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他伸出手,伸向眾人。
他說:“所以,諸位,我需要你們的幫助,請將你們的力量借給我!”
因為伽爾蘭說出的這句話大吃了一驚,眾將趕緊紛紛躬身,或是肅然、或是緊張、或是惶恐地低下頭。
“我等惶恐�!�
“怎敢違背您的命令。”
“實在是不敢當�!�
不過,當他們再一次抬起頭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換發(fā)著神采。
……
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大軍成了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像一只龐然大物般飛快地動了起來。
石灰那嗆人的氣味依然在營地里蔓延著。
每天深夜,都會有一隊士兵用板車拖著一大堆套上衣服的稻草人,裝模作樣地在營地附近挖坑,將稻草人埋下去。
黑夜里,探子遠遠地不敢靠近,根本看不清那些埋進去的都只是稻草人。
就這樣,土坑越挖越深,越挖越大。
而那些‘病死’的士兵則是輪流躲在營帳里面,給外面的探子造成一種人數(shù)的確在減少的假象。
與此同時,又有軍隊陸續(xù)離開營地,不過這一次,這些將領是依照密令‘逃離’營地。
而他們離開的時候裝成整支軍隊都離開了,實際上只帶走了一半的兵力,剩下的一半都偷偷地留下來,白天躲在營帳里面,夜晚輪流到外面活動。
隨著那些軍隊的‘逃離’以及越來越多的士兵‘病死’,營地看似越來越小,兵力日益縮減,但是實際上并未縮減多少,只是藏起來了而已。
而在這一天晚上,加斯達德大軍剛有異動,還沒行動,暗中監(jiān)視加斯達德營地的游俠早已策馬飛馳,將他們即將進攻的消息傳了過來。
亞倫蘭狄斯人嚴陣以待,在敵人攻來之前迅速做好了全部的準備。
加斯達德人趁著夜色攻來。
然后,提爾以及他的大軍就這樣落入了陷阱之中。
…………
……………………
夜風猛烈,吹得那篝火劇烈地晃動著。
帶著涼意的風掀起伽爾蘭金色的額發(fā),篝火晃動的火光照亮了他額頭上緋紅的沙瑪什符文。
黑夜中,它紅得灼眼,就像是一簇在少年額頭燃燒的火焰。
千軍萬馬的奔騰聲震動著大地。
白色的騎兵和黑紅色的騎兵兇狠地撞上,絞殺在一起。
廝殺聲四起。
戰(zhàn)馬的嘶鳴聲,兵刃的撞擊聲此起彼伏。
紛亂的戰(zhàn)場上,提爾重重將一名亞倫蘭狄斯騎兵劈下馬。
他銀白色的盔甲上已經(jīng)濺滿了殷紅的血色。
他手中的巨劍不斷地滴落著鮮血。
他抬頭,看向遠方的伽爾蘭,眼神冷得像冰一般。
他那張沒有感情的臉看不出絲毫慌亂之色,頰上幾道血痕,讓那張俊美的臉在此刻莫名讓人覺得瘆人。
提爾輕輕吐出一口氣,忽猛地掉轉(zhuǎn)馬頭向遠方的伽爾蘭沖去。
他落入了陷阱。
那個王太子設下的陷阱。
但是,還有機會。
反敗為勝的機會。
確認落入陷阱,提爾反而越發(fā)冷靜。
此刻,他縱馬飛馳,將阻攔自己的人重重劈飛,沖殺出一條血路。
他那雙像是凍結(jié)了的冰冷紫眸在這一刻深深地映著伽爾蘭的身影。
只要擒住那個王太子——
突然,嗷的一聲怒吼聲撕裂空氣而來,仿佛連天地都在這聲怒吼中震動了一瞬。
一個龐大的身影從黑暗中猛地撲出。
那一身濃密的金棕色鬃毛在飛馳中如海浪般起伏著,在火光中金光閃閃。
威風凜凜的金色雄獅咆哮著向提爾撲來。
亮出的獠牙在黑夜中折射出寒光。
那兇猛的姿態(tài)讓眾人無不心驚膽戰(zhàn),萬獸之王的一聲怒吼讓戰(zhàn)馬發(fā)出驚慌的嘶鳴,連連后退。
提爾臨危不懼,縱馬悍然迎上。
巨劍重重向撲來的雄獅劈下——
“涅伽!”
在伽爾蘭的大喊聲中,雄獅那龐大的身軀卻是以極其靈活的動作躲開了提爾這一劍。
它躍到一側(cè),讓開了道路。
見一劍逼開了那頭獅子,提爾繼續(xù)向伽爾蘭的方向沖去。
可是,就在提爾身下的白馬馬上就要從涅伽身側(cè)飛馳而過時,涅伽突然敏捷地縱身一撲。
咔擦一聲骨折的脆響,森白的獠牙狠狠地刺進去,它一口咬斷了白馬的大腿。
鮮血噴涌而出,瞬間就染紅了它半邊金棕色的鬃毛。
白馬一聲悲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提爾在向前栽倒的時候趁勢一個翻滾,身手矯健地翻身站起。
巨錘呼嘯而來,眼看就要砸在剛剛站起的提爾后背上。
提爾也不回頭,像是身后長了眼睛一般,將巨劍在后頸上一架——
兵刃摩擦的火星在黑夜中飛濺。
提爾一用力,將巨錘架開。
一轉(zhuǎn)身,巨劍劈去,逼得對方不得不向后避開。
他一抬眼,看見騎在馬上手持巨錘的正是當初接下他砍向伽爾蘭的一劍的魁梧少年。
那是罕見的和他一樣天生神力,在力量上足以和他匹敵的人。
但是,僅僅只是在力量上可以匹敵而已。
他歷經(jīng)無數(shù)戰(zhàn)爭卻從未落敗,除了強大的力量之外,還有不遜于任何人的戰(zhàn)斗能力。
提爾虛晃一招,騙得那名面容稚嫩的少年一錘落空。
而他從側(cè)面一轉(zhuǎn),趁著對方還來不及收手的時候,一劍斬斷了少年身下黑馬的前腿。
趁著少年栽倒下來,正要一劍刺去——
還沒刺下,他忽然聽到破空聲從旁邊傳來。
心里一動,對危險的敏銳感讓他猛地向后一躍。
從黑夜中襲來的利箭險之又險地從他眼前擦過,一縷被割裂的銀白色的額發(fā)飄飛落下。
提爾眼角一瞥,就看見不遠處那名王太子手持戰(zhàn)弓,正騎馬射箭。
剛才那一箭正是其射來。
而第二支箭也已經(jīng)對準了他,箭頭在黑夜中閃著寒光。
抬眼看去,通向伽爾蘭的道路被那只金棕色的雄獅攔得嚴嚴實實。
它那火炭似的雙目灼灼然死盯著提爾,伏地弓身,渾身肌肉繃緊,發(fā)出低低的咆哮,似乎下一秒就會猛撲過來。
那名天生神力的少年將領也已經(jīng)翻身站起,手持巨錘,正欲向他沖來。
雖然已處于極度危險的處境中,但是提爾此刻比什么時候都還要冷靜。
既然是陷阱,亞倫蘭狄斯人并沒有感染瘟疫,兵力定然沒有減少。
卡納爾等多國混合大軍遲遲沒有出現(xiàn),恐怕是被離去的塔斯達等他國軍隊攔截住了。
那些假裝離去的軍隊恐怕也在陸續(xù)趕來,包圍他的大軍。
……現(xiàn)在,以那個王太子為人質(zhì)反敗為勝的可能性也已經(jīng)沒有了。
那么,不能再耽擱了。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提爾已經(jīng)冷靜地判斷出了此刻的形勢。
而后,他果斷地做出了決定。
他向后一躍,再度避開伽爾蘭射來的第二支箭。
然后,他撲向離他最近的一個亞倫蘭狄斯騎兵,一把將其從馬上拽下,自己翻身上馬,猛地沖進混亂的戰(zhàn)場里。
一聲尖銳的哨聲劃破了激烈的戰(zhàn)場上空。
所有正在和亞倫蘭狄斯騎兵廝殺的加斯達德騎兵在聽到這一聲哨聲之時紛紛甩開敵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
行動迅速的他們幾乎是在轉(zhuǎn)瞬之間就匯聚到了吹出哨聲的提爾身邊,形成箭型的沖擊陣型。
“所有人跟我沖出去!”
處于箭型陣最前方的提爾高舉巨劍,就像是舉著不倒的白色旗幟。
他的怒吼響徹被火光映紅的夜空。
“沒人能阻攔加斯達德人的步伐!”
加斯達德的騎兵發(fā)出震天的嘶吼聲。
提爾僅僅只是一聲怒吼,就在瞬間讓他們的士氣如火焰般高漲了起來。
他們是強大的加斯達德人!
沒有人能阻擋他們沖鋒的步伐!
就像是鋪天蓋地的雪崩一般,加斯達德的騎兵在提爾的率領下向著一處發(fā)起沖擊,在其他軍隊還來不及合圍的情況下,略顯薄弱的包圍擋不住他們兇猛的沖擊。
加斯達德人以不可阻擋之勢沖破了亞倫蘭狄斯軍的包圍。
僅僅只有不到兩萬的加斯達德騎兵跟著他們的王子沖出重圍,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其他十幾萬人皆被拋下。
加斯達德大軍即將覆滅。
在成功沖出去之后,提爾回頭,目光冰冷地最后一次看了那映著火光的營地一眼。
亞倫蘭狄斯的王太子。
伽爾蘭。
這一次是我輸了。
記住,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輸給任何人。
記住。
你只能輸給我。
你只能死在我的劍下。
第219章
“什么?你要率兵追擊?”
聽到提爾突圍逃走而伽爾蘭打算率領近衛(wèi)軍去追擊的這個消息,
卡列尼匆匆趕來阻止。
“不行,
太危險了!”
他板著一張臉,目光嚴厲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這段時間里,
他額頭上的皺紋幾乎就沒有消失過。
尤其是在面對伽爾蘭時,
總是深深地皺起來。
“我不同意!”
卡列尼斷然否決。
雖然提爾拋下大軍逃走,加斯達德大軍已經(jīng)潰敗,
但是對方終究還有著十幾萬的兵力,一時半會難以解決。
他說:“大軍正在合圍,你身為大軍的指揮者,
怎么可以擅自離開?”
卡列尼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說服伽爾蘭的理由,
可是,
那一貫性情平和的少年在此刻卻是與他爭鋒相對。
“卡列尼,你才是大軍的統(tǒng)帥,整個大軍由你指揮,我離開不會有任何影響�!�
伽爾蘭看著卡列尼說。
他看起來很冷靜,
但是就是因為如此,反而讓人覺得不安。
卡列尼清楚地看到了少年那所謂冷靜的表情下,
肆虐在金色瞳孔深處的暴風雪。
他不是不能體會伽爾蘭的心情。
但是……
老人仍然搖頭。
“不行。”他說,
“太危險了,我不同意。”
大軍的大多數(shù)兵力都必須用來合圍,
徹底擊潰加斯達德大軍,能分出去追擊的兵力沒有多少。
他必須在此坐鎮(zhèn),
指揮大軍。
凱霍斯正率兵攻打被拋下的加斯達德騎兵,
不可能離開戰(zhàn)場。
塔斯達人和艾爾遜女戰(zhàn)士遠在他處攔截多國混合大軍。
其他將領也各有在戰(zhàn)場上的任務。
能陪著王太子去追擊的只有一頭獅子,
以及雖然一身蠻力但是腦子不怎么好使的辛亞斯,實在是讓卡列尼放心不下。
畢竟,那位提爾王子的可怕和強大卡列尼深有體會。
野獸就算受傷逃跑,依然是極為兇殘的存在。
一不小心,去追擊的獵人反而會被這只因為受傷而越發(fā)瘋狂的野獸咬傷甚至是咬死。
顧不得冒犯,卡列尼直接開口教訓伽爾蘭。
“伽爾蘭殿下,不要忘了,您是王太子,您要是有了萬一,就會讓好不容易轉(zhuǎn)危為安的亞倫蘭狄斯再次陷入震動之中�!�
他嚴厲地斥責道,
“請您不要再做出這種任性的事情,您——”
話說到一半,卡列尼突然覺得不對。
他皺著眉,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么。
‘再’?
似乎不對。
他有些茫然地想。
仔細回想起來,王太子似乎從未任性過。
所以,哪來的‘再’?
卡列尼驀然心里一動,低眼看著伽爾蘭。
伽爾蘭王子。
亞倫蘭狄斯的王太子。
在卡莫斯王戰(zhàn)死后,就背負起了自己身為王太子的責任。
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沉著和冷靜,幾乎讓卡列尼忘記了,這個少年在不久之前,都還只是一個備受寵愛呵護到他都看不過眼的小王子……
老人有些出神地看著眼前那眉眼還殘留著一點孩子般的稚氣的倔強少年,不知為何,胸口突然縮緊了一下。
從王死去至今,這個甚至還未成年的孩子……從未有過一次任性之舉。
而現(xiàn)在,這孩子終于任性了一次。
不顧一切的,甚至忽視了自己所背負的責任。
他應該斥責他,應該狠狠地訓斥他一頓。
卡列尼想。
可是,看著少年抿緊了唇神色倔強地看著自己的模樣,他張了張嘴,什么都說不出來。
火光映紅了老人斑白的鬢發(fā)。
半晌寂靜后,他用毫無起伏的語調(diào)開口說話。
“伽爾蘭殿下,身為大軍的統(tǒng)帥,我不同意你去追擊提爾王子的要求。”
卡列尼的話讓伽爾蘭用力地攥緊了手中的韁繩。
“我……”
他剛一開口,卡列尼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打斷了他的話。
“但是,我雖然是統(tǒng)帥,可終究只是你的部下,沒有權(quán)力忤逆身為王太子的您�!�
伽爾蘭一怔,然后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卡列尼繼續(xù)說:“就算不同意,我也必須服從王太子的命令�!�
說完,他在馬背上低頭行禮,策馬讓開了道路。
“卡列尼……”
“伽爾蘭殿下,我想,比起提爾的頭顱,您的安危才是已升入神國的卡莫斯王最在意的東西�!�
老人仍然深深地低著頭。
“所以,無論結(jié)果如何,請您務必要安全歸來。”
他嘆息著,
“為了告慰我王在神國的英靈�!�
金色的瞳孔微微動了動,伽爾蘭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后,他抬手一揮,一馬當先從營地里飛馳而去。
黑紅色的亞倫蘭狄斯騎兵跟在他們的王太子身后,呼嘯著向前沖去。
卡列尼抬頭,看著奔襲向漫漫黑夜之中的騎兵大軍。
他想。
他終究還是老了。
心不夠硬了啊……
……
………………
提爾率領他的精銳騎兵突破重圍,向著卡納爾的邊境一路迅速奔馳。
一路上都下著雨,亞倫蘭狄斯到了開春的時候,總是細雨綿綿。
那雨雖然不大,但是淅淅瀝瀝地落著,讓身上的衣服總是潮乎乎的,黏在皮膚上很不舒服,越發(fā)讓人煩躁。
但是在這種逃離的時候,提爾沒心思在意這種小事。
亞倫蘭狄斯的騎兵似乎在他身后緊追不舍。
雖然離追上還有一段距離,他也不清楚率兵追擊他的將領是誰,但是他不愿與之糾纏。
若是在這種時候和這支部隊陷入交戰(zhàn),就很難抽身而去。
他很冷靜。
這里離卡納爾的邊境線已經(jīng)很近,最多不到一兩天,他就能跨過邊境線進入卡納爾。
雖然卡納爾王城已被攻破,但是加斯達德并未在王城稱王,也就是說,卡納爾依然是卡納爾國,尚未并入加斯達德國中。按照大陸國家之間的俗約,沒有卡納爾王室的允許,亞倫蘭狄斯的軍隊不能隨意跨過邊境線進入卡納爾境內(nèi)。
就算亞倫蘭狄斯人發(fā)狠,拼著破壞俗約也要追擊他,提爾也不擔心。
他留在卡納爾王城里的加斯達德大軍早就接到他的傳信,正晝夜兼程向邊境線趕來接應他,估計時間也是這一兩天能到。
也就是說,只要他一逃入卡納爾境內(nèi)就安全了。
雖然是正午時分,但是天空一直陰蒙蒙的,細碎的雨點從灰暗的天空飄落下來,浸濕了那一片片鮮嫩的青草。
坐在被雨水打濕的巖石上,提爾安靜地吃著手中冰冷的干糧。
微濕的銀白色發(fā)絲散落在他雪白的頰邊,發(fā)梢貼在肌膚上。
白色的盔甲沾染著血色和污跡,巨劍放在他的身側(cè),劍刃上還殘留著干涸的血痕。
一天一夜的時間里,中途除了休息、以及攻打遇到的小村落奪取糧草之外,他一直帶著他的部下不斷地向卡納爾的邊境奔逃。
哪怕是在這種狀況下,他那張冰雪般俊美的臉依然是淡漠的,狹長眉目凜然。
他的姿態(tài)看不出一點正在逃亡的窘迫,背依然挺得筆直,顯得極為從容。
就算只是坐在骯臟嶙峋的石頭上,可是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依然坐在那黑鐵的王座上,冷若冰川、穩(wěn)如巖石。
他依然驕傲如翱翔天空的白色雄鷹,俯視大地。
無人可讓他折翼。
同樣正在休息和進食的加斯達德騎兵神色疲憊,眼底都是血色,身上更是血跡斑斑,或多或少帶著點傷痕,看起來有些狼狽。
但是他們的精神依然很好,臉上神色堅毅,不見半分低落。
他們是強大的加斯達德戰(zhàn)士,是從可怕的加斯達德雪原走出來的強者,再惡劣的處境也不能讓他們低下驕傲的頭顱。
加斯達德人是最強悍的戰(zhàn)士。
這一次只是意外。
是那些狡猾的亞倫蘭狄斯人設下陷阱,才讓他們落敗。
但是沒關(guān)系,雖然這一次失敗了,但是只要成功地逃入卡納爾境內(nèi),總有一天,王子就會率領他們打回來。
他們要向狡詐的亞倫蘭狄斯人復仇。
他們一定要證明,加斯達德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戰(zhàn)士!
……
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提爾睫毛輕輕動了一下,他睜開眼,看著朦朧細雨從眼前不斷飄落下來。
心里一動,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在他率領大軍追擊逃走的卡莫斯王時,也是一個雨天。
那個時候他絕對不會想到,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風云變幻。
現(xiàn)在,一路逃亡的人換成了他。
淡紫色的瞳孔映著那淅淅瀝瀝的雨點,冰冷至極,像是能將雨點凍結(jié)在他的眼中。
可是,不一樣。
他不一樣。
他不會和那位卡莫斯王一樣,死在亞倫蘭狄斯。
提爾起身,翻身上馬。
他的動作依然矯健,身上的盔甲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舉起手。
“出發(fā)�!�
提爾一聲令下,正在休息或者喂馬的加斯達德騎兵紛紛迅速地收拾裝備,翻身上馬。
加斯達德人在雨中繼續(xù)向前飛馳。
無數(shù)馬蹄踩踏著濕潤的草地,掀起泥土,漆黑的泥水四濺而去。
…………
加斯達德騎兵的身后,一只亞倫蘭狄斯的騎兵軍隊在緊追不舍。
朦朧的細雨也將亞倫蘭狄斯人的衣服浸得極為潮濕,但是早已習慣這種潮濕的亞倫蘭狄斯騎兵對此毫不在意。
數(shù)不清的馬蹄翻飛,在濕潤的大地上踩踏出一個又一個淺淺的馬蹄坑,被踩爛的青草倒伏在坑中。
位于最前方的伽爾蘭騎著一匹駿馬飛馳,他率領這只騎兵一路追蹤著加斯達德人的行軍痕跡而來。
可是加斯達德人騎兵的行動速度太過迅速,體力又比亞倫蘭狄斯人好,所以一直沒能追上。
這一刻,伽爾蘭已是心急如焚。
他知道,卡納爾的邊境線就在不遠的前方,離他現(xiàn)在的所在地不過半天的路程。
若是無法在提爾越過邊境線之前追上加斯達德人……
潮濕的風夾雜著細雨迎面撲來,打在伽爾蘭的臉上。
風聲在他耳邊呼嘯而過。
他的眼死死地盯著遠方空蕩蕩的地平線,身體里像是有一簇無形的火焰在灼燒著,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隱隱作痛。
他不想承認。
可是他又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
追不上了。
他終究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提爾逃回卡納爾。
他終究……還是沒能為王兄復仇。
放眼看去,前方是一望無際荒無人煙的草原,少年咬緊的牙在他的下唇上留下深深的齒痕。
他的手死命地攥緊韁繩,粗糙的韁繩深深地陷入他的掌心中。
來不及了。
伽爾蘭痛苦地閉緊了眼。
…………
……………………
在經(jīng)過數(shù)個小時的飛馳之后,加斯達德騎兵的眼睛一亮。
透過朦朧的雨幕,在那遙遠的地平線上,已經(jīng)依稀能看到分散在大地上的幾座箭塔。
那是駐守西部邊境線的據(jù)點建造的箭塔。
鎮(zhèn)守邊境的據(jù)點近在眼前。
邊境線已經(jīng)離他們不遠。
就像是在沙漠里長途跋涉后干渴的旅人驀然看到遠方的綠洲,加斯達德人頓時精神一振,已經(jīng)疲憊不已的身體在此時又好像涌出了無窮的力氣。
喜悅充斥著他們的胸口,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激動的神色,催動身下同樣也已經(jīng)疲憊不已的馬匹,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不止是加斯達德騎兵,就連一貫情緒少有波動的提爾在看到邊境上的據(jù)點時,心里都稍微松了口氣。
他回頭望了一眼。
在他視線所及之處,那地平線上,空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亞倫蘭狄斯的追兵沒能追上來。
他如此想著,轉(zhuǎn)回頭,整個人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或許是因為這些天神經(jīng)繃得太緊,體力極好的他此刻竟是也感覺到了疲憊,就連呼吸都比平常急促了幾分。
他抬眼看向離他越來越近的據(jù)點輪廓。
只要跨過邊境線,進入卡納爾境內(nèi)——
突如其來,低沉的號角聲響起。
一個加斯達德人都無比熟悉的號角聲,在這一刻,貫穿重重雨幕而來。
正在欣喜地縱馬向邊境線的方向飛馳的加斯達德騎兵在這號角聲中紛紛愕然勒馬,臉上變了顏色。
提爾胸口陡然一緊,一雙眼死死盯著前方。
前方,身穿黑紅色皮甲的亞倫蘭狄斯士兵如潮水般從地平線上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