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以彌撒站在圣池中,密密麻麻的蛛網(wǎng)纏繞在祂身上,幾乎要將祂包裹成繭,困死在網(wǎng)中。
不過這些蛛網(wǎng)并非實(shí)體,而是精神力的虛影,并不會真的阻礙祂行動。
以彌撒緊閉的眼睫輕輕顫動,下顎線條剛毅冷峻,薄薄的嘴唇輕抿,但揮劍的動作依然沒有任何凝滯。
重劍從蛛絲間穿透過去,劃在了尤斯塔瑟臉上。
戰(zhàn)斗至今,夢魘蜘蛛渾身都是傷,唯獨(dú)一張臉是完好的。
倒不是以彌撒特地放過了臉,而是尤斯塔瑟一直在特地保護(hù)自己的臉,甚至不惜以受更重的傷為代價。
在臉上劇痛傳來的那一瞬間,就連蛛身差點(diǎn)被劈成兩半都只是抱著蘇唐喊疼的夢魘蜘蛛,竟然出離地憤怒了。
“你竟然劃傷了我的臉……”
“唐唐還沒有答應(yīng)和我交配……”
“咔嚓�!�
在聽到唐唐兩個字,以彌撒捏著重劍的手一緊,骨節(jié)分明的手幾乎立馬暴起猙獰的青筋。
‘唐唐’、‘交配’,這四個字就像是禁忌的開關(guān),在一瞬間點(diǎn)燃以彌撒的所有憤怒。
然而祂的憤怒,不同于尤斯塔瑟的外露,更像是冰中沉默燃燒的暗焰,安靜、內(nèi)斂,只等一個爆發(fā)。
纏繞在祂身上自罰的荊棘褪去,祂雙手握緊重劍,唇瓣微動,像是對神祈罪。
低沉的聲音蕩開。
“請您原諒。”
沒了荊棘,祂雙眼上模糊的血肉開始蠕動生長,恢復(fù)如初。
長長的眼睫一顫,露出一雙如太陽般的黃金瞳。
“在繼續(xù)向您贖罪之前……”
以彌撒雙手握緊重劍,殘余的血珠從眼睫上滾落,沿著祂英俊的臉一路向下,祂手中的十字長劍爆發(fā)出耀目的光芒,
“我需要先處決,對您不敬之人�!�
“殺了你!我要?dú)⒘四悖�!�?br />
尤斯塔瑟怒發(fā)沖冠,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瘋狂沖向以彌撒。
兩人離地面太遠(yuǎn)了,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什么的蘇唐:“???”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怎么好像只是眨眼之間,兩只超凡種的爭斗又上升了一個激烈程度。
以彌撒突然像是磕了藥一樣‘重傷痊愈’,尤斯塔瑟更是像沒腦子一樣,明明祂的精神力蛛絲網(wǎng)都編好了,現(xiàn)在只用保全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將以彌撒拉入夢魘就行了,祂一只精神系的蜘蛛還跟人玩近戰(zhàn)呢?
蘇唐深吸了一口氣。
猶豫了幾秒,一咬牙分出一縷精神力,偷偷向戰(zhàn)場摸去,勾連一縷精神力蛛絲,試圖傳遞場外指導(dǎo)。
“尤斯塔瑟!精神攻擊!”
任何超凡種,對于自己領(lǐng)域內(nèi)的外來物都分外敏感。
在蘇唐精神力偷摸爬進(jìn)自己領(lǐng)域時,以彌撒瞬間就感受到了。
母親……
祂金瞳一怔,看著那縷熟悉的精神力,直接繞過祂,和祂的敵人勾勾纏纏。
一股難言的酸澀瞬間在祂心腔炸開。
心臟抽搐似的劇痛,哪怕被苦痛荊棘刺入皮肉骨血,也不及此時疼痛。
仿佛有人將祂的心臟剖開,暴露在冰冷的空氣里。
澀意堵在祂喉腔,讓祂幾乎有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
而在同一時刻,被蘇唐精神力安撫的夢魘蜘蛛迅速從‘毀容’的憤怒中冷靜下來。
在以彌撒失神的一剎那,原本覆蓋在祂身上的蛛網(wǎng),幾乎瞬間刺入祂身體。
祂燦爛的金瞳瞬間黯淡,如同驕陽被蒙上了一層陰霾。
手上攻擊的動作變得遲滯凝緩。
祂眼睫劇烈顫抖,仿佛看到了什么難以接受的噩夢。
蘇唐松了一口氣,確認(rèn)以彌撒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尤斯塔瑟的夢魘。
好家伙,這小子,還真有害怕的東西啊。
她玩了那么多局竟然一直沒有找到祂的弱點(diǎn)。藏得可真夠深。
蘇唐在心中反思自己真不是一個合格的玩家。
不過夢境一般只有進(jìn)入夢境的人和尤斯塔瑟這個操縱者才能看到,蘇唐用精神力拍了拍尤斯塔瑟,讓祂把自己也拉入夢境。
讓她也看看這小白眼狼害怕什么!
誰知道,尤斯塔瑟目光陰沉地盯著以彌撒,鮮有地,竟然連蘇唐用精神力拍祂都沒反應(yīng)。
祂眸光陰郁,注視著以彌撒。
‘大法官’的夢境里,是一名戴著面具的少女。
她逆著光,垂眸看向半跪的青年,身形在濃霧中極為模糊,隱隱綽綽,“以彌撒,你要審判我?”
恐懼主宰周圍終年濃霧彌散,沒有超凡種看到過她的真面目。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大法官的‘母親’在濃霧中的背影,一瞬間,祂仿佛以為自己看到了唐唐。
“尤斯塔瑟?祂看到了什么�!�
直到精神力蛛絲被蘇唐用力拉了兩下,尤斯塔瑟才回過神來。
“唐唐,沒什么意思�!钡k擦了擦臉頰上的血,以為蘇唐只是好奇敵人的弱點(diǎn),祂翹起唇,嘲諷的笑聲透過精神力絲傳達(dá)給蘇唐。
“這家伙,最害怕的存在,竟然是祂的人類主子。”
“又是一個認(rèn)人類當(dāng)母親的廢物�!�
尤斯塔瑟的聲音毫不掩飾嘲意。
在大多數(shù)桀驁不馴的邪惡陣營的超凡種眼中,認(rèn)人類當(dāng)母親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
蘇唐:“……”
哈?
以彌撒最怕的她?
她怎么一點(diǎn)都沒感覺?
“唐唐不用擔(dān)心。我現(xiàn)在就替您殺了祂。”
尤斯塔瑟眼中閃爍幽邃的寒芒,抬起鋒利的足肢走向以彌撒。
以彌撒不愧是天生的戰(zhàn)爭機(jī)器,哪怕意識被困在夢魘里,但身體依然保持著戰(zhàn)斗的本能。
像是一臺永不停歇的機(jī)器,自動抵御攻擊。
不過,無意識的機(jī)器總是抵不住有意識的人。
尤斯塔瑟抓住機(jī)會,一根尖利的足肢直接刺入男人的胸腔,掏出一顆鮮活的心臟扔在地上,碾碎。
祂輕輕微笑,
“審判長已死。
以后,世上將再也沒有追捕您的瘋?cè)?br />
我會替您播撒恐懼的種子。
恐懼將再次繁榮。”
蘇唐:“……”
之前她還不覺得,但這個畫面,她確實(shí)感受到尤斯塔瑟身為邪惡陣營小頭目的反派氣質(zhì)。
恐懼繁榮不繁榮另說……
蘇唐無語地用精神力向祂傳達(dá)關(guān)鍵信息,“心臟不是以彌撒的弱點(diǎn)。祂不會死,你控制住夢魘,先撐到祂降臨時間結(jié)束。”
尤斯塔瑟皺眉,忽然看到,大法官被祂洞穿的胸腔里,血肉組織蠕動,正在快速生長。
祂剛要抬起足肢,砍掉大法官的頭顱,對方那雙黯淡的金眸突然亮了起來。
重劍如十字架,洞穿祂心臟。
以彌撒金瞳在清醒與晦暗之間閃爍不定。
喉嚨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骯臟的邪惡種……也敢肖想她……”
瑟瑟:(蜘蛛崩潰)(蜘蛛破碎)啊啊啊還沒有勾引到唐唐就毀容了!殺!要?dú)⒘四悖?br />
身體差點(diǎn)被砍成兩截是小事,但毀容不行,這是祂勾引唐唐的資本(自以為)。
前面暗示過,小蜘蛛其實(shí)很難忍疼→_→。上章喊疼,一方面是祂真的疼,另一方面,不過是瑟貴妃苦肉計(jì)故意博取疼愛的手段罷了。
欠一更欠一更。記著呢,0點(diǎn)不更了,晚上熬不動了,最近熬多了,睡醒后全身像是被鐵拳打了一樣疼QAQ。
感謝在2024-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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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42]補(bǔ)二+一更:汗水幾乎將祂打濕,呼吸滑膩?zhàn)茻?br />
在看到以彌撒雙目亮起,以劍貫穿尤斯塔瑟胸膛的瞬間。
蘇唐倒吸一口冷氣,一陣寒意直沖天靈蓋。
尤斯塔瑟已經(jīng)重傷,但以彌撒的降臨時間還剩大半!
“噗嗤。”尤斯塔瑟雙手抓住重劍,硬生生將自己從劍端給拔了出來。
腥紫的血液從祂胸口噴濺出來,凌亂的長發(fā)被血液黏連在一起。
尤斯塔瑟大口地喘息,紫血迸濺在祂俊美蒼白的臉上,冰冷邪詭的瞳孔冷冷盯著以彌撒,爆發(fā)出冷冽的殺意。
和哺乳類的身體結(jié)構(gòu)不同,祂根本沒有單顆心臟,只有一根多對心孔的管狀心臟。
再幻化人形,祂終究也不是人類。
人類身軀的心腔終究不是祂的死穴。
祂開始織就更多的精神力蛛絲扎入以彌撒的心口。
以彌撒剛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來了。
只是這一次,祂已經(jīng)對夢魘有了抗性,不再完全陷入夢魘里。
祂攻擊尤斯塔瑟的動作變得遲鈍,金眸亮起又黯淡,像是溺水的人,不斷沒入水又浮上頭,意識在清醒與沉淪之間掙扎。
祂感覺自己的意識遠(yuǎn)去。
聽力變得混沌,視力變模糊。
祂看到了母親的聲音。
邪惡種的身影,不斷與母親的幻影重疊。
每一次揮劍,祂似乎都聽到了那一道熟悉的質(zhì)問聲。
“所以,以彌撒,為了你的公正,你要?dú)⑽覇�?�?br />
“……以彌撒……你要?dú)⑽�?�?br />
質(zhì)問聲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像是帶刺的皮鞭,狠狠鞭撻在祂的心臟上。
記憶中平靜冷漠的聲音,逐漸扭曲,越來越冰冷、尖銳,像是一柄利刃,血淋淋剖開祂的心腔。
溫?zé)岬难罕派湓诳諝饫铮瑑龅玫k四肢冰冷。
這一切都是幻覺。
祂沒有聞到母親的味道、感受到熟悉的精神力,那股灼燒胃部的饑餓感也沒有因眼前的人消失。
祂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邪惡種編造出來的假象。
眼前的不是母親。
一股無法言喻的驚恐從祂心底冒了出來。
巨大的恐懼扼制住祂的心臟。
恐懼如絲如網(wǎng),束縛祂的關(guān)節(jié)、手腕,讓祂揮劍的速度變得遲緩。
以彌撒狀態(tài)不好,尤斯塔瑟的情況更加糟糕。
身上密密麻麻的傷口無法順利愈合,血液幾乎將祂浸透,蛛腹上的足肢只剩下一半,半截身體差點(diǎn)被劈開,俊美蒼白的臉現(xiàn)在更像是被抽光了血一樣脆弱。
而前面的以彌撒,哪怕暫時被夢魘束縛住了手腳,身體戰(zhàn)斗的本能依然十分強(qiáng)悍,而且隨著時間流逝,有逐漸清醒的跡象。
尤斯塔瑟撐不到降臨時間結(jié)束。
蘇唐深吸一口氣。
既然以彌撒最害怕的人是她……
蘇唐的精神力慢慢融入尤斯塔瑟的夢魘蛛絲中,冷酷地命令,“尤斯塔瑟,拉我進(jìn)入祂的夢境�!�
尤斯塔瑟閃開一道劍風(fēng),聽到蘇唐由精神力傳遞過來的命令,鋒利足肢顫動,俊美的臉面目狠戾,
“祂怎么配您親自出手。”
操控夢魘的祂的手段。
不想讓唐唐進(jìn)入其他人的夢境。
“尤斯塔瑟�!毖刂窳χ虢z傳來的聲音不容違逆,這一次帶有警告的味道。
尤斯塔瑟擦過臉上的血痕,心底卻升起一股不甘,到底是因?yàn)榈k不能解決審判長,才讓唐唐不得不親自出手。
都是因?yàn)榈k太廢物無用。
懸空的足肢因?yàn)檫@個認(rèn)知而憤怒地顫抖,祂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是�!�
操控大型夢境也是祂的天賦之一。
祂以自己為中轉(zhuǎn)站,連接兩人夢境。
蘇唐感覺一陣?yán)б庥可蟻�,雙眼打架。
忘了進(jìn)入夢境后,身體會自動進(jìn)入睡眠狀態(tài)。
她用最后的意志調(diào)整身體姿勢,想在睡覺前找個好一點(diǎn)的倒地睡覺姿勢。
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就從旁邊橫插過來,牢牢接住她,詫異道,
“學(xué)妹?”
風(fēng)鼬輕盈地跳到她肩膀上,歪了歪腦袋,然后圍成一圈圍脖掛在她脖子上。
“蘇唐?”
王富貴小心翼翼將低垂的腦袋抬起來,小心翼翼控制不看向天空,連忙過來幫忙扶人。
江銘青按著蘇唐肩膀,將她挪過來靠在自己旁邊,讓她不至于倒下去。
露指的黑色戰(zhàn)術(shù)手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手臂繃得很直,拒絕王富貴的幫助。
“我來就可以了�!�
作為經(jīng)過四年體訓(xùn)摧殘的軍校優(yōu)秀畢業(yè)生,不至于連這點(diǎn)重量都扶不起。
“她怎么了?”王富貴像只受驚的倉鼠,擔(dān)心地搓了搓臉。
江銘青眉頭擰起,他不確定蘇唐是不是沒聽告誡,忍不住偷偷看了天空,然后被夢魘之主迷惑了。
“可能是被精神攻擊。也可能只是睡著了。得等救援隊(duì)伍到,讓精神系治療師看看�!�
王富貴撓頭,“……”
他也困得要命。
說實(shí)話,在場的人就沒有不困的,大多數(shù)軍校生都精神高度緊張地戰(zhàn)斗了一天,早就精神疲憊了,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沒人敢睡覺。
如果這種狀況也能睡著,那蘇姐的精神狀態(tài)也太穩(wěn)定了。
“救援什么時候到啊?”他小聲問,之前就說快到了,結(jié)果一直不見人影。
江銘青又看了眼光腦,皺眉,
“救援的飛艇航行中受到了夢魘蜘蛛的精神攻擊,我們還要再等等�!�
他垂頭看向蘇唐,卻見她眉頭一沉,好似不安地皺起眉。
江銘青瞬間心頭一沉,只有做到噩夢才會表現(xiàn)出這樣的不安。
看來蘇唐真的沒聽他警告,偷偷看了天空被拉入夢魘了。
蘇唐意識沉入審判長夢境,剛睜眼,就看到了之前做夢夢到以彌撒時的教廷,以及……
一張英俊冷漠的臉,和伸向自己脖子的雙手。
“是……假的……”
男人身高接近兩米,站在她身前像是一尊高大雄偉的雕像,投射下來的陰影幾乎將她覆蓋。
低沉冷峻的聲音在教堂中回蕩。
仿佛在一遍遍使人自己信服。
那雙肌肉線條流暢有力的手臂,距離她的脖子只不過一掌之遙。
幾乎下一秒就要扼上她的咽喉。
刺激!
她剛上線,就給她上強(qiáng)度。
哪怕知道這只是夢,蘇唐還是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往后撤了一步,大腿筆直,繃緊橫掃,踹向身前的人。
蘇唐一腳狠狠踢在祂勁瘦的腰腹上。
這里沒有肋骨支撐,最為脆弱。
“嘭!”肉體碰撞的悶響在教堂回蕩,十分沉悶。光聽就能讓人頭皮發(fā)麻,想象得出力道有多重。
但蘇唐卻感覺自己像是踹了一塊鋼板。
“母……母親……”
以彌撒猛地抬起頭,金色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
熟悉的氣味以一種緩慢但又不容拒絕的姿態(tài)涌入鼻腔,那味道輕柔的縈繞在他周圍,像是空氣中浮動的暗香,讓祂在一瞬間產(chǎn)生了母親就在他身邊的錯覺。
不是只有模糊影子的冒牌貨,仿佛真正的母親站在祂面前。
夢魘蜘蛛的夢境加強(qiáng)了,甚至開始影響到祂的其他感官了……
雖然理智清醒地告訴祂,眼前這一切都是邪惡種卑劣的、欺騙的把戲。
但是……祂想要?dú)缁孟蟮氖�,卻硬生生停了下來。
以彌撒抬起頭,沉默地注視眼前的幻象。
彌漫在她周圍的模糊霧氣開始消散。
祂終于看到了母親,和祂記憶里相同的,冰冷的面具下,清亮漆黑的瞳孔冷冷地俯視祂……哪怕祂的身軀比她更加高大。
“以彌撒�!�
對面的人緩緩開口。
朦朧的迷霧徹底散盡,熟悉的人影站在祂面前,依然是她離開那天的模樣。
夢魘蜘蛛在夢境中編造的人,都是以被操控者記憶為原型。
祂看到的母親一直籠罩迷霧,是因?yàn)榈k在努力隱藏記憶,不想讓記憶里的人出現(xiàn)在骯臟的邪惡種編造的夢魘里。
因?yàn)榈k潛意思的抗拒,夢里的人也身影模糊不清。
但此時眼前的幻象清楚而真實(shí),仿佛真的站在祂身前。
以彌撒感覺一切思緒都被抽離,大腦變得遲鈍。
祂知道眼前的人是假象,但在這熟悉的呼喚聲中,超凡種挺拔的脊梁還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彎折下去。
如同崩塌的山岳。
膝蓋抵在冰冷僵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祂單膝半跪在地,驕傲的頭顱緩緩垂下,像是在神像前垂首懺悔的信徒。
彎曲的脊梁上,荊棘留下的疤痕觸目驚心,汗珠與血水,混合交融,從祂顫抖的睫羽上滴落。
熟悉的氣味涌入鼻腔、咽喉,強(qiáng)勢占據(jù)祂的大腦。
莫名的灼燒感從祂胃部一直延伸到喉嚨,像是要將聲帶皮肉盡數(shù)融化,祂張開咽喉,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對著身前的幻影,恭敬又虔誠,
“母親�!�
以彌撒閉上眼,無聲地垂首靜默,像是引頸就戮的死刑犯。
這場戰(zhàn)斗,祂已經(jīng)輸了。
祂察覺到了自己的動搖。
但祂無法控制自己去沉淪相信一個夢魘里的幻影。
祂無法再次對她動手。
夢境外,審判長原本在明暗之間反復(fù)閃爍的金瞳徹底黯淡下去。
祂的身體像是失去電池的機(jī)器,徹底散失了攻擊與自保的欲望,緩緩跪立下去。
尤斯塔瑟舔舐著傷口,瞇起狹長的眼睛,深紫幽詭的瞳孔驚疑不定地看向跪立在地、完全失去抵抗意志的審判長。
之前,雖然祂能操控審判長想起最恐懼之物影響祂的判定,但明顯能感受到對方的掙扎。
對方的意識一直在恍惚和清醒之間掙扎。
可現(xiàn)在,祂像是放棄了所有精神抵抗,徹底沉入夢魘。
這樣的異常,不僅沒有讓尤斯塔瑟放心,反而讓祂迅速警惕起來。
想到是蘇唐進(jìn)入夢境,親自處理審判長,祂就升起微妙的嫉妒和不滿。
夢魘蜘蛛可以喚醒一切有智生物心底的恐懼,操控和編織噩夢,但大多數(shù)時候,尤斯塔瑟不會親自去監(jiān)視祂們的噩夢。
大多數(shù)人噩夢大同小異,對祂來說不過是浪費(fèi)時間。
可此時,雖然明白自己已經(jīng)夢境的主導(dǎo)權(quán)交給了主人,不應(yīng)該再插手主人的計(jì)劃。
可是,心底的嫉妒如毒焰,一點(diǎn)點(diǎn)啃噬心腔。
又在心火中滋生出強(qiáng)烈的窺視欲。
祂甚至顧不上去攻擊已經(jīng)失去反抗力的審判長軀體,一邊蜷縮著恢復(fù)傷勢,一邊將精神力沉入夢境中,無聲地窺探夢境中的一切。
在剛看到以彌撒攻擊自己的瞬間,蘇唐還以為自己要在夢境里跟近戰(zhàn)最強(qiáng)的大法官來一場全武行,沒想到,她心理準(zhǔn)備還沒有做好,以彌撒就自己跪了下來。
之前尤斯塔瑟和她說時,蘇唐還不大相信。
現(xiàn)在看來,以彌撒是真的害怕她。以前祂追殺她時,她是一點(diǎn)跡象都沒看出來。
蘇唐略一思索,就想通了。
畢竟是將劍指向培育自己長大的‘主人’和‘母親’,以彌撒也許一直是害怕的。
不過守序中立強(qiáng)大的理智壓下了祂內(nèi)心的懼怕,對她動手的猶疑,只占據(jù)了祂情緒的一點(diǎn)點(diǎn),所以祂動手才那么冷漠平靜。
但尤斯塔瑟的技能特點(diǎn)就是,引出恐懼、放大恐懼。
夢境里的以彌撒,被夢魘蛛絲影響了判斷力,原本只占據(jù)祂一小塊情緒的恐懼,以及弒主弒母的后悔,被無限放大,才有了這樣的反應(yīng)。
這樣一點(diǎn)都不體面的大法官,也許也只能在夢境里看到了。
不過,她正好利用祂這份恐懼。
以彌撒的‘不死’能力堪稱逆天,不是他們目前能解決的,一旦讓祂清醒,尤斯塔瑟必死,她現(xiàn)在的身份也可能保不住。
必須讓祂的精神沉浸在夢魘里,給尤斯塔瑟恢復(fù)的時間。
蘇唐目光俯視著半跪在地上的以彌撒,微微瞇了瞇眼睛,聽到祂喉嚨里艱難滾出的母親二字,輕輕笑了一聲。
“啪�!�
蘇唐打了響指,身后便自動凝聚一把高腳椅。
她看也未看,徑直坐下,腳尖抬起以彌撒的下顎,
“怎么?這聲母親叫得很燙嘴?”
低垂的頭顱被迫抬起,露出一張英俊冷峻、莊嚴(yán)神圣的臉來。
金色的發(fā)梢落在祂兩頰,祂金色的長睫顫抖,肅穆沉靜的黃金瞳直視身前的人,眼睫下卻悄悄浮起一點(diǎn)濕漉漉的水霧來。
作為守序古板的大法官、審判長,祂從來沉著冷靜,威嚴(yán)不可侵犯,還從未被如此對待過。
這極具上下準(zhǔn)備和羞辱意味的動作讓祂胸腔里翻涌起難言的恥意。
身體因?yàn)樾邜u感而迅速升溫,緋紅一路從祂脖頸爬上眼睛。
更讓祂恐懼的,自從和母親決裂,祂實(shí)在是太久沒有和她接觸。
此時僅僅只是隔著軍靴的觸碰,都讓祂頭暈?zāi)垦#踔廉a(chǎn)生了一種甜蜜的錯覺。
這份迷幻的甜蜜錯覺讓祂更加感到羞恥和難耐。
它們與背叛的糾結(jié)和懺悔,褻瀆自己職責(zé)的痛苦以及……對‘母親’那份不可言說的微妙感情,一起發(fā)酵、爆炸,讓祂大腦空白。
以彌撒感覺自己就像是只見不得光的老鼠,被撕掉偽裝,暴露在光明之下。
祂下意識躲閃目光,將腦袋偏向一邊,不愿意讓身前的人看到自己臉上的異樣。
哪怕知道她另一個身份并不算光明。
祂仍然希望,在她的眼中,祂是那個冷峻、肅穆、公正的大法官。
可是祂的臉,卻又被硬生生地扭過來。
“為什么不敢看我?”
冰冷的面具貼近,少女的鼻息幾乎噴灑在祂鼻尖。
被鼻息掃過的肌膚像是被燙了一下,祂鼻頭幾乎立刻凝出晶瑩的汗珠。
面具下冰冷的目光,像是利刃鑿開祂的肌膚。
她聲音散漫,帶著分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
以彌撒的呼吸一頓,頻率變得凌亂起來。
苦痛的荊棘開始在潔白的大理石上蔓延,纏上祂健壯的身軀。
苦痛荊棘總會遵循以彌撒的意志,纏繞祂認(rèn)為有罪之人。
祂在下意識懲罰自己。
蘇唐低頭看了眼往祂身上蔓延的荊棘,不禁抬了抬眉梢。
每一聲漫不經(jīng)心的質(zhì)問,都化為最尖銳鋒利的利刃,攪動超凡種的血肉心臟、血肉模糊。
“你在懲罰自己?”
“為什么?”
她下俯身,抬手,拇指用力捏住祂剛毅的下顎。
柔軟的觸感從臉頰傳來,是熟悉的體溫,力道并不重,以彌撒卻感覺整張臉像是黃油一樣,要在她指尖的溫度下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