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于常人來說,識別圖片上人物的表情輕而易舉,幾歲的小孩都做得到,但是自病癥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出現(xiàn)障礙,影響了大腦在社交互動和溝通技巧領(lǐng)域的正常發(fā)育,表征之一便是對他人的情緒感知遲鈍。
據(jù)這一個月的觀察,秋末染感受得到別人的善意和惡意,但人類更細(xì)致細(xì)膩的一些情緒夏初淺不曉得他是否有所體會。
太多自閉癥患者因為沒有“眼力見”,在學(xué)校、在工作中被討厭,她不想他被視為異類。
學(xué)會“察言觀色”是合群的基礎(chǔ),表情是情緒的投影儀,如果他不會看人臉色,她必須教會他。
“鏘鏘——”夏初淺啟封一盒紙牌,從左至右把花花綠綠的牌在床上羅列成一排。
她揚起臉龐,笑容燦若陽光:“小染,我們今天玩點不一樣的。我來提問,你來猜猜看,哪個人的臉上是這種表情,好嗎?”
秋末染探頭瞅卡片:“……”
思忖一下,夏初淺從中挑出三張。
她把指令描述得更具體:“現(xiàn)在,我手里有三張卡片,這三張卡片上的人物表達(dá)了不同的情緒。那么請問小染,這三張中,哪一個表情才是真正開心的笑?”
一張微笑,一張苦笑,一張譏笑。
三個臉譜的唇都漾起輕微且相似的弧度。
成長過程中無師自通的常識:讀懂他人的表情需要配合其他五官去看面部整體,但少年……
顯然被難住了。
他澄亮的眸子好似雨刮器在三張卡牌上胡亂地來回掃蕩,目光聚焦在臉譜的下半部分。
不難看出,他一直在盯著嘴唇看。
漸漸,他眼神遁入空茫。
“停!”夏初淺打一個響指,及時把秋末染從懷疑人生的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
少年眸光回暖,眨眨眼肅清腦中的亂麻。
他膝蓋打彎抱起自己,下巴抵在兩膝之間的凹槽,打蔫的眼簾訴說沮喪。
瞧把孩子打擊的……
夏初淺暗暗責(zé)怪自己拔苗助長了。
留下“微笑”,她把其他兩張卡丟回卡牌堆,再撿一張“憤怒”和一張“難過”出來。
她開折扇一樣散開三張牌:“剛剛不算哦,游戲現(xiàn)在才開始!這三張里面,哪張是真正的開心呢?”
她凝視他的眼神里充滿鼓勵。
秋末染屏息凝神,眉頭微微皺起,食指在三張卡片之間猶豫不決地反復(fù)穿梭,最終停在了“微笑”上。
一抹淺笑同步在夏初淺臉上浮現(xiàn)。
他想求證對錯,便小心翼翼地抬眸與她對視。
光斑棲息在彩色卡牌上折射出多彩炫色,她向陽而坐,白凈的臉龐被光清洗得遠(yuǎn)山如黛。
那滿意的微笑,和卡牌上的表情重合。
秋末染:“……?”
下一秒,他手指右滑,更改了答案。
指尖逗留在代表“難過”的那一張牌上,他看著她晴朗的表情瞬間飄烏云。
秋末染:“……!”
“不對哦,小染,這個是‘難過’�!钡降资菦]什么實操經(jīng)驗的年輕菜鳥,剛?cè)计鸬钠谕』鹈缦缌�,夏初淺心態(tài)有點失衡,硬拉起的笑容顯得苦澀。
她捏著卡片的右手收緊,指甲蓋透出魚肚白,左手在臉模面部比比劃劃,耐心指教:“小染你看,這個人她的嘴角下垂,眼角也微微下垂。我拿遠(yuǎn)一點你觀察一下她的整張臉,她是不是看起來都快哭了?”
卡片在她的臉旁邊,她呈現(xiàn)出同款表情。
少年若有所思的目光膠在她臉上,薄唇微張。
似乎不愿惹她哭鼻子,他拉住她的衣擺輕輕地拽,在她看過來時挑起唇角。
明明一張人畜無害的清純臉,竟送了她一個似笑非笑的詭異“微笑”,莫名挑釁。
夏初淺滯愣:“……你笑什么呢?”
不好好聽話,還嘲笑她!
她粉唇抿緊,蹙起的眉頭下面是一雙迷惑不解的杏眼,瞳仁里隱隱有火光竄動。
秋末染默默撤回手:“……”
這下,“憤怒”這張卡他也集齊了。
*
接下來的一小時,夏初淺細(xì)致入微地給秋末染挨個分析那52張表情卡片,教他一一識別。
光靜態(tài)的不夠,她還用自己的臉當(dāng)動態(tài)道具。
少年的接受能力比她預(yù)想的高。
他方才都分不清“微笑”和“難過”呢,她還以為他的腦袋瓜真的是塊沒感情的石頭。
“小染,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夏初淺再次找出“微笑”、“譏笑”和“苦笑”三張牌,檢驗秋末染的學(xué)習(xí)成果。
她晃一晃手中的卡片:“請問小染同學(xué),這三張卡片,哪一張才是真正開心的笑呢?”
她眸光灼灼,看起來比他還緊張。
少年伸出修長的食指在三者間打轉(zhuǎn),他眉毛微壓眼皮,顯出些微的迷惘之色。
腦中自動播放夏初淺傳授給他的要領(lǐng):“小染,看表情不能只看某個五官,要整體統(tǒng)一看。實在看不出,你就就想一想我的臉是怎么做那個表情的……”
黑眸一瞬亮如星子,他自信地在中間那張卡上落下指尖,還點了兩下。
“小染……”夏初淺放下舉著的卡牌,神情嚴(yán)肅。
少年讀懂她臉上的情緒,莫名,心口沉甸。
就在他以為自己一定是答錯了之時,一聲歡欣雀躍的歡呼響徹他的耳際:“答對啦!小染你太棒了!”
風(fēng)鈴般脆生生的笑接踵而來,十年來,這間屋子第一次聽到如此快樂真摯的聲音。
不是沙包大的拳頭落在肉體凡胎上的悶響。
不是各懷心事的治療師客套又拘謹(jǐn)?shù)膯栐挕?br />
他也是啊。
第一次聽。
屋內(nèi)太過空曠,夏初淺大分貝笑聲的余音久久旋繞,她趕緊捂住嘴巴,難為情地盯著秋末染看。
她好像笑得太大聲了,少年面無表情,沒有應(yīng)激反應(yīng),萬幸,沒被她嚇到……
清了清嗓子,夏初淺收攏興奮的心情,溫柔可靠的知心小姐姐的人設(shè)不能倒。
她放下卡牌,舉起雙手,掌心面對秋末染,眉目繾綣溫柔友善的笑意:“耶!擊掌!”
這是增進(jìn)互動的一次契機(jī)。
秋末染沒有配合:“……”
他盤腿坐著,兩手撐在身側(cè),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最后視線穿過她的手掌落在她笑盈盈的臉。
夏初淺雙手在虛空中握拳,放了下來。
沒什么尷尬的,她語調(diào)輕柔地解釋:“這是慶祝好消息、好結(jié)果的一種常見的方式。小染,下次有人對你做這個的動作,你可以試著用你的手掌去拍打?qū)Ψ降氖终�,喜悅會傳遞�!�
“當(dāng)然你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你不喜歡觸碰別人、不喜歡別人觸碰你,那你隔空比一個大拇指,別人也能懂,不會覺得被潑冷水,不會對你另眼相待。”
少年垂頭,沉吟不語。
“我剛才假裝嚴(yán)肅,是跟你開玩笑的。以后如果有人做了和我相似的事情,你先不要急著難過,事后明白了也不要急著生氣,想著你怎么能騙我呢!玩笑,是大家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會有的互動,有惡意的,有善意的,以后我教你怎么分辨,我剛才那種就是善意的�!�
少年接收了許多信息,比平時更安靜。
“我們再玩一個游戲�!毕某鯗\打開另一盒情緒臉譜紙牌,將兩盒牌打亂混合,“玩‘情緒賓果對對碰’,相同的情緒湊一對,誰先配完對誰就贏�!�
趁熱打鐵,一鼓作氣。
夏初淺介紹完規(guī)則,問:“小染,你聽懂了嗎?”
秋末染抬起清澈的眸子,默然頷首。
在52種表情里尋找出相同的一對兒,對當(dāng)下的秋末染來說并非易事,不想挫他的積極性,所以,夏初淺不是放水了,她是“放海”了。
她慢悠悠地在一堆卡牌里摸索,打量著秋末染。
少年每每手指捻起一張,都要抬頭看向她,他并不是在用目光尋求她的幫助。
他眼神在她臉上一寸寸精細(xì)描摹,似乎把她的臉作為了回憶什么的引子……
……不好說到底是誰在觀察誰。
玩著玩著,許是累了,少年眼神偶爾不聚焦。
*
游戲進(jìn)行到一半,有人叩門。
“少爺,吃藥了�!眲⑹琅喽艘粋青花瓷紋托盤進(jìn)來,鐘淵手拎醫(yī)療箱跟在其后。
盤面放一個小藥盒,一杯溫開水、一杯熱氣騰騰的玫瑰花茶和幾樣小點心。
秋末染每天需要服用營養(yǎng)品和抗癲癇的藥物,他常年不出門不曬太陽,只能通過藥補(bǔ)來加強(qiáng)體質(zhì)。
今日劉世培端來的藥盒里多了幾粒消炎藥,他接過藥和溫水,乖乖服下。
他身上的傷還處于炎癥期,耽誤不得。
鐘淵打開醫(yī)療箱前,冷冷地掀起眼皮睨夏初淺一眼。
夏初淺知趣地往門口退:“小染、劉管家、鐘醫(yī)生,我去一趟洗手間,等下再進(jìn)來。”
劉世培也隨后出了房間,面容和善:“我也出去,換藥有鐘醫(yī)生就夠了。夏醫(yī)生,我給您沏了玫瑰花茶,您等會兒趁熱喝,配上點心一起吃�!�
“嗯,太謝謝您了�!�
劉世培下樓去了,夏初淺在走廊上靜候。
烏云不知何時占領(lǐng)了天際,黑壓壓的厚云中藏著悶雷,一道閃電霹靂爍亮,暴雨已至。
雨水噼噼啪啪地敲打窗戶,夏初淺向樓下望去。
正下方是一鋪方形花園,面積不大,略顯殘敗的紅衰翠減被大雨沖刷得愈加凋零,幾個傭人忽然帶著塑料棚沖過去,罩住了整個小花園。
李小萍開花店的,夏初淺從小耳聞目染識得一些花類,那小花園里沒有特別名貴的品種,沒有風(fēng)雨碰不得的嬌骨朵,主人這般呵護(hù),想必很愛惜了。
秋許明真是個迷啊。
她收回視線,轉(zhuǎn)身,不經(jīng)意看向樓梯口。
一樓和二樓她都來過了,三樓從未踏足,雖然好奇,但她是個懂規(guī)矩的女孩,不會上去的。
片時,鐘淵出來,看見夏初淺便直直向她走來。
“夏小姐�!�
短短三個字,口氣不善。
果然,不等夏初淺回應(yīng),鐘淵指責(zé)的話冷得像雨夾雪:“我沒想到你居然不專業(yè)到連病人身體不適都發(fā)現(xiàn)不了�!�
“身體不適?”稍有愣神,夏初淺聽明白了鐘淵的話中所指,訝然道,“小染身體不舒服嗎?是昨天的傷惡化了嗎?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沒事吧?”
冷笑聲被一記驚雷掩蓋,鐘淵唇畔的弧度涼得刺眼。
他鏡片下的鳳眼凌厲異常:“足足一個半鐘頭的時間,都不足以讓你發(fā)現(xiàn)末染痛到快昏厥了,夏小姐,你現(xiàn)在的關(guān)心不顯得很弱智可笑嗎?”
擔(dān)憂讓夏初淺自動過濾了鐘淵的嘲諷。
她只聽得見:秋末染那一個半小時都在忍痛配合她,而她竟毫無察覺!
“不是啊,我……”夏初淺頭腦發(fā)蒙,無措地辯駁,“我跟他溝通好了,不舒服了隨時告訴我,休息也好,喊醫(yī)生來也好,我都沒問題的。耽誤的時間我給他補(bǔ)上就好,他為什么……他沒表現(xiàn)出來一點點��!我……”
“他很能忍痛不代表他不痛,你就這點觀察能力別給母校抹黑了�!辩姕Y嘴下毫不留情,“夏小姐,你要離職就盡快離職,別等到發(fā)現(xiàn)自己一無可取的時候再走,你只會比那些臨陣逃脫的治療師更可惡�!�
“……”自知疏忽,夏初淺啞口無言。
三次被叫“夏小姐”,不是鐘淵禮貌客氣,也不是她夏初淺身份尊貴,是她在比她專業(yè)、比她有經(jīng)驗的前輩面前還配不上“醫(yī)生”這個身份。
雷電捎帶疾風(fēng)暴雨,女孩的臉色被黑云壓得深沉。
一道銀蛇劃破云翳,轉(zhuǎn)瞬即逝的灼白亮光,襯得她杏眼圓瞪的臉龐有一種礪山帶河的倔強(qiáng)。
多說無用,夏初淺擰開門把手:“我進(jìn)去看看�!�
鐘淵不帶溫度的提醒在身后響起:“末染吃了藥已經(jīng)睡著了,麻煩夏小姐不要吵醒他�!�
屋內(nèi),窗簾拉上了,一盞融暖的睡眠臺燈醒著。
少年斯斯文文平躺在被窩,被子蓋到他的胸口,一呼一吸間柔軟的碎發(fā)微擺,浸濡在暖黃色燈光之中的五官盡顯安謐,全然看不出他差點痛昏。
部分自閉癥患者對感官輸入的反應(yīng)不足,例如對疼痛不比正常人敏感。
但這不能當(dāng)做寬慰自己的借口,沒發(fā)現(xiàn)就是沒發(fā)現(xiàn),正如鐘淵所說,能忍痛不代表不痛,她怎么就忽視了他昨天才被家暴過今天身體能好受嗎?
床頭的托盤里,他的那一杯溫水見了底,她的那杯玫瑰花茶紋絲未動。
劉世培端來了八塊小點心,現(xiàn)在剩了六塊。
他留給她的。
如此場景,夏初淺一腔自責(zé)叫囂著無從傾瀉,沸反盈天的,還有對這個男孩子無邊的疼惜。
秋末染左手還捏一張“情緒臉譜紙牌”,臉模漾起眉眼彎彎的甜笑。
夏初淺規(guī)整好床鋪上零散的卡牌,最后,想輕手輕腳地去抽秋末染手里的那張,斟酌一下,還是算了,只給他一個人用的,留在這里也不礙事,就讓他安穩(wěn)睡吧。
倏爾,滾滾驚雷轟隆作響。
熟睡中的少年變得有些不安分。
他臉頰蹭著枕頭來回轉(zhuǎn),緊攥被子的手暴起根根分明的青筋,似乎正陷于一個可怕的夢。
“小染?”
夏初淺立馬湊上前去,推推秋末染的胳膊試圖叫醒他:“你做噩夢了嗎?醒醒!”
他沒有醒過來,痛苦浮上眉梢,口中無聲地喃喃有詞。
她通過他的口型判斷出了:不要。
不要什么?
什么不要?
“小染,醒一醒��!”夏初淺再次去搖晃秋末染的手臂,這次力度大了一些。
然而,少年冷不防地狠狠捏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腕!
翠竹般的手指此刻化身為捕獸夾,力道之大,仿佛要生生咬斷她的骨頭!
指甲嵌進(jìn)她細(xì)嫩的皮膚,劇痛呼嘯而來,她的血細(xì)細(xì)密密地滲進(jìn)他的指甲縫!
“……�。 �
夏初淺吃痛驚呼,死活掙不開。
少年迷失于夢魘一般,豆大的汗珠順著兩鬢落于枕頭,鴉羽似的長睫毛緩緩上揚……
一雙陰鷙空冷的眸子。
死灰槁木般與她對望。
第07章
噩夢
又一束閃電劈天破云,雷聲怒鳴。
床上的少年猛地抽搐兩下,呼吸聲急促凌亂,仿佛有一條帶刺的藤蔓無形中不留縫隙地緊緊勒住他的咽喉,他另一只手胡亂地抓著空無一物的脖頸。
大口大口地喘息間,眸子中的陰云迅速退散,回歸到了澄明的樣子,一切恍若錯覺。
神志清醒后,他才意識到床邊站了個人。
借著燈光,他錯愕看著那人,卻看見她同樣張大的眼睛和微微發(fā)顫的嘴巴。
這個表情他今天剛學(xué)過,是害怕。
指尖莫名黏糊糊的,他收回手,抬起一看,指甲縫里不知何時多出了肉絲和血跡。
他視線微移——
她瓷白的手腕上四道鮮紅的血痕,讓他心跳驟然漏跳一拍,一時間分不清他是不是還困在血淋淋的噩夢。
她的傷口,是他造成的。
少年方寸大亂。
嘴唇張張合合,秋末染最后還是沒出聲。
他翻身從床上爬起來,恂恂地捧著夏初淺受傷的胳膊,不敢用一點力氣,生怕把她弄疼了。
夏初淺想起那日安雅的“小魔王”警告,自己當(dāng)時信誓旦旦的反駁現(xiàn)在顯得草率了。
不管秋末染有意無意,他確實存在攻擊性。
但恐懼只維持了短短幾分鐘,接下這個單子時,她就做好了面對所有風(fēng)險的準(zhǔn)備。
更何況……
夏初淺繃住面部肌肉憋笑,少年明顯比她驚懼交加得多,到此刻呼吸頻率還紊亂著,他神色黯然,輕輕放下她的手,從床頭柜的抽屜里翻出外傷用藥。
癲癇發(fā)作時磕碰是常事,碘伏、棉簽、紗布、消炎藥膏等都是常備物品。
秋末染用眼神征求夏初淺的同意后,才又慎之又慎地抬起她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腿上,擰開碘伏瓶蓋,用棉簽蘸了藥水涂在她的傷口上。
“嘶——”夏初淺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她五感正常,沒受過什么外傷的皮膚自然嬌嫩些。
“……”秋末染頓住了手。
少年的腦袋埋得更低了,睡眠燈打亮他的半張臉,暖黃色驅(qū)不走他的消沉。
長睫顫動幾下,他薄唇微啟,向著傷口吹冷氣。
然后,他仔仔細(xì)細(xì)地給她涂藥膏、裹紗布、打結(jié)收尾。
動作之嫻熟,很難不讓夏初淺聯(lián)想到,過往的年月,鐘淵不在的時候,劉世培眼花了,別人碰他不得,他就是這樣給自己急救處理的。
“小染,我問你�!毕某鯗\傾身,拉近與秋末染之間的距離。
她撲面而來的氣息染著淡淡的自然清香,陌生的感覺讓他縮了縮脖子,卻并沒有帶著抵觸情緒遠(yuǎn)離她,他仰起臉龐等她問話,眼皮仍舊垂下。
他看著自己的褲子,不敢看她。
“你真的是小魔王嗎?”她語氣刻意嚴(yán)厲,面上故作慍怒,“你是故意的嗎?”
她問了兩個問題,他搖了兩次頭。
“那你是做噩夢了嗎?”
“……”他點頭。
“什么噩夢?能告訴我嗎?”
“……”他抿唇不語。
“好啦,今天就放你一馬,我不問了,以后一定要告訴我哦�!毕某鯗\不嚇唬秋末染了,露齒一笑道,“我沒事的!我沒那么膽小也沒那么嬌氣。你又不是有意要傷害我,我不會怪你,你也不要內(nèi)疚,我們也算扯平了�!�
她害他痛到險些暈倒。
他還她四道指甲抓印。
都不是有意為之,還算公平。
秋末染不懂夏初淺口中的“扯平了”指什么,他驀地上掀眼皮,一貫神色寡淡的臉色顯出了驚訝。
視線中的她,用那只受傷的手沖他做了個隔空摸頭的動作,一尺之隔,她完全沒有觸碰上他的皮膚,他卻感受到了她手掌傳來的融融溫度。
沒有絲毫埋怨和膽怯。
素凈的小臉一笑傾城。
秋末染急切地在床上找到那張笑容甜美的面譜紙牌,護(hù)食似的抱在懷里。
這張,是他最喜歡的一張。
“小染,你還想玩嗎?”夏初淺看秋末染貌似對紙牌很感興趣的樣子,鐘淵的指責(zé)言猶在耳,再想玩也不能讓他了,要好好躺著休息才行。
她把兩盒牌擱在床頭柜上,柔聲說:“下次再玩吧,你喜歡的話就留在你這里保管。你今天做得非常棒,超額完成任務(wù),接下來的時間,來聽我讀書吧�!�
本來看秋末染睡了,夏初淺打算收拾東西離開的,但現(xiàn)在小少爺醒了還一副不盡興的模樣,兩個小時的治療時間也還不夠,她便從帆布包里掏出了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