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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9章

    賀司嶼站到蘇稚杳身后,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瞳仁像黑沉沉的漩渦,深不見底。

    手背繃起青筋,他慢慢伸過去,落近她頸后。若是平時,他肯定會掐住她脖頸,把人狠狠提起來。

    但眼下他猶豫了。

    就是那一秒鐘的猶豫,蘇稚杳似乎是感知到氣息,突然回過臉。

    看見他,也只是一愣。

    隨后笑意便倏地在她面部渲開,眉眼盈盈,藏不住喜悅:“你回來啦!”

    這下,反而是賀司嶼微微頓住。

    蘇稚杳渾不知情,摸摸自己空空的左耳朵,委委屈屈地向他抱怨:“賀司嶼,我的珍珠掉了,明明滾到里邊去了,就是找不到……”

    在她軟軟的聲音里,賀司嶼浮躁的心情慢慢平息。

    看一眼格子,文件躺在里頭依舊整齊,所以她剛剛翻來覆去,就是在找耳環(huán)?

    那只原本要掐她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下一瞬,就被她勾住。

    蘇稚杳拉他蹲下:“你幫幫我,太里面了我夠不著�!�

    話落,蘇稚杳想起身給他讓地兒。

    腦袋就要磕到柜門的瞬間,賀司嶼眼疾手快,扣住她下巴,把她的臉掰了回來。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太突然。

    蘇稚杳一驚,迷惘同他對視。

    她的臉小小的,被他一掌握住,半張臉卡在他虎口,他指腹壓在她兩頰,帶來獨屬一個男人的溫燙體溫。

    彼此的臉靠得有些近。

    男女氣息的溫差,在一薄一沉間交互。

    有種被侵入的感覺,蘇稚杳不由地慢慢拉長呼吸,濃密的睫毛顫悠悠地,在他如炬的注視下。

    一小時前她在電話里說要去狩獵。

    一小時后,她出現(xiàn)在了這里。

    賀司嶼忽然開口,嗓音放得低沉,但有了溫度,不知是纏綿的語調(diào),還是明知故問。

    “你的獵物是誰?”

    第13章

    奶鹽

    你的獵物是誰?

    賀司嶼眸色深黑,

    這么問的時候,蘇稚杳拉住他的手還未松開,而他另一只手,

    正端著她下頷,力道不重,

    但也算不上多輕。

    一個人裝傻是理智,

    兩個人一起裝傻,理智容易脫離掌控。

    蘇稚杳詫異的是,

    他都知道她別有用心了,

    卻在識破后,

    還揣著明白裝糊涂,擔任最佳搭檔,

    陪她對起了這場戲。

    現(xiàn)在出戲的,輪到了她。

    “我……”蘇稚杳眨了下眼睛,

    感覺自己站在冰湖上,

    薄冰隨時要裂開。

    他那深邃的眼神,看得她心虛悠悠的,蘇稚杳避無可避,很小聲地叫他:“賀司嶼……”

    她用帶點忐忑的語氣,在這時候說出他的名字,很難不讓人浮想,是有服軟的話要對他說,還是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嗯?”

    賀司嶼嗓音帶著經(jīng)歷幾小時會議后的憊懶和低啞,

    語調(diào)很慢,

    話也不直白,

    依舊朦朧著一層薄霧,

    后半句更有種承下獵物身份的意味。

    “你想要什么?”

    四目交接,

    男人右眼尾下那一點冷淡的淚痣,在他眼皮微微合攏時,好似一杯酒晃漾眼前,襯出些醉人的漫不經(jīng)心,又不容忽略。

    不是質(zhì)問的語氣,而是帶著戲謔。

    “我……想……”蘇稚杳慢吞吞張口,心臟一下一下地跳。

    揣摩一眼他臉色,她漸漸壯了點膽,略微屏氣,聲音越來越低:“跟Saria學(xué)鋼琴……”

    合時宜的坦誠有時就是最好的策略,那時,她的誠實顯得那么真摯,一雙水亮的桃花眼望過去,軟聲軟氣地告訴他自己的小心思,那示弱的樣子,特別像一只乖乖伏法的小獵物。

    即便是賀司嶼,也無法否認,她當時有些惹人喜愛。

    “所以呢?”他問。

    “所以……”

    他籠罩過來的目光強勢而有穿透力,蘇稚杳難以招架,支吾了會兒,慢慢輕聲說:“想獻獻殷勤,哄你高興�!�

    她彎彎翹翹的睫毛往上抬,朝他望去時忽地羞澀一笑,那雙笑眼靈動,露出幾分俏皮。

    哪怕知道她是故意扮乖,卻依然覺得,窗外美輪美奐的霓虹,也不如她的笑容可愛。

    盯了她幾秒,賀司嶼鼻息哼出一聲笑,很淡,不明意味,手指松了勁,放開她臉,抬手帶上了她頭頂?shù)墓耖T。

    隨后起身,坐進沙發(fā)。

    蘇稚杳回過神,本能地跟過去,挨著他旁邊那張轉(zhuǎn)角沙發(fā)椅坐下,眼巴巴地瞅著他。

    手邊角幾上擺有只重分量的花梨木精雕雪茄保濕盒,賀司嶼指尖掠過,慢條斯理掀開:“不找你的珍珠了?”

    “不著急�!碧K稚杳很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眨眨眼,干脆取下右耳那只晃蕩的珍珠耳環(huán),擱到雪茄盒邊。

    “那去餐廳�!�

    賀司嶼作勢就要蓋上盒子站起,蘇稚杳不假思索按住雪茄盒蓋:“等等!”

    他撩起眼簾望過去。

    蘇稚杳笑盈盈地回視,柔聲說:“賀司嶼,我們商量個事兒好不好?”

    賀司嶼不咸不淡地看著她。

    她笑里摻著一點媚,年紀小,就是討好人的樣子也絲毫不顯落俗,更是坦蕩得干干凈凈。

    過片刻,賀司嶼徐徐斂了眸,沒再要走,倒是不慌不忙地,挑了一支雪茄出來,捏在指間感受質(zhì)感。

    他沒說不好,那就是有得商量。

    蘇稚杳雙手扒住扶手,身子往前傾:“今天音樂會我看到Saria了,她是藝術(shù)節(jié)嘉賓,這兩天應(yīng)該不會離開港區(qū),所以我就想著,如果她愿意,正好方便指導(dǎo)我鋼琴……賀司嶼,你幫我邀請她一下,可以嗎?”

    雖然要犧牲她看藝術(shù)節(jié)的時間。

    但能被Saria指導(dǎo),哪怕只有一小時,都求之不得。

    賀司嶼再抬眼時,便見女孩子雙眼笑意濃重,仰著一張白凈的臉,溫順得要命。

    那一刻,賀司嶼不由想到程氏董事會設(shè)宴招待他那晚,這姑娘被某個不懂事的高層針對,不得已來到他身邊,伸手要為他點雪茄的畫面。

    賀司嶼握著那支名貴的雪茄,在指間把玩了會兒,才慢悠悠開口。

    “蘇小姐的殷勤呢?”

    蘇稚杳笑得很甜,輕輕抽走他指間那支雪茄,上道得很:“我來。”

    若要將京市各大家族進行分級歸類,除去斷層的盛家,蘇程兩家該是現(xiàn)今勢頭最盛的,身在這樣的環(huán)境,蘇稚杳沒少培訓(xùn)禮儀課,涉獵甚廣,其中自然缺不了雪茄文化。

    自蘇柏十余年前再婚起,他就沒怎么要求過蘇漫露學(xué)這些,倒是刻意為蘇稚杳安排許多。

    現(xiàn)在想想,或許他始終都有用她聯(lián)姻的打算,所以早早便開始為程家培養(yǎng)好兒媳了。

    思及此,蘇稚杳握雪茄剪的動作停住兩秒,隨后不做聲色,用雙刃剪的圓孔輕輕卡住雪茄,轉(zhuǎn)動一圈,輕松剪下茄帽。

    金屬火機槍噴出一簇細長的藍色火焰,雪茄呈四十五度角,在她手中緩慢勻動,很有耐心地烘烤受熱。

    她垂著睫毛,一步步做得十分認真,看上去還挺專業(yè)。

    等淡藍色煙霧從茄腳一縷縷裊裊騰起,蘇稚杳放下噴槍,輕吹兩下,雙手端著雪茄送到他唇邊,抽的那頭對準他,拿捏著腔調(diào)。

    “賀先生嘗嘗�!�

    賀司嶼低垂的眼眸抬起,視線從雪茄落到女孩子近在眼前的臉龐。

    她半個身子向前伏著,雪白的天鵝頸輕伸,靠他更近,重新撩起眼睫時,桃花眼彎起,看進他眸子,勾在眼尾的笑有意無意地,甜中帶了一絲嫵。

    茄衣燃煙的清木香隨呼吸充盈進體腔,再聞后調(diào),依稀有她身上的淡香,接近海鹽椰奶的香氣,好像有陽光暖融融地灑在眼皮上,溫暖舒服的感覺。

    賀司嶼竟有那么一秒,想湊近去嗅嗅,那是潤在她皮膚的香水,還是她頭發(fā)的氣味。

    但面上依舊冷性薄情。

    端詳?shù)哪抗庠谒樕襄已惨蝗�,他眸光又靜靜垂落回去。

    倒是沒拒絕。

    他微微偏低下頭,就著她手,含住雪茄頭,漫不經(jīng)心吸了一小口。

    賀司嶼搭著腿,身子完全后靠,后腦枕到沙發(fā),闔上眼,在口腔嘗過香醇的味道,過兩三秒,慢悠悠吐出那口煙。

    他的臉在那團朦朧的青白中變得迷離,煙霧散開,又漸漸在眼前清晰,復(fù)古棕格紋西裝外套敞著,露出里面的領(lǐng)帶和裁剪合襯的馬甲,白襯衫領(lǐng)子立體有型。

    人靠在那兒,遺世獨立。

    蘇稚杳不是沒見過男人抽煙,那群闊少總愛叼著香煙,吞云吐霧地聊些圈子里的風(fēng)流事,盡是下流的黃色廢料,沒個遮攔。

    她一度覺得抽煙是件很低俗的事。

    那晚落雪的街上,偶遇他握著雪茄講電話,后又騰出手去摸那只蹲羅馬柱花壇的白貓,那成熟而強大的派頭,讓她第一次領(lǐng)悟到男人抽煙也可以這么高雅。

    眼下,他戴著金絲眼鏡,享受地倚在沙發(fā)里,脖頸后仰,喉結(jié)凸得明顯,反差出強烈的假斯文氣質(zhì)。

    還帶一點兒渣蘇的匪氣。

    蘇稚杳看得不經(jīng)意著了迷。

    一支優(yōu)質(zhì)的雪茄,能讓人在眩暈中捕獲到滿足,賀司嶼再睜眼時,就見這姑娘直勾勾盯著自己。

    那口雪茄的絲絲眩暈感尚未徹底消失。

    而她出神的表情,在那一瞬間意外帶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體驗。

    賀司嶼若無其事伸出手,中指壓在雪茄下,食指在上彎曲,和拇指一起握住。

    “大家出身的蘇小姐,”他不急不徐,接過她手上的雪茄:“你的禮儀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不要這樣長久盯著男人看?”

    蘇稚杳回過神,反應(yīng)他話,臉微熱。

    但她沒覺得情態(tài)有多窘迫,甚至不太服輸?shù)赝崃送崮X袋:“可是羅丹也說過,我們要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

    賀司嶼剛抽了口雪茄到嘴里,聞言頓了頓,煙霧的口感都未來得及品嘗,便被他一口氣呼了出去。

    他臉往她看不見的方向略偏一點,停住短瞬,冷不丁嗆出壓低的咳嗽。

    蘇稚杳察覺到,他好像是笑了。

    她歡歡喜喜求夸獎的表情:“賀先生還滿意嗎?”

    賀司嶼斷斷續(xù)續(xù)悶咳兩聲,握雪茄的胳膊撐高了些,擋在臉側(cè),再回過頭時,面色如常。

    “一般�!�

    蘇稚杳偷偷在心里頭犯了兩句嘀咕,心平氣和地放軟嗓子:“那我剛剛說的事情,你愿意嗎?”

    在雪茄飄出的淡藍色煙霧中,賀司嶼睨她一眼,用染過煙微啞的嗓音低低開口:“真把我當慈佛了。”

    這人果然很難搞定。

    蘇稚杳故意掐著小女孩又嬌又嗲的腔調(diào):“求求你了賀司嶼……”

    “再看�!彼室膺@么說,咬住雪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深抽一口,雙眸微瞇望著前方空蕩的辦公室,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再看就是不答應(yīng),意料之中。

    蘇稚杳喪氣地回了聲“哦”,支著扶手,掌心托在腮邊,陷入郁悶。

    賀司嶼瞥了她一會兒,在她可能要抬頭抱怨時,目光又不留痕跡地從她臉上移開。

    餐廳在九龍國際中心頂層,歐式壁畫和地磚,水晶吊燈撐花設(shè)計,中央舞臺區(qū)有長裙禮服的女人在拉大提琴,演奏的是巴赫某首名曲。

    他們坐在落地窗邊的座位。

    視野開闊,光線暗得恰如其分,回眸就是維多利亞港的夜色氛圍。

    蘇稚杳有些餓了,聞著食物濃郁的香氣,一肚子憂郁一掃而空,專注眼前的晚餐,吃得很認真。

    賀司嶼吃了點鵝肝就停了下來。

    看到面前的人叉了只黑松露龍蝦球,咬到嘴里,眼睛里轉(zhuǎn)瞬露出滿足的笑意,似乎這道菜很合她口味。

    平時嘰嘰喳喳,但她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閉著嘴巴細嚼慢咽,人瘦瘦的,不過一口又一口,吃得可不少,看得人憑空好了些胃口。

    侍應(yīng)生知道他習(xí)慣,見他擱下刀叉,就立刻過去,詢問他是否要上餐后甜點。

    看蘇稚杳還吃得意猶未盡,略作沉默,賀司嶼輕輕擺了下手,示意不用。

    褲袋里的手機開始振動,賀司嶼放下酒杯,摸出來一瞧,是Saria的來電。

    “慢慢吃,我接個電話�!�

    蘇稚杳點點頭,賀司嶼起身,離開座位,去了餐廳的露臺。

    賀司嶼剛走,蘇稚杳就從包里取出一張卡,給侍應(yīng)生:“結(jié)賬。”

    侍應(yīng)生愣了足足三秒,才找回聲音:“小姐,今晚的消費會記到賀先生賬上,不需要您支付……”

    “他要付錢,以后不是沒有機會�!碧K稚杳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笑吟吟地把卡遞過去:“食物很好吃,謝謝。”

    她還說把金額湊個整,多余的算作小費。

    侍應(yīng)生茫然不明情況,遲疑地接過卡:“那……您稍等�!�

    賀司嶼立在露臺,身姿頎長,單手抄著褲袋,正在講電話。

    “親愛的賀,我這邊的事情結(jié)束了,你給我找的學(xué)生呢,帶來讓我見見�!盨aria蒼勁的德語,在電話里響起。

    賀司嶼的德語標準好聽:“年后如何?”

    “年后?”

    “您之前說,打算在中國過長假,我為您安排京市的度假旅行,衣食住行都算我的,隨您留到何時�!�

    老太太頓一秒,頭腦清醒地哼笑:“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給那小姑娘找法子,想讓我多教她幾天?”

    高樓頂層有風(fēng),吹得賀司嶼襯衫微微鼓起,他的聲音在風(fēng)里帶著一絲笑,沒有否認。

    “您知道的,我喜歡兩不相欠�!�

    這倒是真的,人情只有別人欠他的份。

    Saria毫不懷疑,提前敲警鐘:“不過事先說好,就算是你的面子也不能放寬要求,我在鋼琴教學(xué)上很嚴格,還沒有小姑娘能忍受我的批評不哭,何況你那位還是個嬌氣包�!�

    “是嬌氣了點,您稍微……”賀司嶼回首,透過玻璃看進餐廳,不經(jīng)意瞧見那姑娘在和侍應(yīng)生交接銀行卡,顯然她是在結(jié)賬。

    他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話到嘴邊,深邃著眼神,慢慢改了措辭:“您隨意�!�

    賀司嶼回到座位時,蘇稚杳面前的菜式已經(jīng)換成了特制海鹽椰奶慕斯。

    她舀了一口慕斯到嘴里,含著小金勺,抬起頭,若無其事對著他笑。

    “蘇小姐,如果沒記錯,今晚的晚餐是對你讓出鉆石的補償,按照之前的約定,應(yīng)該我請�!�

    “嗯!”蘇稚杳用力點了下頭。

    賀司嶼指尖壓到賬單上,敲了敲,肅容道:“解釋一下。”

    蘇稚杳輕輕一咳:“可你都沒給我選餐廳的機會,這算哪門子補償……”

    說著,她自己也覺得這理由過于離譜,于是聲音越來越低。

    抬眼一覷,他神情果然又嚴峻了幾分。

    “下次我挑地方,你再請我一回不就好了,我一定不搶著買單了。”蘇稚杳咬咬小金勺,時不時瞅他一眼,還委屈上了:“你不要這么兇……”

    原來在這等他呢。

    賀司嶼沒應(yīng)聲,兀自端起酒杯,一小女孩兒,他也懶得和她計較這點小事情。

    蘇稚杳抿住上翹的唇,柔著聲,乘勝追擊:“賀司嶼,幫我請Saria的事……”

    “吃你的�!辟R司嶼不知不覺中習(xí)慣了她的得寸進尺,他自己都未有發(fā)覺。

    “噢……”蘇稚杳擠擠嘴角,放棄了。

    走出餐廳,大為和里奧就等在大廈出口,一人站一邊,奉命唯謹?shù)亓⒄駜蓚守門的異獸石墩子。

    “老大!”

    “Boss!”

    賀司嶼沒有停下步子,勾在指尖的車鑰匙丟過去:“送她回去�!�

    “明白!”大為接住車鑰匙。

    等男人走過,跟在他身后的那道嬌小的身影便暴露在了他們眼前。

    蘇稚杳對著小鏡子仔細補妝,涂了點唇膏,再用手指輕輕按壓暈染開,這張臉無論看多少次,第一眼總是驚艷,第二眼永遠活色生香。

    大為和里奧心神蕩漾,又看得迷住。

    感覺到安靜,蘇稚杳停下動作抬了頭。

    都說愛屋及烏,惡其余胥,她在賀司嶼那兒受了挫折,就不客氣地使小性子,拿他的人出氣:“我是美杜莎嗎?一看見我就石化。”

    大為反應(yīng)快,立刻否認,再一口咬定:“哪兒能呢,您憑美貌,肯定是阿芙洛狄忒!”

    “Right,Venus!”里奧應(yīng)和。

    蘇稚杳佯裝不下去,被他們逗得一下子就笑了,故意放開了聲說:“是比你們老板說話中聽”

    大為和里奧心里有點爽,但某人還沒走遠,他們埋下頭不敢吱聲。

    賀司嶼聽見身后這句,無意勾勾唇角,走入夜色里。

    藝術(shù)節(jié)持續(xù)了五天。

    期間演奏的嘉賓皆是來自世界各地已小有成就的高知名度演奏家,盡管名義上是三年一屆的藝術(shù)節(jié)表演,但實際隱含賽事性質(zhì)。

    港區(qū)國際鋼琴藝術(shù)節(jié)最佳演奏獎,擁有世界性高級別權(quán)威認證,含金量不亞于國際賽事。

    并且,獲獎?wù)哌能擁有官方贊助的全球巡演機會,如此大的誘惑,任誰不想全力以赴,為奪獎各展風(fēng)采。

    一連五天美妙紛呈的音樂現(xiàn)場,聽得很痛快,卻也讓蘇稚杳的野心越來越強烈。

    每晚躺在酒店的床上,閉著眼回味前輩們精彩的演奏,就忍不住地想……

    她什么時候也能登上這樣的專業(yè)藝術(shù)舞臺,表演、比賽,而不是娛樂作秀。

    甚至再遠些,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比賽,甚至是世界最高榮譽的肖邦國際音樂比賽……也不一定就是白日做夢。

    總有一天,她要在聚光燈下,讓全世界都聽到她的演奏。

    在港區(qū)的這幾天,每夜蘇稚杳都是懷著這遠大的抱負,漸漸入眠。

    當然,真正睡著前,她總是不忘在心里偷罵賀司嶼幾句。

    雖然他沒做錯什么。

    這些天蘇稚杳都沉浸在音樂會里,也沒心思去找賀司嶼,男人和事業(yè),無疑是事業(yè)重要。

    不過事業(yè)上用得到的男人另當別論。

    比如賀司嶼。

    于是最后一日音樂會結(jié)束,蘇稚杳決定在港區(qū)多留兩天。

    酒店獨立私人spa房。

    蘇稚杳趴在按摩床看手機,她選中一家看上去十分浪漫的頂樓觀景餐廳,而后點開微信的添加好友,搜索賀司嶼的手機號。

    結(jié)果顯示:【該用戶不存在】

    蘇稚杳木訥好一會兒,難以相信居然搜不到,他的微信難道都沒有綁定手機的嗎?

    她只好無語地編輯短信,將餐廳地址發(fā)過去,問他明晚有無空,請她吃飯。

    “機票先別買,我過幾天再回京市。”蘇稚杳愉快地放下手機,側(cè)臉枕著胳膊,闔上眼休息。

    小茸坐在凳子上,翻著手機里公司提供的行程表,為難地沉吟:“可是杳杳,明晚有個音樂綜藝邀請了你當飛行嘉賓,后天要拍攝《Vanity

    Fair》雜志封面,年后還有……”

    原本技師的精油推背蘇稚杳挺享受的,聽了這話,她直皺深了眉。

    “程娛那群人是不是瘋了,綜藝都接,真打算送我娛樂圈出道?”蘇稚杳沒好氣地掉過頭,換一邊臉枕,留了個后腦勺:“不聽不聽�!�

    本來解不了約就煩。

    耳根子清靜了大約十秒鐘,小茸小心翼翼的私語聲,盡職盡責地幽幽傳來:“……還有一場時尚盛典�!�

    “……”

    蘇稚杳想埋幾只火藥包,把程娛大樓炸了。

    思索再三,蘇稚杳作出讓步,悶聲碎碎念:“雜志封面拍就拍吧,反正不去綜藝,誰答應(yīng)的誰去�!�

    小茸往上扶了下黑圓框眼鏡:“不去綜藝也得明天回京市了杳杳,后天航班,趕不及拍攝�!�

    “……”蘇稚杳不想說話了。

    她長長呻.吟一聲,煩躁地摸過手機,再給賀司嶼發(fā)了兩條短信,明晚的晚餐從安排到取消,只間隔了短短兩分鐘。

    第一條:【當我沒說】

    想了想,又很有尊嚴地發(fā)出第二條,給自己挽回點顏面,說是發(fā)錯人了。

    當時,賀司嶼人在京市。

    梵璽大廈頂層套房。

    百余層高的高樓望出去,京市所有建筑都變得渺小,光暈點點,夜色漫無邊際。

    賀氏近幾十年的商業(yè)版圖慢慢在由港區(qū)歐美往大陸拓展,產(chǎn)業(yè)覆蓋滲透十分迅速,尤其今年,預(yù)籌備在京市成立集團分部。

    賀司嶼京市的行程便也隨之頻繁了。

    因此他吩咐徐界在這里置辦了一套最高層的房子。

    沖淋過后,賀司嶼走出浴室,隨意裹件黑色浴袍,衣帶在腰間松垮系著,短發(fā)半濕,被他抓一把攏到后面,唯一落在額前的那一縷,有水珠匯聚到發(fā)梢,一點點加重,搖搖欲墜。

    他拾起丟在沙發(fā)椅里的手機,站到落地窗前。

    短短半小時沒看的手機,接受到不少短信。

    老三:【你和蘇家那小妹妹怎么樣了?】

    老三:【聽說蘇程兩家婚事催得緊,老賀,再搞不定,人可就要跑了】

    賀司嶼面上風(fēng)平浪靜,不見情緒波動,靜默幾秒,退出去看另外三條短信。

    是蘇稚杳的。

    最后那一條,她說:【發(fā)錯人了,不是要約你吃飯】

    賀司嶼眸子淺淺瞇了一下。

    想到她掉進書墻縫里的珍珠耳環(huán)已經(jīng)取出,還在他總部的辦公室。

    手機在掌心輕掂兩下,最后,賀司嶼撥過去一通電話。

    沒響兩聲,對方及時接通。

    對面的姑娘一腔細膩柔婉的好嗓子,還裝著糊涂:“賀司嶼?你找我什么事兒呀?”

    賀司嶼語氣沉靜到聽不出任何破綻:“蘇小姐,你的耳環(huán)找到了,我安排人送過去,什么時候有空�!�

    蘇稚杳不回答,半嗔半怨地小聲哼哼:“鉆石搶我的,Saria也不幫我請引見,還要叫我蘇小姐……”

    她嘀嘀咕咕,開始放賴:“叫我名字才告訴你�!�

    沒有誰敢對賀司嶼提要求,尤其還是這種趁火打劫的要求。

    賀司嶼當時卻沒怎么惱。

    只是覺得,這姑娘是越來越長本事了。

    賀司嶼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我讓人放到酒店前臺,自己記得取。”

    電話里一陣寂靜,一點聲兒都沒有。

    稍等片刻,賀司嶼叫她:“蘇小姐?”

    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垂眼去看手機屏幕,確認通話正常,料定她是故意不說話,賀司嶼皺眉:“沒其他事就掛了�!�

    他沒有直接掛斷,手機還舉在耳畔聽著,照她的性子,肯定要喊他等等。

    誰知對面始終很安靜,連呼吸都聽不見。

    仿佛鐵了心不再跟他說話。

    “蘇小姐�!彼椭宰�,心想這是最后一遍。

    依舊沒得到回應(yīng)。

    持續(xù)僵持幾秒,賀司嶼呼吸放得漫長,抿抿唇,他聲音壓沉幾個調(diào):“蘇稚杳�!�

    話音一落的瞬間,手機里就傳來女孩子忍不住溢出的幾聲愉悅低笑。

    果然一妥協(xié)就理他了。

    “我在!”蘇稚杳笑音輕快,恢復(fù)了雀躍的常態(tài):“明天我就回京市了,等下回見面,你再帶給我�!�

    剛被她擺一道,賀司嶼那時態(tài)度古井無波:“今晚送過去,不耽誤你航班。”

    “不要。”蘇稚杳拒絕得飛快。

    賀司嶼語氣淡淡的,辨別不出是不是在挖苦她:“怎么,今晚你也約了人吃飯,沒空?”

    “怎么會,港區(qū)我只認識你和周sir,還能約誰。”她在電話里聲音軟軟的,聽著格外乖順:“我就是想,下回你可以順便請我吃飯。”

    “不沖突�!�

    “就不�!睂Ω哆@個冷言冷語的男人,蘇稚杳索性繼續(xù)無賴。

    “……”

    趁他一時間沒想好要說什么,蘇稚杳賴皮耍到底,沖手機里甩下一句:“就想讓你欠著我!”

    接著,賀司嶼耳朵里是嘟一聲盲音。

    他眉頭微微蹙深,低頭一看,屏幕顯示通話結(jié)束,是她直接掐斷了電話。

    頓默頃刻,賀司嶼舔了下唇,倏然間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抬頭,目光落進京市光怪陸離的夜景,凝望良久,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扯。

    “小狐貍。”賀司嶼壓著嗓音低喃。

    盡管不想承認,但他有點吃她這套。

    第14章

    奶鹽

    港區(qū)之旅結(jié)束,

    回到京市后,蘇稚杳感覺自己又被關(guān)進了一個巨大的牢籠里。

    年前最后幾天的行程和宴請煩不勝煩,周圍人的笑臉虛虛實實,

    眼前來去的每個人,都戴著偽善討好的假面,

    像鬼魅,

    游戈在這座燈火迷離的城市間。

    蘇稚杳有些煩了。

    為什么賀司嶼不能和他們一樣呢?

    怎么,難道全世界就他一個男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嗎?

    真氣人。

    蘇稚杳的祖父已逝多年,

    祖母是個頗為傳統(tǒng)的人,

    事事嚴照祖訓(xùn)和禮俗辦,

    無論是在海外還是國內(nèi),除夕夜,

    所有親族都要回到老宅團聚。

    上流社會沒什么年味,所有人都太世故,

    之所以不遠萬里也要回來吃這頓團圓飯,

    不過都在惦記著老太太名下不菲的資產(chǎn)。

    老宅在京市遠郊,蘇老太太在那兒有個莊園,那天下午臨去前,蘇稚杳在房間里發(fā)了個微信。

    蘇稚杳:【孟教授新年快樂,好久沒去滬城,我媽媽身體還好嗎?】

    孟禹:【新年快樂,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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