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人口中的敘述遠遠比不上親眼看到的震撼,他能輕飄飄揭過望坤一事,只是因為他沒有親眼目睹望坤的慘狀。如果周斯禮在場,他會?恨不得立馬離她遠遠的。
“我們要是成為朋友,那得多么無聊。你很希望我們成為朋友?”
他遲疑了,“那倒沒有�!�
如果有別?的選擇……
兩人的關系一直是由她主導,他只能待在她設定的安全距離外,圍著她打轉。周斯禮逐漸適應,已經學會?如何自?我調節(jié)。
她說,只是朋友,那事實一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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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周,一中在線上公布了高三的期末成績,周斯禮作為班長?,自?然能看到全班的成績條,他注意?到許嘉的成績,班排還是保持著以往的三十名
憶樺
。
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許均昌看到成績條后,在三人群聊里面哭天喊地,原因是離他的雙倍壓歲錢差了道單選題的分數。
許均昌:如果我那道題沒改掉正確答案,不會?和雙倍壓歲錢失之交臂了。
許均昌:我無法和解
許均昌:你們?yōu)槭裁床徽f話��?沒人出來安慰我嗎?
程野:上號
許均昌:游戲還沒更新完
周斯禮:……
程野:就差你了周斯禮趕快
周斯禮:我在陪家人買年貨
一中的寒假只有兩個星期,再過幾天就是除夕夜了,他們一家打算去商場買點年貨,再回趟老家。周斯禮回復這條消息的時候,手上提了一大?包東西。
周慶承和劉肖茹在店里挑選對聯(lián)和窗花,周玥蹲在周斯禮腿邊,用小天才電話手表和朋友發(fā)消息。
周斯禮收起手機,注意?到她已經維持了很久這個姿勢,問,“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
按照往年,周慶承和劉肖茹一時半會?都挑不出符合心意?的。
他看見不遠處的奶茶店還有幾個空位,提起她的衣領,“走,請你喝奶茶要不要。”
“好啊�!敝塬h邊跟著他往那邊走,邊跟朋友發(fā)語音,“我要跟我哥去喝奶茶了,晚點再和你聊。”
周玥捧著奶茶等候時,忽然發(fā)問,“哥,我有沒有比去年長?高一點?”
每次過年回去都要被拉去和堂弟堂妹比身高,她今年不想再輸了。
“肯定是有的,你站起來看看�!敝芩苟Y橫著手,緩緩移動至她頭?頂。
這個場景有種莫名的熟悉,他回想起來,自?己曾在博物館對許嘉做過類似的事情。
過了會?,劉肖茹打電話喊他們過去,在最后挑出的窗花對聯(lián)里選一個。周斯禮選的是吉祥紅花卉,周玥選的是卡通版人物版,最后劉肖茹提議兩套都買,一個窗戶貼一個。
周玥陷入思考,“可是這樣,就不對稱了�!�
無論是紅墻黃瓦,還是詩詞歌賦,大?家下意?識都會?講究對稱。窗花,對聯(lián),或是其他裝飾,一般都是設計成一套供大?家貼上去的,她就沒見過別?人家里往窗上貼兩個不同類型的窗花。
“喜歡就好,不需要對稱�!眲⑿と忝嗣念^。
“反正家里面那么多窗戶,有的是地方貼�!敝軕c承拿起選好的窗花,還有其他東西一起去結帳。
喜歡就好,不必遵循常規(guī)。
周斯禮無奈地揉了揉眉頭?。
……怎么又想起了她。
此時此刻,她在家里做什么?睡覺,看書,寫題?大?概率會?是一個人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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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嘉這天是被人吵醒的。
聒噪的聲音從陽臺傳了進?來,昨晚她沒將門關緊。她推開門,兩排人站在院子里,有個為首的阿姨揮著手,像在分配任務。
許嘉收回眼,猜測這是許杏派來的人,往年,許杏并不會?對這里這么上心,可能是那晚剛從國外回來,被雜草從生的院子嚇了一跳。
阿姨分配完他們負責的區(qū)域,還特意?上樓來問,“小姐,我們可以上三樓打掃房間嗎?”
她之所以來問,無非是因為三樓多是許雋和趙楹瀲曾經待的房間。
“別?擅自?處理掉雜物?,丟之前必須問過我�!�
就算是張草稿紙,也有它存在的意?義?。
“好的�!�
院子有三四個園丁負責修建花草,清理落葉殘花,其中一人問,“老徐,你還差多少??我就差這塊地方了。”
另一人回答,“沒那么快�!�
余光看見有人拿起澆水壺,徐承輝立馬放下了修枝剪,“小姐,澆花這事由我們來吧,你在里邊休息就好�!�
“不用管我。”
許嘉按下開關,隨便對那片花圃澆了兩下。
花圃不再是之前燦爛盛開的玫瑰,而是開花滿枝的山梅花,潔白?素雅,氣味是雪梨香混合淡淡梔子花香。上個月,許杏還專門打個電話來質問她,花開的好好的,她非要叫人鏟平是什么心理?
因為進?過精神?病院,她的所有行為在許杏眼里都是別?有意?圖,不能按正常人的想法去推測。
許嘉隨便找了個借口應付過去。
那片玫瑰有他的血液滋養(yǎng),她每每經過這里,即便花香撲鼻,也總覺得有股血腥味。次日?,她叫人鏟平了。
澆花只是一時興起的想法,許嘉很快覺得索然無味,將灑水壺丟到一邊,轉身要回房間,接著,看見了提著兩個大?袋站在院門的周斯禮。
“……”
他仰頭?,看那些上下忙活的傭人,手里的東西似乎很重,手背繃著青筋。注意?到視線,他朝她看來,眸光顫動,不知該怎么解釋自?己的唐突。
許嘉走近,低頭?想從半透明?的購物?袋里看出他帶的什么。
“你怎么還敢來這里?”
這里應該給他留下不少?心理陰影。
“我是來送東西的,沒想到你家這么多人�!�
那天等周慶承他們回去后,他返回商場,按著家里準備的年貨,買了一份。原以為她在這里一個人會?很無聊,一推開院門,陽臺有人掃地,院子有人清理,門口有人擦拭,哪哪都是人。
他來的不是時候。
周斯禮攥緊了手里的東西,“我還是走吧。”
“你提的什么?”
他將袋子往后掩,“沒什么�!�
許嘉伸出手,“少?廢話。”
“真沒什么。”他磨磨蹭蹭將袋子打開,許嘉翻了翻里面的東西,無非都是窗花,對聯(lián),門福,還有零食。
“看來是用不上了,我拿回去吧。”
其實周斯禮并不會?因為這些東西用不上而難過惋惜,看見她家里有人裝點,他反而更高興。
“進?來�!�
許嘉收回眼,語氣看不出什么情緒。他聞言愣了下,她走在前邊,“帶著你那些東西�!�
周斯禮反應過來,笑著跟了上去。
這時,有人走了上來,站在許嘉面前,“小姐,我們將那些未收納的物?品都放在箱子里,等著您來處理�!�
“箱子在哪里?”
“許先生的房間�!�
許嘉嗯了一聲,邁了幾個臺階,沒聽到聲音,他還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她歪頭?,“你不走是想和他們一起打掃衛(wèi)生?”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他邁著大?步走到她身旁,笑,“走吧�!�
沒想到許嘉會?允許他進?許雋的房間。
許嘉坐在地毯上,手臂撐著地,歪頭?翻了翻箱子里的東西,周斯禮還站在門口,稍稍打量了一會?這個房間,過了會?,在她身旁坐下,“需要我?guī)兔�?�?br />
“不用�!�
周斯禮屈膝,趴在臂上,看她的側臉。好像在彌補這周的缺憾。
興許是許嘉翻看東西太過專注,沒有理會?他的目光。
她翻出一個相冊,里面是許雋和趙楹瀲的照片。兩人在大?學相識,每個寒暑假都去旅游,大?學四年,他們將國內景點游玩了遍,再加半個歐洲地圖,留下了很多紀念照片。
意?外翻到許雋和大?學舍友的畢業(yè)合照,她捧起相冊,認出了賀林。賀林和許雋站在導師旁邊,勾著對方肩,笑容燦爛。
原來他們的關系那時候就那么好,她一直以為賀林和父親是因為她和賀銘遲的朋友關系才認識對方�?磥韮扇水厴I(yè)之后,莫名斷了聯(lián)系。因她這一層才續(xù)上友誼。
“我也想看,可以嗎?”
周斯禮忍不住瞄了兩眼,視線局限。見她沒說話,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周斯禮湊近,很快就認出許雋年輕的模樣,指著那處,“這是你父親�!�
“知道的,挺多�!彼p飄飄道,翻過這一頁。
她不會?明?白?,關于她的一切,他都很好奇。
許嘉能心平氣和,和他坐在這里,已經在他的意?料之外。
許嘉翻過一頁又一頁,看見了很多許雋和趙楹瀲對方鏡頭?下的彼此,他們很愛用相機記錄生活,許嘉目前為止的人生里,百分之九十八的照片來源于他們,除去醫(yī)生定時向許杏
YH
匯報情況的照片——
剩下那一張在周斯禮枕頭?底下。
想到這里,她抬眼看了下他。
周斯禮原是低頭?目不轉睛,瞧著相冊的動作,她一抬頭?,鼻尖擦過他的下頷。按著地毯的長?指不自?知收緊,他滾了下喉嚨,“……怎么了?”
“昨晚有看著我的照片入睡嗎?”
“……”周斯禮別?開頭?,羞恥涌了上來,“口渴,我先去喝口水�!�
“出去就別?想再回來�!�
“你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他抓了抓頭?發(fā),小小聲,“有。”
腦袋被人摸了下,他頓了幾秒,許嘉很少?有這么溫柔地對待他的頭?發(fā),通常直接拽著他的頭?發(fā)將人扯過來,好幾次頭?發(fā)被拽掉幾根。
明?明?連除夕夜都還沒到。
但他怎么感覺過年了。
少?年嘴角微微一翹,慢吞吞地向她挪近,隨著她翻面的動作,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小孩的合照,女?生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周斯禮神?情一滯,指了下旁邊的小男孩,“這是誰?”
“那天你在街邊看到的人,賀銘遲�!�
他驚愕地看向她,“你和他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如果說是“曾經的朋友”,他只會?想到許嘉和他短暫地相識,然后因為某些原因而分開。但如果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意?義?變得截然不同。
那個男生共享她部?份的童年記憶,兩人在懵懂無知的年紀一起去過不同的地方游玩,兩人一起蕩秋千,滑滑梯。
如果家長?不在,他們還可能一起吃過同一個冰淇淋,有些八卦的大?人還會?在旁開玩笑,“哎呀兩個小孩關系這么好要不要訂個娃娃親”。
她繼續(xù)翻著相冊,一張張記錄兩小孩親密互動的照片在眼前閃過,他神?情受傷,“那怎么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第50章
春光
“你很在?意他?”許嘉看向他。
聞言,
他點了下頭。許嘉心情不錯,竟然出言安撫,“你不用擔心,
在?找到?比你好?看的人之前,我不會將你換掉�!�
……聽?著更令人擔心了。
周斯禮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這世?上比他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與同齡人相比,能讓他在?別的女生那里?加分的buff,
在?她眼里?微不足道。
他只能捧著一顆真心,
盲目又莽撞地?打?轉,幸運的話,或許能找到?門徑。他有些悶悶不樂,“不要將我換掉�!�
沒有得到?她的回應。許嘉將紙箱踢到?角落,拉著他的手要起來。周斯禮還坐在?地?上,沒敢起來,
仰著頭,“你要帶我去哪里??”
看出他的緊張,她彎腰,逗弄似的卷起他的頭發(fā),拉扯,
揉捻,
輕撫。
“放心,
這次不會讓你餓著肚子離開這里?�!�
周斯禮已經聽?不出話中有幾分真假,但?還是跟著她下了樓。他坐在?許嘉對面,
看著別人先后端上飯菜,還有專門的人拿過?碗,
負責為他們盛湯。
周斯禮接過?碗,對那人道了聲謝。她已經吃上了,
不遠處還有傭人站著,他不敢再吭聲。
見她放下碗筷,周斯禮將壓在?心底的問題問出,“我上次做的菜,你吃了嗎?”
“吃了�!�
“你覺得怎么樣?”
他的手藝的確不錯,許嘉淡淡道,“還可以。”
周斯禮唇角彎了彎,像是抓緊了時?間,追問,“明天除夕夜,你打?算做什么?”
“你怎么問題這么多?”
“你不回我微信消息,我只好?現(xiàn)在?一次性問了。”
許嘉明天壓根沒有安排。她的除夕夜,和尋常過?的沒有不同。“明天沒做好?打?算。”
問太多討嫌,周斯禮識趣地?停止發(fā)問,看了眼墻上的鐘,“我要走了,明早和爸媽回老家,我要早點回去收拾行李�!�
“明早回老家,今天還特意來這里?一趟,和我吃晚飯�!彼龘沃掳�,若有所?思,“周斯禮,你好?像沒有我,會活不下去�!�
周斯禮避開她的目光,難以回答。喜歡一個人就是忍不住靠近,她根本無法體會他的心情,就連他,也拿自己沒辦法。下午站在?院門時?,周斯禮的確是提前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
這還是第一次整潔地?離開她家,周斯禮在?門前停下腳步。有風將她的發(fā)絲吹起,黏在?臉側,他伸出手指,指尖在?距離她的臉一寸前停下。
許嘉垂下眼,視線停在?他的指尖。周斯禮只是勾起那縷頭發(fā),捻在?指腹之間�!跋麓我娒�,可能就是開學后了。可不可以,偶爾回我消息?”
“偶爾?”
“嗯,偶爾。”他語氣認真,“拜托你了。”
許嘉沒說答不答應,“那就要看你給我發(fā)的什么�!比绻是像之前一樣,總說似是而非的話,她也不必浪費時?間。
“你想?看我發(fā)什么?”
“你應該很清楚�!痹S嘉歪頭。
周斯禮隱約猜到?了,不太確定,也不好?意思地?追問。幾秒后,他語重心長,“別讓自己挨餓受凍,好?好?照顧自己,我剛剛看你的飯量,感覺……”
許嘉毫不客氣地?合上大門,“你可以走了。”
“等等�!敝芩苟Y伸出腿,卡住大門,一手按在?門上,眼里?閃爍的不舍清晰可見,“再讓我看看你。”
許嘉嘴角輕扯,“既然這么不想?離開,干脆留下來。”
“這是兩碼事�!闭f完后,他后知后覺,眼睛發(fā)亮,“許嘉,你是在?挽留我嗎?”,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的院子的確很需要你�!�
“……”這不就是要把他拴在?院子里?當看門狗的意思。
-
送走他后,許嘉回房,路過?他留在?客廳桌上的兩大袋,她隨意地?翻了兩下零食。許嘉口腹之欲并不重,如果沒人提醒,她還會忘了吃飯,如他所?說,她并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許嘉只拿了顆糖。
大掃除完畢,阿姨帶著那群人離開,
兩個年輕傭人跟在?隊伍末尾,臨近下班,工作態(tài)度自然而然就松懈下來。
還沒離開門口,她們就開始小?聲聊了起來,路過?飯桌,打?鬧之際,手肘無意碰倒了杯子。
“砰”地?一聲,玻璃杯剎那碎成碎片。
“你們怎么走路的?!這都能出了岔子,還不趕快收拾!”
阿姨注意到聲響,立馬返到?隊尾,低聲怒斥。
好?在?這里?只住著個女孩,并不像有些嚴厲的女主人不好說話,她彎下腰,原以為只是說句話道個歉的事,抬起眼,卻發(fā)現(xiàn)女生渾身僵硬,呼吸急促,臉色幾分異樣的慘白。
“我已經叫她們去處理了,只是小?事,不會……”
“誰碰倒的?”
她盯著地?上那地?玻璃碎片,那一眼格外冰冷。
“把它吞下去。”
“不要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年輕傭人渾身一抖,跪著爬過?去,“我賠,杯子我賠,多少個都可以,玻璃碎片吞了會死人的,求求你……”
她無動于衷,陰沉的目光卻像是要刺穿她,幾秒后,女生碰她的腦袋,驟然發(fā)力,像是要親自摁著她去吞碎片。年輕傭人受驚哭出聲,上前抓住她的手,祈求一點同情。
手中的糖落在?地?上滾了幾圈,視線觸及那顆糖,許嘉慢慢凝神,終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滾�!�
她撫住自己發(fā)抖的手,轉身。
夜晚。
無數個玻璃瓶在?她夢里?碎裂,從天上落了下來。
“許雋,你當初口口聲聲承諾我,結婚之后,一切以我的想?法為主,現(xiàn)在?為什么要阻止我出國?”
記憶中出現(xiàn)過?的聲音陌生又熟悉。
“嘉嘉還小?,你就不能再等兩年嗎?!”,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前兩年也是這么說的!”
女人揮開他的手,“我出國又不是死了,照樣能陪伴她,只不過?換種?形式罷了。這次的機會很難得,對我的畫畫創(chuàng)作有很大的幫助,你不要阻攔我!”
“許雋,我嫁給你,不是讓你用家庭捆綁我的,我的夢想?,我的自由,每一個都很重要,這次我不可能為家庭作出讓步。你照顧好?她,我們到?時?線上聯(lián)絡�!�
女人轉身離開,身后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男人握著玻璃碎片,抵著自己的大動脈。“如果我說,是我舍不得你
銥驊
離開呢?”
無數次爭吵讓她失去了最初的怦然,余下只剩疲憊。
“那我們只能走到?離婚這一步了。”
床上的女孩猛然睜開眼。
轉過?眼,有個男人坐在?她床旁。他微微一笑,兩邊的唇角緩緩上揚——
一直,一直揚到?太陽穴。面容恐怖扭曲,像融化的棉花糖,卻又有止不住的熱油流淌而下。
“嘉嘉,你還記得我嗎,好?久不見�!�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