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抬起腿,懸在海水上方,笑望著塞維斯。“要我走向你嗎?”
一陣海風拂過他肩頭,讓發(fā)絲在晚霞中紛飛。天地間所有一切的光輝,此刻短暫一瞬無法與他的笑容相比。
塞維斯怔住,慌亂地移開目光,抓緊衣角。試探地移動腳步向回走,分開海水,他走回陸地,像第一次上岸褪去魚尾的小人魚。
菲爾德主動抓住塞維斯手腕,將他拉向自己。他的體溫已經被海水泡得冰涼,手指解開扣子,脫下外套蓋在塞維斯肩膀。
塞維斯睜圓眼睛,不敢觸碰這件外套。
看著他的樣子,菲爾德忍俊不禁,揉了揉鼻尖�!拔蚁肽銘擆I了,走吧,車在那面�!�
菲爾德沒有松開他的手腕,大概是怕他再跑回海里。他的掌心傳來溫暖的體溫,并不讓塞維斯討厭,有些像冬日壁爐旁。他慵懶躺在椅子上,爐火的溫度就這樣柔和地貼近他。
醒目的紅色轎車就停在路邊,菲爾德為他打開副駕駛車門,等他入座幫塞維斯系好安全帶。
敲擊方向盤,車輛慢悠悠地啟動,比起科頓的風馳電掣。菲爾德開車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生活態(tài)度就透著隨意。
偶爾他的視線移向安靜呆坐的塞維斯,想了想他沒有開口詢問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
車的行駛方向,是塞維斯不熟悉的街道,駛進的街區(qū)建筑偏哥特式風格�;覕《排f,鉛灰的底色,黑金的描邊,仿佛一群吸血鬼的聚集地。
終點是街區(qū)中心地帶,一處兩層高枯黃色外表的別墅。院子內的草地被修整得只留有一寸的綠色,像是翠綠的泥土。在院外郵箱旁插著一塊板子,上面領地意識極強地寫著「禁止入內」。
菲爾德解釋:“科頓喜歡像狗一樣劃分領地�!笔持阜旁诖角��!翱蓜e讓他知道是我說的�!�
推開房門,菲爾德邀請他進去。塞維斯看向還在滴水的褲子,止步不前。
“沒關系,進來。”
塞維斯走進屋中,沒有四處亂看,乖巧地站在門旁。
“你等我一下。”菲爾德去浴室拿來浴巾,讓塞維斯簡單擦拭身上的水跡。
科頓聽見開門聲,拿著一本書從樓上下來�?匆婇T口兩人時,眉頭壓下又抬起,倚靠扶手漫不經心地攤開書。
“您說要出去散心,原來是去撿小男孩了。”
“別把話說得這么曖昧。”菲爾德頭也不回地說。他讓塞維斯跟在身后,將他帶到一樓一間空房。
從客廳經過時,塞維斯抬起臉,站在樓梯上強健壯碩的男人,俯視著他。盡管沒有透露明顯的情緒,但他能感覺到,這個人不喜歡他。
塞維斯低下頭,跟菲爾德走進屋中。那是一間簡單干凈的臥室,鋪著純白的床褥,家具也是淡雅的淺色實木制成。床邊有一扇四方的小窗,窗戶敞開,輕風吹起白色的窗簾。
菲爾德看著塞維斯的體型思索幾秒�!跋却┪业囊路m然會寬松一些�!彼D身離開,去二樓取衣服。
經過科頓身旁時,他若無其事地翻動書頁,瞥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別在這個時候指責我�!狈茽柕抡f,拍了拍科頓的肩膀。
科頓撫摸脖頸,“我只希望需要照顧的人不會變成兩個。”
菲爾德無奈地笑了笑,拿到衣服交給塞維斯,在門外等他。
科頓合上書籍,沿著樓梯往回走。菲爾德靠在墻壁低頭沉思,睫毛蓋住眼睛,正在走神。
在科頓眼中,他的先生長著一張精明,略有狡詐的臉。笑的時候,又把那雙漂亮的眼睛瞇起來,像是在撒嬌一樣。偶爾出神時,五官失去操控,便會露出孩童般純粹的懵懂與無辜。
他停留在哪里,哪里就有玫瑰盛開。
科頓推門進去房間,門合上,后背抵住木門,手心的書籍被他捏得變形。
塞維斯將黏糊糊的衣服脫下,赤裸地站在屋內。張開手指讓窗戶的風將手掌吹干,而后小心翼翼地觸碰柔軟的床褥。
這間屋子比他的房間干凈,明亮。是家才有的舒適與溫馨。
他從來沒有想過,某一天會有一間這樣的屋子收留他。
沒有每日起來時的酒臭和骯臟,沒有謾罵與那個該死的男人。
有的只是窗外一陣陣柔和的輕風。
嘴角在他未發(fā)現時,緩慢上揚,露出恬靜的微笑。
他將臉龐埋進床邊的被子里,聞到一股名叫安心的味道。
腦海中一個念頭轉瞬即逝。
這短暫的溫暖,是否來自上天臨別前的最后饋贈?
他知道,沒有一個地方會是他長久的家。
穿好衣服打開門,菲爾德為他簡單介紹浴室和廚房的位置。并將熱好的牛奶和面包交給他。
“如果你更適應在屋子里吃飯,我會每天放在你的門口�!�
手指摩擦餐盤邊緣。“每天...”
菲爾德點頭:“在你沒有能力離開這座小鎮(zhèn)之前,就住在這里吧�!�
“為什么?”遲疑一瞬,塞維斯還是問了出來。
他不認識面前的男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當然更不會明白他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
菲爾德垂下視線,又抬起。“有些事情可以被改變。沒有天性溫順的動物,只有被迫順從的人類。”
他轉身揮手,“睡個好覺。”
留下一串古怪的話,他回屋休息。
塞維斯拿著餐盤回屋,機械地吃著面包,溫度剛好的牛奶溫暖著他的身體。
視線搜索屋內的設施,他總認為此刻在夢中。
或者他已經死了,這就是死后的世界。
躺在床上,困意襲來。塞維斯迷糊地睡去,臨睡前心想,失去工作,又沒有回去的地方,這里也非長久之地。
之后,他該怎么辦?
翌日,他是被一陣敲門聲喚醒。他自己尚且不敢置信,能睡得這么安穩(wěn)。
睡眼惺忪地過去開門,菲爾德端著早餐,一杯牛奶和藍莓餡餅。
將餐盤放在塞維斯手中。“看來你睡得很好。”在塞維斯尷尬閃躲的目光中,菲爾德手指觸碰杯子�!澳氵在長身體,一定要全部喝光�!�
塞維斯點頭。
說完,菲爾德就走向靠窗的淺綠色餐桌,科頓已經坐在那里等他。
腳步微頓�!暗饶氵m應這里,如果愿意就到餐桌吃飯�!�
塞維斯點頭,想著他看不見,艱澀地開口�!爸x謝�!�
菲爾德表情柔和,什么都沒說。
落座桌前,科頓將菲爾德身前的牛奶塞進他手中�!澳苍陂L身體,多喝。”
菲爾德茫然,而后失笑。“我好像聞到嫉妒的味道�!�
鏡后視線閃爍�!澳攵嗔恕!�
“我只是不理解您為何自找麻煩�!笨祁D喝了一口牛奶�!澳牢覀兊纳矸荩刹贿m合收留小孩�!�
“昨天,我在海里看見他�!狈茽柕抡f:“人或多或少都會碰見無法解決的麻煩�!�
“也許只是一雙伸來的手掌就可以拉出困境�!钡恫媲懈钏{莓餡餅,科頓的手藝一直很不錯�!拔視虒绾温冻鲡惭��!�
科頓問:“您想讓他也走到這條路上?”
菲爾德搖頭:“這可不是一條好路,也許離開這座小鎮(zhèn)更適合他�!�
“您還真是善良�!碧蛉プ旖堑哪虧n,科頓說:“我也許可以在斯泰茲小鎮(zhèn)中心,蓋一座您的雕像�!�
“饒了我吧�!狈茽柕驴嘈Γ骸拔铱刹幌朐诖笤缟下犇愕谋г��!�
科頓不再多言,安靜吃著早飯。
最近幾日相對平靜,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一會兒他會去酒館轉一圈,再巡視歸他管轄的地盤。
米爾頓似乎老實起來,近來收攏手下,沒有再時不時溜進他的地盤找麻煩。
當然,也有可能是先生最近沒有去那些地方。
米爾頓這家伙總是喜歡在先生面前蹦來蹦去。
科頓在心底長嘆一口氣,煩悶地揉著眉心。討厭的米爾頓還沒有解決,又來了一個可憐的小鬼。
飯后,科頓磨磨蹭蹭地離開。這棟房間就剩菲爾德和塞維斯。
他很有耐心,并不打算主動和塞維斯說什么。
他所遇見的麻煩,如果沒有勇氣主動求助,那么他的幫忙也就沒有意義。
屋內,塞維斯趴在窗戶旁,看著遠處的藍天。云團被風吹散,漫天飄著松散的云煙。
藍莓餡餅的味道很好,此刻口中還殘留那股香甜的味道。
坐直身體,塞維斯突然想到他還不知道那個人的姓名。
他看向手腕,這里昨日被他緊握,將他從冰冷的海水拽回人間。
那人的體溫不讓他厭惡,沒有任何骯臟的念頭。只有晚霞中溫暖的笑容,手指觸碰額頭的瘀青,他甚至不曾冒昧地詢問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為他保留最后的尊嚴。
這樣的好意讓塞維斯心慌。他被迫接受許多惡意,已經習慣忍耐。但是善意少之又少,讓他無所適從。
他像是流浪許久的野獸,即懼怕那雙抬起的手掌,又渴望他落下時是撫摸而非毆打。
第6章
第六章書房
躊躇良久,塞維斯推開門,最起碼他應該知道對方的名字。
菲爾德留在客廳沙發(fā),將身體懶散地舒展在布藝沙發(fā)中,手里拿著一本書翻看。
他聽見聲音,卻沒有任何反應。
大概過了一分鐘,他才聽見強裝鎮(zhèn)定的嗓音�!拔医腥S斯�!�
菲爾德舉起書晃動�!胺茽柕�.卡特�!�
他骨感的手指上黑金戒指像一條小蛇。
塞維斯手足無措地站立在原地,他不擅長和別人溝通,連道謝的話都是那樣蒼白。
他僵立在原地,進退兩難,不知是該硬著頭皮再說幾句話,還是趕快回到屋中。
等著他的沉默,菲爾德坐直身體。趴在沙發(fā)靠背,黑色的襯衫繃緊顯出肩膀處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