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明是含情眼。
話音未落,對方俯身而下,大手撫上我的臉,眼梢紅軟,聲線卻有著動人的低沉。
從今往后,你要喚我夫主了。
死后的世界如此惑人,竟如墜入深湖一般,叫我沉溺其中,再難醒來……
第三十四章
已是夏日了,貼著睡熱得很。
我睜了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貼在一張胸膛上。
對方手里拿著我小衣,正在擦我脖子里的汗,烏發(fā)披垂,眸翠眉長,神情是完全放松后的閑適。
醒這么早。
看到他,我這才徹底悟了!
所以,你沒小藍死?
對方眉一揚,很有幾分傲岸怎么,你很希望我死?
面前便是那朝思暮想的面孔,然而我看也不看,低頭便狠狠咬在了對方白皙的手背上!
慕容垂哼也不哼,一手攬著我,直等我咬得滿嘴濕潤了松口,方用那受傷的手摸我的臉。
鮮血順著手指流淌下來,落到我眼皮上,臉頰上,他用指腹輕輕抹去,神態(tài)微微癡迷:我沒相錯人,你心中有我,哪怕死了你也要我,是不是?
我不為所動,口吻怨毒:我恨你。
你若干脆死了多好,可你根本就是騙我……
對方聞言,有些急切地輕咬我耳朵,口里含混道:我哪有騙你,分明是你來得太早,差點壞我籌謀!
我將人一推,披衣下床,慕容垂連忙追上來,撿起地上一只紅繡鞋:瞧你,鞋子都走丟了。
我怔了怔,對方已半跪在跟前,一手托起了我只著刬襪的足,白皙修長的指,骨節(jié)分明。
我冷冷道:在民間,都是婦人伺候夫主穿鞋,你是譽滿天下的大將軍,怎能如此伏低做��?
你是我妻,我樂意。
見我不吭聲,他垂著眼睫,掩著一雙清凌凌的碧眼,語氣甚有些低聲下氣:放心,我絕不叫你做寡婦。
我是不得已才吃了河豚毒制的龜息丸,若不是詐死,我怎么騙得過狼子野心的嫡兄?
聽了這話,我面上忽然便濕了。
他見我落淚,莫名荒燥,兩手將我扣緊壓在懷里,俯身親到了臉上,一一卷走臉上的淚珠,直白而粗暴:你莫哭了。
我聽人說,若妻子頻頻哭泣,那定是做丈夫的無用,一見你流淚,我就心煩得很。
不是你無用,難道是我無用?
慕容垂嘆道:好,好,是我無用,是我錯了。
錯在哪里?
我們是夫妻,結發(fā)同枕席,黃泉共為友,從此以后,我再也不會拋下你了,仙境火海都與你同去。
聽他認了錯,我這才卸下心防,頓時淚如涌泉,哭得對方手足無措,只能左左右右繞著轉圈:你莫哭了,要不給你金,你去買幾身新衣穿?
不要。
我去給你買點心吃?
不要!
要不,帶你去見我家人?
……好。
第三十五章
待我哭夠了,慕容垂牽著我一路穿過長廊。
此際圓月懸于樹梢頭,似乎剛下過雨,空氣濕潤而清涼,云銷雨霽之后,枝頭露出清凌凌的如峨眉月的輪廓。
我跟著慕容垂來到前廳,只見里面人頭濟濟,水泄不通。
再看廳堂中央,那棺槨依舊擺著,甚至兩旁圍了十數(shù)個年輕婦人,披麻戴孝,慟聲震天,倒比他假死那日還要熱鬧。
只是他又沒死,她們到底在哭誰?
棺前站著一名老叟,雪鬢霜鬟,身量高大,同樣老淚縱橫,慕容垂帶著我走上前,笑容微妙:父親死了唯一的嫡子,這可如何是好?
那老叟神情麻木,嘴唇翕動:他亦是你大兄。
慕容垂聞言,笑容不變:兄長敢去陛下面前冒領功勞,理應有今日之殃,再說他是死于胡羯之手,也算以身殉國,父親該驕傲才是。
見那老叟閉目長吁,滿面濁淚,我悄悄拉他衣角。
哦,差點忘了。
慕容垂挽著我,神情憐愛:父親,這是我妻愁予,她出身滁州江家,家中是做菽餅的,與我這寒門庶子正相配。
他一字一句,并無夸大或自貶,那老叟聽了,卻氣得面皮紫漲:我們慕容氏幾代寒微,可你已是龍驤將軍,怎能不娶四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