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又年必定是聽到了我的慘嚎,怕他受過的折磨在我身上重現(xiàn)一遍。
嗚嗚嗚媽媽,我遇到好人了!
13
我被送回牢房時,已是第二天了。
又年急匆匆地撲過來,摔在我身上。這一夜他不知枯坐多久,牢里一根蠟燭都不剩了,他看不清我,兩只手胡亂摩挲我的臉頰。
摸到我身上滑溜的綢緞衣裳時,他雙手抖起來。
「小魚,為什么換了衣裳?他們是不是……?」
我忙說沒有沒有:「那老太監(jiān)把我扔進澡池子了,喊了幾個婢女給我搓洗干凈�!�
他還讓我回來好好伺候你。
這話能講嗎?我又不傻。
又年緊緊抱著我,這懷抱緊得我快要喘不上氣。
過了好久,他才慢慢止住抖,不停喃喃:「小魚別怕,別怕……」
我一顆心被揉了個稀巴爛。
其實不是我怕。
是他怕。
我全身上下一絲油皮都沒擦破,對上他坦蕩赤誠的擔憂,我只覺得自己真該死啊,鬼嚎什么嚎,挨兩天打又怎么了!
倘若又年是個性格多疑的人,肯定已經(jīng)審視我八遍了。這一出受刑戲分明像是我和喜公公聯(lián)起手來演給他看的,仗著他對我的袒護,從他口中騙取情報。
我趕緊把昨天刑房中的情形事無巨細跟他講了。
他沒怪我半句,反倒松口氣。
「你能平安回來,我不知如何高興才好�!�
「那些刑吏,本都是鐵石心腸。能讓他們?yōu)槟阏谘冢切◆~厲害�!�
可我有點想哭。
「對不起……他們說你招了……」
我曾看過歷史上衣帶詔的故事,一封天子血書密詔偷偷出了京,氣得曹操怒斬五位大臣與其家眷七百多人,不論老小婦孺,屠戮全族。
而這封「先帝遺詔」,怕是有過之無不及。
這時代的政局與站位,從不是「一人做事一人當」。
又年但凡招出一個名字,那一戶,一姓,甚至一族……
他是這樣聰慧的人,一聲「對不起」,他就好似什么都懂了。
「昨日我供出的是一位大賢,岳麓書院前任山長,是天下文儒之首。徐喜找得到他,也未必敢動他�!�
我的悔意稍稍紓解了些。
文人的口誅筆伐如刀,統(tǒng)治者輕易不敢動。被殺的文人更是開刃的刀,啟發(fā)民智、左右國運的總是這群人。
牢房外有小太監(jiān)窺伺著我們說話。
又年闔著眼,形容疲憊,唇鋒漠然。
「名單上三十七人,太子也沒我知道得清楚——我這小妹開心一日,我便供出一位。她若不開心,我便將這秘密帶進棺材里。」
「跟你們皇上遞個話。」
他聲音不大,牢房外的小太監(jiān)忙把耳朵貼到鐵柵上。
「徐賊傷我小妹。要我開口,先讓他死�!�
我抽噎一聲,眼淚差點下來。
嗚嗚嗚媽媽,我找到我異父異母的親哥哥了!
我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我哥他運籌帷幄,臨危不亂,好似金光閃閃的活神仙!
14
當天,徐喜的腦袋便被裝進了錦盒,由御前侍衛(wèi)呈上來,在我們眼前過了一圈。
我想看一看,不等湊上前,被又年用手遮住視線。
「別看了,我講與你聽。他青白淤腫的一張臉,死后比生前更丑。」
年輕人主打一個不聽勸,我扒開他的指縫,堅持看了一眼。
「噦。」我干嘔。
又年莫可奈何,剝了瓣酸橘子塞我嘴里。
我心說這篡位的新帝是真狠啊。喜公公這老太監(jiān)是惡人不假,可怎么說也是新帝養(yǎng)了多年的忠犬,說砍就砍,只為拿來給又年賣個好。
又年每天招供一個,未必能哄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