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國歌沒敢唱,怕頭一句亮嗓就招來幾個魁梧大漢給我摁地上。
我給他唱了半天的歌,掏空腦子里的曲庫,唱到嗓子干啞唇焦口燥,終于誘得他多說了幾句話。
他問:「這是何處的民謠?」
我唱:「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fēng)從坡上刮過~」
他思忖:「倒是聽不出口音。你上過官學(xué)?」
我唱:「小呀么小二郎,背著那書包上學(xué)堂,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那風(fēng)雨狂�!�
他問:「……你是太子府上的戲子?歌姬?」
這話不好答,我尋思我還不清楚他身份,不能暴露我的來歷吶。
我掐了個蘭花指,捏起嗓子:「臺下人走過不見舊顏色,臺上人唱著心碎離別歌~~情字難落寞她唱須以血來和,戲幕起戲幕落誰是客。」
他面無表情望著我。
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滿心期待地回視他。
他又嘆口氣,捂著雙耳面壁去了。
?
夸我�。。�!
為本牢房歌王鼓掌喝彩��!
哎,唯一的觀眾不捧場。
我臉有點(diǎn)燒,羞恥得想撓墻。
7
在我美妙的歌喉感染下,他慢慢敞開心扉,樂意與我搭幾句話。
不敞開也沒辦法,我倆攏共只有兩個枕頭兩條被子。
一條被子鋪底下當(dāng)床墊,一條被子蓋肚子防著涼。
「哎,哥你不過來睡么?」
他一人蜷在墻邊躺著,面朝墻壁,躲我好似躲瘟神。
「我不覺冷,你自己用罷�!�
我摸摸他手心溫度。
「忽悠誰呢你?手跟冰塊似的,別看你是年輕小伙子,在這陰冷潮濕的地方,氣血循環(huán)很快會變差的�!�
我連拖帶拽把他拉到床墊上,拿被子把他裹住。
「別想著什么男女大防,你又輕薄不了我。就你現(xiàn)在這樣的,我一拳能打八個�!�
他哽了一下,默默把這句話消化了。
牢房靜謐,什么都不好,唯獨(dú)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我拽起他兩邊衣角,堵上他的耳朵,打趣道:「這耳塞可有用了,不把耳朵眼堵上,會有蟑螂爬進(jìn)去�!�
這大少爺怕是沒聽過這么驚悚的事,露出驚惶神色。
我心滿意足地蓋上被子睡了。
大約是睡熟后翻了身,把衣角拽掉了,還是被哀嚎聲吵了醒。
我下意識地扭頭看他,他平靜地枕著手臂,呼吸輕淺。
我爬起身,又想拿衣角堵他的雙耳。
卻看到他那雙清明的眼睛,靜靜仰視著半個身子快要趴在他身上的我。
我趕緊縮回手:「我可不是要輕薄你啊。」
他輕笑了聲。
不像被吵醒的樣子,想必是一直沒合眼。
我躺回枕頭上,喃喃說:「底下一層是刑牢,每十天抓一批囚犯進(jìn)去審,第一天總是喊得最大聲的,過了今天就好了�!�
人被折磨得不像樣了,就喊不出聲了。
我拍拍他的胳膊肘:「你別怕啊,別被嚇傻了�!�
卻不料他說:「我便是從下邊一層被送上來的�!�
我呆望他半晌,不知該如何接話。
原來,他比我煎熬了更久。
想是熬過一輪酷刑,什么也審不出來了,才留下這半條命。
牢房隔音很差,這些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呼痛哀嚎聲,形如鬼嘯。
先前沒他的那些日子,我被這些動靜吵醒時總是恐懼得要命,怕底下的殘苛酷刑哪天輪上我,又因為一顆生而為人的良心,惶恐牽掛著底下人的死活。
如今身邊躺著個同伴,我把手輕輕搭在他胳膊肘上,感受著熱乎乎的體溫從掌心傳導(dǎo)過來,便不覺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