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完飯,宋珸開車送我回家。
我挽著他的胳膊依依不舍:“要不要去我家喝杯酒?”
順便再睡個覺。
宋珸頓時恢復(fù)了冷漠,把我拋在公寓樓下,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呵,男人。
不就是擔(dān)心自己把持不住么。
回家,洗澡,鉆被窩。
我抱著手機,打開跟宋珸的對話框,發(fā)送兩個字:。
后面還加了個粉紅的愛心。
宋珸很快回復(fù):嗯。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一個字而已,我卻覺得歡喜又甜蜜。
我喜滋滋地把聊天記錄截圖發(fā)給姜韻:是不是很甜蜜?像不像在談戀愛?
姜韻:?
我不管,反正就是很甜蜜。
帶著這份甜蜜,我心滿意足地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悠悠醒轉(zhuǎn)。
我盯著天花板發(fā)了好久的愣,恍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對了,時遇。
推開時遇家的門,我看見他依然如尸體般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屋子里毫無生氣,充滿死人的味道。
好煩。
又得拖去冰柜了。
我走過去,蹲下身,伸出食指去探男人的鼻息。
時遇緩緩睜開眼,血跡斑斑的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早啊,鄰居小姐�!�
我有些意外:“你還沒死?”
命好硬。
時遇氣息虛弱,但還是盡力笑著:“我要是死了,會給你添麻煩的。”
確實。
分尸可是很累人的。
之前我簡單處理了一下他的傷口,從小到大受宋珸熏陶,我學(xué)會了不少醫(yī)療常識,稍微懂一點縫合和包扎,沒想到真的保住了時遇的命。
我打開醫(yī)藥箱,繼續(xù)給他處理傷口:“請你愈合得快一點,我可沒什么耐性扮演貼心小護士�!�
時遇臉上帶著病態(tài)的享受:“能被鄰居小姐這么用心的照顧,是鄙人的榮幸�!�
被閹了還有心情犯賤,他心理素質(zhì)可真夠強的。
好想一拳錘死他。
“你都?xì)⑦^多少人?”我詢問。
目前樓上一家三口還沒有被害,時遇卻說他殺過人。也就是說,除了我和樓上一家,他還殺過其他人。
以他的變態(tài)程度,手上的人命一定只多不少。
時遇思索了幾秒,無奈一笑:“記不清了�!�
居然連自己殺了多少人都記不清。
把一個這么危險的變態(tài)殺人魔囚禁起來,我根本就是在替天行道。
我拿起一塊酒精棉球,往他的傷口重重按了下去。
時遇嘶了一聲,卻沒有惱,眼里浮起笑意:“不過第一次殺人時的場景,我倒是記憶猶新�!�
“殺的什么人?”
“我爸媽�!彼卮鸬脽o比自然。
還真是,毫不意外。
對一個變態(tài)來說,殺父弒母是門必修課。
“為什么要殺他們?”我好奇道。
從小被虐待?被侵犯?被精神控制?
時遇勾起唇:“那天晚上,我正躺在床上發(fā)呆,突然聽見客廳傳來父母的說話聲,他們在商量第二天中午做什么菜,討論了好久好久,最終決定都做我愛吃的。盡管他們已經(jīng)刻意壓低了聲音,可還是讓我覺得,好吵�!�
“所以,趁他們睡著時,我讓他們永久地,閉上了嘴�!�
“這樣一來,便再也沒人會吵到我了�!�
“那年,我十五歲�!�
時遇笑容燦爛。
我拿棉球的手忽然有點抖。
這個男人,是天生的怪物。
并不是沒有人愛他,而是愛他的人都死在了他手上。
沒有地獄,他便親自創(chuàng)造地獄。
我曾以為,第一世的時遇之所以會殺我,是因為我沒有善待他,只要我重生后改變對他的態(tài)度,努力討好他,感化他,就能提升他的好感度,逃過被殺的命運。
如今看來,他殺人的理由,只是因為他想殺而已。
時遇這種人,即便再怎么善待他,都抹不去他心中的殺戮欲。
對他壞的人,他要殺,對他好的人,他也要殺。
如果我沒把他囚禁起來,最終必定會又一次死在他手里。
我脊背發(fā)涼:“你會下地獄的。”
時遇愜意道:“彼此彼此�!�
我一巴掌扇過去:“鄰居先生,聊天要注意分寸�!�
誰要跟他相提并論?
與他這種自甘墮落的渣滓不同,我的未來可是一片光明。
畢竟,我再怎么樣也還有宋珸。
時遇慘白的臉上多了道鮮紅的巴掌印,頭頂剛凝固住的傷口再度滲出血來,緩緩滑至他的眼睛里,染紅了他的雙眸。
他不氣也不惱,平靜道:“不想讓我死的話,你需要喂我水和食物�!�
有道理。
我轉(zhuǎn)身走進衛(wèi)生間,在馬桶里舀了滿滿一大杯水,然后掐住時遇的下巴,一鼓作氣地將整杯水都灌進了他嘴里。
連續(xù)不斷的灌入致使時遇反復(fù)嗆咳,剛把水從氣管里噴出來,又接著被灌進更多,沒有一秒歇息的機會,他呼吸急促,面色潮紅,張嘴大口喘息著,水流溢出唇角。
最后,我放下空杯子,饒有趣味地欣賞著時遇的狼狽模樣,道:“聽說人類光喝水不進食的話,可以活一個月左右,不如你來幫我實驗一下吧?加油,別死得太快哦�!�
時遇調(diào)整著呼吸,慢慢停下咳嗽,沖我笑道:“好,我會努力的�!�
“這么聽話?”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隨口命令,“那爬一個給我看看�!�
時遇什么也沒說,先是雙膝跪地,接著手肘也貼到地上,真的像條狗一樣爬了起來。他低垂著腦袋,身體因為傷口的疼痛而微微發(fā)顫,卻還是堅持繞著客廳緩慢爬行,每前進一步,身上的鎖鏈都會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最終,時遇爬到我腳下,仰起臉,用他那雙漂亮而又幽深的眼睛,認(rèn)真地望向我。
就好像,在渴望我伸手摸摸他的頭,獎勵他一下似的。
我后背猝然冒出雞皮疙瘩,一腳踹開了他。
這個瘋子。
第一世,他可以毫不猶豫將我推下天臺,這一世,他卻又可以乖乖趴在地上當(dāng)狗。
連被閹了也可以一笑而過。
我懷疑他是個受虐狂。
說不定我越虐待他,他就越興奮。
那豈不是便宜了他?
究竟怎么做才能讓他陷入痛苦?
好想看他絕望,看他惶恐,看他生不如死。
罷了,實在不行,直接殺了便是,也算為民除害。
那之后,我時不時就會去隔壁給時遇灌馬桶水。
重傷未愈,又沒有食物攝入,時遇日漸消瘦,一天比一天衰竭虛脫,才一個星期過去,他便已經(jīng)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再也無法出言挑釁我。
我心情大好。
縱然是再變態(tài)的怪物,此刻小命不也掌握在我手里?
不多久,時遇開始陷入長時間的昏厥,身上原本就沒多少肉,如今更是只剩下皮包骨頭。
廢物。
說好堅持一個月的,才這么點時間就要死不活了。
不過考慮到他身上有傷,跟正常人的體力不能比,我決定不跟他計較。
抬腳把時遇踹醒,我隨手將一塊面包扔在離他十米遠(yuǎn)的臥室地上,如果他有力氣爬過去吃下面包,便能順利活下來,如果他沒力氣爬過去,那就只能被活活餓死。
時遇如同一條垂死的蛆蟲,艱難地蠕動,爬行,每挪一步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臉色慘白如紙,四肢以極不正常的頻率哆嗦著,連呼吸都成了一件消耗體力的事。
起初我還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見他爬得越來越慢,便不耐煩地打起了哈欠,掏出手機,給宋珸發(fā)了條嗲里嗲氣的撒嬌語音:小叔,人家好想你哦。
這陣子我經(jīng)常跑去醫(yī)院找宋珸,準(zhǔn)時準(zhǔn)點地等他下班,然后強行拉他陪我約會吃飯。
順便還討教了一些醫(yī)療知識,方便以后虐待完時遇做好傷口處理。
久而久之,宋珸科室的同事們?nèi)颊J(rèn)識了我,表面上宋珸向大家介紹我是他的侄女,可當(dāng)他不在場時,我則會偷偷糾正:“其實我是宋醫(yī)生女朋友,他只是羞于承認(rèn)而已啦,你們也裝不知道就好。”
于是,每當(dāng)我甜甜蜜蜜地挽上宋珸的胳膊,那些小護士都會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目送我們。
如果被宋珸知道,定會板著臉狠狠訓(xùn)我一通。
沒關(guān)系,被小叔訓(xùn)斥也是一種甜蜜。
面對我的撒嬌語音,宋珸回了四個字:好好說話。
于是我又重新發(fā)了文字:想你。
等了好幾分鐘,才收到宋珸的回復(fù):最近科室比較忙,過幾天放假再陪你。
像不像跟女朋友說話的語氣?
臉頰又開始發(fā)燙,我忍不住低頭竊笑。
笑著笑著,我發(fā)現(xiàn)時遇不知何時已經(jīng)爬到了臥室,正在狼吞虎咽地啃著那塊面包。
我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打量著這個卑賤不堪的男人。
此時的他,已經(jīng)不像個人了。
將地板上的最后一粒面包屑也舔干凈后,時遇慢慢恢復(fù)了些精神,抬頭望向我,努力扯起嘴角:“我做到了。”
我配合地鼓起了掌:“鄰居先生可真棒。”
棒到,讓我想要踩爛他的臉。
我撫摸著與我家相連的那道墻:“既然你那么喜歡偷窺我,不如直接砸穿這面墻,做成一道隱藏的暗門,如何?”
最近我經(jīng)常出入時遇家,還要防著被其他鄰居發(fā)現(xiàn),甚是麻煩。
時遇虛弱地笑:“求之不得�!�
施工期間,時遇被我堵住嘴關(guān)在了衛(wèi)生間。
只要他努努力,完全可以弄出點動靜,吸引工人的注意。
可他什么也沒做。
“你怎么不求救?”我很好奇。
那幾個工人都是我托關(guān)系找的,塞了不少錢,辦事利索,守口如瓶。
雖然時遇看上去寒酸,但我從他家翻出了一張卡,存款數(shù)額還不小。
細(xì)想倒也合理,他殺了那么多人,必然侵占了不少財產(chǎn)。
買通工人的錢,就是來自于這張卡。
只要他一求救,工人會立刻通知我。
然后,我會親自割掉他的舌頭。
可惜,他沒有。
“為什么要求救?”時遇蒼白的臉上滿是愉悅,“我喜歡鄰居小姐,巴不得日日與你黏在一起�!�
我又是一巴掌扇過去:“惡心�!�
時遇的鼻孔緩緩滲出血來,他滿不在乎,始終面帶微笑,仿佛對他而言連巴掌也是一種賞賜。
從那以后,我臥室墻上便多了一道隱蔽的暗門。
與墻壁融為一體,神不知鬼不覺地,連接著403和404。
大部分時候,我會讓時遇跪下,用一層又一層鎖鏈把他固定住,讓他渾身上下只有腦袋可以動。
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拴著他爬去衛(wèi)生間如廁和沖洗,畢竟我也不想讓他身上彌漫出臭味熏到我。
除了銀行卡,我還在時遇家翻出了他的身份證,發(fā)現(xiàn)他和我同齡,也是二十五歲,只比我大幾個月。
嚴(yán)格來說,我現(xiàn)在的身體年齡還不滿二十五周歲。
不過下周就是我生日了,宋珸答應(yīng)了那天陪我吃飯。
雖然我早已在第一世過完了二十五歲生日,但這一次是宋珸陪我過的。
所以,我決定,之前的統(tǒng)統(tǒng)不算數(shù),一切都以今世為準(zhǔn)。
然而還沒等到生日那天,警察便按響了我家的門鈴。
難道是囚禁時遇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
我握緊門把手,停頓了幾秒,開門。
警察表情嚴(yán)肅:“請問你是宋星玓嗎?”
我點頭:“是�!�
警察接著問:“方諫是你前男友吧?”
我一愣:“怎么了?”
警察沉聲道:“九月二十一號晚上,方諫給他父母發(fā)了條消息,說他準(zhǔn)備外出一段時間散散心,從那以后便開始關(guān)機失聯(lián),至今沒有現(xiàn)過身,請問你上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
不對。
不對勁。
方諫怎么會失蹤?
第一世直到婚禮那天他都還好好的,第二世我舉著斧頭追了半天也沒能殺了他。
這一世,沒了婚禮,也沒了女朋友,難道他悲痛之下真的外出療傷去了?
不可能,方諫沒那么癡情。
一定是出事了。
難道,是宋珸?
之前約會的時候,我哭哭啼啼地向他抱怨方諫讓我下跪的事。
為了替我出氣,他一怒之下跑去殺掉方諫,也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他那么愛我。
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
屋內(nèi)正囚禁著一個活人,面前正站著威嚴(yán)的警察,我卻無暇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暴露,甚至還忍不住露出了羞赧的笑容。
愛情啊,真是讓人無懼,又無憂。
還好之前那條威脅方諫要把他全家剁碎了沖馬桶的消息后來沒發(fā)出去,否則我現(xiàn)在有口說不清。
于是,我刻意避開沖突,坦言自己不知情,并表達(dá)了一下對前男友的擔(dān)憂,警察沒停留多久便離開了。
我立刻掏出手機,想要打電話給宋珸,告訴他,我愛他。
剛準(zhǔn)備按下?lián)芴栨I,突然又覺得哪里不對。
方諫是在九月二十一號晚上失蹤的。
那天,是中秋。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跟宋珸約會,自然也沒有向他抱怨方諫。
熱烈跳動的心臟驟然冷靜下來。
不是宋珸干的。
那么,是誰?
我放下手機,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那道暗門。
時遇跪在地上,緩緩抬眸,幽深的瞳孔望向我。
像是有股無形的力量在牽引著我。
我一步一步走向廚房那個巨大的冰柜,伸手打開柜門。
上一世,我也曾打開過這個冰柜,那時里面還是空的。
此時此刻,已經(jīng)死透的方諫正直挺挺躺在里面。
他手腳皆被捆綁,嘴里塞著抹布,渾身上下每一寸都被冰霜覆蓋,瞳孔不正常地瞪大,眼底溢滿了絕望與恐懼。
“你應(yīng)該下周再打開的。”時遇的聲音平靜而又詭異,“那是我為你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
第一世,是方諫陪我過的二十五歲生日。
“老婆,生日快樂!”他送上一大束香檳玫瑰。
“婚禮還沒辦,叫什么老婆?”我低頭去聞花香。
“反正我已經(jīng)套牢你了�!狈街G抱緊我。
“又老了一歲,好煩哦�!蔽覈@了口氣。
“才不老呢,現(xiàn)在正是最好的年紀(jì),我們會永遠(yuǎn)年輕,永遠(yuǎn)二十五歲!”他露齒一笑,滿懷朝氣與憧憬。
“神經(jīng)�!蔽曳藗白眼,“怎么可能有人永遠(yuǎn)二十五歲?”
……
我伸出手,緩緩觸上冰柜里那張僵硬冷凍的臉,刺骨的涼意,從指尖飛速蔓延開來。
是我錯了,方諫。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永遠(yuǎn)二十五歲。
比如,死去的你。
第五章
禮物
第一世,從搬進這個公寓開始,每年生日那天,我家門口都會擺著一個紙盒。
第一年,盒子里是一件印著卡通圖案的睡裙,第二年,盒子里是一串廉價的塑料珠子項鏈,第三年,盒子里是一只丑不拉幾的編織娃娃。
因為那些東西實在太過幼稚,還有點嚇人,我只當(dāng)是小孩子惡作劇,每次都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這一世,編織娃娃變成了冰柜里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