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惜,慕容垂并未給我陳情的機會。
當(dāng)夜,他再次離府,只留下一封手書,說他拿了王家的輜重兵馬,需應(yīng)王司徒北上之約。
只是他走得這樣急,這樣緊迫,不知是躲我還是恨我。
此際天光尚未大亮,我妝了個男髻,又從自家鋪子里拿了十幾個菽餅,便沿著長街上濕漉漉的轍痕往城外追趕。
慕容垂所乘的車輿八馬寬駕,是唯有世家才能御的馬車,也因此很好分辨,我從府里拉了匹馬,這一趕,便趕到了天黑,
出了城,前方漸漸出現(xiàn)一支蜿蜒的車隊,形容整飭,喑啞沉默。
看行人打扮,似乎是商隊。
忽然,車隊中跑出一輛快馬,御者向我揮舞紅旗,我正要上前問路,卻見那人從袖中掏出一物對著我,似在瞄準(zhǔn)。
我一驚之下,連忙勒馬后退,卻不意摔落在泥土里,衣冠凌亂,狼狽無比。
那御者拍馬靠近,待看清我相貌,大驚失色。
夫人,您怎會在此?
此人正是護送我去陳郡的甲士之一,且被我指導(dǎo)過如何保存菽餅的,我頓時尷尬極了。
對方倒也沒再問,而是將我恭恭敬敬地迎到了隊里。
此際天已黑透,車列駐扎在一處荒村,眾人卸了外面布衣,下面卻是寒光閃閃的鐵甲。
我見他們一部分埋鍋造飯,一部分原地?zé)G,不禁莫名:這是作何?
那護送我的甲士解釋:這是在炕干糧。
干糧?
是也,我等并非先鋒,而是伙頭軍,將軍還在后面招兵呢。
我:……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萬萬沒想到我選的這匹馬太快,居然趕在了真正的大軍之前。
現(xiàn)在再想那轍痕,恐怕也是慕容氏的惑敵之策。
見我悒悒不樂,那甲士勸慰道:夫人且安心,最多半日,將軍必至此處。
……也好。
那甲士拱了拱手,便自去忙了。
其他士兵也是分頭忙碌,很快便炊煙四起,我往臉上抹了黑灰,湊過去看,卻見他們將一團團豆糜壓得菲薄,忍不住小聲道:
這樣一來,薄餅定然在長途跋涉中碎為齏粉。
旁邊的人耳尖,聞言冷笑一聲:那你說怎么做?
我做了十幾年菽餅,自然不服氣:你可加些淀粉,做成寸厚圓餅,中間留孔,以炭火烤炙。
為何要留孔?
中間留孔,以草繩串之,士兵可負(fù)數(shù)十里。
那為首的人聽了,忽然不笑了,又指著腳邊一大盆濕漉漉的東西問我:這是做完牛肉干之后剩的下水,你說該如何利用?
我眼一瞟,便認(rèn)出那是滿滿一盆牛膀胱,小聲道:若有肉干、麻餅,可將牛膀胱曬干為皮包,將所有食物塞入其中,每個士兵帶一個、或幾個皮包即可遠(yuǎn)征。
眾人聞言,嘖嘖稱奇。
那甲士沉默著,忽然一拍我后背:你這小子,詭計甚多!
就在他又要來拍第二下的時候,身后的甲士連忙上前阻攔:督軍不可!
說罷,便在對方迷惑的眼神里,急急將我拉走了。
第四十三章
這之后,甲士給我找了個孤帳休息,叮囑我不可再隨意亂走。
若不然,哪怕大鄴如何民風(fēng)開放,一個婦人混入軍營這件事,光民間的唾沫星子,也足叫我死上百回次了。
聽他說得在理,我也只能等在帳篷里。
這一等,便等得困意上涌。
翌日,我還在模模糊糊睡著,忽然前方帳簾一掀,兩名甲士忽然闖入,一左一右將我架了出去。
我正惶惶不已,倏忽間已被拖到一間大帳里,昨日那督工就站在中間,指著我道:司徒大人,就是他!
我這才看清,前方帥位上,一站一坐,兩個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王玙走過來,罕見地神情和藹,使人如沐春風(fēng):如此智計,居然是一個小兵想出來的?
你既有貢獻(xiàn),我將你提為百夫長,可好?
我不敢說話,因為此時那帥座上的人,也正緊緊地盯著我。
對方頭戴冠盔,衣海龍寶甲,肩上覆一只赤金饕餮,英姿勃發(fā),面容冰冷,待看清楚我后,臉色更是變了。
我剛張嘴,便見他下了座位,疾步走來,伸手在我臉頰上狠狠一擦,登時便露出了下面的肌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