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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良久之后才開口問道:“你一直試著在聯(lián)系我?”

    “確切的說,是從你的母親去世之后開始的�!�

    “打的這個電話號碼?”

    “嗯,由于事出突然,我沒能找到你其他的聯(lián)系方式,還有,對于你母親的去世,你……節(jié)哀�!�

    大概是不習慣說類似的話,對方的語氣顯得有些硬邦邦的,余疏林聽了卻忍不住心里一暖,這樣的安慰,他已經(jīng)好久沒收到過了。

    “謝謝你的關(guān)心�!�

    “不客氣�!�

    “……”

    又是沉默,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還是余疏林率先找回聲音,輕聲道:“很晚了,我要睡了,你……早點休息�!�

    “……。”

    與父親那邊的第一次聯(lián)系,意外的順利。

    余疏林放下聽筒,回味了一下兩人的對話,心中稍微踏實了一些——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這個哥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雖然自覺監(jiān)護權(quán)的事情已經(jīng)十拿九穩(wěn),但余修到底有些擔心余疏林昨天突然的性情反復,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早餐親自上門接人來了。這次他長了個心眼,沒帶周梅和余博,只自己出現(xiàn)在余疏林面前,將個關(guān)心外甥的舅舅表現(xiàn)得入木三分,任誰看到都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余疏林睡了一覺醒來,情緒便陷進了“重生居然不是做夢”的這種恍惚感里,對于余修在耳邊的洗腦,他全都自動過濾了。

    快到律師事務所時,他終于回神,整理好情緒,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我父親那邊的人是什么時候開始聯(lián)系我的?”

    余修話音一頓,側(cè)頭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斟酌著答道:“沒有過,那邊是直接聯(lián)系的周律師……疏林你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問問而已�!彼麄�(cè)頭,重新看向窗外。

    “疏林你也別太傷心了。”余修卻仿佛抓到了關(guān)鍵點,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洗腦,“雖然那邊一直對你漠不關(guān)心,在你媽媽去世之后更是聯(lián)都不聯(lián)系你,只知道聯(lián)系律師籌謀遺產(chǎn)的事,但你并不是孤立無援的,別怕,舅舅一直站在你這邊�!彼x正言辭的說著,力圖將那妄想跟他搶監(jiān)護權(quán)的人抹得黑透透的,永遠都洗不白!

    余疏林眨眨眼,在心中冷笑一聲,并不搭他的話。他算是想明白了,估計上輩子那梁舟也聯(lián)系過他,只不過他早早的就被余修接了過去,偏那周律師又跟余修是一條心,兩人能直接對話上,那才是奇跡。

    路上稍微有點堵,他們到律師事務所的時候剛好九點半,余疏林本以為他還得等一等才能見到梁舟派來的人,卻沒想到對方比他們到得更早。

    開門聲讓會議室內(nèi)正在核對文件的幾人抬起頭來,坐在正中間的周律師額頭隱約有些汗意,見余修帶著余疏林進來,仿佛得救了一般,忙不迭站起身迎過去,親熱道:“余老弟可算來了,快請坐,請坐。”

    余修有些吃不消他這熱情的態(tài)度,進去的腳步不由得有些遲疑,要知道昨天那茶壺碎了之后,他幾乎是被對方趕出律師事務所的。

    周律師才不管他怎么想,直接拉著他按在了沙發(fā)上另一個俊朗青年的身邊,自己則走到門邊朝著門外大吼:“小韓,小韓!還不快給客人上茶!”

    余疏林目光落在那俊朗青年身上,對方剛好也望過來,眨眨眼,對他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他愣了愣,有些驚訝于對方的年輕,禮貌的點點頭,回以一笑。

    眾人坐定,俊朗青年旁邊一直沉默的高大男子突然起身,走到余疏林面前,伸出手,開口道:“余疏林,你好。我是梁先生的助理何龍,若有什么疑問,你可以直接問我�!�

    “你好�!庇嗍枇制鹕�,笑著與他握了握手,心中對梁舟那邊的觀感更加好了幾分——對方不在意他的年紀愿意和他平等對話,著實讓他放松了不少。

    總之,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

    何龍有些訝異于他的鎮(zhèn)定大方,要知道在與周律師的交流中,對方提起余疏林時用的都是諸如“乖巧”“沉默”“內(nèi)向”“不好相處”“情緒不穩(wěn)”之類的詞匯。

    那俊朗青年也站起身,走過來擠開何龍,抓起余疏林的手上下?lián)u了搖,親切笑道:“小余是吧,你好,我是凌春,你梁大哥派來的律師,你直接喊我凌哥就好,不錯不錯,小孩子長得挺清秀的,我喜歡�!�

    “……你好,凌先生。”余疏林有些僵硬的抽回手,抽了抽嘴角——這位看起來俊朗凌厲的男人說話怎么是這么個調(diào)調(diào),他表示有點接受不能。

    余修聽著他們的對話,坐立難安。他沒想到那邊的人居然到得這么早,讓他連阻止對方與余疏林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他最怕的就是余疏林跟對方相處融洽,若兩方越說越投緣,余疏林耳朵又軟……想到此,他再也坐不住,忙起身走到余疏林身前,打斷兩人的交談,朝著凌春伸出手:“凌先生,你好,我是疏林的舅舅,不知道剛剛您跟周律師是在……”

    余疏林微微皺眉,側(cè)走一步,不讓他擋住自己。

    凌春的視線在余修和余疏林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落在了坐姿僵硬的周律師身上,敷衍的伸手與他握了握,說道:“也沒什么,就是在核對一些余女士留下的文件罷了,順便清點一下遺產(chǎn)�!�

    聽到這話,余修臉上的微笑掛不住了,忙說道:“今天不是來說監(jiān)護權(quán)的事情的嗎?疏林剛剛中考完,精神有些不好,還是早點將監(jiān)護權(quán)的事情定下來吧。那什么,周律師,文件……”

    “余先生,您別急嘛�!绷璐盒Σ[瞇開口,轉(zhuǎn)身坐到周律師身邊,將桌上的一份文件拖過來,慢悠悠道:“清點遺產(chǎn)也不妨礙監(jiān)護權(quán)的選擇,況且這也是為了小余先生好,他人小不懂這些,大人當然就得多費點心。要知道,我的委托人可是十分關(guān)心小余先生的�!闭f完還不忘朝余疏林眨眨眼,那神情,很有些邀功的意味。

    余疏林也跟著眨眨眼,回以一笑——這個凌律師,有點意思。

    ☆、第6章

    監(jiān)護權(quán)敲定

    他們這邊眉來眼去慢悠悠的很開心,那邊周律師和余修簡直是如芒在背。本來在監(jiān)護權(quán)決定下來之前,余母留下來的遺產(chǎn)是誰都不能動的,但余修自認為監(jiān)護權(quán)的事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便直接將余母的事故賠償款拿出來買了車。這事周律師本來不同意,但在余修塞了個紅包之后,就半推半就的答應了下來,現(xiàn)在余疏林父親那邊派來的人要查,他們想要拒絕,卻苦于沒有立場。

    余疏林掃一眼余修有些僵硬的臉色,故意說道:“舅舅,我精神很好,還是先清點一下吧,畢竟是媽媽留給我的東西……凌先生核對完了嗎?可有什么問題?”

    “倒是沒什么太大的問題,存款數(shù)目和房產(chǎn)都是對的,只不過……”凌春點了點文件,看向余修:“來之前我聯(lián)系過余母出事時的相關(guān)負責人,據(jù)他們所說,事故賠償款最后是放在了余先生手中,這其中還包括被余母所救的那戶人家贈予小余先生的二十萬,不過我現(xiàn)在卻沒找到這筆錢的去向,不知道對此,余修先生可有什么解釋?”按理說,這筆錢應該是直接交給余疏林保管的,他沒成年又沒有監(jiān)護人,若他自己不愿意拿,則應該交給律師保管,等監(jiān)護權(quán)定下之后,再轉(zhuǎn)交給余疏林的監(jiān)護人監(jiān)管,可如今,那筆錢卻是留在了余修手中,連余疏林的手都沒過。

    “疏林年紀小,那么大筆錢給他拿著我不放心,便替他留起來了�!庇嘈薇荛_凌春探究的目光,力求鎮(zhèn)定的說道。

    “哦?”凌春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挑眉反問,“不是應該交給律師嗎?怎么您自己留著了?”

    余修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心慌之下,索性不再搭理凌春,轉(zhuǎn)頭專心哄余疏林:“疏林,那錢我只是暫時幫你保管,以后還是會給你的,你知道舅舅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對嗎?律師什么的都是外人,哪有舅舅可信,你放心,舅舅肯定會對你很好的,所以監(jiān)護權(quán)……”

    “我當然相信舅舅�!庇嗍枇止创�,似笑非笑的樣子,“不過現(xiàn)在說的是事故賠償款的事情,不是嗎?監(jiān)護權(quán)的問題,等會再說也來得及�!�

    余修聞言,心中簡直惱恨到了極點,來之前他對監(jiān)護權(quán)的問題不說有十層把握,七八層是有的,可如今被梁家派來的律師這么一攪和,只怕是連兩三層都沒了。

    他有些責怪周律師的辦事不牢靠,也怨恨梁家的橫插一杠子,心中更是對余疏林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十分不滿。明明前兩天還是只聽話的小老鼠,怎么現(xiàn)在卻變成了只性格不定的臭蟑螂。從小認識的舅舅和從來沒見過面的父親,真不知道這孩子有什么好猶豫的!還有那些遺產(chǎn),有什么好清的,反正最后都會是他余家的東西!等監(jiān)護權(quán)拿到了手,他一定要讓這小子好好吃點苦頭!

    余疏林將他的糾結(jié)惱恨都看在眼里,心中惡意快意交雜,眨眨眼,恢復了乖巧的樣子,說道,“舅舅,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生我氣了嗎?因為我堅持要清點財產(chǎn)……”

    “我怎么會生疏林的氣。”余修扯起嘴角干巴巴的笑笑,努力維持住溫和好舅舅的形象,說道,“清點一下也好,我剛剛只是擔心別人借清點的名義偷偷貪你的東西而已,你知道的,舅舅這么關(guān)心你,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

    凌春挑眉,目光興味的看著余修——這人臉皮的厚度不一般啊,當著人面就敢黑人。

    “為了我好?”余疏林微笑,突然身體前傾,朝周律師伸了手:“文件給我�!�

    “什么?”周律師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余疏林側(cè)頭看他,招招手:“關(guān)于監(jiān)護權(quán)的文件,給我�!�

    余修聞言心中一喜,忙起身去拿,欣慰道:“我就知道疏林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孩子,放心,舅舅以后絕對將你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疼�!�

    一直沉默旁觀的何龍皺了皺眉,但礙于與余疏林不熟,凌春又沒什么反應,只得強制將心中的擔憂壓了下去——從他之前了解的情況來看,這余修……可不是個好的監(jiān)護人人選。

    凌春的視線在舅侄兩人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收起文件,向后靠在了沙發(fā)里。作為梁舟的好友,他其實是不太贊成梁舟去拿這孩子的監(jiān)護權(quán)的,同情歸同情,但說到底,還是好友比較重要。這孩子現(xiàn)在看著干干凈凈乖乖巧巧的,指不定以后就是個麻煩呢?而且這孩子進門之后的一系列反應……太有趣了。

    會議室里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余疏林翻閱文件的沙沙聲。

    余修得意的看一眼凌春,轉(zhuǎn)頭與周律師對視一眼,心中的大石落了地——那么大筆錢,他余修終于要翻身了!

    “舅舅�!庇嗍枇滞O路募氖�,握著筆,在文件的簽字頁停下來,抬眼看他:“你告訴我,我父親派人搶我的監(jiān)護權(quán),是為了算計媽媽留給我的財產(chǎn),對么?”

    算計財產(chǎn)?何龍和凌春轉(zhuǎn)頭看向余修,一個隱含怒意,一個似笑非笑。真是搞笑了,梁家家大業(yè)大的,還需要算計人家小孩子的一點小錢?

    余修眼中的得意褪去一些,避開凌春的視線,不安的動了動,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現(xiàn)在反駁才是自打臉,只得僵硬的點了點頭,說道:“對、對啊,大家都這么說,那個……疏林,你快簽字吧�!�

    何龍忍不住起身想要說話,卻被凌春按了回去。

    “這字當然是要簽的�!庇嗍枇洲D(zhuǎn)了轉(zhuǎn)的筆,推開面前的文件,嘲諷的看一眼余修,涼涼道:“但簽的卻不是這一份……凌先生,我相信梁舟先生會是個合格的監(jiān)護人,您說是嗎?”

    凌春一愣,然后大笑出聲,將手中文件拍的“啪啪”響,點頭說道:“那當然,梁舟絕對會是個好哥哥�!�

    這個余疏林,比他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余修則傻了,慌道,“什么梁舟?什么哥哥?疏林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的親人可只剩下我了,我……”

    “舅舅,不,余修先生�!庇嗍枇执驍嗨脑�,起身,將文件砸到他身上,冷笑:“你當我真不知道你買車的錢是從哪里來的嗎?還有,你最好將你用掉的那些事故賠償款一分不少的還回來,不然,咱們法院見。”

    余修徹底楞了,然后慘白了臉,仿佛不認識他一般,死死看著他——不,眼前這個滿面冷意的清秀少年,絕不是他記憶中那個單純好騙的外甥……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疏林,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沒用那些錢,車是我借的……不!你的監(jiān)護權(quán)是我的!”

    余疏林用力甩開他的手,看向凌春,“文件呢?給我簽�!�

    何龍迅速起身,從凌春手中拿過整理好的文件,推開余修走到余疏林面前,將文件遞給他,頓了頓,開口道:“你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的,老板是個好人�!�

    “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但選擇既然做了,我就不會允許自己后悔�!彼涞暮炌晡募�,起身朝何龍伸出手:“以后請多關(guān)照。”

    何龍眼神柔和了一些,握住他的手:“客氣�!�

    余修沒防備被何龍推倒在了地上,起身之后見到的就是余疏林利落簽字的樣子,然后腿一軟,又重新跌坐在了地上,“不、不可能……”

    “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绷璐郝朴谱哌^去,笑瞇瞇的踢踢他,說道,“余修先生,記得快點把事故賠償款轉(zhuǎn)交給我,我不喜歡辦事拖拖拉拉的人�!�

    ☆、第7章

    估分

    上輩子困擾折磨余疏林多年的監(jiān)護權(quán)問題,就這么簡單利落的解決了,余下的一些零碎事情凌春一個人就可以搞定,為了避開情緒有些失控的余修,何龍將余疏林帶到了外面的一間餐館,邊吃邊聊。

    幾年的監(jiān)獄生活對余疏林還是有些影響的,他吃飯很快,但吃相卻不難看,只不過動作看起來過于規(guī)矩了一些。

    何龍打量半響,對此有些疑惑,余疏林察覺到他的視線,夾菜的動作頓了頓,低頭將口中的飯菜咽下去后,開口道:“今天謝謝你了。”

    “不客氣。”何龍收回視線,提起了另一件事:“你舅舅用掉的那些事故賠償款,你準備怎么辦?”

    “不怎么辦,讓他按規(guī)定還回來。”余疏林不愿多談余修,答完之后便迅速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飯,放下筷子后用餐巾紙擦擦嘴,表示自己吃飽了。

    何龍看看他干凈的碗,也連忙加快了自己的吃飯速度,說道:“你等等,吃完我送你回去�!�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性格,氣氛一時沉默尷尬起來,將人送到后,何龍看著垂著頭乖乖巧巧的余疏林,皺皺眉,將事先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遞過去,說道,“有什么問題給我打電話,這個給你�!�

    余疏林接過袋子,問道,“這是什么?”

    “手機。”

    “……謝謝�!�

    何龍掃一眼他單薄的肩膀,聲音不自覺溫和下來,“那我先走了,你整理好東西之后給我打電話,我接你去酒店�!�

    余疏林乖巧點頭。

    送走何龍后,他迅速關(guān)上門,三兩步走進客廳倒在沙發(fā)里,從袋子里拿出新手機摸了摸,腦子亂了一會,突然覺得有些迷�!麛[脫了余修,卻選擇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梁舟,也不知道這個選擇對不對。

    想想上輩子那悲慘的一生,他又自嘲的笑笑,翻身將自己埋進了抱枕里,嘆氣,罷了,再怎么不對,也不會比上輩子更糟糕了。而且這年月手機雖然基本普及,卻很少有大人會給小孩子配置,那何龍說送就送,想必他現(xiàn)在的監(jiān)護人條件還不錯……應該不會像余修那樣算計自己的那點東西吧。

    一直壓在心上的大石突然消失,他緊繃的精神驟然一松,不由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這輩子,他應該可以安心學習,然后考個自己喜歡的大學了……好像忘了點什么東西……算了,不管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事實證明,有些東西不是你想忘就能忘的。在接到班主任的電話時,余疏林終于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是重生回了十五歲。

    十五歲,剛剛中考結(jié)束的十五歲。

    他重生回來的時間太坑爹,居然是在最后一門考試的考場上,當時他只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傻乎乎的坐在位置上什么都沒干,等他意識到周圍的一切都是真的時,考試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十分鐘。

    想起那白慘慘的空白考卷,他欲哭無淚的捂住了臉,掙扎了又掙扎,在不斷的心理暗示之后,堅強的爬了起來,決定去學校對答案。

    是的,沒錯,就是對答案!

    中考結(jié)束第二天,貼著全部考卷答案的報紙就會印發(fā),班主任本著負責任的態(tài)度,會召集同學回校集體對答案,做個細致的估分,與學生商量擇校的問題。

    上輩子他恍恍惚惚的錯過了這茬,而這輩子……這輩子他可就逃不過了。

    ……天知道他都多少年沒摸過課本試卷了。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考試成績,余疏林在十五歲之前是個絕對的好學生,但在十五歲之后……呵呵。

    班主任胡俊捏著他估出來的各科分數(shù)條,手有些抖,眉間的褶皺更是足夠夾死蒼蠅。

    “那個,疏林啊……”

    他挺直脊背,面上平靜,心里則有些忐忑的抬頭,乖巧應了一聲:“胡老師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我……受得住�!�

    胡俊看看他瘦了一圈的臉,想想他家里的情況,這責備的話是怎么也說不出口了,最后只得嘆息一聲,無奈開口:“疏林啊,你這英語和理綜怎么……這、這分數(shù)……”

    “對不起。”他低頭,乖乖認錯。因為壓根不記得考試題目,他這分數(shù)是照著上輩子考出來的成績估的,鑒于最后一門他交了白卷,所以他的估分,比他上輩子考出來的分數(shù)……還要低。

    比上輩子那學渣成績還要爛的分數(shù),可想而知會有多慘不忍睹,也難怪班主任一副“這分數(shù)不科學,我要窒息了”的模樣。免費看加v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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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可省很多錢,扣扣他如此乖巧,胡俊越發(fā)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搖搖頭,將分數(shù)條放下,斟酌良久,遲疑道:“疏林,你這分數(shù)想上個好的高中有些困難,你底子不錯,這次只是發(fā)揮得不好,要不……要不咱們再讀一年?你要是愿意,這復讀的一年,我還帶你�!�

    “謝謝胡老師的好意,只是復讀……我可能不需要了�!庇嗍枇中闹形⑴�,臉上不自覺露出個微笑,襯著他清秀的模樣,越發(fā)顯得可親,“我現(xiàn)在的監(jiān)護人是b市人,過段時間我就要離開這啟程去b市了,到時候是復讀還是直接升高中,還得聽聽他的意見。老師您放心,我不會荒廢自己學業(yè)的�!�

    胡俊聞言表情溫和了一些,點點頭,說道:“這樣啊,不過你舅舅現(xiàn)在在b市生活嗎?我怎么沒聽說過�!�

    余疏林臉上笑意淡了幾分,心中各種念頭快速轉(zhuǎn)過,最后選擇露出一副傷心的模樣,低頭說道:“不是舅舅,我現(xiàn)在的監(jiān)護人是我哥哥�!�

    “哥哥?怎么回事?”胡俊皺眉,問道:“你不是獨子嗎?是出了什么變故?”他自認對余疏林這個學生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余修他見過幾次,人貌似還不錯,怎么現(xiàn)在監(jiān)護人卻變成了其他人。

    “舅舅他……用我媽媽的事故賠償款買了車……”他抬頭看一眼胡俊,低頭,手指神經(jīng)質(zhì)一樣握著手中估分用的報紙,關(guān)節(jié)用力的發(fā)白,“別人都說他接近我是為了錢,我不知道……可他確實用了我媽的事故賠償款,那是媽媽用命換來的錢,我很生氣,可他是我舅舅,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什么!”一輩子教書育人,三觀正直的胡老師被這消息炸得有些回不過神,愣了愣,然后略微焦急的看向他,急急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確定?”

    “嗯。”他垂眼,遮住眼中閃過的算計,聲音仍是低低的,“本來我也不信的,可律師手上的帳確實對不上,我舅舅又拿不出那筆錢……”

    “這、這……真是畜生不如!”胡俊重重拍了下桌子,氣得臉都紅了,心中著實為自己學生這坎坷的命運心疼不已,“我還以為他是個好的,卻沒想到……真是沒了禮義廉恥,狼心狗肺!”

    ☆、第二次通話

    胡俊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余疏林保持著委屈傷心的表情離開了學校,然后在出校門之后迅速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開始理關(guān)系線。

    胡俊的老婆是隔壁高中的,他老婆的弟弟則是教育局的,而余修也是教育局的,胡俊的老丈人在教育局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

    很好,很完美。

    以他對余修的了解,監(jiān)護權(quán)的事情肯定還沒完,之后絕對會出一些幺蛾子,自己交際圈狹窄,余修想要拿捏自己,就免不了要從自己的老師同學那里入手,如今老師這里已經(jīng)被自己提前打好了預防針,那余修再想干點什么,應該就不會那么容易了。

    教育圈這圈子有些奇怪,圈內(nèi)想要往外傳遞消息很難,可一旦圈內(nèi)出了什么八卦,不出幾天,就會迅速傳遍圈內(nèi)。如今余修在教育局里混生活,這坑他已經(jīng)挖了……他倒要看看,有這么一個算計外甥遺產(chǎn)的壞名聲在身上,他余修要怎么往上爬!

    晚上回家的時候,鄰居告訴他有位自稱是他舅舅的人來找過他。

    余疏林有些膈應,對于他來說,那余修就是個走哪污哪的臭水溝,他好不容易才擺脫掉他,可是一點都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牽扯了——最好是連他身上的臭味都別讓自己聞到!如今那家伙找上門來,簡直是影響生活質(zhì)量。

    大概七八點鐘的時候,家里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他想著會不會是梁舟打來的,便走過去接了。

    “喂,疏林啊,是我,舅舅,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誤會,舅舅這么愛你,怎么會是……”

    余疏林被那句“愛你”惡心得直接摔了電話。

    一分鐘后,鈴聲開始執(zhí)著的響起,他忍無可忍,拔掉了電話線。

    這余修怎么陰魂不散的,煩死了!

    在客廳里冷靜了一會后,他轉(zhuǎn)身跑進房間,開始收拾東西——以余修的尿性,電話找不到人,他絕對會上門來堵!自己還是躲開比較好。

    走到小區(qū)大門邊的花壇時他果然看到了余修的車子開了過來,他躲進花壇里等車過去,面沉如水。真是陰魂不散,他幾乎可以猜到那家伙要對自己說些什么,不外乎“舅舅是最疼你的,其他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快投入舅舅的懷抱”之類的話。

    ……果然想想都嫌惡心。

    他深呼吸,穩(wěn)定下情緒。

    也許是身體年紀的影響,也許是經(jīng)歷過重生和監(jiān)護權(quán)選擇之后心境變了,總之,他現(xiàn)在的情緒總是特別容易暴躁偏激——特別是在面對余修的時候!

    真是糟糕透了,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夏日最后一絲暑氣被夜風帶走,他在街上晃了幾圈,情緒終于徹底平靜下來,他站在街角,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大腦漸漸放空。

    高墻后生活的幾年讓他格外渴望融入人群,能這樣輕松閑適的在街上晃悠,他覺得很開心……真好,生活真的還是充滿著希望的。

    黑暗還沒到來,光明就在手邊。

    就這么逛到了夜半時分,他終于盡興,找了間普通酒店,想著先對付一夜。

    酒店的前臺妹子十分溫柔,見他獨自前來,還特意多關(guān)照了幾句,待到拿身份證和交定金時,他傻在了那里。這幾年中考改革,考試是需要身份證的,所以在考前,學校統(tǒng)一為學生們辦理了臨時身份證,但定金……

    雖然在法律上他擁有好多好多個萬,但現(xiàn)實中,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錢在律師手里,在存折里,在銀行里……總之,不在他包里。

    “怎么了?是沒帶身份證嗎?”見他在包里摸了半天卻沒摸出個啥來,前臺小姐有些遲疑的開口。

    “這個,嗯,不好意思,我大概住不了了,麻煩你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默默將背包拉鏈拉上,轉(zhuǎn)身離開。

    “誒,等等�!鼻芭_小姐瞅瞅他單薄的身影,到底有些不忍心,從抽屜里抓出一把糖,幾步走出來塞到他手里,抿抿唇,溫聲道:“離家出走你爸媽要擔心的,快回去吧,啊�!�

    手中的糖果包裝得很精致,五顏六色的,讓人看著就心情飛揚起來,他收了收手掌,抬頭,對著關(guān)心望著自己的前臺小姐感激的笑笑:“謝謝,嗯,我這就回去……糖果很漂亮。”

    十五歲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辯的年紀,余疏林的相貌遺傳了余母的溫婉柔和,他這么淡淡笑著,不自覺的就帶出來些許溫柔的味道。前臺小姐微微紅了臉,側(cè)頭避開他的視線,將他往外推了推:“快回去吧,天晚就攔不到車了�!闭f完蹬蹬蹬跑回去,站在臺子后面,對他靦腆的笑笑。

    余疏林朝她點點頭,握著一把糖果,腳步輕快的出了酒店大門,忍不住微笑。

    這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

    雖然有漂亮妹子給糖吃很讓人開心,但在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之后,余疏林徹底苦了臉。

    記憶中w市的樣子早已模糊,他出來時又是隨著自己的心意到處亂走,如今回頭四顧,居然就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偏偏他包里還沒有錢,想打車回家都沒有辦法。

    磨磨蹭蹭的走到一個站臺邊,他抬頭望著站牌,試圖在上面找到自己熟悉的路標。行人越發(fā)的少了,偶爾有人經(jīng)過,也是行色匆匆的樣子。

    大家都有回家的方向,只有自己……果然是與社會脫節(jié)太久了嗎?

    歡快的輕音樂打斷了他的思緒,背包里的手機正在微微震動,他愣了一會,伸手從背包里摸出手機,望著屏幕上閃爍的“梁舟”兩字,微微出神。

    啊,是自己那個名義上的哥哥。

    哥哥,奇怪又陌生的稱謂。

    接電話的動作稍微有些不熟練,他將手機放到耳邊,輕輕“喂”了一聲……話說普通的兄弟之間都是怎么相處的?不對,自己和梁舟可算不上“普通”兄弟,私生子什么的,好讓人無奈……

    仍舊是那個低沉悅耳的聲音,語速卻比平時快了許多:“你在哪里?你家里的電話為什么打不通?”

    “我把電話線給拔了……”他望著越來越空曠的馬路,皺眉思索——話說怎樣說話才會顯得比較自然?兄弟之間的正常交流是什么樣的?

    “為什么拔電話線?”

    “那條臭水溝一直煩我,我覺得吵,就拔了�!痹撛趺幢磉_自己的善意?主動喊哥哥?不行,感覺好害羞。

    “……臭水溝?”

    “……”

    等等,他剛剛是不是說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第9章

    賣房

    沉默,長久的沉默,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之后,余疏林默默捂臉,干巴巴道,“不,沒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好,出來散散心,你不用擔……”

    “為什么心情不好?”

    話被打斷,今晚放松過度的神經(jīng)一時繃不回去,他張張嘴,嘆氣,說了實話:“考試成績不好,余修很煩……”

    “所以臭水溝是指你舅舅?”

    “……嗯�!�

    “……那考試成績?”

    “很爛�!�

    “……”

    又是沉默,余疏林蹲下身,搓了搓臉,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成績差沒什么的,活了兩輩子,成績那玩意,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

    夜越發(fā)深了,喧囂的城市沉靜下來,耳邊只余汽車駛過的聲音。

    梁舟顯然也聽到了,聲音低了幾分:“你在哪里?”

    余疏林抬頭看路燈,眨眨眼,“外面�!�

    “為什么還不回去?”

    “……”

    “迷路了?”

    余疏林想撞死在路燈桿上,再重生一次。

    “打車回去。”

    “我沒錢……”他低頭,坐到馬路牙子上,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什么?”汽車駛過的聲音太大,梁舟沒聽清楚他說的話。

    “我說我沒錢!”余疏林惱羞成怒了,心中有些憤憤,你說你問那么清楚干什么,不知道青春期的小孩有叛逆期嗎?讓你一直問一直問,我今天就叛逆給你看,氣死你!

    梁舟顯然也很欠缺跟青春期小朋友相處的經(jīng)驗,頓了頓,問回了最初那個問題:“你在哪里?”

    余疏林表示很挫�。骸拔以诠徽九七@……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可以找路回去的�!彼阅銊e問這么多了,雖然被人關(guān)心的感覺十分好,讓他有些上癮,但這也太丟人了點。

    “我說具體地址。”

    “……華鼎酒店右側(cè)一百米,建設路榮華站站牌�!�

    “呆在原地別動,等著�!�

    梁舟說完就掛斷了電話,余疏林對著手機干瞪眼,用力抓了抓頭發(fā),對自己剛才的失常表示很不習慣。

    怎么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問什么就答什么了呢?他很懊惱,所以他現(xiàn)在該怎么辦,是聽話的留在原地,還是干脆的一走了之?這個便宜哥哥會不會覺得自己很蠢很麻煩?

    糾結(jié)良久,瞅瞅空蕩蕩的錢包,他垂頭,壓下隱隱冒頭的叛逆之心,老老實實的抱著背包坐在了原地,看著路燈發(fā)呆。

    罷了,反正現(xiàn)在自己未成年,氣勢弱點就弱點嘛……只要以后強硬回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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