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責(zé)罰小王弟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因此,
心情不好的卡莫斯王就將火氣撒到了其他人身上。
戈爾被鞭笞一頓,然后連同他的父母被剝奪貴族頭銜,
貶為賤民。
雖然沒有送掉性命,但是對戈爾來說,成為他眼中如同垃圾臭蟲一般的賤民,
比殺了他還要痛苦。
西城衛(wèi)長被降職,失去了指揮城衛(wèi)隊的實權(quán)。同時,一大批官員紛紛落馬,拔出蘿卜帶出泥,
又挖出一堆經(jīng)常背著卡莫斯王暗戳戳搞事情的貴族。
畢竟卡莫斯王一年里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外征戰(zhàn),
所以,
這些貴族通常都是卡莫斯在王城的時候一個個如乖寶寶一樣老實,等卡莫斯一出征,就暴露出貪婪的本性。
其實這一次貧民窟的盛宴,他們也是打算等卡莫斯王過段時間出征之后,才掀開面具飽餐一頓,將那些賤民的財富全部都奪走、將他們?nèi)孔兂勺约旱呐`的。這么多年來,王城之中一部分直屬卡莫斯王管轄的監(jiān)察使都已被他們拉攏腐化。
一時間,王城之中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大清洗,眼看著每天都會有幾個同僚被拽出來遭受嚴(yán)厲的懲處,眾位貴族官員都心驚膽戰(zhàn)之極。
但是,驚恐不已的也只是他們而已,對于平民來說,看著那些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紛紛落馬,全成了他們茶余飯后的八卦,討論得津津有味。
而對于貧民窟的賤民們來說,那更是歡騰不已,當(dāng)初被逼借貸的錢全部都不用還了,他們偉大公正的卡莫斯王派遣使者來到這里,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將從那些被封掉的錢行里拿出來的欠條全部一把火燒掉了。
當(dāng)時就有不少人哭著磕頭,拼命感謝王的恩德。
當(dāng)聽到新建的房子依然會如約給予他們的時候,所有人都?xì)g呼了起來,一時間,貧民窟如過節(jié)一般歡天喜地的,一派喜氣洋洋。
而在那之后不久,一個關(guān)于他們那位年幼的小王子孤身暗訪貧民窟,智斗貪官污吏的故事開始在賤民之中暗暗地流傳了起來……最初似乎是從一個瘦高個兒男孩口中傳出來的。
再后來,這個有趣的傳聞引起了一個吟游詩人的注意,在詳細(xì)探聽之后,他將其編成了詩歌,將其傳唱了出去。
這位吟游詩人并沒有想到,他一時的興起,卻讓他的名字因為這首詩歌而數(shù)千年地傳了下去。
也算是名垂青史了。
…………
雖然大清洗讓王庭之中某些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睡不安穩(wěn),但是對于另一部分人來說,卻是很高興。
所有的沙瑪什祭司就在那一部分人之中。
正直無私、公正廉潔、光明正大,這是太陽神亦為司法之神、審判之神沙瑪什的教義,所有沙瑪什的祭司都嚴(yán)格遵守著這樣的教義。因此,對他們來說,貪污賄賂是大罪,而意圖欺瞞神圣而至高的王,歪曲王的命令,那更是罪無可恕。
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太陽神的光輝照耀到的所有地方都天地清明,所有的貪官污吏都該被嚴(yán)厲審判,就該全部都?xì)⒌酶筛蓛魞簟?br />
歇牧爾作為其中的一員,對于這次的大清洗自然也非常滿意。
嗯,果然伽爾蘭王子是被幸運女神眷顧著啊。
他滿意地想。
那么,這次王子偷跑出宮的事情他就不嚴(yán)厲地斥責(zé)了。
因此,歇牧爾在見到伽爾蘭的時候只是象征性地說了他幾句,然后就算了。
這讓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被歇牧爾狠狠訓(xùn)斥一頓的伽爾蘭錯愕不已,完全不明白歇牧爾怎么突然轉(zhuǎn)了性子這么好說話了。
然后,他就張著嘴,一頭霧水地看著歇牧爾急匆匆地走了。
“嗯?大概是因為歇牧爾大人在忙著追查大司長以及其他人的罪證呢,所以現(xiàn)在很忙吧。”
對于小王子的茫然,女官長塔普提笑瞇瞇地回答道。
就她所知,所有的沙瑪什祭司都是那種一旦遇到貪官污吏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戰(zhàn)斗力瞬間爆炸的類型。
此刻,她正拿著一把翠綠的孔雀石梳子,動作輕柔地梳理著小王子的頭發(fā)。
剛剛沐浴完的小孩雪白的肌膚像是牛奶一般,那奶白中又還殘留著一點被熱氣熏出的粉色,嫩得像是能滴出水來,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戳一把。
淡金色的發(fā)被仔細(xì)烘干了,軟軟的,又很柔順,摸上去像是上好的絲絨一般,細(xì)膩柔軟,散落的時候簡直像是能聽到發(fā)絲垂落時發(fā)出的簌簌聲。
它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fā)出漂亮的淺金色光澤。
女官長撫著小王子那一頭綢緞般絲滑的淡金發(fā)絲,愛不釋手。
她想,這么好看的金發(fā),要是能留長,一定很好看。
這個念頭一動,她就忍不住腦補了一下小王子淡金色的長發(fā)垂落雪白肩上的模樣。
…………
好,就這么決定了。
腦補完的塔普提愉快地做出了決定。
就算是連哄帶騙也要讓小王子留長發(fā)。
塔普提放下孔雀石梳子,然后拿起桌上一盒玉石盒。
一打開,里面是半透明的乳白液體,一股藥味的清香撲鼻而來,那是上好的祛疤去痕的藥膏,效果的確很好,她一直擔(dān)心的小王子燒傷留疤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后背和小腿上的都消得差不多了,只有后頸上還有一點粉色的痕跡。
她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用過這個藥膏了,這一次,又重新拿了出來。
她輕輕地將藥膏抹伽爾蘭手臂上的那道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痕上。
雖然伽爾蘭覺得這點小傷真沒必要,但是他知道他是犟不過這位女官長的,所以就乖乖地任塔普提抹了。
塔普提一邊抹藥,一邊忍不住說了起來。
“伽爾蘭殿下,您還是太冒險了�!�
她說,“您是王子,何等尊貴,怎么可以做出那種危險的事情?”
“就算遇到了那樣的事情,您想要幫助那些賤民,也應(yīng)該以自己的安全為先,您現(xiàn)在畢竟還小。”
拿著那個藥盒,塔普提看著伽爾蘭如此說道。
“那個時候,您應(yīng)該先回來王宮,告訴卡莫斯王,讓他派人去調(diào)查�!�
“可是那樣的話,時間一長,那些人只要做些手腳,就又什么都查不出來了吧?”
伽爾蘭說,歪頭看著塔普提,笑了起來。
“反正,就算真的被抓到了,我頂多也就是挨頓打而已�!�
那個什么戈爾再怎么樣,也沒膽子真的在王城中弄死另一個貴族,頂多為了警告他們將他們打一頓罷了。
如果赫伊莫斯和凱霍斯都來不及趕來的話,他已經(jīng)做好挨頓打的準(zhǔn)備了。
孩子對他的女官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他說:“我一個人挨頓打,但是能救很多人的性命,很劃得來啦�!�
塔普提的呼吸頓了一下。
那些人只是卑微的賤民而已。
她想這么說。
所有人都認(rèn)為,哪怕是上千條賤民的性命,也比不上尊貴的王子一根頭發(fā)——就連那些賤民自己也會這么覺得。
所以,塔普提不能理解王子的話,也不能理解王子的做法。
她對此感到很困惑。
這是不對的。
一直以來受到的教育在這樣告訴她。
但是,在和伽爾蘭王子的目光對視的時候,她卻不知為何怎么都無法將‘王子您做錯了您不該這么做’這句話說出口。
驀然中,她突然想起了有一次,她前往太陽神沙瑪什的神殿聆聽年邁的大祭司的教導(dǎo)時,所聽到的那些話。
【太陽神沙瑪什是公正無私的�!�
【哪怕是卑賤的賤民和污穢的奴隸,他依然愿意將光輝灑落在他們的身上,賜予他們光芒和溫暖�!�
小王子仰頭看著她,金色的眼眸,仿佛有流光在流轉(zhuǎn),明亮如無云的晴朗日空的太陽。
…………
就在塔普提發(fā)怔的時候,突然有人進來,伸手拿過了她手中的藥盒。
女官長一抬頭,黑發(fā)少年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
她下意識皺了下眉,但是仍舊是神色平靜地站起身來,以無可挑剔的禮儀姿態(tài)對少年低頭行禮。
“赫伊莫斯王子。”
赫伊莫斯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我來吧。”
他說著,就直接坐下來,將藥膏抹在伽爾蘭肩膀上被撞出來的一點淤青上,然后用指尖將那乳白的藥膏一下一下在淤青處揉了起來。
“疼。”
淤青處被這么一揉,伽爾蘭立刻喊疼,下意識要躲,卻赫伊莫斯一把按住。
“不揉開會疼得更久�!�
對于這種跌打損傷極為擅長的赫伊莫斯自然知道用藥物揉搓散淤的時候會火辣辣的疼,于是一邊按著伽爾蘭一邊哄著。
“乖,一會兒就不疼了�!�
因為要按著不斷掙扎的伽爾蘭,赫伊莫斯一只手強行從后面攬著小孩,看起來就像是將小伽爾蘭整個人強行摟在他懷中似的。
塔普提女官嘴角一抽,顧不得失禮,伸手從赫伊莫斯王子手中拿回藥膏。
“赫伊莫斯王子。”她臉色有點黑地說,“這是祛疤的藥膏,對散淤沒用�!�
所以,請您放開伽爾蘭王子。
現(xiàn)在——
立刻——
馬上——
然而,赫伊莫斯像是完全沒聽懂女官那話中的暗示,一聽是祛疤的,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就落到了伽爾蘭后頸上。
后頸連著肩的那一處,有一處淡粉色的痕跡。
一眼看上去,像是一瓣小小的櫻花點綴在那白嫩的肌膚上,說不出的好看。
心里一動,說不出為什么,赫伊莫斯在那粉紅的痕跡上輕輕戳了一下。
懷中的小孩立刻就掙扎了起來。
“別碰,癢!”
伽爾蘭一邊嘟噥一邊掙扎,不知道為什么,后頸那一處在養(yǎng)好了傷之后就敏感得不行,碰一下就癢得厲害。
他雖然努力掙扎,但是赫伊莫斯一手摟著他,他根本掙不開,反而是小腦袋在赫伊莫斯懷中晃來晃去,頭發(fā)不斷掃過赫伊莫斯的脖子和下巴。
那種像是被羽毛輕搔著,脖子和臉上都癢癢的感覺讓少年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揚了起來。
他摟著懷中的小孩,微微低頭,讓自己的臉頰貼在那柔軟的金發(fā)上。
“嗯,是好癢。”
他笑著說,側(cè)著臉,上揚的唇近得簡直像是在親吻懷中孩子的金發(fā)一般。
伽爾蘭轉(zhuǎn)頭瞅他,大大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睫毛長得像是能碰到他的發(fā)梢。
赫伊莫斯摟著伽爾蘭,如夜空般深邃的漆黑發(fā)絲從他含笑的眼角散落下來,和伽爾蘭那明亮的淡金色發(fā)絲糾纏在一起。
他深褐色的手握著白色的小手。
黑夜與白晝。
黑與白。
那本該是極端對立的顏色,可此刻偏生不知為何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融洽,仿佛它們天生就該交織在一起。
…………
……………………
啊啊啊,她果然還是很不喜歡這個赫伊莫斯王子。
以上,是用力地攥緊了手中的藥盒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的女官長此刻的腹誹。
第65章
【年少篇
完】
一匹駿馬奔馳在大道之上,
它從邊疆而來,披星戴月,終于在今天清晨趕到了王城。
王城的城門剛剛打開不久,
按理說,
無論是駿馬還是馬車,在進入城門之前都要停下來檢查身份,但是守門的士兵看了一眼那個騎士手臂上如火焰一般飛揚的紅底黑紋的臂帶,立刻讓下屬讓開道路,任由那個騎士一步不停地縱馬沖進了城門。
騎士駕馬在王城的大道上奔馳著,路過的行人紛紛避讓到一邊,就連巡邏的城門衛(wèi)也趕緊讓開道路,
讓其暢通無阻地沖到了王宮大門之前。
騎士翻身下馬,一身風(fēng)塵仆仆,
滿臉的灰土都顧不得擦一下,抓緊綁在腰帶上的銅制圓筒就匆匆奔進了大門之中。
又是一日的清晨,
巨大的圓池中的水清澈而明亮,在清晨的陽光下越發(fā)顯得波光粼粼。
兩架螺旋形的巨型水車在寬敞華美的宮殿兩側(cè),純白的玉石所制,
將宮殿兩側(cè)巨大水池中的水不斷地運送到宮殿頂部。
細(xì)碎的水珠從宮殿大門的兩側(cè)撒落下來,那撒落的水幕仿佛是珍珠串聯(lián)起來的幕,卻又比珍珠多了幾分透亮和清澈,映著陽光,
折射出七彩的微光。
卡莫斯王快步越過那水幕,
踏入宮殿之中。
里面要涼快許多,
宮殿四周不斷撒落的水幕將熱氣都擋在了外面。
他大步走過去,坐在當(dāng)中的寬敞座椅上,身后火紅色的披風(fēng)散落在座椅的扶手上。
他一手搭在扶手上,俯視著下方的人。
“戰(zhàn)報送來了?”
“是的,陛下�!�
一位年邁的老臣子上前一步,將剛剛送達(dá)的戰(zhàn)報遞給卡莫斯王。
卡莫斯展開一看,嗤的笑了一聲。
“蓋述那些家伙真是不長記性,年年挨打,年年還要來�!�
下一瞬間,年輕的王者猛然起身,在這大殿之中,在他的王座之上,傲然而立。
隨著他突然的起身而唰的一下飛揚起來的火紅色披風(fēng)在他身后,如天邊即將點燃的血色戰(zhàn)火。
那就像是一頭本是懶散靜臥著的雄獅,傲然起身,一抖茂密的鬃毛,向遠(yuǎn)方發(fā)出怒吼。
卡莫斯王站在王座之前,灼灼目光俯視麾下眾人。
他說:“做好準(zhǔn)備,我將在十日后出征�!�
說完,他就大步走下臺階,隨手將手中的戰(zhàn)報丟給臺階下的臣子。
他沿著雪白的道路向前走去,兩側(cè)的大臣貴族紛紛低頭,以無比恭敬的姿態(tài)送他離去。
頭也不回的離開宮殿,英勇的王者腰間那金色的劍鞘在陽光下閃耀著銳氣的鋒芒。
…………
一天的忙碌,很快到了傍晚時分。
本來是打算去伽爾蘭的寢宮找自家小王弟,但是卡莫斯接到了侍從的稟報,告訴他伽爾蘭并不在自己的寢宮之中,而是去了瑟斐庭院,他想了想,干脆地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向著瑟斐庭院進發(fā)了。
在過去的路上,他閑著沒事,一邊摸著自己光滑的下巴,一邊打量著那些在見到他之后紛紛在兩側(cè)跪下來的人。
奇怪。
卡莫斯王想。
是他的錯覺嗎?
總覺得這段時間里,他看到的留胡子的人越來越少了,越來越多的人下巴都變得很是光滑干凈。
俗話說,上行下效。
對很多人來說,跟隨上位者的喜好就是政治正確。
以前卡莫斯王習(xí)慣性地留胡茬的時候,下面的人一窩蜂地跟著留胡茬;現(xiàn)在卡莫斯王喜歡把下巴刮得干干凈凈,于是其他人也每天仔細(xì)地打理自己的臉。
年紀(jì)大的人也就算了,現(xiàn)在,要是年輕人還留胡子、尤其是亂糟糟的絡(luò)腮胡來顯示自己的男子氣概的話,鐵定會被人嘲笑。
你看卡莫斯王威不威武?霸不霸氣?是不是男子氣概爆棚?
所以王才不需要用胡子來襯托自己,哼,只有那些本身沒有男子氣概的人,才需要用胡子來掩飾。
以上的話飛快地在上層貴族之中流傳了出去,于是,不知從何時開始,經(jīng)常出入王宮的人、尤其是年輕人臉上都是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的。而這股風(fēng)氣甚至已經(jīng)開始由王宮中開始向王城、貴族中向普通平民中擴散了。
關(guān)于以上這些事,卡莫斯王自然是不能理解的。
他閑著無聊隨便琢磨了一下,眼看著瑟斐庭院就在不遠(yuǎn)處,馬上就能見到可愛的小王弟,他立刻將這件事拋之腦后。
只是,還沒來得及走到庭院入口,他就和歇牧爾撞了個正著。
“卡莫斯王�!�
大概是沒想到卡莫斯會來到這里,歇牧爾似乎也有點吃驚,然后很快走過來,躬身向其行禮。
“收到命令沒有?”
“是的�!�
歇牧爾回答。
他在上午就已經(jīng)接到了十日后出征的命令,他將帶領(lǐng)神殿之中的沙瑪什祭司團跟隨卡莫斯王一同出征。
往年皆是如此,沙瑪什的祭司團也是亞倫蘭狄斯一股極為重要的戰(zhàn)力。
“所以,我打算向赫伊莫斯王子交代一下,我出征的這段時間里,由他來代我教導(dǎo)伽爾蘭王子的武藝,同時,也還要交代伽爾蘭王子不能荒廢學(xué)業(yè)�!�
他說,“不過下仆說赫伊莫斯王子來這里找伽爾蘭王子了,我干脆就過來了�!�
卡莫斯王點了點頭,然后帶著歇牧爾一同踏入了瑟斐庭院的大門之中。
瑟斐庭院是王宮之中一處最接近大海邊的庭院,數(shù)座造型華美的巨型涼亭坐落在庭院之中。四季常綠的簌懸木和松樹將其環(huán)繞著,筆直的棕櫚樹矗立在海邊。
坐在巨大的涼亭之中,遠(yuǎn)方那無邊無際的大海盡收眼底,也能看到對面懸崖上壯觀的小型瀑布。
因為這里同樣也是厄亞河的盡頭之處,這條貫穿了整個亞倫蘭狄斯的長河緩緩繞了王城一圈之后,在這一處的懸崖盡頭跌落無盡的大海之中。
冷硬的石頭座椅上早已鋪上了雪白的軟墊,金發(fā)的小王子坐在那里。又長大了一點的小獅子趴在他身邊,搖頭晃腦的,一副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
伽爾蘭一模它那毛絨絨的小腦袋,它就瞇起了眼,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用腦袋在伽爾蘭懷中一拱一拱的,蹭個不停。
小胖子塔爾抱著一盤糖漬的果脯樂顛顛地跑過來,那盤中的果脯有紅有黃有藍(lán),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
“殿下殿下,來吃東西,這個非常好吃的~~”
小胖子把盤子放下來,然后又往回跑,他記得還有一盤小奶糕沒拿過來呢。
赫伊莫斯在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來,開口對伽爾蘭說話。
“伽爾蘭,你聽到消息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往伽爾蘭嘴巴里塞了一個鮮紅色的果脯。
伽爾蘭措不及防,但是那果脯的一點已經(jīng)碰到了他的嘴,他的兩只手又摟著小涅伽,不好去拿,也就只能張嘴,任由赫伊莫斯將果脯喂進他嘴里。
他咀嚼了一下,一股蜂蜜的甜味伴隨著水果的清甜在他嘴里泛開。
“太甜了�!�
伽爾蘭說,他比較喜歡酸甜味的,或者鹽漬味的。
“是嗎?”
因為剛才拿了塞進伽爾蘭嘴里的果脯,赫伊莫斯的指尖此刻殘留了一點糖漬。
他低頭,薄唇一張,伸出紅紅的舌尖在指尖舔舐了一下。
那甜甜的味道在他口中泛開,充滿了他的味蕾,甜美得像是再也感覺不到其他的味道。
“我覺得還好�!�
少年吸吮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再度拿起一塊果脯塞進自己嘴里。
大概是因為從小吃了太多的苦頭,他非常喜歡這種甜味充盈味蕾的感覺。
“還可以再甜一些�!�
伽爾蘭:“…………”
那是你覺得。
伽爾蘭不久前才知道,這個在前幾世都被稱之為惡魔之子、兇名震懾天下的家伙居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甜黨。
他這個小孩子的身體都覺得太甜了膩得不行的東西,赫伊莫斯卻能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甚至還嫌不夠甜。
喂喂喂,吃多了甜的會胖的啊。
你要吃成一個大腹便便的大胖子美女們就不會喜歡你了。
每次看著赫伊莫斯吃那些甜得要死的東西,他就忍不住在心里如此念叨著。
要知道,伽爾蘭還心心念念地想著讓赫伊莫斯過個兩三年就快點找個妹子結(jié)婚生子,他好去游歷大陸,四處裝逼……不是,是四處看世界。
“對了,你剛才說什么消息?”
不打算和嗜好甜食的赫伊莫斯繼續(xù)討論這個果脯到底夠不夠甜的問題,伽爾蘭問道。
“卡莫斯王不久之后就要出征了�!�
赫伊莫斯回答。
“前往與蓋述的邊境�!�
“這樣啊……”
伽爾蘭想了想。
的確,卡莫斯王一直以來一年之中幾乎半年都在外征戰(zhàn)。因為這數(shù)個月王兄一直都待在王宮里和他一起,他差點都忘了這一點。
他倒是不擔(dān)心卡莫斯王的安危,前幾世直到他死為止,卡莫斯王依然還是征戰(zhàn)天下威名赫赫的獅子王。
不過,就算沒有危險,可戰(zhàn)場上受傷還是有可能的。
伽爾蘭琢磨了一下,就決定干脆趁著這幾天為卡莫斯王兄用孔雀石打磨一個戰(zhàn)神的護符出來,在出征之前送給王兄,祝王兄凱旋而歸。
伽爾蘭在這里琢磨著,拱在他懷中的小獅子不高興了。
它瞅著那個從它身上吸引走了伽爾蘭注意力的少年,原本懶洋洋地瞇起來的眼都睜開了,眼神不善地盯著赫伊莫斯。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動了一下,小涅伽突然沖著伽爾蘭嗷嗚一聲,然后,在軟軟的墊子上打了個滾兒,四肢朝天,朝著伽爾蘭露出了肚皮。
它就這么露著肚子,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閃閃發(fā)光地瞅著伽爾蘭。
嗷嗚嗷嗚~~
揉我揉我~~
小獅子那賣萌撒嬌的模樣實在是可愛,一下子就把伽爾蘭逗樂了。
他伸手揉了揉涅伽圓滾滾的小肚子,涅伽四只小短腿抱住他的手,沖他嗷嗚嗷嗚的叫,看起來非常享受。
伽爾蘭揉著那軟軟的小肚子正覺得有趣,突然一個東西又塞到他嘴邊,他下意識張嘴,然后那東西立刻就塞進他唇中,那股甜膩膩的味道一下就在他唇齒中蔓延開來。
啊啊,甜死了。
伽爾蘭這么想著,還是吃了下去。
只是剛一吃完,他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僵住了。
然后,再也顧不得繼續(xù)揉涅伽的肚子,他轉(zhuǎn)頭沖向赫伊莫斯。
“你剛才舔完手指之后洗手了沒有?!”
赫伊莫斯頓了一下,然后,停下了一口一個的吃果脯,默默地移開了目光,像是看風(fēng)景一樣看向?qū)γ鎽已律系钠俨肌?br />
伽爾蘭:“…………”
沒洗是吧?
肯定沒洗是吧——
塔普提女官走過來,將一杯清水端給伽爾蘭。
“殿下,您覺得太甜了是嗎?”
她不動聲色,笑瞇瞇地說,“來,漱下口,我們漱干凈了就不甜了�!�
伽爾蘭狠狠瞪了轉(zhuǎn)移視線的赫伊莫斯一眼,然后趕緊低頭用清水漱口。
他剛漱口完,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吱吱的叫聲,一只小黑鼠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沖著他吱吱叫。
伽爾蘭一把按住作勢要撲過的小獅子,然后拿了一塊小餅干給小黑鼠。
小黑鼠兩只前爪捧著金黃的小餅干,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經(jīng)過凱霍斯這段時間的訓(xùn)練,它已經(jīng)可以吃伽爾蘭喂的東西了。小獅子盯著它不滿地哼唧哼唧著,但是伽爾蘭手一伸,將噴香的烤肉送到它跟前,它便就著伽爾蘭的手同樣也津津有味地啃起烤肉來。
“殿下這里可真熱鬧啊�!�
伴隨著沉穩(wěn)的腳步聲,戴著黑色眼罩的金發(fā)騎士走了過來,英俊的臉上帶著笑意。
“凱霍斯……啊,對了,王兄要出征了,你也要一起去吧�!�
一看到凱霍斯,伽爾蘭就想了這點。
凱霍斯笑了一下,搖搖頭。
雖然他的確是很想上戰(zhàn)場,但是現(xiàn)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是守好王子。
“不,我現(xiàn)在是您的守護騎士,所以要守在您身邊……”
“不行,你得跟著王兄出征�!�
伽爾蘭斬釘截鐵地駁回了凱霍斯的話。
要知道,你可是未來名震天下的‘烈日的騎士’啊。
‘太陽的騎士’,那可是在戰(zhàn)場上聲名赫赫,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存在。
這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亞倫蘭狄斯少了這么一位強大的騎士,伽爾蘭光是想想都覺得痛心疾首了。
“不用擔(dān)心我,我在王宮里,有很多人的保護,所以很安全�!�
孩子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騎士說。
“凱霍斯,你的才華只有在戰(zhàn)場上才能發(fā)光。”
小王子明亮的金眸注視著凱霍斯,一臉篤定的表情,顯然對他的騎士抱有著無比的信任。
“你可是我的守護騎士,一定能成為戰(zhàn)場上最強大的騎士�!�
“…………”
金發(fā)的騎士唇角微揚,他那只如孔雀石一般碧綠色的眸映著他的小王子認(rèn)真的臉,孩子的目光像是柔軟的水滲入他的心底。
“好�!�
凱霍斯說,他俯身單膝跪在伽爾蘭的身前,握住小王子的手。
他對他的主人微笑,那話語如起誓一般。
“我的王子,我會為了您,成為戰(zhàn)場上最強大的騎士�!�
…………
遠(yuǎn)方,年輕的亞倫蘭狄斯王站在那里,和他的祭司一起,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座涼亭。
卡莫斯看著伽爾蘭,還有其他人,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淺笑。
“歇牧爾�!彼f,“那孩子身邊不知不覺就聚集了那么多的人啊。”
那孩子就像是一個發(fā)光的光源一樣,不知不覺之中,就將眾人吸引了過去,聚集在他的身邊。
“有嗎?我沒覺得�!�
沙瑪什的祭司面無表情地回答。
他的不快已經(jīng)擺到了臉上,因為按照時間來看,現(xiàn)在是他給伽爾蘭王子規(guī)定的練習(xí)射箭的時間。
“一天不看著,就偷懶。”
他低聲自語道,然后板著臉快步向涼亭那邊走去,打算毫不客氣地直接拎著偷懶的小王子去射箭場。
卡莫斯王看著他的下屬快步走過去的背影,忍不住咧嘴大笑。
你說,‘我沒覺得’?
可是歇牧爾,你也是不知不覺被吸引著想要接近那孩子的一員啊。
卡莫斯一邊大笑,一邊跟著大步走了過去。
剛走過去,就看到歇牧爾把他的小王弟拎出了涼亭。被抓著手臂拽出來的伽爾蘭左看右看,眼珠子像是小松鼠一樣滴溜溜靈活地轉(zhuǎn)著,一看到他,就眼睛一亮。
然后,伽爾蘭就一溜煙兒地跑過來,躲到他身后不出來了。
“伽爾蘭王子!”
歇牧爾氣得不行,可是伽爾蘭躲在卡莫斯王身后,他又不好失禮地對王動手。
卡莫斯王哈哈大笑,一把將躲在身后的小王弟抱起來。
他笑著看著懷中的伽爾蘭,伽爾蘭也看著他,大大的明亮金眸,像是萬里無云的晴朗日空的太陽。
他笑著,輕輕捏了一下小王弟那軟乎乎白嫩嫩的臉頰,獅子王注視著自家幼崽的目光帶著說不出的寵溺。
赫伊莫斯屈起一只膝側(cè)身坐在涼亭的側(cè)欄上,安靜地看著這邊,目光始終落在伽爾蘭的身上。
獨眼的騎士雙手抱胸靠在涼亭的柱子上,英俊面容含笑看著這邊。
女官長慢步走來,輕笑著,勸說了生悶氣的沙瑪什祭司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