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質(zhì)做成的,觸感滑膩?zhàn)屓巳滩蛔》磸?fù)摩挲。
他心里涌起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
那種情緒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不住地牽扯著他的嘴角,想要向上揚(yáng)。
“這是紅花?”他故作兇惡地嘲諷道,“你是色盲嗎?”
但黑發(fā)少年眼角眉梢流露出的愉悅卻不似作偽。
溫黎愈發(fā)放心,假意要拿回來:“不喜歡就還給我�!�
澤維爾手腕一翻將黑貓胸針重新攏回掌心,愛不釋手般再次摩挲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別在了胸襟處。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像是被徹底哄好了,先前不歡而散的別扭煙消云散。
“我很喜歡�!�
在黑暗中,他準(zhǔn)確無誤地看向少女的眼睛,她也正看著他。
時間的流速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放慢,他們無聲地對視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響聲。
澤維爾臉色一變,倏地收回視線站起身。
“來了。”
他走到床邊把溫黎拉起來,靠近她耳邊低聲而迅速地說,“你從窗戶離開,朝著北邊走。”
“那里是赫爾墨斯的地盤,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多少人把守,很安全�!�
說到這里,澤維爾古怪地盯著她,令人有點(diǎn)毛骨悚然地笑了一下,“那里你很熟悉,應(yīng)該不需要我告訴你怎么走吧�!�
溫黎:“……”
“但今晚,你恐怕見不到他�!�
澤維爾環(huán)起手臂,鎖定她的黑眸微瞇。
他一字一頓地說,“在那之前,我就會打破這道時空縫隙,帶你離開這里�!�
溫黎沒有理會他莫名其妙再次泛起的酸意。
她凝神想了想,冷不丁抬起眼:“這是你母神死去的那一天?”
澤維爾臉上沒有多少不忍或者悲傷的神情,再尋常不過地抬了抬眉梢:“是�!�
溫黎想到那面第一視角放映畫面的水鏡。
曾經(jīng)在這一天,澤維爾親眼目睹了阿比蓋爾的死亡。
她沒有立刻按照澤維爾所說的離開,反倒問了一句:“既然能夠重來,你不走?”
“如果你想永遠(yuǎn)被困在這里,直到死亡的話�!睗删S爾用鼻子哼出幾個字。
見她還是沒有反應(yīng),他抬手不耐地推了她一把,語速很快地解釋。
“曾經(jīng),就是在這場幾乎送了命的災(zāi)禍里,我的潛能被全部激發(fā),最終召喚出了最精純的地獄之火�!�
只有后來的他所擁有的地獄之火,才能夠焚盡這片虛妄的時空縫隙。
他必須要留在這里。
只有重溫當(dāng)年的那場殺戮,他們才能夠離開這里。
澤維爾轉(zhuǎn)過身推開房門,臨走前再次不耐煩地催促了一句:“少廢話,你繼續(xù)留在這里只會礙手礙腳。”
“當(dāng)年我尚且能夠活下來,現(xiàn)在,就更不可能死在這幫雜碎手里。你——”
澤維爾赫然一頓,沒有說完的話猝不及防地哽在了喉嚨里。
他垂下眼,視線落在少女堅(jiān)定抓在他衣擺處的指尖。
“我沒有你想象中那么沒用。”金發(fā)少女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月光映在鳶尾色的眼底,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暈。
“進(jìn)入時空縫隙前,我們不是就已經(jīng)說好了嗎?”
“這一次,大不了就換我來保護(hù)你。”
第72章
SAVE
72
黑暗中,
兩道身影在陰翳之中無聲地穿行著。
猩紅的血月高懸在夜幕之中,盈滿的圓月上卻像是蒙了一層陰影,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溫黎微微一怔。
今天竟然恰巧是月蝕之日。
這個一閃即逝的念頭并沒有在心底停留多久,
便被不遠(yuǎn)處嘈雜的聲響湮沒了。
輕巧地掠過走廊在墻面后躲好,溫黎回想起阿比蓋爾,
皺著眉停下腳步。
“真的不去救您的母神嗎?澤維爾大人�!�
“不必了。”
澤維爾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聞言就連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
他抬手從墻壁精致而冰冷的劍架上取下一柄裝飾劍。
“她今天必須死在這里。”這是破局關(guān)鍵的一步。
只有她死了,他心底最恨最壓抑的痛苦才會爆發(fā)。
也只有這樣,操控地獄之火的潛能才有可能真正被激發(fā)。
澤維爾不敢去想,
如果這件事情不發(fā)生,他還有沒有資格第二次擁有最精純的地獄之火。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那是一種超脫于傷痛之外的麻木。
然而有更多更洶涌的情緒克制在虛浮的平靜之下,
等待著一個破綻,然后徹底迸發(fā)。
“既然有重來一次的機(jī)會,
想改變的事情,
為什么不去改變?”溫黎按住澤維爾的手。
澤維爾卻冷不丁嗤笑了一聲,
甩開她。
“這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改變不了�!�
這里不過是水鏡之中的世界。
就算改變了,又能怎么樣。
他沒有必要在這里感動自己,花費(fèi)一些不必要的經(jīng)歷去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
澤維爾隨手在腕間挽了個劍花,
冷漠地開口。
“我也不想改變。”
他的母神早已經(jīng)死去了,以一種極其殘忍痛苦的方式。
死在他眼前。
死在赫爾墨斯手里。
他還不至于在虛妄中迷失自己。
溫黎還想再說點(diǎn)什么,
便看見澤維爾臉色倏地一變。
幾乎是同時,
她感覺后背一涼,
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寒氣息瞬息間撲上她的身體。
她只來得及條件反射地側(cè)了一下身。
然而那道冰冷的氣息卻呼嘯而至,簡直像是如影隨形一般纏繞著她的身體。
就在這時,
溫黎肩頭搭上一只手。
澤維爾一把扣住她將她按在懷中,腳尖一轉(zhuǎn)抱著她迅速轉(zhuǎn)了個身將她推開,
以一種倉促而怪異的姿勢擋在她身前,身上陰冷的氣息在瞬間膨脹爆發(fā)。
時空扭曲形成的氣流卷起他的黑發(fā)和黑衣,裹挾著他右手凝集的神力隨著長劍沖擊出去。
鐺——
巨鐮和長劍在溫黎耳廓幾寸處狠狠相撞。
轟然一聲沉悶的巨響之后,刺耳尖利的金屬刮擦聲幾乎刺穿她的耳膜。
澤維爾手中的裝飾劍沒有開刃,頃刻間便被鋒利的巨鐮切開一道細(xì)細(xì)的裂痕。
“澤維爾殿下,用這樣精致卻無能的殘次品,您想阻擋誰?”
魔使臉上猙獰丑陋的骷髏面具近在咫尺。
他臉上的神情被盡數(shù)遮掩,只有略帶著點(diǎn)譏誚的聲音從縫隙中傳出來。
在戰(zhàn)斗之中,他卻有閑心和余力嘲弄地說話。
他口中擲地有聲的“精致卻無能的殘次品”不知是在說澤維爾手中的裝飾劍,還是在說握著這把劍的人。
澤維爾黑眸微瞇,唇角緩慢地扯起一抹冷意。
他像是笑了一下,下一瞬不僅沒有膽怯后退,反倒手腕猛然用力。
�!�
裝飾劍被巨鐮登時削斷。
巨鐮帶起的寒氣刺破澤維爾的臉,他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任憑血液飛濺在肩膀上。
緊接著,以一種極其刁鉆的角度旋身,抬手。
下一秒,斷劍被他輕松抵在魔使頸間。
“怎么樣�!睗删S爾唇角揚(yáng)起一個溫黎從未見過的狂妄笑意。
他的語調(diào)懶洋洋的,卻蘊(yùn)滿了嗜血的血腥氣。
“被這樣‘精致而無能的殘次品’奪走性命,夠痛快嗎?”
說著,澤維爾抬起另一只手,挑釁般屈指在斷劍劍身上彈了一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你竟然——�。�!”
還未說完的話尾音急劇上揚(yáng),扭曲成變了調(diào)的凄厲慘叫。
澤維爾唇角勾著冷笑,干脆利落地手腕一動。
沒有開刃的斷劍在強(qiáng)大的力道下瞬息間割破了魔使的脖頸。
暗黑色的血噴灑在空氣中,零星幾滴濺在澤維爾冷白而冷厲的側(cè)臉上。
砰——
魔使臉上的骷髏面具緩緩滑落墜在地面上,“喀嚓”碎裂成了兩半,露出他蒼白而驚懼的臉。
溫黎站在他右側(cè),看見他瞪著眼睛,瞳孔漸漸失去焦距。
那張平庸的臉上還殘存著不可置信的神情,眼底的驚恐還未散盡。
像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會死在這樣一把斷劍下。
死在看似孱弱漂亮的黑發(fā)少年手中。
魔使手中的巨鐮失去了桎梏,朝著前方墜落而下,溫黎連忙回過神,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便感覺后背撞進(jìn)一個浸滿了凜冽雪松味道的懷抱里。
澤維爾站在她身后,輕松一把抄起幾乎要順著重力刺穿她心臟的巨鐮,反手將刀刃插在地面里。
“看呆了?”他笑了一下,“不是要保護(hù)我嗎,怎么這時候反倒連躲都不知道躲�!�
他冷白色的指尖被濃墨般的血浸透,隨意搭在指尖的斷劍還在滴滴答答地向下淌著血,在地面上拖拽出一片不規(guī)則的痕跡。
溫黎轉(zhuǎn)過身看向他。
澤維爾正不甚在意地一條腿踩在尸體上,另一只手還算干凈的手抬起來,輕描淡寫地用指腹抹去臉上的血痕。
“臟死了�!�
他俊美的臉上流露出厭惡嫌棄的神情,煩躁地“嘖”了一聲。
然后隨手把斷劍“當(dāng)啷”一聲扔在地上,拔出深陷在地面里的巨鐮,另一只手拽住溫黎的手腕。
“接著走吧�!�
溫黎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澤維爾手中剛收繳過來的“戰(zhàn)利品”。
盡管早已對澤維爾此刻的不受寵有了心理準(zhǔn)備,可在她親眼看見連前來追殺他們的魔使都能夠肆無忌憚地嘲諷他時,那又是另一種感覺。
而且,澤維爾竟然連一把像樣的、屬于自己的武器都沒有。
這樣的他,當(dāng)年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在親眼目睹了母神的慘死之后硬生生為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最終蛻變成為后來那個強(qiáng)大的嫉妒之神的呢。
溫黎抿了下唇角冷靜下來。
現(xiàn)在她要做的,不僅是和澤維爾一起活下來,還要盡可能減少他當(dāng)年在這場生死追殺之中黑化的可能性。
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抬起頭:“您還記得應(yīng)該怎么走嗎?”
澤維爾按了按眉心,絲毫沒有多少心虛情緒地撂下三個字:“不記得。”
當(dāng)年他年紀(jì)還小,又處在六神無主的狀態(tài)里,就連被追殺后如何突出重圍的印象都很模糊。
溫黎沒有再多問,反手抓住澤維爾的手腕:“那就跟著我走�!�
她點(diǎn)開游戲面板切換到地圖界面。
——這是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使用過的界面,相當(dāng)于一種免費(fèi)道具。
系統(tǒng)會自動為她標(biāo)明能夠生存的正確路線。
澤維爾輕輕閉著眼睛。
流淌在血脈里暴戾的血在這一刻沸騰在他的血管里,流淌遍全身,一種興奮刺激得他渾身都在顫栗。
差一點(diǎn),還差一點(diǎn)。
澤維爾睜開眼睛,單手將巨鐮扛在肩頭。
他一句話也沒有問,邁開長腿跟在溫黎身后張揚(yáng)一笑:“好,我信你�!�
……
開了刃的巨鐮在澤維爾手中,就像是真正死神肆意收割生命的鐮刀。
地面上尸體橫陳,暗黑色的鮮血蜿蜒流淌。
地面被血污浸染得泥濘不堪,空氣中漂浮著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澤維爾喘.息著將巨鐮鋒利的刀刃刺入最后一名魔使的心口。
然而他已經(jīng)殺了太多人,巨鐮在他手中甚至已經(jīng)卷了刃,任憑他如何用力都難以刺穿魔使身上的長袍。
“嘖,麻煩�!睗删S爾臉色一黑,當(dāng)機(jī)立斷抽回巨鐮飛身而上。
魔使感覺一股勁風(fēng)從身前襲來。
那一瞬間,他從渾身浴血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一種和他極為不相稱卻極為恐怖的威壓。
就像是被狠狠扼住了全身,甚至連眨眼都做不到。
周圍的一切背景似乎都在這一刻淡去了。
時間變慢,聲音消逝。
他能夠感受到的,只有少年身上洶涌而來的冰冷殺意。
他張了張嘴,卻連驚呼聲都來不及發(fā)出,便感覺那陣被抽離的意識重新回籠。
緊接著,一股劇痛當(dāng)胸傳來,瞬間似烈火般蔓延至全身。
砰——
他被一腳狠狠踢飛了數(shù)十米遠(yuǎn),后背轟然撞在嶙峋的巨石上,石塊登時在這種劇烈的沖擊力下噼里啪啦地碎裂一地。
魔使不敢相信地抬起眼。
然而下一瞬,一把巨鐮撕裂空氣飛掠而來。
他下意識抬手想抵擋,可還沒等他完全抬起手臂,卷了刃的巨鐮便刺穿了他的心臟。
嗡——
染血的巨鐮穿透魔使的身體,深陷入他背后倚靠著的石塊之中,在劇烈的沖擊力中依舊震顫不止。
世界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魔使愣愣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再緩緩低下頭。
衣料上的血痕緩緩擴(kuò)大,墨色的鮮血染上純黑色的長袍,看上去就像只是被清水浸染了一般。
貫穿肋骨心臟的劇痛在下一刻才姍姍來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溫黎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
一腳把一個大活人踢飛幾十米遠(yuǎn)。
——這得是多大的力量啊。
可她還沒作出什么反應(yīng),手腕便傳來一股猛力。
溫黎抬起眼,只見澤維爾已經(jīng)不知什么時候從地上又抄起一把巨鐮,抿著唇角扯著她往前走。
“別發(fā)愣。”
澤維爾抹了一把唇角逸出的血痕,漫不經(jīng)心地說。
經(jīng)過了漫長的追殺,他身上也早已不復(fù)起初的整潔。
盡管看上去沒有受到什么致命傷,可免不了的擦傷依舊割傷了他的衣料和皮膚。
臉頰上飛濺的血跡大半已經(jīng)干涸了,印在澤維爾格外凌厲的臉廓線條上,看上去狼狽中帶著一種極其桀驁不馴的張狂。
溫黎自從第一次見到澤維爾掌心巴掌大的地獄之火時,便大概猜測到他的神力在這道時空縫隙里被壓制的真相。
盡管始終未落下風(fēng)。
但面對著源源不斷像是永遠(yuǎn)不會枯竭的追兵,他也是會累的。
情況不太樂觀。
溫黎凝神看向系統(tǒng)地圖,冷不丁發(fā)現(xiàn)什么,眼前一亮反客為主地拽住澤維爾向前快步走。
“澤維爾大人,走這邊�!�
這一路走得隱蔽,盡管依舊有不間斷的魔使追來,可都被澤維爾手中冰冷的巨鐮一一奪走生命,還算是暢通無阻。
他們最終走到一道分岔路口。
澤維爾提著巨鐮的手在微微發(fā)著顫。
他已經(jīng)有些脫力,就連普通攥緊手柄的動作都做得艱難,更別提揮舞巨鐮收割生命。
澤維爾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無聲地將顫抖的手背到身后,視線在分岔路口一觸即離,定定落在溫黎臉上。
“走哪一條路?我聽你的。”他干脆利落地開口,語氣霸道不容反駁。
“您的確要聽我的,走這邊�!睖乩柚噶酥缸筮�。
然后她微微轉(zhuǎn)了個身,走向右邊的路口。
澤維爾瞳孔一縮,疲憊不堪的身體里倏地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一把抓住溫黎的手腕,咬牙道:“什么意思?”
“我走這邊�!睖乩柁D(zhuǎn)過頭來十分坦然地看著他。
她戳了戳他的手指示意他松開手。
“意思就是,我們分開走�!�
澤維爾臉色徹底黑下來。
他不僅沒有松開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緊她的手腕。
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太過疲勞,整條手臂都開始微微發(fā)顫。
他從牙關(guān)里擠出幾個字:“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的確,現(xiàn)在的他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如果能有一個人替他分擔(dān)些注意力,為他爭取些恢復(fù)的時間,他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可是——
離開他身邊,她會死。
她難道不清楚嗎?
澤維爾心口涌起一種濃郁的煩躁情緒。
他一把扔開另一只手里提著的巨鐮,沉著臉皺眉閉上眼睛。
暴戾的血液在他體內(nèi)流淌,沸騰。
然而就在即將沖出指尖的瞬間,卻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屏障阻擋。
強(qiáng)大的力量堵在掌心,那種幾乎破封而出的壓力擠壓得他一陣劇痛,就連骨骼都要被碾碎。
澤維爾暗罵一聲,甩手睜開眼睛。
還是不行。
只差那么一點(diǎn)。
他還是做不到。
黑暗的密林中掠過冰冷的風(fēng)。
這里沒有溫度,沒有希望,只有死亡和絕望的氣息。
是魔淵中永無止境的永夜和最殘忍的懲罰。
密密麻麻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就像是甩不脫的蝗蟲,過境之處寸草不生。
系統(tǒng)地圖上顯示出無數(shù)紅色的小點(diǎn),它們很快便綿延成一大片,朝著象征著他們的兩個藍(lán)色小點(diǎn)疾速逼近。
像是鮮血染成的狂潮,下一秒就要將渺小的他們徹底吞噬。
溫黎將視線從游戲面板上挪開,嘆了口一口氣,用一種公事公辦的語氣實(shí)事求是地說:“您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感覺到了吧。”
“這一次來的魔使太多,如果我們依舊捆綁在一起,恐怕結(jié)果很難善了。”
澤維爾唇角抿成一條平直的線,每聽溫黎說出一個字,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一分。
“沒有多少時間了,您——!”
像是終于忍無可忍,還沒等她說完,澤維爾便直截了當(dāng)?shù)赜眯袆哟驍嗔怂幢M的話。
他拉著溫黎轉(zhuǎn)過身朝著左邊邁出一步:“閉嘴,知不知道你很吵�!�
他曾經(jīng)能在這種追殺中活下去一次。
現(xiàn)在就可以做到第二次。
不過是多帶了一個她而已,這有什么難?
澤維爾單手將連帽外套從身上脫下來,拽著領(lǐng)口瀟灑一甩搭在肩膀上。
——“你要做的就是乖乖跟我走�!�
然而下一瞬,他的腳步便釘在了原地。
肩頭的衣料被一只手輕松抽走。
澤維爾一愣,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溫黎已經(jīng)將他的外套穿好,正一只手勾起帽檐把兜帽戴在頭頂。
見他看過來,她輕巧地轉(zhuǎn)了個身用后背對著他:“怎么樣,像嗎?”
澤維爾眸光微怔。
在時空縫隙之外,他們的身高差異很大。
在激發(fā)出地獄之火的全部潛能之后,他的身材迅速拔高。
就算是對上身高優(yōu)越的赫爾墨斯也不必像曾經(jīng)那樣艱難地仰視他。
可在這道時空縫隙里,他還是少年時的模樣。
她也被他先前用神力停駐在了十七歲。
他們之間的差異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那么大。
在少女戴上兜帽掩住滿頭色澤明亮的金發(fā)時,一瞬間,澤維爾仿佛真的看見自己站在面前。
他一瞬間便領(lǐng)會了溫黎想要做什么,兩只手指拽住帽檐把兜帽扯下來。
“別再鬧了。”
溫黎偏頭躲開澤維爾的手,重新把兜帽戴起來,簡潔明了地總結(jié)道:“還有不到一分鐘,這里就會被完全包圍。”
“我們在他們即將趕到的時候分開行動。這樣,他們無法辨別我們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您,一定會平均分?jǐn)偭α繉ξ覀兎謩e進(jìn)行追殺�!�
“您的壓力會被減少一半�!�
澤維爾眉頭緊鎖,黑眸微瞇:“不行——”
溫黎抿唇打斷他:“忘了嗎?您是魔淵之主唯一的繼承人,是魔淵最強(qiáng)大的四主神之一�!�
她的語氣染上正色,“您是嫉妒之神,無論是身為澤還是澤維爾,從始至終都是�!�
“你就是你。”
澤維爾怔住了。
無邊夜色中,金發(fā)少女定定地和他對視片刻,才轉(zhuǎn)過頭警惕地望一眼幾乎融入夜色的密林。
“現(xiàn)在時間不多,我簡單說一下我的計(jì)劃�!�
她語速飛快,吐字卻格外清晰,聲線極其冷靜。
“其實(shí)很簡單,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明白了。我想說的主要是最后的部分�!�
“進(jìn)入水鏡之前,我已經(jīng)將赫爾墨斯大人贈予我的項(xiàng)鏈放在了吧臺上。也就是說,您可以隨意感知我的氣息和方位——這一點(diǎn),就憑我們此刻一同身在此處就可以確定�!�
“既然先前您能夠找到我,那么這一次,也希望您可以做到�!�
溫黎看著澤維爾沉默而肅冷的側(cè)臉,上前攥緊他的手,牽引著他的指尖觸碰上她外套下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
“如果忘了,那么現(xiàn)在請你記住我的氣息�!�
她一字一頓道,“您是掌管時空的神明,在解決您那邊的麻煩之后,請立刻憑借您引以為傲的神術(shù)到我身邊來幫助我�!�
“我會盡可能幫您拖延更多的時間,不過澤維爾大人——”
說到這里,溫黎抬起頭,有點(diǎn)無奈的樣子。
“實(shí)話說,我們的關(guān)系還沒有親密到讓我和您一起殉情的地步,我并不是很愿意陪您死在這里�!�
“所以——”
溫黎轉(zhuǎn)身朝著右手邊的岔路口走了一步,血月的光輝落入鳶尾色的眼眸,倒映出令人心悸的光暈。
——“麻煩您快一點(diǎn)恢復(fù),或者快一點(diǎn)召喚出地獄之火,然后及時趕來救我�!�
這是魔淵中最荒蕪的地方,平日顯然鮮有人煙。
所以沒有人比溫黎更清楚,在這兩條分岔路口后面,等待著探索者的究竟是什么。
溫黎小心翼翼地躲在齊人高的荒草堆后面。
她盡量減輕呼吸的聲音,將視線從游戲面板上挪回來,透過雜草的縫隙觀察外面的狀況。
左手邊,是迂回得像迷宮一般的曲徑小道。
夜色是最好的遮掩,這條路對熟悉了地形的先進(jìn)入者極為有利。
在荒草叢生的密林深處,對于澤維爾來說,活下來甚至反殺想必并不困難。
想必在真正的過去,少年澤維爾也正是誤打誤撞走在了左邊,才能夠有生還的機(jī)會。
畢竟,右邊這條路……
溫黎嘆息著看向不遠(yuǎn)處的斷崖。
距離岔路口和斷崖之間,她以肉眼估測距離最多不會超過五百米。
與她和澤維爾一路跌跌撞撞穿越而來的小路相比,地面也更加平坦寬闊,掩體少得可憐,隨意望一眼便能將道路上的一切景象一覽無余。
真是一條絕佳的坦途啊。
也是死亡之路。
溫黎找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這堆荒草。
這似乎是看上去唯一說得過去的藏身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