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個時候,連窗戶也在向內(nèi)滲血,窗簾變得更加沉重,如同一張嶄新的人皮。
整間屋子都在滲血,血液淹沒了床頭柜,又淹沒了床。
他感受到了強烈的窒息感,明明已經(jīng)沒有了鼻子。想要喘息,喉嚨早就熔化了,想要坐起來,骨節(jié)不知何時斷開了。
在他的枕邊,有一把染血的刀,是那把刀在流血,它受到血緣的詛咒。此時,被一只腐爛手腕和手指露出骨頭的手掌抓住,要刺進他的心臟。
“塞維斯,醒一醒!”
手掌用力推搡他的肩膀,身體的抽搐緩慢停下,他的臉上沒有滲出血跡,有的只是潮濕的汗珠。
睜開眼睛,他不僅能呼吸還能喘息,暖黃的光也沒有變成不幸的紅色。
赫特端著一杯涼水,托著塞維斯肩膀,喂他喝下去。
“你又做噩夢了�!�
涼水流進胃部,讓他打起寒戰(zhàn),裹緊毛毯也感到一絲陰冷。
手背搭在額頭,黏糊糊的觸感令他不適,但更多的是太陽穴跳動的刺痛。
抓緊胸口上方的毛毯,心臟敲擊他的軀殼,震得整個人恍惚。
赫特把床頭燈往后推,坐在床頭柜上,光從他背后散發(fā),他柔和得像赤裸的丘比特。
用影子覆蓋塞維斯的身體,替他撥開黏在臉頰的濕發(fā)。
趁他整個人不在狀態(tài),恍若游魂。手指夾住他的耳垂揉捏,并在他能感覺到身體之前,收回手摩擦指尖殘留的濕潤。
“沒事了,塞維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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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日常都是為了大結(jié)局鋪墊,嘿嘿嘿。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過不去
有三天的空閑時間,塞維斯沒有送來邀約。菲爾德陸續(xù)又見了幾個商人,得到統(tǒng)一的結(jié)果,有幾人干脆見也不見。
他托科頓購買幾本書籍,留在酒店看,臉上沒有憂慮�?祁D了解菲爾德,雖然厭惡塞維斯的搗亂,但他并不擔(dān)心局面。
正如先生所料,三日后有人送來請柬,是一位名不經(jīng)傳的小商人,在倫敦只經(jīng)營幾家商鋪。
語氣謙遜熱絡(luò),務(wù)必請菲爾德能與他一見。
這樣的資產(chǎn)不能對他們有任何幫助,菲爾德放下書籍,一副終于等來該見的人的模樣,同意邀約。
這次菲爾德帶上他,兩人一同前往約定的地方,一處僻靜以至于客人少的可憐的餐廳。屋內(nèi)裝修在十幾年前,也許風(fēng)靡一時。如今來看泛著油膩的黃,破損,褪色,丟失,所有用具都能看見時間在它們之上留下的痕跡。
一進入這里,仿佛踏入過去時空,一切蒙著一層薄紗。鋪著白綠格子的桌子旁,坐著一位留著八字胡的胖男人,含蓄西服繃在圓滾滾肚皮上,胸前的白襯衫幾乎要被撐破。
他笑得憨態(tài)可掬,務(wù)必表現(xiàn)出自己的謙卑與無害,熱情招呼兩人坐下。
“您好,非常幸運能與兩位見面。”他說,“我叫吉爾.庫克,冒昧邀請你們過來,是聽聞你們在尋找合作商�!�
他拍擊胸膛,衣襟震蕩,“我雖然不是一位富商,但多年來也曾積攢一部分家財,知道遠道而來的兩位,也頗有家資�!�
“為什么不讓我們談一談合作,也許能促成一樁樂得其成的生意?”
“我打算在倫敦開一家酒吧,以你的資產(chǎn)而言,前期投入過大,為什么冒著風(fēng)險來與我們洽談?”菲爾德配合著詢問。
吉爾眼珠子咕嚕嚕轉(zhuǎn)動,八字胡滑稽抖動,“生意這種事,總是充滿著危機,可危機背后同樣有幸運之神的眷顧�!�
他揉捻胡子,“我非�?春眠@次合作,生意本就是賭博,賭贏了,也許我的身價就會翻上一倍,或者更多�!�
“難道,這還不足以讓我這個商人冒險嗎?”
他俏皮的眨眨眼,恕我直言,真像個活靈活現(xiàn)準備獻祭的豬頭。
菲爾德手指扶住前額。
“不過,”他略有為難的說,“您也知道,我資產(chǎn)有限。沒辦法出大筆錢財為您選定商鋪,處理所有所需�!�
“只能出資七成,我們共同合作�!�
“那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菲爾德說,在倫敦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三成以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在來之前,他傾向的就是由富商為他籌備一切所需,而他則劃分一定分紅,每年定時給予對方,保證超過他所投入的。
這聽上去更像是空手套白狼,但正如吉爾所言,生意本就需要以小博大。
更何況菲爾德的初始資金,是靠搶奪得來的。
吉爾攤手,“我理解您的為難,”他嘆氣,“誰讓您受到商人們的抵制,想必在倫敦尋找一位為您出資的富商,是極難達成的事�!�
“我正是向您雪中送炭的籌碼呢!”他說,“何不把我拋向空中,一定會是象征幸運的正面�!�
吉爾起身,點到為止,向菲爾德與科頓點點頭,“希望您愿意花費一些時間考慮,請隨意品嘗這里的美食,老板是我的老朋友。”
吉爾穿過凳子與凳子間,對旁人來說相當(dāng)寬裕的縫隙,卻被他把凳子一路擠亂離開了。
“先生,”長腿蹺起,他的身體完全把椅子擋住了,“您相信這個人的誠意嗎?”
菲爾德笑了笑,擺動手指,“為什么不呢?”
他說,“也許開辦酒吧的資金,我們很快就會有了。”
這是一次簡短的會面。在到來倫敦之前,科頓有攜帶一部分現(xiàn)金以備不時之需,不過距離三成還是有些差距。
從對菲爾德反應(yīng)的觀察來看,他的先生并沒有出資打算,悠閑的反而像是為難他的問題已經(jīng)被解決。
兩人沒有在餐廳就餐,吉爾離開后,他們也起身推開玻璃門走出。
僅是剛踏入外面,就有一個小孩走來,向菲爾德遞上一封信,并脫帽致意。
翻轉(zhuǎn)信封,正中間印著熟悉標識。
科頓不無諷刺意味地說,“他還真是關(guān)注先生,時時刻刻地盯著您!”
打開信封,文字,菲爾德說,“你要理解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為了某些妄想而做出的努力�!�
“您太偏愛他了�!彼涯抗獯掖沂栈�,菲爾德望來時,看見他因倔強而在脖頸繃緊的血管。
“科頓,人總是會為感情做出不可理喻的事。”信件塞回信封,菲爾德遞過去,“放任情感是一件危險的事�!�
他露出固有的寬慰笑容,“一位優(yōu)秀的獵人,寧可狩獵失敗,也不會危及自身�!�
“很遺憾,”他聳了一下肩膀,“是我沒有教會塞維斯這一點。”
“可憐可憐這個孩子吧。”
語氣變輕,一道日光就消解在他揚起的唇邊,他的話,仿佛已經(jīng)隱喻出某種未來。
“好了,我忠實的會說話的驢子,”菲爾德開玩笑,“你得回去了�!�
“您可真殘忍,”科頓心情變好,先生依舊清醒得過于……無情�!拔乙灿凶约旱纳睿罂扇ジ澳募s�!�
他轉(zhuǎn)身,背對菲爾德?lián)]手,“我也要去四處逛一逛了�!�
菲爾德看著科頓走遠,轉(zhuǎn)動手指上的黑金戒指。
他對科頓最滿意的地方,就是他懂得克制自己。
如果塞維斯也能學(xué)會這一點,他同樣會是一把好刀。
菲爾德不再多想,趕往邀約地點,是一處悠閑的室外餐廳。他們的就餐地點,就在葡萄架旁邊,葡萄的香氣令人食欲大增。
鮮艷欲滴宛若寶石的成串綠葡萄下方,塞維斯仰頭觀看,聽見腳步聲,人還未轉(zhuǎn)身,嘴角就已揚起來。
等他轉(zhuǎn)過頭,一時分不清是青翠的葡萄可口,還是他的藍眼睛更誘人。
“我想您應(yīng)該沒有在那家餐廳食用飯菜,希望這里的食物能讓您喜歡�!�
菲爾德拉開椅子坐下,面前的圓桌鋪著黑白格桌布,看著像是一個棋盤。
輕描淡寫掃過那些葡萄,菲爾德說,“這要拜誰所賜?”
塞維斯低頭微笑,手指按在椅背,支撐身體,“請相信我,我絕對沒有為難先生的意思�!�
他坐下,脊背挺直,手指下意識敲擊膝蓋,“只是,既然由我邀請您來到倫敦,”他抬起眼皮,“先生為什么不和我合作?”
桌面早已準備好兩杯龍舌蘭酒,菲爾德摩挲酒杯,“我更喜歡明碼標價的生意,它讓我清楚我將付出什么。”
“塞維斯,你真的長大了�!辈⒉皇枪首髯藨B(tài),語氣贊賞,目光一如塞維斯三年內(nèi)不間斷懷念的鼓勵眼神,“變得出乎意料�!�
“可惜,”他抿了一口酒,“你忘了我對你的教導(dǎo),優(yōu)秀的獵人應(yīng)該一擊必殺�!�
“你這幼稚的戲碼,只能為我達成目的的道路上,增添一些微不足道的麻煩�!�
塞維斯笑了一聲,后背放松得倚靠椅背,“您為什么認為我是在給您添麻煩?”
塞維斯歪了下頭,曾經(jīng)那副怯懦,憂郁的樣子消失,他看上去和普通青年沒什么兩樣。
眼角微微擠壓時,甚至模樣溫和,他說,“時隔三年再見,我總要送您一件禮物。”
拿起面前酒杯喝下,酒液流動,隨著仰頭動作。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菲爾德,直到放下酒杯,才又掛起笑臉。
菲爾德眉心微蹙,而后舒展,意味深長地看著塞維斯。
“那可真是一份大禮�!�
“您滿意嗎?”雙手交叉,身體前傾,此時他的狀態(tài)更放松了,“我相信您會滿意。”
他抬手喊了一聲,喚來不遠處等待的服務(wù)生,隨意選了幾道菜品,將菜單推給菲爾德。
“希望不論何時,您都不會懷疑我對您的忠誠�!边@個時候,手臂伸長,胸膛幾乎貼近卓沿,他卻是把頭后仰,不顯露逼迫姿態(tài)。
菲爾德沒有拿起菜單,短暫思忖之后,他才抬眼看向塞維斯。
“不論當(dāng)初,我出于何種目的將你帶回來。塞維斯,我不過是期待一個少年,可以擺脫令他痛苦的困境�!�
“我所付出的不值一提的東西,在那次雨夜廢棄樓區(qū)后,你已經(jīng)償還給我了�!�
“所以,”他惋惜地嘆了口氣,“你沒必要對我抱有某些期待�!�
隨著他的話語,塞維斯低垂頭顱,按在菜單上的手指攥成拳頭。
菲爾德仿佛聞到一股咸腥氣味,聽見浪花涌動翻滾的聲音;遠方隱隱約約傳來海鷗嘹亮歌喉,橘黃的光灑落海面,覆蓋一層金色斑塊。
當(dāng)年,他從海邊帶走的少年,到底還是沒有從沒過腰身的海水里走出。
“塞維斯,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
“別去……”執(zhí)著沉湎于黑暗中的自己,你所應(yīng)該做的,不是抱著他,哪怕與其一同被黑暗浸蝕溺死。
而是拉著他的手,一起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