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躺在救護車里就已經(jīng)想到了這個結(jié)果，受傷兩日后再面對韓弘煊，他已經(jīng)沒有太多情緒，臉上的神情稱得上淡漠。

    他轉(zhuǎn)頭對護工說，“麻煩你出去一刻鐘再回來可以嗎？”

    護工很識趣，帶上病房門走了。

    說出這短短一句話，蘇翎語氣很輕，嗓音暗啞。過去的兩天里經(jīng)歷受傷、大量失血，商榷后續(xù)事宜，他的虛弱是肉眼可見，同時冷靜也是肉眼可見的。

    護工離開后，他對韓弘煊說，“韓先生，您請坐。”

    韓弘煊對于他的表現(xiàn)感到錯愕，他以為他受了傷，正是需要安撫的時候，在來探病的路上韓弘煊就想好了，要告訴他什么都不用擔心，自己會替他處理好各種問題，待傷愈后他再回歸團隊，待遇和資源一如從前。

    然而蘇翎似乎沒有那么在乎可能失去的一切，他的脆弱僅限于身體，從他的眼神里，韓弘煊看到的是一種無所謂的淡漠，這種淡漠讓韓弘煊心驚。

    見韓弘煊凝神站著不動，蘇翎試圖用沒受傷的右手去推床邊的椅子，韓弘煊趕忙將椅子拉出來坐下。

    兩個人之間相對沉默了幾秒，蘇翎開口道，“距離您說的三個月期限，還剩下一個月。您還需要我履行協(xié)議嗎？”

    韓弘煊深呼吸后，說，“不，不用。上次在酒店，是我的問題。”

    他頭一次在蘇翎面前表現(xiàn)得如此局促不安，他也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說的是，協(xié)議不用履行了，原本就是強人所難的一些東西，蘇翎是自由的，他可以離開。

    但他開不了口。

    他被一種痛苦的，害怕失去的情緒給攫住。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

    如果這次舞臺意外不發(fā)生，一個月后他會放走蘇翎嗎？

    韓弘煊心里一直沒有答案。

    但直到此刻他必須承認，那天在酒店浴室里蘇翎罵的沒有錯。

    他這個人，是挺混賬的。

    蘇翎側(cè)過臉，以一種平靜的目光注視他。

    韓弘煊實在沒忍住，伸出手，輕輕撫了撫蘇翎被舞臺地板擦傷的側(cè)頰。這是他的人，但也是因為他，才把他一點一點害成現(xiàn)在這樣。

    這個過程中蘇翎一直沒再開口。

    他知道自己懇求離開是無用的，這個男人的控制欲從未減退過，他的權(quán)勢和財富早就給了他足夠的掌控與決斷權(quán)。如果他不松手，蘇翎就是在他眼前摔碎了，也換不來自由身。

    末了，他聽見韓弘煊說，“好好休息、養(yǎng)傷，暫時別想其他的。沒有人會再勉強你做什么�！�

    頓了頓，男人抿著薄唇，眼色深沉，又慢慢補上一句，“包括我在內(nèi)�！�

    蘇翎心里空了一下，韓弘煊仍然沒說放他走。

    這時候病房的門開了，護工是個實心眼，說了離開一刻鐘，這剛到點，人就推門進來了。

    談話不得不中斷，其實再聊下去意義也不大，何況時近深夜，蘇翎也已經(jīng)累了。

    他知道今晚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轉(zhuǎn)回臉，有些無神地看著天花板，說，“韓先生也早些休息吧�！�

    韓弘煊雖然舍不得走，但也沒法在這間小病房里過夜。

    見蘇翎下了逐客令，陪護也回來了，他不得已起身，說，“明早我再來看你�！�

    蘇翎閉目不語，韓弘煊嘆了口氣，把蘇翎沒受傷的那只手推回被子里蓋好，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

    當晚韓弘煊就讓助理找了一間在附近條件還過得去的酒店落腳。

    盡管房間的規(guī)格達不到他的日常起居條件，助理也勸他，司機再開半小時就有一家五星級酒店，但韓弘煊只想住得離醫(yī)院近一點，當晚就在附近住下了。

    隔天清早，他在鬧鐘響起前醒來，司機和助理也帶著換洗的衣物和家里廚師剛煲的參茸雞湯來敲門，韓弘煊迅速換了衣服，提著雞湯趕去醫(yī)院探病。

    蘇翎的母親此時還未到病房，但床邊的椅子里坐著另一個高挺的身影，正與蘇翎商量著什么。

    前一晚鄭泰鳴從向晴那里聽出一點口風，蘇翎似乎要因這次意外受傷而退團，公司目前不會發(fā)布消息，等到事態(tài)平息一些，就會宣布頂替蘇翎的成員。

    鄭泰鳴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消息，一大早就趕到醫(yī)院，想勸蘇翎改變主意。

    病房的門在身后打開，鄭泰鳴誤以為是蘇媽媽到了，起身一聲“阿姨”還未出口，卻見穿著筆挺襯衣西褲的韓弘煊提著一只保溫桶走進來，瞬間怒從中來。

    他宛如一頭暴怒的獅子，先罵了句，“你特么還有臉來！”

    不待韓弘煊走近病床，鄭泰鳴沖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將他重重撞在墻上。

    陪護此時去給蘇翎領(lǐng)藥了，韓弘煊的司機兼保鏢則等在病房門口。

    韓弘煊手里提著雞湯，為了保證湯汁不灑，同時也怕嚇到蘇翎，他沒有做出對抗的動作。鄭泰鳴將他撞向墻壁，他就勢退了一步，任由對方壓制住自己。

    “你來做什么��？”鄭泰鳴質(zhì)問他，憤怒溢于言表，“他已經(jīng)傷成這樣了，你還不打算放過他��？”

    蘇翎很低緩的一聲“隊長”，夾雜在鄭泰鳴的質(zhì)問之中。

    他即將退團，鄭泰鳴也將不再是他的隊長。這個稱呼沒有緩解鄭泰鳴的怒意，反而讓他感到更加痛苦且憤惱。

    病床的床頭是靠著一側(cè)墻放的，而韓弘煊被抵在正對床腳的那堵墻上。

    蘇翎與他四目相對，鄭泰鳴位于他們視線之中。鄭泰鳴沒有松手的意思，他全身積蓄的力量也沒有一分松懈。

    韓弘煊隔著鄭泰鳴，看向蘇翎，白天的光線更好，足以讓他看清他所受的傷，遠比前一晚更為觸目驚心。

    盡管這不是韓弘煊直接造成的，但如果沒有他前一晚在酒店套房里的暴戾行徑，蘇翎不會發(fā)生這場意外。

    韓弘煊慢慢地將雙手舉至齊耳處，神色平穩(wěn)，做了一個不反抗的動作。

    他一直看著蘇翎，蘇翎也看著他。

    鄭泰鳴迅速地向他揮拳，韓弘煊被打偏過頭去，踉蹌了幾步，提著保溫桶撞向一旁的置物柜。

    作者有話說:

    韓總被打不冤哈，下一章就能破鏡了，求一些些海星~

    第20章

    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

    韓弘煊站起來，剛把保溫桶在柜子上放好，鄭泰鳴又跟著揮出第二拳，這一次韓弘煊仍然沒有回擊，被打得退到了窗邊。

    病房外的司機兼保鏢聽到屋內(nèi)的動靜，開門沖了進來。韓弘煊扶著窗臺站好，抹了一把臉，喝止保鏢，“出去！”

    保鏢訕訕地退出了房間，韓弘煊慢慢轉(zhuǎn)頭看著鄭泰鳴，問他，“還打么？”

    鄭泰鳴也不是意氣用事的人，一連揍了韓弘煊兩拳，又是在蘇翎的病房里，他也知道不妥，當下不再與韓弘煊糾纏，轉(zhuǎn)而詢問蘇翎，“你讓他留在這兒嗎？如果你們有事要聊，我晚些時候再來。”

    退團的事，鄭泰鳴覺得是蘇翎可能是一時沖動。這圈子不停地更新?lián)Q代，總有新人等著上位，一旦退了再想回來，幾乎就沒可能了。

    趁著眼下公司還未對外公布頂替的成員，事情還能挽回，鄭泰鳴想找機會再勸勸蘇翎。

    然而蘇翎不愿浪費他的時間。這個退出的決定是自己拿受傷換來的，外人或許不懂這意味著什么，但蘇翎心里清楚，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了。

    只要他選擇留在這個圈子里，只要韓弘煊對他還有一分興趣，他就永遠受制于人。

    從練習生直到登上巡演舞臺，將近八年的時間，蘇翎覺得夠了。以后他想換一種活法。

    他沒看鄭泰鳴，也沒看韓弘煊，只是垂著眼坐在支起的病床上，手指摩挲著被套，說，“隊長你先回去吧，躲著粉絲來醫(yī)院也挺麻煩的，有事我們手機聯(lián)系。”

    鄭泰鳴拗不過他，帶著些無奈離開了。

    病房門一關(guān)上，蘇翎又沖韓弘煊道，“韓先生，你也請回吧。”

    他抬眸，視線正好落在男人被打受傷的嘴角處。

    韓弘煊到底不像鄭泰鳴那么好打發(fā)。

    經(jīng)過一整夜，他已經(jīng)想出一套彌補蘇翎的方案，這時提過保溫桶走到床邊坐下，先盛出一碗雞湯遞給蘇翎。

    “趁熱喝點。”

    蘇翎不吭聲，不接湯碗，韓弘煊也不勉強他，又說，“等你能下床活動了，送你去日本療養(yǎng)一段時間好不好？”

    韓弘煊邊說邊留意著蘇翎的反應(yīng)，“去做后續(xù)的康復(fù)訓練，把腿上的傷痕修復(fù)了，不用擔心歌迷打擾你，等恢復(fù)好了再回來�！�

    蘇翎面無表情地聽著，對此表現(xiàn)得興趣寥寥。他知道這是韓弘煊的緩兵之計，一旦自己到了國外，人生地不熟加上語言不通，才是真的任由韓弘煊擺布。

    在沉默將近半分鐘后，他將那只沒受傷的手伸向韓弘煊。

    男人愣了下，以為他要喝湯，遂把湯碗遞上。

    蘇翎接過碗，卻并不往自己唇邊送，而是就著懸空的位置，手滯了滯，突然張開五指，連湯帶碗一齊扔在地上。

    白瓷碗當即就碎了，湯汁濺了一地。

    韓弘煊見狀皺了皺眉。蘇翎靠在病床上，淡淡地說，“韓先生，你看到了。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你拼不回去，我也不能當作沒有發(fā)生。”

    -

    韓弘煊離開病房時，臉色比前一晚要難看許多。

    蘇翎最后砸碗的舉動，一改往日的溫潤隱忍，也讓他明白要爭取到對方的原諒，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此后的幾天，他沒再冒失探病。

    這時候反反復(fù)復(fù)去刺激蘇翎并不合適。舞臺事故剛發(fā)生，蘇翎需要安心養(yǎng)傷，韓弘煊也懂得適時退讓的道理。

    他暗中加派了人手在醫(yī)院，留意著蘇翎那間病房的動靜，其余進一步的安排，他暫且按下不表。

    齊耀承的電話是在一周以后打到他手機上的。按照經(jīng)紀公司的計劃，距離蘇翎受傷已經(jīng)過去十天，AT5的商務(wù)活動不能再耽擱，宣布頂替的成員勢在必行。

    韓弘煊聽說是蘇翎自己決定退出的，不免感到意外。

    齊耀承提醒他，“壞就壞在你當初給他擬的那份合同，對他的約束太少了。我是幫你留不住人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蘇翎與公司續(xù)約那時，剛做了韓弘煊的情人不久，韓弘煊為了對他多些控制，也使他少受經(jīng)紀合約的限制，就找法務(wù)為他擬了一份幾乎沒有太多約束的合同。

    何曾想這會成為蘇翎最終退團的契機。

    韓弘煊這時還沒意識到蘇翎決意退出背后的信號，說，“退就退吧，他還年輕，以后想復(fù)出了再給他安排資源。”

    言語間仍是掌控一切的做派。

    站在韓弘煊的角度，這個退團的決定對他并無損礙，蘇翎現(xiàn)在真稱得上一無所有了，韓弘煊覺得這樣反而好辦些，他以后會學著好好待他。

    兩天后，蘇翎在病房里讀到了從公司官博發(fā)出的兩份文件。一份是有著自己署名的退團聲明，另一份則是宣布AT5男團成員變動的安排。

    看完聲明他就關(guān)掉了手機，網(wǎng)上那些沸沸揚揚的討論和經(jīng)此發(fā)酵的傳言都與他無關(guān)了。

    他成了徹徹底底的局外人，從此不必再受任何輿論裹挾。

    也就從這天開始，韓弘煊聯(lián)系他的次數(shù)逐漸頻繁起來。不同于以往多是由助理出面?zhèn)髟�，現(xiàn)在韓弘煊都是直接聯(lián)系蘇翎，字里行間透出一種不甚熟練的噓寒問暖。

    蘇翎每天收到他主動發(fā)來的兩三條微信，但蘇翎只是隨便看看，偶爾回復(fù)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