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地下室陰冷潮濕,可高桐還是流了不少汗,汗珠浸濕了眼睫,睜開眼睛都覺得黏糊糊的。
他終于爬到了柏修文的腳邊。
下一刻,感覺什么柔軟的布料觸上了臉頰,脖頸上的短鏈被人拉起,他下意識往后縮了一下,對方似乎頓了頓,又將他拉了回來。
“很委屈?”
他聽見對方淡淡問了一句,那布料又碰上了他的臉,從眼周逐漸下移輕輕擦拭起來。高桐就沒躲了,呆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恍然發(fā)覺這是對方在拿手帕擦他臉上的汗。
“問你話呢�!�
手帕拿開了,柏修文用手背支起他的下巴。
高桐回過神來,“對、對不起……沒有�!�
“沒有?”柏修文似乎是覺得有趣,垂眸看他,“那怎么又哭了?”
“我沒有哭�!彼麩o力地辯解道。
“你認為我會分不清嗎?”
那你是怎么分清楚的呢?高桐心里慢吞吞地想,他又哭了嗎?其實就連自己也不知道。他不想哭的,如果真的又流眼淚了,那只能歸于自己淚腺太發(fā)達了吧。
“喝……喝水�!彼掏痰卣埱螅翱��!�
柏修文看著他,拇指撫過高桐干裂的嘴唇:“該怎么請求,你應當知道�!彼沂诌叺牟AП锸⒅鴿M盈盈的冰水,冷氣使得杯身攀著不少小水珠。
他有意讓高桐看到,只見此刻青年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杯子里的水,喉嚨吞咽了好幾下。
“我想喝水…”
柏修文笑了笑,“‘我’?你認為你還有這樣稱呼自己的權利嗎?”
高桐迷惑地抬了抬眼,但目光還駐留在那杯水上。他的思維運轉得緩慢,頓了一會兒才改了口:“想喝水�!�
柏修文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手舉起那玻璃杯,在高桐灼灼目光注視之下,直接往地上一倒
高桐對此反應很大。他手腳并用地想要起身奪去那杯子,動作迅速得連柏修文都未曾預想到,不過他很快攥住了高桐脖頸上那條短鏈子,強制性地把他按在原地。
“我允許你動了嗎,”他神情冷淡地問道,“還想被抽?”
聽到‘抽’字的時候,高桐的身體很明顯顫抖了一下,但他并沒反駁,只是安靜地看著地上的那灘水,和碎裂的冰塊。
“我以為你已經(jīng)有足夠時間意識到調教開始了。你該如何叫我,如何稱呼自己,以及一些做奴隸的基本要領,這些規(guī)矩還需要我重申嗎?”
良久,高桐輕輕地回了一句:“兩次,都是這樣�!�
“每次…最初始的調教過程都是暴力脅迫,不服就打,打完再給個甜棗吃,最后用些冠冕堂皇的語言來……說服我�!彼а劭粗鴮Ψ剑骸拔也焕斫�,柏、柏修文,你到底想要什么?”
柏修文翹起腿,手腕交疊,饒有趣味道:“繼續(xù)�!�
“……沒有什么繼續(xù)了�!备咄┑偷偷卣f:“我不理解你的目的,僅此而已。你能不能,放…過我?”
他心跳極快,等待著對方的回復。其實以他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能說出這些話已經(jīng)很不容易,疼痛、饑餓和恐懼在很大程度上奪走了他的理智和知覺,他很怕柏修文。
他會發(fā)怒嗎?還會無緣無故鞭打自己嗎?還會……再做那天晚上的事嗎?
高桐想吃飯,想喝水,想離開這里,想見父母和秋秋。無論意識清醒與否的每時每刻,他都在想這些問題。
就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了片刻,才聽對方平淡的聲音:“你總是在勉強自己去承受不必要的痛苦,高桐�!�
聽不懂。但也知道總會等來后續(xù)。
果不其然,下一刻,“這也是我說你無法認清現(xiàn)實的原因。一直以來,你的人生都被難以釋懷的過去、看似毫無光明的未來、以及維谷夾存的現(xiàn)在束縛著,你易怒、敏感又自卑,渴望上進卻總自覺缺乏契機,時機真正來臨時又欠缺勇往直前的膽氣。是你不愿向前看�!�
“……”高桐稍稍抬起了眼,毫無血色的雙唇緊抿,似乎是想開口辯解,卻又壓住了。
這和他剛才問的,似乎沒有什么關聯(lián)。而且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脖頸上的壓制感消失了,對方松開了栓在那里的短鏈,“看,你甚至不敢承認。”
我沒有不敢承認。他太無力去訴說了,只得一遍遍地在內(nèi)心反駁。像你這般從來風光無兩、萬事順遂的人,又怎會理解他人之難呢。
“你知道那句話嗎?‘人生而自由,卻又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對方修長的手指輕點著案幾,高桐怔怔地望著,這角度使他能夠看清那寬大手掌里的紋路,他忽然想起來高中時對方打籃球的模樣,柏修文好像單手就能將朝下的籃球抓住“盧梭在《社會契約論》的開篇之語,這是他對人類生存處境的診斷。人一旦生而為人,便不可抗力地要受到社會多重因素的制約。而所謂的枷鎖,便是憑借人類‘良心’所建構的道德、法律和觀念習俗。人從自然人過渡社會人,自以為高明偉大,然而蛻化出的繭早就將它們包裹在密不透風的墻里了�!�
“這世間存在自由,但一旦進入社會狀態(tài)的人就永遠無法獲得徹底而純粹的自由�,F(xiàn)代社會的人的自由是被構建出來的、有限且有代價的自由。在這種情境下,社會也就是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才是最深層的牢籠。自由本來也是一種枷鎖。高桐,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嗎?”
對方的講話徐徐道來,問他的語氣也意外的溫和,高桐正神游,被這樣叫著,便下意識搖搖頭,說了句不太明白。
“沒關系�!彼坪蹩匆妼Ψ阶旖枪雌鸬慕嵌壬晕⒚黠@了些,溫聲道:“我會為你解釋清楚。”
高桐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移開目光。
他想叫對方停下。這太奇怪了,他本來是平靜著的,然而此刻心跳聲卻愈來愈快,像是做加速度運動的木球,咣當咣當?shù)卦谀强帐依镥N響,劇烈著的、澎湃著的,他聽見了。
怎么會這樣?
尚不能理解身體的突發(fā)癥狀,便感覺剛才還肖想的那只手搭在了自己頭頂,輕柔地撥開他額前的碎發(fā)。
冰冰涼涼的……
“你分明能夠對被捆縛、支配和占有感受到快感,卻不肯承認接納你的本能,這便是是社會意識和觀念羈絆在束縛你,”柏修文的聲音壓得很低。
“但我可以解放你,幫助你走出這世間的困境�!�
瞳孔睜大,高桐驀地愣怔在那里。他遲滯一般地偏了偏頭,無法言表的感覺驟然來襲,仿佛大腦被人用蠱蟲鉆了進去,噬吞了其中的神志和認知能力。
他似乎被下了套子,他是誘餌、也是獵物,最終毫無知覺地墜了下去。
高桐努力甩了甩頭,然而這讓他頭更暈了。只見對方從那座椅上起身,隨手拿起空蕩的杯子,去一旁的飲水機接了水。
咕咚咕咚,水落在玻璃杯里的響聲在此刻無異于仙家天籟,高桐渴得仿佛喉嚨冒煙,此刻再也忍不住,甚至生起了將對方撲倒的念頭,這樣那么多水就全是他的了。
就在他要行動的那一刻,對方卻再次走到他的面前,俯身捏著他的兩腮,“張嘴�!�
清涼的水順著枯熱的喉管流進去,他仿若沙漠旅人終見綠洲一般興奮起來,甚至不用對方捏著,就把嘴張的更開。水將原本干澀的嘴唇浸濕得瑩潤,又順著下巴流到蒼白赤裸的身體上,高桐雖然被冰得抖了下76.⑨
8.42④
40更新,卻依舊沒有躲開。
但是對方卻并無停止的跡象,高桐漸漸喝不下了,又有點嗆到,想閉上嘴。然而那只手卻鐵鉗一般地鎖著他的兩頰
“嗚嗚……咳,咳咳!”又被嗆出眼淚,高桐抬起手去拽對方的手臂,可根本推不動。
感覺肚子被灌了好多水,胃里沉甸甸的,為什么又要這樣……
柏修文停住了手。他看著高桐。
“你既渴望自由,又渴望被庇護;既渴望解放,又追求桎梏。世上哪有這種雙全法,高桐�!彼蛔忠活D地說:“我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你,甚至遠超于你的父母家人。我了解你的過去,知曉你所有的軟肋和痛楚。只有我才可以幫助你�!�
“你也不會不清楚,所有的掙扎與反抗在我這里都類如蚍蜉撼樹,是毫無作用的。但如果你乖一點配合,我會讓你從痛苦中解脫�!�
高桐眼神惶惶,他不想聽下去了。之前雖然一直饑腸轆轆、身體孱弱,但好在他一直能保守心底的那一片凈土,然而現(xiàn)在多重夾擊,他開始恐慌自己在拼命維持的那一絲清明也可能看不見光亮。
柏修文說得對。他有時會恍惚地覺得對方在擺一桌大餐,而他各型各色的反抗皆是佐料。
“你…你說什么,牢籠,可是……難道你現(xiàn)在打造的,不也是這樣的嗎?”高桐費力地擠出幾個字:“柏…修文,你并不懂我這樣的人的……我也想…像你那樣,順風順水地過一生,一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我也不想每次遇見機會都優(yōu)柔寡斷、猶豫再三,最后一次次地錯過機遇,但是我們不一樣……”
他眼圈通紅,額頭上竟是綻出了青筋,似是很痛苦的模樣。
“我根本沒有后路可退……痛苦才讓我感覺活著…”
“我忘不掉,我回不去了,我什么都不敢嘗試了�!�
沉默。
柏修文右手伸進褲袋里,那里有一盒煙,有那么一瞬間他很想抽一把。
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
他頓了頓,用指腹撫去高桐的眼淚,說:“痛苦不是讓你感覺活著,是你沒有找到痛苦的根源。”
說完了那些話后,高桐似乎也用盡了所有力氣。他呆滯地跪在那里半晌,才聲音打顫地低語了一句:“我痛苦的根源……”
他無意識地抬眼望了一眼柏修文,又神經(jīng)質地搖了搖頭。
“說出來�!彼蹨I不停,柏修文拿出紙巾給他擦:“說出來就好了,桐桐。”
他頗有耐心地等待了半分鐘,才聽高桐輕聲說了一句,我痛苦的根源是你。
柏修文倒是笑了:“是嗎?”
高桐瑟縮著抬眼看他,似乎是被這笑嚇到了,然而他很快發(fā)覺那笑里夾帶著他看不懂的情緒,是憐憫還是什么?
下一刻,他聽對方溫和道:“這很好解決。從今往后,在我這里,你不會再有真正意義上的、俗世的痛苦�!�
“不、不……”高桐似乎是落入了什么漩渦里,他不相信似地搖了搖頭,人也向后挪了不少,他只覺自我如同夢中:“和你無關。對,和你沒關系……不、不用你來管我……是我自己的原因…”
和你沒有關系,離我遠些就好了。最好是從未相識過。
然而柏修文面容沉靜,深深地看著他,“既然自我是苦難的源頭,那就奉獻出自我,將痛苦讓渡給值得信賴的人�!�
一片空蕩死寂之中,這話振聾發(fā)聵一般砸了過來。
他寬大、溫涼的手掌輕輕把住了高桐的后脖頸,隱隱使力按揉著:“沒有自我,你也就不會有痛苦�!�
聲音也是蠱惑,被這樣按揉著,高桐有點迷惘地想轉頭去看那只掌控自己的大手,但很快就被溫柔地扭過了頭,“看著我,桐桐�!�
高桐被迫看著眼前的男人,那雙眼眸平靜、深邃,像是無聲的海底。
“你漸漸就會意識到,這世上最沒有意義的,就是人類自以為傲的意志和精神。山嵐湖泊,叢林鳥獸,沒有自我的東西才能萬古不朽�!�
“人一旦有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欲望,就會不由自主去想要超脫原本的境界,去追求更高遠的東西,但這實際上無異于天方夜譚。不自量力地尋求跨維度的事情,本就非常危險�!�
“而你可以是不一樣的。你養(yǎng)過狗嗎?這種生物,只需要全心全意地對主人忠誠、取悅與奉獻以愛,就會得到完整的回饋。有了主人,它們就不會再孤苦無依�!卑匦尬木従彽卣f:“這并不是消隕了本格,而是權力的讓渡,是趨于無窮極限時的指數(shù)函數(shù)。……就像我之前同你講的,這世間許多關系,都是權力讓渡而來�!�
高桐沒有講話,目光定在地上那灘幾近消失的水漬上。
好久過后,他才悠悠地眨了下眼睛。那雙偏棕色的瞳孔略微失焦,其中充斥著些許困惑和茫然,以及一種奇異的、恍然大悟之后的安定神色。
柏修文捧著他的臉頰,手指輕輕撥弄著他低垂著的鴉羽似的眼睫,淚珠讓那軟顫的尾羽糊在一起,那一瞬間他心頭一熱,腦中驟然升起一股怪誕瘋狂的欲望他想扯掉他柔軟纖長的睫毛,摳挖他水汪的眼珠,他想把眼前的人真正地啃噬下去,拆吃入腹,讓他完完全全地與自己融合為一體……
他最終俯下身去親吻他的眼瞼。
“乖。”
第124章
這一吻僅僅是蜻蜓點水,柏修文喉結一動,很快移開了。
他能感受到青年眼皮下覆蓋著的脆弱眼珠的轉動,謹慎又不安的樣子,生怕他活吞了他似的。柏修文心里覺得好笑,卻也沒有言語,他兩手穿過高桐腋下將他抱起來,放在了辦公桌上,捏著他低垂的臉頰讓他與自己對視。
高桐也不知是怎么了,低低地叫了一聲。柏修文凝視著他,手卻沒離開他的身體,漸漸下移,最后落到他纖瘦的腰上。
細到感覺兩手就能完全掐住。
他緩緩開口:“高桐,你曾希望在這段關系中尋求平等。”
“……”高桐迷茫地怔著,眼睛里水霧彌漫,巴巴地望著他。
“你在這方面有些誤解。平等不該總是一個過程,而更多呈現(xiàn)在結果上�!卑匦尬牡氖滞A粼诟咄┑难固�,溫柔地覆了上去。這里的皮膚手感曾經(jīng)很好,白白的肚皮就像烹制好的清蒸魚肚一般細軟,此刻卻因鞭打出現(xiàn)了寸寸傷痕,摸上去凹凸不平,“你看,我可以抱著你與我平齊,你可以直視我,與我交談,提出合理的訴求,這都是我賦予你的權利。要知道事實上人平等的權利并非生而既有,而是舍棄了真正的自由才得以獲取的他們通常被愚蠢的道德、良心和法律所約束,而這些只不過是上等人驅使資本時代的奴隸的手段罷了。”
“但你并沒有失去真正的自由,反而會得到更多。因為在這里,我們不需顧忌道德和法律,可以摒棄世俗庸常的牽絆�!卑匦尬恼f這些的時候,仔細留意了高桐臉上每一絲的情感變化,見他表情松動許多,才溫和地道出下一句
“主人會保護你。永遠。”
“可…”高桐聲若蚊蠅。他感覺臉騰地一下子紅了,心跳也極快。主人…會保護他……
柏修文平生不信承諾。
詞字閉合便是語言,語言會反之操控大腦。為保持清醒,他向來和周遭人類保持著有限的信任和距離。但也因同樣的理由,他能夠確定自己值得被信賴。
他對高桐許下的諾言,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其中內(nèi)容以及所附加的期限,都能夠在他掌控的時間值域里獲得永恒。
他想,他是高桐的定義域,而高桐是他的值域。
手里的身體在發(fā)顫,柏修文摸到那微微突起的鞭痕,嘆了一聲,“疼不疼?”
高桐很惶惑地歪著腦袋,遲疑著點了點頭。
“用語言回答我�!�
高桐說疼的,很疼。
柏修文沉默了一下,又問他:“我是誰?”
“柏…”高桐下意識張口,“是柏修…文�!�
不知道這答案對不對,說完就緊張地想要縮起來。他好怕對方會打他,不要再打了,真的很疼。
又聽對方重復了一遍那個問題,高桐心想那上一個答案應該是錯了,那眼前這個人是誰呢?
可分明就是柏修文。這樣英俊的臉,這樣沉穩(wěn)冷靜的氣質,他羨慕多少年都學不來的模樣,世間他不認識第二個這樣的人。
“桐桐,回我的話。我是誰?”
他躊躇了一下,小聲試探著:“…是主人�!�
“嗯�!卑匦尬男α诵�,“現(xiàn)在,把之前的答案串聯(lián)起來�!�
串聯(lián)…起來。
高桐費了好大勁才想起來之前都說了什么,怯怯地看了一眼眼前人,只見對方淡笑望著他,很鼓勵的模樣。
他不由也勇氣倍增,眼里亮了一下:“主人,是…柏……呃,”說到這里,眉頭忽地糾結了一下,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便想著要不要換個語序,“柏修文是,我的主…”
……說不下去。
高桐心里也很急,這么簡單一句話怎么就吐不出來呢。他仔仔細細檢查著這話里的主語和賓語,卻如何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毛病。但好像,‘柏修文’這個名字和‘主人’不該是等同的,不可能,也不可以。
而且,明明坐在桌上,他卻總有種壓抑的失重感。仿佛被卷在一片無盡的漩渦里,一種無形的拉力拽著他下沉,下沉。
朦豆;_丁-壹零-④_零_⑤_9_六6_37_朧中,他似乎聽見對方嗤笑了一聲。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當下便急迫地想要把這話說出來,卻嗓子一哽,字頭就憋在那里。
“您,您是我的主人�!备咄┵M力地用手去觸碰對方那白襯衣的袖口,他以為自己終于說出來,心中石頭落了地。誰道柏修文卻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拍了下來,離他稍遠了些。
高桐疑惑地看去,不知做錯了哪里。他看著對方似乎從抽屜里拿出了什么東西,拿在手里輕輕一搖,便叮鈴作響。
“不要急�!卑匦尬牡吐暟矒岬溃拔視o你時間讓你習慣。”
他兩手環(huán)過高桐的身體,此刻是離他更近了些,那股熟悉的冷冽味道令高桐耳朵一紅,也盡力張開手臂,他以為對方要抱他。
他很喜歡被抱的。這種話不好意思說,但是每次主人抱著他,他都會覺得很安心。
然而下一刻卻聽見了清脆的鈴鐺聲,感覺那冰涼的手指觸碰到頸項,扣上了什么東西,就離開了。那熟悉的味道也遠去了。
柏修文向后稍稍退了些,看到高桐僵在半空的手臂,上下打量了幾眼,有些好笑,“怎么,又想要抱了?”
高桐赧然又難堪地縮回了手。他垂頭看去,發(fā)現(xiàn)脖頸上多了一個垂墜的蝴蝶結鈴鐺,就這么輕輕一動作,鈴鐺就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果然很適合你。本來想給你穿蕾絲內(nèi)衣的,但想想如果接下來的時間都穿可能會沾到什么東西,就先算了�!彼Γ瑥淖烂嫔夏昧艘粋本子,“從今天開始,你會有一個新任務。每天都要寫日記,當然,這里不開燈,也沒有窗戶,你可能記不住日期和時間,那就按照你所以為的時長來寫也好�!�
高桐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么,“日…記?”
柏修文淡淡‘嗯’了一聲,把他從辦公桌上抱了下來,這么一摩挲高桐又微弱地叫出聲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一支筆掉落在地的聲響。那支筆尾部鑲有不小的一塊水晶,筆尖是擰出來的,柏修文看了一眼便知道情況了,怪不得之前抱高桐上來時他就叫了一聲。
他把高桐放到椅子上,讓他背對著自己,果然發(fā)現(xiàn)他臀縫附近都是亂七八糟的黑色筆跡,接近尾椎的地方甚至都是被水晶凸出來的那角硌出來的紅痕。
高桐不想讓他看,可惜分腿器還在作用,兩腿和后臀的隱私部位就自然地展示著,手也夠不著去遮擋那里。他便汲汲皇皇地扭著,還嘀咕著什么。
柏修文在原地站了半晌,他的手移到自己腰腹處,似乎就要解開腰帶了,卻在看到青年那翻腫泛紅的后穴時閉了閉眼,又挪開了手。
把高桐后臀的筆畫清理干凈后,他把人放回了之前的位置,把本子和筆都扔到他面前,道,“地下室里會有足夠的食物和水。你在這里的時間全由自己掌控,什么時候真正想通了,你就能離開這里。”
高桐迷茫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東西,又抬頭望著對方,“什么……”
柏修文看著他,俯身摸了摸他的耳垂,“我也期待下次見到你�!�
高桐一開始還是不理解發(fā)生了什么,直到對方笑著同他揮了揮手,離去的那一刻整片空間不甚明亮的光霎時熄滅!
他頓時慌了,先是呆滯了幾秒,才想要手腳并用地爬起來,“主人…主人……��!”
分腿器綁縛著他的四肢,他動作實在不方便,又不太習慣,沒爬幾步就笨拙得摔倒了,緊接著連對方的腳步聲都消失了。
周遭再次恢復初臨此地的狀態(tài)。
沉寂、冰冷,陰暗,就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第125章
…
……
……這是第幾天了?
分不清第幾次從噩夢中驚醒,他在荒無人煙的山林中迷失方向,置身于逼仄山洞之中,水滴從巖柱上空洞地砸落在地,除此之外萬物靜謐。倏然之間聽得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踏在水濘的路上,嗵、嗵、嗵
腳步聲已然近在咫尺。他慌亂地閉緊雙眼,然而下一刻所有聲音同時消隕。
那一瞬間未知的恐懼直將人魂魄抽離,高桐攥緊了手,指甲幾乎將掌心摳出五個血淋淋的月牙來,他發(fā)不出聲音,喉嚨里好似藏了個拉風箱,無助而干訥地喘息
“……!”
他猛地睜開眼睛。
眼前依舊一片漆黑,冷汗從每一個毛孔滲透出來,又被陰冷的空氣裹挾走,高桐將身體縮了起來,開始努力平復呼吸。周圍環(huán)境居然和夢中差不了多少,這是連環(huán)夢嗎?還是現(xiàn)實?
手心漸漸傳來痛意,他這才把緊握的雙手放開,用指腹撫了一下,能感覺手心里深深的凹痕。
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尿臊味,高桐麻木地抿了抿唇,這終于讓他想起這應該不是夢。
對,對了,該寫日記了。
日記本很厚,厚到睡覺時足夠支撐他的頸椎,他一般就這樣墊著睡,這樣起床時找本子也方便。柏修文來這里時從不開燈,他不想摸索著找東西,免得不小心把日記本放到那灘尿漬上,會很臟。
那應該是他被第一天關在這里時尿的。之前喝了很多水,到最后憋到實在受不了,呼喊主人也無人應答,他就艱難地挪到墻邊打算睡一會兒,以為這樣可以緩解尿急。結果就也做了個夢,大霧彌漫間他淌過清澈的溪流,近處是鶯聲燕語,遠處瀑布流濺,耳邊一直淅瀝瀝的,很是歡快。
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稀里嘩啦尿了一地,兩腿間尿跡干涸斑駁,那股臊味熏得他幾乎直接干嘔出來,但他只是換了個位置,沉默地坐在那里。
后來對方來過,但也沒給他處理,只是拎著他的胳膊帶他到后面的角落里,這里有一個馬桶,可以在這里解決。
柏修文說過他不會看自己在日記本上寫的內(nèi)容,叫他好好呵護這個本子。
高桐翻開日記本,憑印象翻到一個新頁,將筆擰了出來,寫下一行字:
【第五天】
應該已經(jīng)第五天了吧,高桐繼續(xù)寫下去,【天氣:晴】。
其實他不曉得外邊的天氣,但之前紛紛揚揚下了那么多天的雪,這幾日總該要放晴了,所以應當是個好天。
高桐有自己的計日方法。他知道主人是個有條理的人,每天過來的次數(shù)和時間應當是固定的。這段時間他為對方口交了三次,按照之前的算法就應該過去了三天,但第三次之后對方就沒再過來了,興許是察覺到他在用這種方法來計算時日。
那之后高桐迷迷糊糊睡了四五次,黑暗會模糊人的時間概念,所以他刻意將時間算得少了些,不過再怎么說也該有五天了。
咔嚓、咔豆?丁ó醬⑽⑷0⑸⑼⑹⑹⑶⑺嚓。
地下室應該是有用來計時的鐘的。他聽見過秒針走過時間的聲響,窸窸窣窣的,一開始無聊時還會跟著數(shù),后來不知怎地覺得后背發(fā)毛,就沒再聽過。
今天該寫什么內(nèi)容呢?
高桐咬住筆,出神地盯著面前的地面�?赡芤膊皇堑孛�,他說不好那是什么,反正全部都是黑的,視網(wǎng)膜是黑的,地是黑的,空氣是黑的,無論什么東西都是這個顏色,也可能是他瞎了。他在心里打趣,
是寫我心里的感受。那么,我心里在想什么呢?
【今天天氣很好�!坎粚Γ厦嬉呀�(jīng)寫天氣是晴了,這樣寫會很贅余吧。
【今天天氣很好�!侩S手劃掉了,也不知道劃的位置正不正確,他也看不著,不知道以后會不會有機會看到。想看看字有沒有出框,是不是一大一小,他好像很久沒有寫字了。
【我又做了夢,上一回是懸崖邊,這回是在山洞里,好像有人拿著砍刀追過來了,有點像之前玩的那個游戲,當時覺得第一人稱畫面挺刺激的,但現(xiàn)在想想覺得蠻恐怖�!繉懙竭@里,他突然想起高一時政治老師講物質決定意識,人的幻想都是結合了曾經(jīng)見過的東西生成的,之前一直都蠻困頓的,現(xiàn)在終于茅塞頓開。原來如此。
要不要把這些東西寫出來?高桐歪頭想了一下,又覺得算了,字太多,好累。
他覺得有點餓了,便放下了筆,動作僵硬地爬到到一旁去拿面包吃。好容易才撕開包裝皮,剛張開嘴就感覺一股撕裂的疼痛。輕輕用舌頭舔了一下,能感覺到嘴角和口腔內(nèi)壁都腫了。
他口交太多次了。
高桐的嘴說不上多小,但柏修文的生殖器完全勃起時的尺寸堪稱巨大,只要一放進去,嘴就會被撐成那東西的形狀,他根本使不上力,口腔和喉嚨都被插得烏七八糟,每次都覺得就快死了。雙手沒地方放,總會忍不住想摸對方的腹肌,那里溫熱舒適,還會隨著性器的動作律動,在冰冷混沌的環(huán)境中總能帶來一些慰藉。但每次手一往上摸,進入襯衫里,就會被打,他就不敢再碰。
對方總要很久才能射出來,他就恍惚地覺得被一根搟面杖子捅來捅去,終于射出來后還要吞下去,雖然對方?jīng)]這樣說,但一直在旁邊站著的時候他也不敢吐出來,就只好咽下。
嘴巴真的很痛,里面像是裂開了無數(shù)個小口子。他張口咬下面包的一小塊,含到軟化掉才敢慢慢吃下去,這么幾口下來又沒了胃口,他回到原來的位置,繼續(xù)寫日記。
還是不知道寫什么。
【為什么口交的時候,主人不讓我碰他的身體呢?】寫這句話時有點不好意思,高桐鼓起嘴巴,又想咬筆,但筆后面鑲嵌的水晶又會硌到嘴巴,他忍住,繼續(xù)寫。
【我想出去,我想看看太陽。這里好冷,我膝蓋痛,是不是要得風濕了。主人什么時候會來呢?】
今天就這樣結束吧。高桐想著,寫下了最后一句話:【柏修文是我的主人�!�
自第二天后,每篇日記的結尾,他都會寫上這句話。柏修文是我的主人。是的,柏修文是主人,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他仔細想過那些話,對方言之有理,他潛意識里是認同的。沒錯,是他一直不愿和自我、不愿和世界和解,是他親手將自己一步步拽入泥沼,他在捆縛自己。
他很痛苦。他不想這樣再痛苦下去了,他為什么不可以有一個主人呢?他想要被擁有、被保護,那人是誰都無所謂,只要讓他脫離現(xiàn)世就好了。
沒錯。作為一個人活著,和作為一個奴隸、一條狗、一只小蟲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和更龐大的力量相比,他永遠都是那樣微不足道。旁人看不慣,施展些力氣便能將他的脊梁骨踩斷。少年時如此,工作時同樣,他無力申訴,只得忍氣吞聲了前半生。他曾以為人的命運是有時數(shù)的,總會有時來運轉的那一天,往后終將柳暗花明。然而轉眼便是父親病重,他連錢都拿不出來,最終還是靠他少時怨忿的這個人來救治。
循環(huán)往復的,醒不來的噩夢。
他匍匐在冷硬的水泥地上,來往感受不到空氣的存在,時間與空間從不曾流動,他連動彈都怕頸項上的鈴鐺搖晃作響。一片終絕死寂之中,他將頭深深地低下去,直到與塵土平齊。
清脆空靈的鈴鐺聲叮叮當當?shù)仨懥似饋怼?br />
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