醫(yī)書類的從頭啃一遍，應(yīng)該能勉強搞出來。醫(yī)書那里也不算多，最多小半面墻的樣子，畢竟我們這群用醫(yī)書比較少……”

    隨著他越說越多，婁舟的臉由白轉(zhuǎn)綠又轉(zhuǎn)紅，差點杵成了個人形紅綠燈。

    就在他們幾人頭疼地看著那巨坑一腦門官司的時候，齊辰下意識地說了句：“我來吧�！�

    說完齊辰就想把自己舌頭給咬掉！

    剛才那話簡直就跟不受他意識控制似的，就這么脫口而出了，仿佛是腦子里進(jìn)了太多的水，使得話都不過心，就這么順?biāo)�流出來了�?br />
    一旁三人一豹一齊用震驚的目光把他從上到下掃了一遍。

    龍牙還沒來得及開口呢，木愣木愣的婁舟已經(jīng)一根筋地單膝跪地行了個大禮，啞聲鄭重道：“有勞了……”

    齊辰：“……”龍大爺！這種時候你怎么不抽爛我的嘴阻止我說出來！關(guān)鍵時刻不行動，要你何用！

    第35章

    當(dāng)然，龍大爺不可能聽到齊辰心中的吶喊和嘶吼，也不可能真的過來抽爛他的嘴讓他把剛才的話吞回去。

    那樣詫異的表情在他臉上其實很少見，要不是自己就是被圍觀的那個，齊辰肯定會手欠把他那表情拍下來留個紀(jì)念。

    不過那表情并沒有維持多久。

    事實上，龍牙在看到齊辰張著嘴瞪著眼，恨不得比他們還震驚無語的時候，表情就恢復(fù)了正常……

    不只是正常，齊辰覺得那其中……好像還有種松了口氣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不過還沒等他琢磨琢磨，就見龍牙一手插著口袋，有些無奈地走過來，抬手“啪”地在齊辰腦門上拍了一巴掌，沒好氣道：“走了！杵這兒發(fā)傻那些骸骨會自己湊湊拼一塊兒嗎？！”

    齊辰被他拍得整個人都后仰了一下，而后一臉生無可戀地轉(zhuǎn)頭跟在龍牙身后。

    他走了兩步后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腳，回頭看了看坑里的骸骨，又看了看單嘯。

    后者笑笑，沖他趕雞似的揮了兩下：“走吧走吧，沒指望你來運，細(xì)胳膊細(xì)腿的，也不知道是你搬它們，還是它們埋你�！�

    直到回了龍槐酒店，齊辰都是一副懵嗒嗒的樣子，在房間里收拾行李也收拾得丟三落四，時不時發(fā)個呆沒注意還剎不住步子一腦袋撞上龍牙的背，連撞了三回之后，龍牙終于忍無可忍地抹了把臉。

    “祖宗你還是安分坐著別搗亂了！”龍大爺一輩子的老媽子心態(tài)都要被齊辰給翻騰出來了。

    他仗著人高馬大武力值爆表，直接上手把齊辰拎著丟到床上，畫了個圓圈住，任其發(fā)癡。然后以風(fēng)卷殘云似的效率，三下五除二把兩人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整整齊齊碼放進(jìn)旅行箱里，直到他拉起拉桿準(zhǔn)備走人了，這才把齊辰從圈里放出來。

    一開始齊辰還覺得，自己身為一個人，收拾行李這么平民化的事情還不如一把刀做得順手，簡直不科學(xué)！

    可后來一想，廣和平日里一直頂著個有限公司的殼子，一溜鍋碗瓢盆裝人裝得比真人還像，出差這種事情不比正常公司少多少，而且報銷補貼之類樣樣俱全，比他這個土著還多在人間呆了千兒八百年，想不熟都難，頓時就釋然了。

    “對了，龍組長——”一恢復(fù)自由，齊辰就一邊往床邊爬一邊問道：“咱們把骸骨都帶走了，那江面上還會在特定的時候出現(xiàn)昨晚那種情景么？”【http:】網(wǎng)盤資源搜索，網(wǎng)盤搜索神器（，電影，電視�。�

    要是再出現(xiàn)幾趟，萬一有陰陽眼或者受陰氣影響比較重的人路過江邊，看到不得嚇尿了？

    龍牙大概覺得這問題有點傻，一貫的急脾氣又發(fā)作了，他丟開拉桿，彎腰兩手撐到齊辰的床上，說巧不巧地恰好把爬到床邊正準(zhǔn)備放腳穿拖鞋的齊辰圈在了兩臂之間，噼里啪啦從牙縫里蹦了一長串：“你是不是傻！骨頭都帶走了就相當(dāng)于釜底抽薪！老底都被抽了逸散出去的魂氣還能剩多少？嗯？就算那風(fēng)水再古怪循環(huán)中也不是完全沒有消耗！輪個兩趟那么點魂氣就該消失干凈了當(dāng)然出現(xiàn)不了幾回懂否？！就算出現(xiàn)了嚇著誰誰倒霉關(guān)你屁事想那么多做什么干耗腦子不頂用！還有你究竟走不走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像什么樣子老子簡直心都要替你操碎了！”

    齊辰被限制在龍牙結(jié)實的手臂之間，腳懸在床邊，手肘撐在床上，仰臉接受著那位大爺?shù)母┮�，被�?xùn)得狗血淋漓，整個人慫成了一根大棒骨：“……”

    當(dāng)然，根本原因在于這姿勢實在有點挑戰(zhàn)齊辰的神經(jīng)——橫看豎看上看下看都透著點古怪的味道。

    齊辰覺得或許是因為龍牙本體是妖刀，武力值太高導(dǎo)致某些方面上神經(jīng)有些粗，說話做事一舉一動都按照自己的心情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渾身都散發(fā)著“老子就喜歡這樣干你屁事”的氣質(zhì)，所以千百年來沒人提醒過他有些姿勢不是對誰都可以做的……

    其實，這類舉動以前在學(xué)校里，男生之間逗比鬧起來也不是沒有過，有時候說著話伸手越過人上床拿東西什么的，一不注意也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但是根本不會有別扭的感覺。

    齊辰也不知道是龍牙天生氣場太霸道，存在感太強烈還是別的什么，這類姿勢放到龍牙身上，就讓他有種忽視不掉的尷尬感以及……

    不對！沒有以及。

    他壯了壯膽，決定委婉地提醒龍牙一下。

    龍大爺炸了半天，發(fā)現(xiàn)被炸的人非但沒有反應(yīng)，似乎還有走神的架勢，簡直要敗給他了，沒好氣道：“啞巴了？僵這兒看著我發(fā)呆鞋會自己跑到你腳上嗎？”

    他聲音一貫很低沉，即便發(fā)火暴躁亂嚷嚷，音色也有種刮得人耳朵癢的感覺，就這么近距離地響在齊辰面前，把正在心里做著盤算的齊辰驚得豎起了一片寒毛。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問了一句：“龍組長，你平時跟單嘯組長他們說話也這么個姿勢么？”

    呸！說好的委婉呢！

    齊辰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里進(jìn)了單嘯竹筒里灑出來的水還沒晾干，從醒過來起，就沒說過幾句過腦子的話。

    他本以為這話讓龍牙聽了，又得引來噼里啪啦一頓炸。

    誰知龍牙只是愣了一下：“跟單嘯他們說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撐在床邊的兩只手，又看了眼被圈在其中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齊辰，一陣惡寒地扯了扯嘴角：“別惡心我晚上要做惡夢的！你成心的吧？嗯？”

    不過說完他也沒繼續(xù)維持著這不太恰當(dāng)?shù)淖藙�，而是收手直起腰，手欠似的順手在齊辰腦袋上呼擼了一下道：“有功夫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趕緊穿鞋！回去還有上萬的碎骨等著你呢走點心成么？！”

    齊辰：“……”他突然就有點弄不懂龍大爺?shù)男乃剂恕��?br />
    這特么究竟是明白了還是不明白？

    事實證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妖怪的心思簡直深如大海，齊辰這連高度都沒有的問話就像是朝海里丟了顆小石子，連個水花都沒濺出一朵，就沉了底。

    而之后的龍牙，卻依舊“動手動腳”，半點兒看不出有打算注意點的意思。

    齊辰只得默默在心里吐了一口老血，淹沒掉時不時翻騰兩下的尷尬感以及——

    不對，沒有以及。

    也不知道龍牙和單嘯是怎么跟董主任溝通聯(lián)系的。

    慢悠悠的中年禿頂老男人這回效率出奇地快，在齊辰他們回到公司的時候，婁舟的事情就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

    鑒于他的屬性，董主任讓人事給他在執(zhí)行組里安排了個職務(wù)，名牌胸卡都做好了，新的辦公桌也搬進(jìn)了辦公室外間，和一干執(zhí)行組旗下的同事離得很近。

    人事還貼心地安排了一個耐性好的同事，專門負(fù)責(zé)手把手教婁舟使用各種現(xiàn)代用品。

    當(dāng)然，董主任也沒忘了齊辰。

    他十分貼心地給齊辰在樓上開了個偌大的單間，門上貼了齊辰的大名，一副要做成專屬工作室的模樣。

    齊辰回到公司，還沒捂熱辦公室的椅子，就被董主任引到了三樓。

    他一臉笑瞇瞇的樣子，如同長了頭發(fā)的彌勒佛，拍了拍齊辰的肩道：“小齊啊，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一個驚喜�！闭f完，推開了那個辦公間的門，露出了里頭堆成山一樣的累累白骨。

    齊辰一口老血：“……”主任我真是謝謝你了！

    董主任頂著一臉助紂為虐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十分不是個東西地把齊辰丟進(jìn)了骨頭堆里，自己哼著不知哪百年前的戲曲調(diào)子，背著手邁著方步，一步一字，牙疼似的咿咿呀呀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齊辰站在白森森的骨頭山前，抬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心道：讓你嘴快沒把門！沒有金剛鉆就敢攬瓷器活！簡直作死！

    他自認(rèn)自己學(xué)的不算差，放到同專業(yè)的畢業(yè)生里就算不是翹楚，至少也絕不是拖后腿的，學(xué)校里相關(guān)的科目他幾乎都選了個遍，肚子里的東西又多又雜，算不上多精，但至少在之前還是夠用的。

    除了現(xiàn)在……

    如果只有一副散亂的骨架，對他來說倒不算難事，但這里有千百副骨架，且不說這些碎骨在江底呆了多少年，損毀了多少，信息被時光掩埋了多少……就算是新鮮的骨頭，拖來這么一大堆，混雜在一起，想一副一副地拼出來也是個極為浩大且極易出錯的工程。

    偏偏對著婁舟那眼巴巴的恨不得做牛做馬的模樣，他真是一點都不敢敷衍，否則就是對不起婁舟，也對不起這些死守疆土的將士英靈。

    齊辰幾乎是帶著泰山罩頂似的壓力，抬手覆上了離他最近的一根白骨。

    可在觸手的那一剎那，一個低緩且有些微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第36章

    那聲音低得近乎耳語，順著齊辰的指尖游走上來，在胸腔中產(chǎn)生了輕微的共鳴。

    齊辰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指尖觸碰著的那根白骨，聽了好一會兒耳語般的聲音后，試探著拿開了自己的手。

    手指離開白骨的瞬間，那低緩微啞的聲音也從齊辰耳朵里消失了。

    和他猜想的一樣，這聲音確實來自于這森白的碎骨。

    他又把手指搭上去，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這回，他仔細(xì)地分辨起了話語的內(nèi)容……可這聲音說的話實在過于含混，還帶著股方言的腔調(diào)，齊辰只覺得一堆亂碼撲面而來，毫不客氣地糊了他一頭一臉。

    聽了有差不多一分多鐘，齊辰癱著一張臉默默地掏了掏耳朵，心里欲哭無淚：真的……完全聽不懂！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想法突然蹦進(jìn)了他的腦海中——

    如果這含混得如同亂碼似的話語不是真正完整的句子呢？如果是這骸骨生前無數(shù)執(zhí)著和思念糅雜在一起匯聚成的最后魂音呢？

    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齊辰便突然想通了似的，不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分辨話語內(nèi)容上了，他干脆拿起了那塊碎骨，站在白骨成堆的小山前，閉上眼睛。【http:】網(wǎng)盤資源搜索，網(wǎng)盤搜索神器（，電影，電視�。�

    一旦把視覺屏蔽掉，聽覺和觸覺便占據(jù)了最主要的部分，極為敏感。

    這回，齊辰終于從那聲音中聽出了一些名堂——

    這聲音，并不只有一個來源。

    只是因為被他握在手中的這根白骨和他有直接接觸，所以聲音的存在感最為強烈，以至于其他的聲音都被它掩蓋住了。

    擯棄掉其他感官的齊辰此時再聽這聲音，倒覺得它更像是多重奏——無數(shù)個同樣的聲音說著同樣亂碼似的話語，匯聚在一起，同步傳進(jìn)了齊辰的耳里。

    齊辰蹙著眉，緊閉著眼低頭仔細(xì)地聽了會兒，而后從這一股聲音中，剝出一縷相對容易分辨的，順著它的方向摸索著挪了兩步。

    他彎腰，一點點地湊近那個聲音……

    終于在某一處找到了那一縷聲音的來源，而后伸手順著摸過去，指尖在那一小堆碎骨上劃過，在落在某一塊碎骨上的時候，那一縷聲音陡然變得清晰許多，順著指尖傳進(jìn)齊辰的耳里。

    果然如此。

    齊辰睜開眼，將那一塊碎骨拿下來，和手里原本握著的那根白骨放在一起細(xì)細(xì)比對了一番，終于確定地呼了口氣。

    老天爺果然還是有良心的。

    在他嘴欠攬下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后，居然給他留了這么一條暗線。

    這成堆的骸骨幾乎沒什么大的區(qū)別，如果單憑眼力和肚子里存著的相關(guān)知識，想要一副一副地將他們區(qū)分開來，難度實在太高。

    可有了碎骨中傳出來的魂音，就像是手里握住了無數(shù)根長線的線頭，只要有點耐心，就能將他們一根一根地從一團亂麻中順出來，而且不會出什么差錯。

    這樣的發(fā)現(xiàn)解了他所有的煩憂和壓力，以至于他一時間簡直輕松得有些興奮了，立刻著手理起了這成山的骸骨……

    只是在忙碌之中，一個疑惑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身為一個普通人，為什么只通過手指接觸就能聽見這些碎骨中傳出的魂音？是這些碎骨執(zhí)念太深，不管什么人碰到都能聽到，還是他具備某種其他人沒有的特質(zhì)和條件？

    前者也就算了，如果是后者，那究竟是什么特質(zhì)和條件呢……

    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齊辰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他好像在不久之前曾經(jīng)因為什么有過類似的疑問，但是這會兒他卻怎么都想不起來具體的細(xì)節(jié)。

    “不會是誤吸了單嘯組長灑的迷魂藥，被坑得忘記了吧？”齊辰頓住手里的動作，喃喃自語，而后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懊惱道：“讓你反應(yīng)遲鈍不知道讓開，這下好了，也不知道忘記的都是些什么……”

    他倒不是多糾結(jié)的人，只搖搖頭，便又繼續(xù)著手上的活兒，打算等有空去找單嘯問問，有沒有補救的方法，比如再來一竹筒水以毒攻毒什么的……

    齊辰就這么胡說八道地自我調(diào)侃著，在單人辦公間里理著那成山的骸骨。

    一個人的骨頭有碎有整，零零總總約莫二百多塊，他雖然找到了將它們從骨山中分辨出來的那條線，這工作也依舊耗時耗力。

    他花了一天半的功夫，才挑揀全了一副骸骨。

    董主任十分貼心地在這屋里給他貼墻放著一個碩大的箱子，箱子里整整齊齊碼放著高高的一摞綢布。

    這綢布每張展開約莫一米半見方，上面畫著密密麻麻的符文，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據(jù)說有安魂的效果，專門供給齊辰收斂打包這些碎骨�！緃ttp:】網(wǎng)盤百度云搜索資源，搜，搜電影就是好用。

    他把挑揀全了的那副骸骨小心的用綢布包裹起來，系好了結(jié)，拎到了樓下，正巧看到龍牙領(lǐng)著婁舟從辦公室里出來。

    “龍組長——”齊辰叫了一聲，又沖婁舟舉了舉手里的綢布包，“已經(jīng)替一位將士斂齊骸骨了�！�

    “喲！來得正好，剛要上樓去看看你進(jìn)度怎么樣呢！”龍牙抬手指了指婁舟，“你在里頭呆了一天半，他就在凳子上眼巴巴磨了一天半，那叫一個坐立難安，心神不寧，看得我差點以為辦公室出虱子了，瞬身不對勁，干脆就叫上他出來了。”

    婁舟這一天多的時間里被教了不少東西，和廣和公司的一眾精怪一樣，他的衣著樣貌都變成了十分現(xiàn)代的樣子，臉上的血污也都不見了，露出原本英挺俊朗的樣貌。

    要不是那筆直如同長槍一般的站姿，和手腕上覆著的一圈鐵甲，齊辰幾乎要認(rèn)不出他來了。

    婁舟的性子比較正經(jīng)，除了兇悍的時候，大多情況下簡直算得上忠厚老實了。他一邊因為龍牙的話而有些不好意思，一邊又因為齊辰手里的綢布包而有些激動。

    無奈他管理面部表情的這塊神經(jīng)有點兒木，無法同時駕馭這一收一放兩種情緒，兩廂拉鋸，左右為難，最終便只得定格在了正中間，面無表情地癱成了一塊餅。

    婁·面癱·舟上前一步，雙手接過齊辰手里的布包，仔仔細(xì)細(xì)地兜著整個布包看了一圈，目光深沉晦暗，飽含著太多太多的情緒。

    他抬手搭上齊辰打的活結(jié)，似乎想解開看看里頭的骸骨，可頓了好久，終于還是收回了手，放棄了這個念頭，好像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驚動沉睡在里頭的兄弟一樣。

    他寶貝似的捧著布包，一副又要沖齊辰行武將大禮的樣子，可他剛有些動作，就被齊辰和龍牙給攔住了。

    “行了，成百上千副呢，就算一天拼一副他也得拼上三年。要照你這樣收一副跪一次，得天天跪他，敬祖宗也沒這樣的！”龍牙拍了拍他的肩難得有耐性地勸阻了一句，勸完他又沖齊辰道：“你還是跟他說說這骸骨的情況吧，好讓他想想這是哪個，早點給人送回家�！�

    齊辰也沒廢話，給婁舟大概形容了一下骸骨的聲音，而后簡單描述了一下：“他左手無名指和小指骨頭被斬斷了，左臂骨頭上有一道刀痕，顴骨比較高——”

    話還沒說完，婁舟就怔怔道：“老柴……”

    “你知道是誰了？”齊辰問道。

    婁舟“嗯”了一聲，點點頭，一副極為篤定的模樣，道：“墉州人士，墉州岑云縣�！�

    “墉州岑云縣？”古今地名這方面，大概沒人會比廣和里的這群老精怪們熟了，龍牙幾乎想都不用想便道：“喲！巧了！順路�！�

    “順路？”齊辰一腦門霧水地看著他。

    “我昨天回來在系統(tǒng)里搜了一下老袁說的那什么陳永壽，祖上還確實有個叫陳修的，打算順道去看看老子的玲瓏寶珠是不是還在他手上。那陳永壽現(xiàn)在住在覃市，離岑云不遠(yuǎn)�！饼堁罌_婁舟抬了抬下巴，道：“正好可以把你捎過去。”

    龍牙找到了他那寶珠的線索，齊辰自然是替他高興的，人生地不熟的婁舟頭一回在現(xiàn)代社會出遠(yuǎn)門，有人捎帶著他，齊辰自然也是替他高興的，但是——

    五分鐘后，坐在車上的齊辰實在沒弄明白，這倆出門辦事，為什么他這個無關(guān)人士會被拖進(jìn)車?yán)飦恚?br />
    明明現(xiàn)在全廣和就他最！不！得！閑！�。�

    可惜在廣和這種群魔亂舞一鍋燉的地方，真人類齊辰就好比那湯鍋里唯一的一顆老鼠屎，鮮明而強烈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想躲都沒處躲，就這么明晃晃地飄在那里。

    是個老妖怪都喜歡來欺壓他一把……

    嗯，老妖怪不是別人，正是龍牙。

    可惜齊辰敢怒不敢言，只得表面淡定地把反抗鎮(zhèn)壓回肚子里，安靜地給龍大爺當(dāng)腰部掛件，括弧被迫，括弧完畢。

    已經(jīng)知道了陳永壽和陳修的聯(lián)系，也知道了陳永壽的位置，龍牙反倒不像當(dāng)初那么心急了，他居然難得彰顯了一把風(fēng)度，先把車開去了岑云縣，在縣郊溜了一圈車，找了個風(fēng)水不錯的地方停下來。

    婁舟抱著那包骸骨下了車，龍牙和齊辰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了一顆老樹之下。

    龍牙本想友情提供一把刀給婁舟挖土用，不過婁舟擺了擺手，直接徒手幫兄弟挖起了墳冢。

    在戰(zhàn)場上混過的人，也不知幫多少曾經(jīng)的兄弟斂過骨挖過墳，婁舟從頭到尾都表現(xiàn)得克制而鎮(zhèn)定，沒有嚎哭，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流。

    可他兩頰因為咬著牙而突出的虎爪骨、緊抿著的嘴唇，以及一下一下機械地刨著土的動作，看在人眼里，卻都有種蒼涼的味道。

    婁舟手腳利索，很快便挖好了一個深坑，將那綢布包放了進(jìn)去，又細(xì)細(xì)地掩上了幾層土。

    站起來的時候，兩只沾了泥的手因為用力太久，垂在身體兩側(cè)的時候，還帶著一絲微微的顫抖。

    龍牙也不知道是事先準(zhǔn)備了還是什么，從他那看不見的百寶囊里摸出了一把酒壺和一只玉質(zhì)小酒杯，滿了一杯水酒，遞給婁舟。

    待婁舟把杯子接過去之后，龍牙和齊辰?jīng)_那簡易墳冢點了個頭，便轉(zhuǎn)身朝車子走去，留婁舟一人，同他的同袍說說話。

    可其實，婁舟并沒有開口。

    他的手在端著酒杯時依舊有些抖，還沒倒就已經(jīng)不小心潑灑了兩滴在新墳的散土上，砸下兩個小小的淺坑，倒像是替他落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