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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一想到自己未盡到守護陛下的職責(zé),他就恨不得自絕以謝罪——但是現(xiàn)在,他必須保留有用之身把陛下找到!

    凱霍斯腦子嗡的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赫伊莫斯閣下在哪里?!”

    目光從眼前崩塌得一塌糊涂、已經(jīng)徹底被無數(shù)碎石掩蓋住的陷坑上掃過,他咬牙問道。

    明明一直守在陛下身邊,怎么能讓陛下遭遇這種危險——?

    “赫伊莫斯大人也一同掉落了下去。”

    騎士長聲音沙啞地回答。

    怔了一下,然后立刻就回過神來的凱霍斯深吸一口氣。

    “立刻發(fā)出緊急傳訊,召集所有人馬上趕到這里來,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下去的通道�!�

    滔天的怒火在凱霍斯的眼中翻騰而起。

    他站在倒塌的碎石上,整個人看上去殺氣騰騰。

    “還有,傳我的命令,除了幾個有用的家伙,此地所有的邪教信徒直接就地解決�!�

    烈日的騎士說,語氣冰冷,面帶煞氣,讓人不寒而栗。

    …………

    ……………………

    啪嗒。

    啪嗒,啪啪。

    細小的碎石從亂石堆上滾落下來,發(fā)出細微的撞擊聲。

    只是這一處實在是太過寂靜,所以這點細微的聲音也顯得極為清晰。

    幾乎半個身子被埋入碎石堆中的那個身體已經(jīng)趴在地上許久,一直一動不動,直到這顆細小的石子滾下來發(fā)出了一點微小的動靜,才將其喚醒。

    沾染著灰塵的睫毛微微一動,而后,緩緩地抬起。

    純金的色澤從其中透出來。

    伽爾蘭迷茫地眨了好幾次眼后,才逐漸清醒過來,雙手撐起坐起身。

    幸好他雖然半個身體都被埋住,但是都是一些不大的碎石和泥土,所以他并沒有被重石壓傷。

    他的頭發(fā)上滿是灰塵,變得灰撲撲的,在這種幽暗的環(huán)境里,更是幾乎看不出原來明亮的金色光澤。

    身上的衣衫也在墜落下來的過程中變得破爛不堪,他剛坐起來,就感覺身體很痛。

    低頭一看,他的手臂、腿、以及身體都有著不少的傷痕。雖然都只是淺淺的擦傷和淤青,并不嚴重,但是也不斷地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感。

    目光從身邊這堆碎石移開,伽爾蘭一邊環(huán)顧四周一邊用手撐著地站起來。

    他仰起頭往上看,視線所及之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能大略判斷出他是和這些祭壇的碎石板一起從上面掉落下來的,而他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間不大的石屋,側(cè)前方的兩側(cè)都有石門,通往不同的方向。

    雖然年代久遠,但是根據(jù)這個石屋的建筑格局來看,這一處應(yīng)該是一棟宮殿邊角的偏屋。

    也就是說……這里是一座藏在地底下的宮殿?

    隨著伽爾蘭的起身,他身上和頭發(fā)上的灰塵都簌簌地往下掉,把他嗆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地下的光線實在是昏暗,他也看不見自己的臉,不知道自己臉上此刻是灰一塊黑一塊,臟兮兮的,再加上破爛的衣著和身上的擦傷,讓他看起來頗為狼狽。

    確認赫伊莫斯不在這里之后,伽爾蘭伸手向腰間摸去。

    當(dāng)摸到那牢牢地掛在腰帶上的冰涼劍柄時,他心底稍微安定了幾分。

    好歹武器還在。

    這么想著,他思索了一下,割斷自己一根頭發(fā),分別在兩個石門之前拋下,最后選定了一處隱約有一點微風(fēng)吹來的石門,邁步走了進去。

    石門后側(cè)是一道石制長廊,一進去,光線就越發(fā)變得暗淡,只能隱約看見身前數(shù)米的狀況。

    整個長廊都是空蕩蕩的,他獨自一人在這里走著,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石頭長廊中回響。

    獨自在這種狹窄幽閉之處,讓伽爾蘭覺得很不舒服。

    得快點找到赫伊莫斯才行。

    他想。

    這條長廊雖然頗為古老陳舊,但是腳下的石板還算平整,于是伽爾蘭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他和赫伊莫斯一同從上面跌落下來,也不知怎么的,竟是掉到了不同的地方。

    現(xiàn)在這種狀況,他還是盡快和赫伊莫斯匯合比較好。

    而且,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來,他運氣好才沒什么事,可他有些擔(dān)心,不知道赫伊莫斯有沒有受傷。

    石頭長廊很長,他已經(jīng)走了好一會兒,依然沒有看到盡頭,而且長廊還有好幾個轉(zhuǎn)折,中間還有分岔口,由此可以判斷出這座地下石殿整體應(yīng)該極為龐大。

    伽爾蘭每次都直接選擇能感覺到一點微風(fēng)的道路繼續(xù)前行,一邊走一邊想,也不知道這座巨大的石殿到底已經(jīng)在地下存在了多少年。

    就這樣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有聲音從前方傳過來,似乎是上側(cè)。

    獨自一人在寂靜中行走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黑暗的石廊仿佛永無止境,讓人有種將會永遠在此處徘徊再也回不到人世間的錯覺。

    此刻一聽到響動聲,伽爾蘭心里一松,忍不住吐出一口氣。

    他快步向前跑去,前方又是分叉,一上一下兩個石階延伸出去。

    伽爾蘭自然是毫不猶豫地往上面跑,跑到石階的盡頭,一抬頭,頭頂上方有一扇木門,上面還拴著一把鎖。

    只是時間太久,那木板門都腐朽了大半,木板之間都是縫隙。

    他拔劍用力一劈,就直接將木門劈開。

    那積年的灰塵以及木屑簌簌地掉了他一頭,將本就一身灰撲撲的他又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塵土。

    伽爾蘭被嗆得咳嗽了幾下,然后迅速從被他劈開的頭頂木門爬了上去。

    爬出去一看,他來到了一處寬敞的偏殿。

    和下面滿是塵土的破敗長廊以及石屋不一樣,這里要干凈整潔許多,墻壁上掛著燃燒的油燈,顯然一直有人在此處活動。

    伽爾蘭隱約猜到,他剛才掉下去的是這座龐大石殿的底層,因為他一直沿著長廊往上走,現(xiàn)在是到了石殿的中層。

    就在他打量著四周的時候,他剛才在地下石廊中聽到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就在前方不遠去。

    他快步向前跑去。

    繞過石墻的轉(zhuǎn)角,伽爾蘭一眼就看到吵鬧聲的來源。

    只見一個瘦弱的小孩被身著黑青色短袍的男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剛才伽爾蘭聽到的響聲就是這個小男孩逃跑造成的動靜。

    孩子纖細的四肢在死命地揮舞著、掙扎著,就算知道徒勞無功,也拼命地對按住他的男人拳打腳踢,動作瘋狂至極,那模樣簡直就像是一頭被獵人抓到于是拼死而又絕望地掙扎的幼年野獸。

    雖然那點力氣根本傷不到自己,但是男人對于小男孩的掙扎很不耐煩,干脆直接一巴掌扇過去。

    啪的一聲。

    男人那一耳光打得極重,小孩被這一下打得腦子嗡嗡直響,眼前一片花白,趴在地上沒了動靜。

    這名萬物教信徒冷哼一聲,一手將小孩拎起來,

    這時,另一名教徒也追了過來,看到這一幕,放下心來。

    “居然趁著我們?nèi)耸植粔虻臅r候逃跑,這小兔崽子夠精的�!�

    他一邊朝同伴走過去,一邊抱怨著。

    上面下令讓他們緊急撤離,他把這個小鬼從牢里拎出來,帶著他轉(zhuǎn)移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就被這個狡猾的小鬼抓住機會逃走了。

    拎著小孩的男人冷冷地說:“知道人手不夠就看緊點,上面亂著呢,我們要快點撤退。”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中的小孩遞向他的同伴。

    被拎著的小孩艱難地抬起眼,看著向自己走來的男人伸過來即將抓住他的手。

    他的臉上露出刻骨的恨意,盯著對方的眼底盡是陰鷙之色。

    眼看他就像是貨物一般要被交到對方手中。

    忽然,一道亮光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銀白色的劍尖從那個已經(jīng)伸出手馬上就要抓住他的男人的胸口貫穿而出。

    鋒利劍尖的寒光映在孩子的眼底,像是將他眼底的陰暗都驅(qū)散了一分。

    孩子睜大眼,看著他拼了命也無法抵抗的強壯男人此時甚至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就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隨著男人向旁邊倒下,一個滿臉滿身都是塵土的少年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少年手中染著血的劍鋒在孩子的眼底映出一點微光。

    明亮的劍尖映在孩子放大的暗藍色瞳孔中,由遠及近。

    越過他的耳邊。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鋒利的劍刃掠過他頰邊時散出的寒意。

    一劍刺下。

    他聽見從身后傳來的鐵刃沒入血肉中的聲音,還有一聲死亡之前的哀嚎。

    …………

    ………………

    幽暗的流水閣屋廢墟中,赫伊莫斯站在原地。

    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之后,他就沒有再動。

    但是他的呼吸已經(jīng)逐漸放緩,有節(jié)奏的,一下一下地吐息著,他的肩膀、手臂、乃至于渾身的肌肉更是已經(jīng)不著痕跡地緩緩收縮、繃緊,微微鼓起。

    無形的壓迫感一點點從他周身散開,帶著某種震懾人的魄力。

    那是即將搏擊的野獸蓄勢待發(fā)的姿態(tài)。

    他隨時隨地都能在下一秒爆發(fā)出恐怖的殺傷力。

    對于那個環(huán)繞在此處的古怪的聲音,面對著未知的敵人,赫伊莫斯已將自己的感知和警惕心提升到了極致,更是蓄積起自己所有的力量。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微垂下眼,看起來很冷靜。

    “萬物教?”

    他冷冷地問了一句。

    半晌寂靜,此處除了他有節(jié)奏的呼吸聲以及流水濺水聲之外,再也聽不到一點其他的聲音。

    對方似乎已經(jīng)離去。

    但是赫伊莫斯絲毫沒有放松,仍舊是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因為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人在注視著他,陰冷的氣息隱隱從跌落的流水中滲出來,纏繞上他。

    “……原來如此�!�

    許久之后,那個沙啞的古怪聲音終于再一次響起。

    “你的身上……有著我神的氣息……”

    “原來如此……”

    “被我神所挑選的人啊……經(jīng)過漫長的歲月,在偉大的萬物母神的指引下,你再一次回到了神的御前……”

    “神靈指引著你的歸來�!�

    唰的一聲,一道利光在黑暗中掠過。

    那劍速之快,竟是讓跌落的流水都斷裂了一瞬。

    原本一臉淡漠沉靜地站著的赫伊莫斯抬頭,從飛揚起的漆黑發(fā)絲中透出的金紅色眼眸帶著深深的戾氣。

    他的臉上甚至滲出猙獰之色。

    就像是一頭被砍斷了牽制其的鎖鏈回歸本性陡然狂暴起來的怪物。

    抬手將剛才猛地劈砍流水的劍一甩,把劍刃上滾動的水珠盡數(shù)甩落。

    赫伊莫斯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地邁步走上石階。

    然后,他頭也不回地走進閣屋上那個不知通往何處的陰暗石洞中。

    在他進入石洞時,被他甩在身后的廢墟微弱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

    他的后腰處,跌落下來時衣服被磨破。

    從衣服撕裂口中露出的褐色肌膚上,隱約能看到一個拇指大小的、因為時間太久幾乎褪了色的模糊印記。

    淺紅色的圓圈,生命之水的符文與象征破壞和戰(zhàn)爭的符文在其中交錯,呈逆反狀。

    ——象征萬物教的符文。

    第247章

    孩子只覺得拎著自己的那只手一松,

    他的身體一重,人已經(jīng)落到了地上。

    他轉(zhuǎn)身,

    盯著瞳孔放大倒在地上沒了氣息的男人。

    孩子眼底的神色依然是陰鷙的,

    眼睜睜地看著有人在自己面前被殺也不見絲毫懼色,

    反而透出一抹快意。

    伽爾蘭走上前,將插在那名萬物教信徒胸口的長劍拔出,鮮血泉涌而出,

    迅速地染紅了青石板地面。

    他甩了甩劍尖上鮮紅色的血珠,

    然后轉(zhuǎn)過頭,就看到那個小孩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的劍以及地上的死尸。

    伽爾蘭怔了一下。

    因為他看到盯著死尸的小孩唇角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孩子的臉?biāo)坪跏窃谛Γ?br />
    可是不見一分笑意的眼底卻全是陰冷,

    他甚至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深深的狠毒之色。

    仿佛有一頭名為仇恨的怪物潛伏在孩子瘦小的身體深處,

    一點點滋生壯大。

    說不出為什么,

    他心里一動。

    這一刻,他腦中忽然浮現(xiàn)出,他曾經(jīng)在夢中看到過的前幾世中赫伊莫斯的一生。

    那個被火燒毀了半個身體深陷痛苦中的少年,

    就是這樣的眼神。

    何其相似……

    伽爾蘭輕輕吐出一口氣。

    只有親眼看過太多死亡的人才會在面對死尸的時候毫不動搖……

    的確,

    這孩子應(yīng)該是作為祭品被抓過來的,恐怕是親眼目睹了不少孩子作為祭品活生生流血死去那殘酷的一幕。

    所以面對死亡才如此麻木和淡漠。

    如此想著,他俯身,半蹲在小男孩的身前。

    在他俯身的時候,小男孩迅速后退了一步。

    小孩全身都散發(fā)出抗拒的情緒,

    哪怕面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僅沒有一點感激和依賴,

    反而滿是警惕,目光防備地盯著伽爾蘭。

    就像是一頭曾經(jīng)在人類手中受過瀕死的重傷,從此變得疑心病極重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狼崽子。

    伽爾蘭想了想,并沒有說什么安撫對方的話。

    他現(xiàn)在無論說什么,都只會更加引發(fā)對方的疑心。

    所以,他只說了一句。

    “跟我走,我要出去,可以順便把你帶出去。”

    不能信。

    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目光陰沉的小男孩掃視著自己身前這個灰頭土臉看起來臟兮兮的家伙,眼底神色閃爍不定。

    說不定這個人是萬物教故意派來欺騙自己,為了騙取自己的信任,從而得到自己身上的……

    如此想著,小男孩防備之心越重。

    沒錯,所有人能不能信。

    但是,這未嘗不是個機會。

    如果對方想要借此得到自己的信任。

    那么,他也可以利用這個人把自己從這里帶出去。

    等到了地面上,他再找個機會,裝作信賴上對方的模樣,然后趁其對自己放松戒備的時候暗中跑掉。

    想到這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表示答應(yīng)了。

    伽爾蘭見他點頭,從一旁的死尸身上摸出一把短劍,拋給他。

    小男孩下意識接住,只是看起來有些手忙腳亂。

    他握著短劍微微出神。

    因為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再摸過劍。

    明明一年多之前,他還和他的小伙伴一起,天天練劍,想要變強了,可以保護……保護……

    握緊冰冷的劍柄,抓著這把屬于自己的武器,男孩的心莫名安穩(wěn)了一點。

    他抬起頭,看到那個身上滿是塵土的少年已經(jīng)邁步向前走,于是將短劍在懷中抱緊,小跑幾步,跟了上去。

    “你叫什么?”

    少年隨口問道。

    “……”

    “總得有個稱呼,不然有事的時候我沒法叫你�!�

    “……諾維�!�

    “諾維�!�

    伽爾蘭喊著這個不知真假的名字,他已經(jīng)看到好幾個邪教信徒從走廊前方的拐角處出現(xiàn),向他們沖過來。

    “要么躲好,要么自己保護好自己。”

    少年目光銳利地看著前方,說,“記住,如果你被抓住,我不可能會為了你妥協(xié)�!�

    說完,不等諾維回答,伽爾蘭已握緊長劍朝那些邪教徒迎了上去。

    諾維看著伽爾蘭的背影,對伽爾蘭剛才說的話感到有些錯愕。

    這個人……和他想象得有點不一樣。

    沒有虛情假意的安慰,也沒有假模假樣、大包大攬地說什么不管怎樣都會保護他。

    但是,這個人的話卻比那些動聽的好話更讓他覺得安心。

    就連所謂有血緣的親人、宣誓忠誠的下屬,都會因為自己的私欲而背叛。

    為了保護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而讓自己陷入險境什么的……一定是別有所圖!

    但是這個人說得很清楚,只會在不給他帶來危險的前提下,護著自己。

    聽似有些無情的話,可對方說得坦坦蕩蕩。

    反而讓諾維信了幾分。

    至少,不像是謊言。

    他小心地將自己的身體縮在不起眼的角落陰影中,隱蔽自己的存在,同時將短劍握緊在胸口,警惕地注意著四周的一切動靜。

    確認沒有危險之后,他才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個人。

    石廊里的光線暗淡,墻壁上的油燈不足以照亮這一片。

    可是火光映在劍刃上折射出的光卻莫名亮得驚人。

    諾維睜著眼看著那個年輕人將追來的幾名萬物教信徒一一斬殺于劍下。

    少年的身型并不強壯,甚至可以說略顯纖細,但是卻敏捷如獵豹一般,比諾維想象中要強大得太多。

    諾維看著那個很快將追兵全部擊殺,自己卻未受到一點傷的少年,陰沉的眼底透出一點亮光。

    如果他也能這么強……

    如果他也能變得像這個人一樣強大……

    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只有自己所擁有的力量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他要逃出去。

    他要變得像這個人一樣強大。

    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人看到自己就為之恐懼不已。

    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背叛他、欺辱他的人痛苦地死在他手中!

    為了這一天,就算茍延殘喘,無論承受著什么,他也要活下去——

    孩子的眼神越發(fā)陰鷙。

    無底的深淵緩緩從他眼底涌出,被仇恨滋養(yǎng)著的無形的怪物一點點在他心底壯大,變得猙獰而可怖。

    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伸到他眼前,將他嚇了一跳,他猛地將雙手緊握著的短劍往前一舉。

    再一抬頭,他錯愕地發(fā)現(xiàn),向他伸手的是那個少年。

    少年對他一笑,說:“來,我們走了�!�

    明明是沾滿了灰塵、黑一塊灰一塊到讓人幾乎看不清模樣的臉,這一笑卻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諾維看著伸到自己眼前的手,猶豫了一下,慢慢地抓住。

    少年看來并不在乎他那猶豫的態(tài)度,握住他的手就快步向前走去,看起來似乎在急著尋找什么,所以走起來速度很快,讓他不得不小跑著才跟得上。

    諾維輕輕瞥了一眼對方握住自己的手。

    已經(jīng)很久不曾有人像這樣牽著自己的手……在那一天之后。

    明明只有短短一年的時光。

    可是從他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溫柔地牽著他、教他學(xué)會走路、帶著他向前走的少女柔軟的手的觸感,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幾乎快要被他忘記……

    諾維抬頭,看向前方少年的背影。

    他想,或許這個人真的能把他帶到地面上,將他救出去。

    正這么想著,他看到前面正在快步前行的少年忽然停了下來。

    “為什么停下來?”

    四周環(huán)視一圈,沒看到敵人,他忍不住問道。

    “我不認識路啊�!�

    站在偌大的石廊里,看著前方好幾個方向都有通道的間殿,伽爾蘭揉了揉太陽穴,略顯苦惱地說。

    “這地方未免也太大了�!�

    諾維:“……”

    “該往哪里走好?……嗯,憑感覺隨便走吧�!�

    諾維:“…………”

    這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可靠的家伙真的能把他帶出去嗎?

    諾維有種自己好像上當(dāng)了的感覺。

    …………

    ……………………

    陰暗的長廊,空空蕩蕩的。

    有人以極快的步伐在石廊中行走著,光線暗淡的石廊曲折蜿蜒,無邊無際,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其中回響。

    赫伊莫斯雖然走得很快,但是臉色卻并不好。

    此刻他的目光是說不出的陰沉,隱隱有一股戾氣在眼底深處掙扎著,似乎隨時都會撕裂而出。

    明明身上并沒有受傷,他的神色卻像是在強忍著什么極大的痛苦,額頭甚至隱隱有汗水滲出來。

    他幾乎都要忘記的過去……

    那段一直被他深埋在腦海深處、拒絕去回想、強迫自己遺忘掉的記憶,卻在這個時候被那個沙啞古怪的聲音強行喚起。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從進入石廊里開始,就一直有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身邊。

    但是若是屏息了仔細去聞,就只能聞到這地底下帶著一點腐朽味道的潮濕氣味,根本聞不到什么香氣。

    可是繼續(xù)往前走時,又能依稀感覺到一點淡香……

    神智已經(jīng)開始不清了嗎?

    赫伊莫斯按住冒汗的額頭,忍不住這樣想著。

    不行。

    得快一點。

    ……快一點離開這里……快一點找到伽爾蘭……

    當(dāng)默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赫伊莫斯眼底深深的戾氣稍微壓下去了一點,目光清明了幾分。

    深吸一口氣,他再次加快腳步,憑借著自己的感覺,在曲折的石廊中向上方跑去。

    再度奔跑了一段時間后,他總算看到了盡頭。

    往上延伸的石階盡頭,一扇石門矗立在那里。

    或許是因為在幽閉的環(huán)境中待得太久,赫伊莫斯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有點模糊。

    若有若無的香味又浮現(xiàn)在他的身邊……

    他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

    他沒有發(fā)覺到,從額頭滲出的汗已經(jīng)多到將一縷被濡濕的額發(fā)貼在頰邊的地步。

    他的呼吸也比平日里要急促粗重了許多。

    腦子昏昏沉沉的,赫伊莫斯邁步上去,幾乎已經(jīng)無法去思考,只是憑借著本能想要破壞一切阻攔他的東西。

    拔劍一劈,他重重將身前的石門劈裂。

    裂開的石門嘩啦一下掉落下來,他一步跨入門中。

    原本黑暗的視線陡然變得明亮,赤紅色的火光在眼前晃動著,像是在灼燒著他的頭,燒得他頭疼欲裂。

    原本若有若無的香氣在這一瞬突然變得濃郁起來,環(huán)繞在他的周身。

    當(dāng)他將這股香氣吸入的時候,身體竟是逐漸變得無力。

    鏗的一聲,手中的長劍掉落在青石板地上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手腳在這一刻變得像是石頭一般沉重和僵硬,赫伊莫斯無力地跪伏在地上。

    他急促地喘息著,模糊的視線隱約看見腳下的青石板上的雕紋。

    ……一個熟悉的,用以獻祭的符文紋路……

    火光在四周閃動著,他突然明白了。

    他以為自己是在憑著感覺選擇前行的道路,其實不然,冥冥中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就如同時有時無的香氣一樣,不著痕跡地引導(dǎo)著他,將他引誘到了這里。

    他跪伏在地上,視線中的一切都已經(jīng)晃動了起來,就連火光都一點點變暗。

    很痛苦。

    但是不是身體的痛苦。

    那是比身體的疼痛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東西。

    那段他曾經(jīng)竭力想要遺忘的那片記憶,在這一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地從腦海中拽出來,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眼前回放。

    ……

    巨大的祭壇上,青石板鋪開在中心。

    其上雕刻出神秘的紋路,一道道在黑青色的石板上延展開來。

    漆黑的夜空,一輪彎月。

    可是那月光卻是宛如鮮血一般的血紅,莫名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黑青色石板上鏤下去的紋路都是血紅的,不是顏料涂抹,而是鮮血從正中間的圓盤沿著四周的紋路宛如細細的溪流一般流淌下去,讓祭壇石板上的紋路都盛滿了鮮血。

    濃郁的血的氣息在這里蔓延著。

    十幾個孩子的尸體被橫七豎八地丟在祭壇邊緣。

    他們空洞的眼注視著天空血紅色的彎月,被放干了血的軀體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慘白。

    黑青色祭壇石板中的紋路已經(jīng)盛滿了他們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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