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誤會?她是傻了才信!
她窩在陸知行的懷里,眼中的挑釁明晃晃,還故意拿婚房的事情刺激她:“嫂子你別想那么多,陸哥是可憐我才讓我住進(jìn)去的,你要是不愿意,我馬上就搬出來行嗎?”
陸知行把人護(hù)在后面,冷硬的看她:“云舒,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對新月動手,馬上給賠禮道歉!”
謝云舒幾乎要笑出來,她伸手指著陸知行罵:“你的工資我從來不過問,今天才知道其中五十塊錢都給了這女人,你管這叫做誤會?”
她的好丈夫,把剛結(jié)婚的婚房讓給其他女人住,一個月六十塊錢的工資拿五十塊錢給別的女人,還口口聲聲說誤會!
陸知行眼見她鬧得厲害,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大,深吸一口氣:“謝云舒同志精神失常,先送她去醫(yī)院冷靜一下!”
謝云舒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天自己的心有多震驚,她的丈夫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做到這種地步......
“怎么臉色這么難看?冷嗎?”
身旁的男人蹙了蹙好看的眉眼,習(xí)慣性把大衣脫下來披到她身上:“別著涼,回家我給你熬點姜湯喝,一會就能暖和起來�!�
謝云舒?zhèn)攘藗?cè)身子,肩上的大衣還帶著體溫,卻混合著若隱若現(xiàn)的皂角香味,和家里用的肥皂味道完全不同。
見她一直沉默,陸知行步伐一頓:“云舒,把你送到醫(yī)院是不得已。新月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本來就不容易,你又跑去大喊大鬧說她勾引......這對一個單身母親來說影響太大了!”
“所以把我變成神經(jīng)病影響不大?”謝云舒沒忍住,回過頭諷刺一句:“把婚房給她住,一個月給五十塊,你做這些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有影響嗎?”
陸知行深吸一口氣:“醫(yī)院這邊我已經(jīng)讓醫(yī)生開了證明,不會對你有影響。至于和我新月的事情,這是誤會,咱們回家再說�!�
好一個不會有影響!因為這個精神病,她一個正式工丟了工作,哪怕有醫(yī)生的證明,周圍的人還是覺著她精神有問題。而上輩子,她也確實被這個男人逼成了精神�。�
至于那個周新月,謝云舒重生回來就已經(jīng)知道個清清楚楚,他們之間或許沒有發(fā)生實際關(guān)系,但絕對不清白。
周新月和陸知行從小就認(rèn)識,她的父親對陸家有恩,當(dāng)年周父因病去世,十幾歲的周新月跟著周母離開海城。等著陸知行再見到她的時候,卻是在一個偏遠(yuǎn)山區(qū),曾經(jīng)的青梅竹馬竟然被人販子拐走嫁給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
幾年的非人生活,讓大院里曾經(jīng)最好看的女孩遍體鱗傷受盡折磨,陸知行當(dāng)時大受震驚,立刻動用關(guān)系把人帶了回來,連帶著周新月的兒子。
從此以后,陸知行就成了周新月的救贖。
謝云舒和陸知行住在單位分的房子里,進(jìn)了門沒等陸知行開口,謝云舒就提了熱水進(jìn)了衛(wèi)生間去洗澡。
等她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飄起了肉菜的香味。
陸知行是在外面高高在上的主任醫(yī)師,此時圍著圍裙正在廚房做飯,他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笑了笑:“先坐下來喝點湯,還有一個菜馬上就好�!�
桌子上放著兩盤菜,還有兩碗香噴噴的大米飯,任誰看了不得說一句,這是一個好男人?
可如果不是夢中親身經(jīng)歷過那令人窒息的十年,謝云舒也許還會在這份對他的愛中折磨自己,直到死去。
“吃飯吧。”修長的手把一盤西紅柿炒雞蛋放在桌上,陸知行坐在她對面語氣溫和:“慢點吃,明天我再去買點排骨�!�
好像那個為了其他女人,把自己妻子關(guān)進(jìn)精神病院的人不是他!
謝云舒沉默著扒米飯,她吃雞蛋吃肉,一點也不客氣,甚至連頭也沒抬。
陸知行本來性子就冷,以前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都是謝云舒嘰嘰喳喳開口,他只管聽著偶爾才大發(fā)慈悲嗯上一句�,F(xiàn)在謝云舒也不說話,空曠的房間里只能聽到兩個人吃飯的聲音,和碗筷碰撞的聲音。
一直到吃完飯,謝云舒把自己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推,也沒有要刷碗的意思,轉(zhuǎn)身就向臥室走去。
第2章
以前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是,吃過飯謝云舒會搶著把桌子收拾利索,家務(wù)活很少讓陸知行沾手,就算是做飯她也會在一旁打下手。
曾經(jīng)她以為這是夫妻之間的愛,現(xiàn)在她只想罵自己是一個傻子,為什么要伺候他?他海城第一人民醫(yī)院主治醫(yī)生的身份,她沒沾半點便宜,自己的工資全部都用到家里,這破婚姻到底給她帶來了什么?!
反而,他利用職務(wù)之便,親手給她冠上精神病的帽子!
陸知行慢慢放下手中的碗,這個時候他如果還感覺不到謝向舒的變化,那就真成傻子了。
“云舒,對于新月的事情,我可以解釋�!�
謝云舒站在臥室門口,只覺著可笑!現(xiàn)在他愿意主動解釋了,上輩子面對自己斯歇底里的質(zhì)問,他是怎么說的呢?
他只是不耐煩的捏著眉心,用看瘋子的目光看她:“你不要無理取鬧,五天的時間還不足夠讓你冷靜嗎?新月已經(jīng)夠可憐了,你為什么一定要為難她?”
那個的時候謝云舒滿腹委屈,周新月的挑釁他看不見,周圍人的譏諷他也看不見,獨留她一個人苦苦掙扎,發(fā)瘋發(fā)狂自我折磨。
可外面的人卻還要不以為然的撇嘴:“陸醫(yī)生真是個好男人,娶了這么一個妻子,竟然還不離不棄,要是換另外一個人早就把她掃地出門了!謝云舒簡直就是陸醫(yī)生的恥辱!”
這輩子?誰愛鬧誰鬧,她只要錢然后去過自己的日子!
既然這么心疼自己青梅竹馬的白月光,那就好好在一起過日子,愿意養(yǎng)人家的兒子就去好好養(yǎng),休想再綁著她!
至于他要解釋那些話,她早就知道了。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謝云舒對自己如此冷漠,陸知行難得解釋了很多,除了上輩子謝云舒早就知道的那些事情,他還說了很多:“云舒,這是我們陸家欠周新月,我應(yīng)該還的。等到她安定下來,我便不會再和她來往,可好?”
可是,周新月永遠(yuǎn)不會安定下來!她像一顆菟絲花,緊緊纏著陸知行,一次又一次用孩子的借口,把他叫走。而在自己和周新月之間,陸知行選擇的也從來不是她!
上輩子她糾纏在自己偏激的情緒中不可自拔,時時刻刻監(jiān)督這陸知行,但凡周新月出現(xiàn)一次她就會忍不住大喊大罵,導(dǎo)致所有人都說陸知行娶了一個瘋女人!
而現(xiàn)在謝云舒對于陸知行再沒有半分愛意,也看清楚了他的話里可笑之處:“你欠周家的,憑什么要我來還?就因為我嫁給你,我就活該嗎?”
就因為一個妻子的名號,她就欠了他不成?她一個月工資四十來塊錢,幾乎全部用在這個家里,而陸知行一個月只拿來十塊錢,自己還要給他添置衣服,做可口的飯菜!
到最后,反倒成了她欠他的?!這天下哪里有這么可笑的事情!
“你怕影響她的名聲,就把我關(guān)到醫(yī)院,現(xiàn)在包裝廠的工作也沒了!憑什么你們周家的債要我謝云舒來還?陸知行,你知不知道包裝廠的工作對我意味著什么?!一個月的工資大部分都給她母子,我又算什么?到底誰是你的妻子?!”
想到上輩子的自己,謝云舒終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她恨周新月,但更恨這個口口聲聲說會對自己負(fù)責(zé)的男人!
陸知行呼吸一窒,當(dāng)時人太多了,他實在沒有想這么多:“云舒,沒有工作沒關(guān)系,我會養(yǎng)你一輩子的,新月那里安定下來我以后也不會再給錢了�!�
謝云舒狠狠擦了一把眼淚,她絕對不會再相信他半分!
她上輩子只想著絕對不要讓出去陸夫人這個位置,把自己硬生生逼成一個潑婦,而周新月卻進(jìn)了醫(yī)院當(dāng)護(hù)士長,成了人人口中和陸知行最般配的人。
甚至那些人當(dāng)著她的面不止一次說道:“如果不是陸醫(yī)生負(fù)責(zé)有擔(dān)當(dāng),怎么會要你這樣的女人?周同志就是命苦,要不然才最適合和陸知行在一起!”
上輩子人人都同情周新月的遭遇,陸知行為了她把自己關(guān)進(jìn)醫(yī)院,包裝廠把她開除,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笑話。
背著陸知行,周圍的人都在諷刺她挖苦她,說她一個神經(jīng)病本來就配不上陸醫(yī)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說如果不是周家出了事,陸知行要娶的人肯定是周新月,哪里輪得上她一個普通單親家庭的瘋女人?
說她就是一個沒教養(yǎng)的潑婦,從里到外都比不上知書達(dá)理的周新月!可當(dāng)初,她和陸知行是相親認(rèn)識,明明是他先開口同意的這門婚事!
養(yǎng)一輩子?
他確實養(yǎng)了自己一輩子,可也把她逼成了一個令人厭惡的瘋子!甚至在漫長痛苦的十年婚姻之后,她連一個孩子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陸知行把周新月那個兒子養(yǎng)大!
三十多歲的人卻像是四五十歲的女人,沒有半點生機(jī)!夢中的結(jié)局是她和周新月都被困在百貨大樓,突發(fā)火災(zāi),濃濃黑煙中謝向舒躲在角落,親眼看著他的丈夫緊張得抱著嚇壞了的周新月大步離開!
她卻窒息而亡,再睜開眼回到了十年前......
似乎想到死前痛苦的感受,謝云舒眼中有恨意溢出來,她轉(zhuǎn)過身子冷冷看著陸知行,語氣冰冷,再沒有半點愛意和溫存。
“少說這些沒用的廢話!你維護(hù)周新月讓我丟了工作,所以我要你補(bǔ)償三千塊錢,然后我們離婚,你愿意去當(dāng)誰的救世主我絕對不會再管!”
“不行!”陸知行猛地站起來,他有些失控的踉蹌一下,根本沒有想到謝云舒竟會說出離婚二字!
木質(zhì)桌子晃動一下,上面的碗打翻在地發(fā)出刺耳的響聲,陸知行向來情緒內(nèi)斂,還是第一次如此失態(tài):“云舒,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錢我可以給你,但是不能離婚!”
他眼中透著慌亂,再沒有之前的冷靜自若,連語氣也低了幾分:“云舒,我們不要離婚�!�
一個站在高處的高嶺之花,用這種語氣祈求自己,如果是以前的謝云舒大概要欣喜若狂,可現(xiàn)在她只覺著煩躁。
見謝云舒沒有說話,陸知行一顆心沉下去,他深吸一口氣:“你現(xiàn)在不冷靜,不要說這種傷感情的話�!�
他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知行哥,嫂子是不是回來了?”
周新月站在門口,穿著一件鵝黃色羽絨服,還圍著一條紅色圍巾,精致的哪里像受盡折磨回來的女人?
她看到地上碎掉的碗,驚訝的捂住嘴:“知行哥,是不是因為我的事情你們又吵架了?嫂子,就算再生氣也不要摔東西,我和知行哥之間真的清清白白!”
第3章
謝云舒也不慣著她,冷哼一聲:“周新月你把眼睛睜大一點,這碗可不是我摔的,是你的好哥哥摔的!”
她說話陰陽怪氣,周新月立刻紅了眼眶,求助的看了一眼陸知行:“知行哥......”
陸知行抿了一下唇:“新月,你先回去�!�
剛剛云舒提了離婚二字,確實讓他有些亂了思緒,現(xiàn)在再把新月攪進(jìn)來只會讓事情更糟糕。但他相信,云舒只是沒了工作太過生氣,所以才會口不擇言說出這樣的話。
他是不相信她會離婚的,結(jié)婚一年多的時間,兩個人的感情一直不錯,他也習(xí)慣了家里有這個妻子。而且他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云舒對自己的愛意。
她愛他,怎么會舍得和自己離婚?
周新月眼神微閃,溫順的點了點頭:“那好,你和嫂子好好聊聊,千萬不要因為我發(fā)生矛盾!嫂子,知行哥已經(jīng)很辛苦了,你就不要和他置氣了�!�
謝云舒諷刺的笑了笑,既然知道因為她會發(fā)生矛盾,那為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陸知行呢?這天底下,難不成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嗎?
周新月站在門口磨磨蹭蹭往后退,還沒出院子,外面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跑進(jìn)來一個大嗓門的女人:“新月!你快點回去看看吧,你家小偉剛剛在院子摔倒了,膝蓋上面的血嘩嘩直流!哎呦,這么小的孩子看著真疼人!”
“小偉!”周新月驚呼一聲,立刻轉(zhuǎn)頭看向陸知行,用帶著淚光的眼眸求助:“知行哥怎么辦?小偉受傷了......”
陸知行眉心一蹙,大步朝外走去:“別急,我去看看!”
周新月信賴的看著他,重重點頭:“知行哥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了!”
陸知行走到院子門口才想到謝云舒的存在,他猶豫了一下然后回頭開口:“新月一個人不行,我先送孩子去醫(yī)院,咱們的事情回來再說!”
說完也不等謝云舒回答,他便頭也不回的離去,而周新月離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謝云舒,一雙剛剛還帶著可憐的眸子里面,是明晃晃的得意。
謝云舒看著兩人離去,那背影誰不得說上一句郎情妾意,無比般配?
她諷刺的笑了笑,不再猶豫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想要和陸知行離婚自然不是她一句話就能去領(lǐng)證,但她現(xiàn)在一分鐘也無法忍受和這個男人生活在一起!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拿到錢,然后離這對狗男女遠(yuǎn)遠(yuǎn)的!
臥室里收拾的很干凈,一張一米八的雙人床,上面整整齊齊疊著一床被子,被單還是繡著鴛鴦的大紅色。旁邊的梳妝臺上擺放著一個塑料框鏡子和一把木頭梳子,再往里就是實木打造的衣櫥。
這是她的嫁妝,娘拿了家底給她陪送的,就是怕她高嫁會受委屈!謝云舒眼中一熱,忍不住冒出淚花來。
她是單親家庭,當(dāng)年父親在工廠意外出了事,那時她才十六歲,弟弟剛剛十二歲......娘帶著她們姐弟這一路走過來很苦,工廠為了照顧她們,就把父親的工作讓她提前接班。
這一干就是五年的時間,可陸知行一句話就把父親用命換來的工作給弄丟了!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會不恨!
夢中的那種痛苦她仍然記憶猶新,自己沒有工作也沒有錢,要花一分錢都要向陸知行要,雖然他沒說什么,但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也足夠她自卑死!
尤其是周新月當(dāng)上護(hù)士長后,更襯得她在兩個人面前抬不起頭。
每天都在和陸知行大吵大鬧,最后連這個家他也很少回來,她真的像一個神經(jīng)病溺斃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娘家她更是很少回去,不知道得到她這個不孝女死亡的消息,媽媽是不是會難過傷心......
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謝云舒從衣柜下面翻出一沓疊放整整齊齊的錢,這些是結(jié)婚后陸知行每個月給她的,一共是一百七十塊錢,她放著一直沒舍得花。
現(xiàn)在想來,她就是一個大傻子!
又收拾了幾件衣服,謝云舒把那張醫(yī)院開的誤診證明放進(jìn)去,然后挎著包袱大步走出去。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媽和弟弟了,讓陸知行和周新月雙宿雙飛去吧,她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掙錢然后和陸知行離婚!
大夢一場,她已經(jīng)明白,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有錢才能在這個世界立足,才能高高在上的審視那些曾經(jīng)看不起她的人!
不過謝云舒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包裝廠找廠長要一個說法。
夢中她的工作因為‘神經(jīng)病’被開除,哪怕開了誤診證明,可那工作崗位也被人占了。陸知行不為她出頭,她自己去鬧了幾回,反而更加證實了‘神經(jīng)病’這個說法。
到最后,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之。
可是后來她才知道,之所以她的工作崗位這么快就沒了,是因為包裝廠的廠長迫不及待想要把他自己的侄女弄進(jìn)來!這正式工的位置,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要想安排人進(jìn)來就算是廠長也得等機(jī)會。
現(xiàn)在她精神失常,陸知行又不會為她出頭,這不就正好是一個機(jī)會嗎?
謝云舒是咽不下去這口氣的,她大步流星朝包裝廠大門走去,門口的保衛(wèi)員看見她有些尷尬:“謝云舒,你怎么過來了?你已經(jīng)被開除了......”
“我今天是來找廠長要個說法的!”謝云舒從包里拿出那張誤診證明,一字一句開口:“我沒有病,就算要開除我,也不能用這個理由!”
保衛(wèi)員和她認(rèn)識時間挺長了,知道小姑娘也不容易,心一軟就把人放進(jìn)去了,還耐著性子勸她:“有什么事情好好說,千萬別來硬的,到時候還是你不占理呀!”
謝云舒眼中閃過感激,她知道保衛(wèi)員這話是為自己好,畢竟夢中她大吵大鬧不也沒得到好結(jié)果嗎?
不過,這一次不同了,因為她就沒打算要回來這個工作。
包裝廠辦公室,李廠長一手端著大茶缸子一派領(lǐng)導(dǎo)的模樣:“謝同志呀,不是我不愿意幫你,你看看這個事情已經(jīng)成了定論,我總不能把人家新來的工人趕跑吧?誰讓你非要鬧來鬧去,這帶著精神病的頭銜,咱們工廠肯定是不能用的�!�
謝云舒把誤診證明放在桌子上:“李廠長,這個是誤診�!�
李廠長看也不看,不耐煩的擺擺手:“哎呀,我不懂這個,反正這個開除也是有條有理的,沒有半點辦法的�!�
說來說去就是要讓謝云舒認(rèn)命。
第4章
謝云舒也不和他急,只是又從包里翻出那張工廠寫的開除信:“謝云舒同志因為患有精神方面疾病,被包裝廠開除�!�
她念完這句話,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廠長:“明明有誤診證明,李廠長卻還要用這個理由給我定罪,這不就是污蔑嗎?你不給我一個說法也不要緊,我會去工會如實反映情況,要是再沒人管,我就坐火車去京北反映情況!我就不信咱們國家就沒人給我一個說法了!”
李廠長怎么也沒想到謝云舒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開除說是合理合規(guī),可要是真鬧到工會,查下來他作為廠長第一個要倒霉!要知道,他可禁不住查呀......
可是這崗位怎么可能再還回去......
“謝同志,你有什么需求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大家也認(rèn)識這么長時間了,何必鬧得這么僵?我記得你父親可是一個好同志呀!”
李廠長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知道硬的不行便來軟的:“你看這樣行不,如果工廠再有多余的崗位出來,我優(yōu)先安排你!”
謝云舒當(dāng)然聽出來這是權(quán)宜之計,等著工廠多出來崗位,她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包裝廠的效益本來就不怎么好,很多四十來歲的工人只能提前退下來讓給孩子接班。
她要是真等,那就只能等著喝西北風(fēng)了!
“崗位我可以不要,但是我要求補(bǔ)償�!敝x云舒終于說出來今天的目的,她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錢:“這是我爸爸用命換來的崗位,你們就這么用莫須有的名義把我開除,就算是鬧到工會我也是占理的!一個月工資是三十三塊錢,一年是三百九十六塊錢,我今年才二十二歲,最少還能干二十年!”
“加上平時的獎金啥的,我也不多要,一共補(bǔ)償給我六千塊錢就行!工作就讓給新同志去干,我保證不再去上訪!”
李廠長被她的獅子大張口驚呆了,他想都沒想直接否決:“不可能!謝云舒你也太能想了,知不知道六千塊錢是多少錢呀!不可能,最多給你補(bǔ)償一千塊錢!”
一百塊錢都夠一家人吃上一年大米飯了,她竟然張口就要六千塊錢!開什么玩笑!
謝云舒老神在在:“既然沒得談,那就去找工會談,要是工會說應(yīng)該補(bǔ)償我一千塊錢,那我就認(rèn)一千塊錢�!�
她只所以這么篤定李廠長不敢去工會,那是因為她知道一年后國家反貪大排查,第一個被抓進(jìn)去的就是這個李廠子,他一個小包裝廠子竟然貪污受賄了整整八萬塊錢!怪不得包裝廠的效益不好,有這樣的蛀蟲能好嗎?
心里有鬼,李廠子是肯定不敢去和自己去工會對持的。哪怕鬧到工會,可能她頂多拿到一千多塊錢的賠償金。
果然,李廠子深吸一口氣:“六千塊錢太多了,這樣我代表工廠給你四千塊錢,這也是看在老謝的面子上,要不然......”
謝云舒含笑著看他:“五千塊錢,再少就去工會談�!�
這個死丫頭真是油鹽不進(jìn)!李廠長有些惱羞成怒,但他也確實怕謝云舒鬧到工會,上面派人過來調(diào)查,最后只好妥協(xié)了:“行,我去給你批這個賠償金!謝云舒,先說好了,拿到錢這包裝廠以后和你沒有半點關(guān)系了!”
“這是當(dāng)然�!敝x云舒點點頭,這個工作是爸爸留下來的,她只是生氣以這種方式失去,但并不是真的很想在這里上班。
包裝廠的工作其實很累,而且工資也不高,人家服裝廠鋼鐵廠一個月都能拿到五六十塊錢!而且包裝廠不過是因為國營單位才能一直經(jīng)營下去罷了,等到九十年代國企改革,下崗潮來的時候。
包裝廠是第一批宣布破產(chǎn)的國企,而這些工人也都下了崗。
一個過不了幾年就要下崗的低工資,倒還不如直接換幾千塊錢來得實惠。
從包裝廠出來,謝云舒心情還算不錯,她想了想騎上自行車才往家里趕去。媽這個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她被關(guān)進(jìn)醫(yī)院,又丟了工作的事情。
上輩子,知道自己被陸知行關(guān)到醫(yī)院,懦弱好脾氣了一輩子的媽媽差點沒找陸知行拼命。還有弟弟才剛上高中,連課也不上來,要來給她撐腰。
可恨她那個時候滿心都是陸知行,死活不肯離婚硬是吊著一口氣和他過下去,也讓媽媽和弟弟失望極了,他們怕鬧得太僵反而影響她的生活,硬生生憋下了這口氣!
可是現(xiàn)在這口氣,她是憋不了一點!
謝云舒娘家住在海城長寧街的一個筒子樓里,一條長長走廊串連著許多個獨立房間,其中謝家住在一樓,是一個大小套間,緊靠著公共用水池,陰暗潮濕......
門上釘著106的牌子,謝云舒眼睛有些發(fā)酸,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才輕輕敲門:“媽,我是云舒�!�
吱呀一聲,門被從里面打開,一個頭發(fā)摻雜著白發(fā)的中年婦女站在門里,她眼眶通紅看見謝云舒眼淚一下子就冒了出來:“云舒,是云舒回來了!進(jìn)來,快點進(jìn)來!讓媽看看你......”
重隔十年她才見到自己的母親,謝云舒無論怎么忍,也憋不住心底極度悲傷的情緒,她如受傷的小獸一般抱住媽媽泣不成聲:“媽,我想你了......”
“我的云舒受委屈了!受委屈了!不哭,不哭哈......”李芬蘭輕輕拍著謝云舒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樣輕語:“囡囡乖哦,媽媽在呢!”
謝云舒緊緊咬住下嘴唇,一直嘗到絲絲血腥味才忍住了崩潰大哭的情緒,她直起身子,難過自責(zé)的開口:“媽,對不起,我把爸爸的工作丟了�!�
那是爸爸拿命換回來的工作,她在包裝廠的工作服媽媽都會幫她洗得干干凈凈,不止一次囑咐她要好好工作,不能丟爸爸的臉。
可是現(xiàn)在,她被開除了。
李芬蘭搖搖頭,拉著她的手從外間凳子上坐下,然后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屋,再出來手里拿著三百塊錢:“云舒,這錢你拿著,陸知行對你不好,你要對自己好點啊!”
一句話謝云舒又想哭。
第5章
夢里李芬蘭也是這樣,拿著自己辛苦掙的錢,要把她的囡囡帶回來,弟弟也勸她:“姐,你回家來�。∥矣辛�,能掙錢養(yǎng)你!”
可那時的她不甘心,鬧來鬧去,到最后反而傷了媽媽的心,還和弟弟之間的關(guān)系鬧到很僵,甚至很少來往!
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不過是葬身火海的悲慘結(jié)局罷了!
“媽,我不要!”謝云舒把錢重新塞回李芬蘭手里,她知道這錢是媽媽去小餐館做幫工,一點點攢下來的。
李芬蘭蹙了眉頭:“媽給你,你就拿著!工作慢慢再去找,沒了包裝廠的工作還能餓死人不成?云舒啊,你聽媽的話,不要再鬧了!陸知行是醫(yī)院的主治醫(yī)生,鬧到最后吃虧的還是你......”
她說著忍不住捂住臉:“是媽沒本事,是媽不好!當(dāng)初怎么就同意把你嫁給他,要不是你爸爸走的早,今天怎么能輪得到他欺負(fù)我家囡囡呢!”
李芬蘭本是個柔弱的性子,早些年家里有男人撐腰,后來女兒接了班日子也不算太難過,她和大多數(shù)母親一樣,能吃苦耐勞能咽得下各種心酸委屈,卻獨獨不想讓孩子受半點傷害。
陸家權(quán)勢大,她不知道怎么去幫女兒出這口氣,只能自責(zé)的哭。
謝云舒這會心情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她握住李芬蘭的手安慰:“媽,包裝廠那邊給了我五千塊錢的賠償,你以后就在家里做做飯,讓明城也不要去工地打零工了,就安心上學(xué)以后考了大學(xué)才有出息!”
“什么?你拿到賠償金了?”李芬蘭的淚花子還掛在臉上,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謝云舒:“你說多少錢?”
謝云舒笑了:“五千塊錢呢!”
“那個李廠長答應(yīng)了?”李芬蘭擦了一把淚,然后擰著眉頭抓住謝云舒的手:“云舒,你聽媽的話,這錢不要讓陸知行知道!他對你一點都不好,你現(xiàn)在沒有工作了,這錢就得自己攥在手里頭!”
謝云舒不得不感嘆,媽媽可比她清醒多了,知道男人一點不可靠,最可靠的還是錢。
“媽,錢我怎么會給陸知行?他這么對我,我現(xiàn)在只想和他離婚!”謝云舒也沒瞞著自己的打算:“我要給他要三千塊錢的補(bǔ)償款,然后自己去做點小生意�!�
離婚?
李芬蘭愣了,她雖然生氣陸知行這么對云舒,可是還真沒想過現(xiàn)在就讓女兒離婚,沒了工作再離了婚,這日子該有多難過?而且,她了解云舒的心思,女兒心中有陸知行......
“云舒,別沖動......”她連忙開口,小心翼翼觀察著女兒的神色:“離了婚,你以后怎么辦�。 �
離了婚的女人再找,就找不到好男人了,如果陸知行能改,那兩個人這日子還能繼續(xù)過下去。
謝云舒看著李芬蘭心里難過,上輩子媽媽一開始也沒想過讓她直接離婚,可是后來見她在這場令人窒息的婚姻里一點點凋零,才會之后的幾年一遍遍勸她離婚。
“媽,我掙錢養(yǎng)你,供弟弟上大學(xué)!”謝云舒說著從最內(nèi)側(cè)口袋翻出來二十張五塊錢,然后交到李芬蘭手里:“這一百塊錢你拿著,我明天就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看能不能找到活干,一個大活人還能餓死不成?”
她之前也沒靠陸知行養(yǎng)著,不也活得好好的?如果不強(qiáng)求感情,就算沒了工作,重來一世,她一樣能養(yǎng)活自己,一樣能把這個家撐起來。
夢里她沒靠上陸知行,這輩子也不會靠!
李芬蘭看著女兒眼眶又要紅,她把錢重新塞回去,再開口帶了點氣:“誰要你養(yǎng)了,你媽有手有腳又不是年紀(jì)大到動不了!”
謝云舒笑了笑,沒在爭執(zhí)著一百塊錢,她像小時候一樣抱住李芬蘭的胳膊,把頭靠在她肩膀上撒嬌:“媽,我今天能不能在家里�。俊�
她現(xiàn)在一點也不想看見陸知行,因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那份心底的惡心和恨意!
李芬蘭給她理了理頭發(fā),知道女兒心里委屈:“你原來的床留著呢,明城說啥也不肯睡。”
謝家住的房間不大,算是兩個房間,外面的房間做飯吃飯會客,里面的房間用布簾子拉成兩間。原來姐弟倆住在一個屋里,后來謝云舒大了一點,就又在中間拉了一個簾子。
她睡的那張床一米二左右,是爸爸在世時自己打的,謝明城睡得就簡陋許多,就是幾個凳子上面搭了木板子,勉強(qiáng)算得上一張床。
姐弟兩個感情一直很好,謝云舒出嫁之后,謝明城也堅持要給姐姐留著床。他總會說,這里也是姐姐的家,怎么能沒有她睡覺的地方?
李芬蘭還笑他小孩子脾氣,謝云舒嫁了大醫(yī)生,還能沒個大床睡?
可現(xiàn)在,她卻只想掉淚,女兒嫁的不是良人,外人都說是云舒無理取鬧,只有她知道她的云舒才不是那樣的姑娘!
她鮮明活潑,從來不會被生活的辛苦壓彎腰,十六歲的女孩子正是愛美的年紀(jì),她卻日復(fù)一日穿著藍(lán)色工作服在包裝廠干活,未曾抱怨過一句,為什么弟弟可以讀書,她卻要進(jìn)工廠工作?
明明她的囡囡讀書也很好呀!
所以謝明城才會一直覺著對不起姐姐,謝父出事的時候他太小了,他頂不起這個家,只有云舒站出來。
可是陸知行,怎么能這么欺負(fù)她的女兒呢?她的女兒怎么會是無理取鬧的神經(jīng)病!
謝云舒見李芬蘭表情不好看,連忙轉(zhuǎn)移了話題:“明城這個臭小子有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等他回來,我得好好檢查他作業(yè),要是沒考好肯定收拾他一頓!”
提到兒子李芬蘭心里才好受了些,冒著淚花笑道:“明城知道學(xué)習(xí),天天晚上要看書看到半夜。”
母女兩個就著學(xué)習(xí)的話題說了一會,那股子令人窒息悲憤的氣氛才漸漸消失,謝云舒松了一口氣,她不怕吃苦受累,就怕媽媽掉眼淚......
上輩子的遺憾,她這輩子要一點點彌補(bǔ)。
那邊陸知行把周新月的兒子送到醫(yī)院,折騰了好一陣,醫(yī)生才拿著紗布出來:“沒事,就是擦破點皮。”
一旁的周新月還在哭哭啼啼,像是仰望太陽般看他:“知行哥,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陸知行想到今天謝云舒的冷漠,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有些發(fā)慌,他沒像以往那樣細(xì)心安慰周新月,而是把醫(yī)藥費交上才開口:“新月,我家里還有點事情,小偉既然沒事那我先回去�!�
周新月咬了咬唇:“是怕嫂子誤會嗎?我可以去解釋的�!�
陸知行捏了捏眉心:“不用了,她不是不懂事的人�!�
之前為了維護(hù)周新月的名聲,把云舒關(guān)進(jìn)精神科確實過分了點,她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既然她誤會自己和周新月的關(guān)系,讓周新月去解釋只會更亂。
今天連離婚的話都說出來了,他不能再不顧她的感受。
等陸知行坐車離開后,周新月坐到兒子身邊,沒有半點關(guān)心的意思,反倒嫌棄的看他一眼:“沒一點用,讓你摔傷,你就擦破點皮!這樣能留住你陸叔叔嗎?”
小偉今年還不到五歲,他長得瘦瘦小小的,好像很怕周新月:“媽媽,對不起�!�
周新月懶得理他,直接站起來往外走:“滾下來跟我回家,這點傷還用住院嗎?”
小偉耷拉著腦袋不敢看她,自己從床上翻下來默默跟在周新月身后,包在膝蓋處的紗布因為走路滲出血跡,卻不敢吭聲......
陸知行騎自行車回家,路過供銷社的時候猶豫片刻,還是停下來進(jìn)去買了一包海棠糕,他記得謝云舒好像特別喜歡吃這種甜食。后來因為自己不喜歡,她便很少再買。
香膩的甜味從懷里傳來,他忍不住笑了笑,結(jié)婚這么久這好像還是自己第一次給她買零食吃。
這樣,她是不是就沒那么氣了?離婚的話以后還是不要再說,夫妻之間這種事情說多了太傷感情。
海城的冬天黑得很早,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五點多了,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可是他住的院子卻黑漆漆一片......
第6章
陸知行抿了下唇,心里莫名有些慌。他作為主治醫(yī)生,有的時候很忙,下班也會很晚,可不管什么時候家里總會亮著一盞微黃的燈,進(jìn)門之后桌上總是擺著熱噴噴的飯菜。
他習(xí)慣了她帶來的溫暖,這樣的黑暗讓他一時無法適應(yīng)。只是進(jìn)了醫(yī)院五天,他了解那里的環(huán)境雖然艱苦一些,但至少不挨餓不受凍,在那種情況下為了保全新月的名聲,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如果不是云舒在大庭廣眾之下鬧起來,自己也不會被逼著做這種決定。
隔壁張醫(yī)生的妻子陳雪探出頭來:“陸醫(yī)生回來了,新月的孩子沒事吧?哎呦這么小的孩子,可要小心招呼才行!你說說新月這姑娘怎么就這么命苦呀,要不是當(dāng)年......”
唏噓了兩句,陳雪的眼神兒又瞟到了那鎖著的大門上,撇撇嘴:“陸醫(yī)生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謝云舒做得也委實過分了點,人家新月那么可憐她還斤斤計較!”
陸知行下意識替謝云舒說了句話:“她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還能進(jìn)精神病院?”陳雪才不信呢,她沒注意到陸知行臉色微變,自顧自開口:“你說她一個單親家庭的姑娘,要不是嫁給你,她哪有資格住進(jìn)咱們家屬院呀!”
海城第一人民醫(yī)院的家屬院條件多好呀,再加上陸知行主治醫(yī)生的職位,分得那是兩室一廳的大房子,可比筒子樓的環(huán)境好多了!這謝云舒就應(yīng)該感恩戴德,老老實實在家里當(dāng)好賢內(nèi)助,怎么還能跑到醫(yī)院鬧事呢?
人家周新月要不是命不好,還能輪得到她當(dāng)陸夫人?
“張嫂子!”陸知行的聲音陡然冷下來,他面色微沉,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維護(hù)謝云舒:“她是我妻子,不住在這里要住到哪里去?”
張雪臉色一僵,沒想到陸知行突然開口為謝云舒說話,她還以為陸醫(yī)生心里面的人是周新月呢......
“呵呵,云舒好像不在呀?”張雪干笑一聲,不自然的轉(zhuǎn)移了話題:“我家老張也快回來了,我得去做飯了!”
她扭頭回了自己屋,心里卻撇嘴,今天下午她可看到謝云舒拿了包袱離開的。怕不是今天見陸醫(yī)生去幫新月孩子,又耍什么小姐脾氣呢!真是不知所謂,到時候陸醫(yī)生真不要她了,看她去哪里哭?
包裝廠可是效益最差的單位,她又不是啥子大學(xué)生,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塊的工資吧?離開陸知行這樣的好男人,到時候最多嫁死了老婆的老男人,回去住那個擁擠的筒子樓!
作吧,就使勁作!到時候有她后悔的!
陸知行推門進(jìn)去后屋里空蕩蕩的,他神色疲憊的坐在黑暗中,無力捏了捏眉心。
把謝云舒關(guān)到病房里是被逼無奈,周新月的孩子那么小如果再傳出風(fēng)言風(fēng)語,他們孤兒寡母還怎么活?而他又如何對得起周新月的父親呢?
他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了點,但是把云舒從醫(yī)院接回來之后,他一件第一時間和她解釋了和新月的關(guān)系,親手給她做飯道歉,并且做出以后會養(yǎng)她一輩子的承諾。
這樣還不夠嗎?為什么非要一直鬧下去?
拉開臥室的燈,陸知行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好像少了一些東西,桌子上的紅色鏡子,床上疊放整齊的衣服,包括謝云舒平日里常穿的兩雙黑布鞋,都沒有了。
就因為自己剛剛帶小偉去醫(yī)院,她就要走?
陸知行突然生出了一些怒氣,他有錯已經(jīng)在盡力彌補(bǔ),為什么還要這么不依不撓?和新月計較,現(xiàn)在還要和一個孩子計較?連離婚那樣的話她都敢說出口!
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海棠糕,陸知行臉色很沉,既然她要這么鬧那就讓她好好冷靜一下算了。他了解云舒,脾氣來的快走的也快,等她冷靜下來,自然就會回來!
......
謝云舒當(dāng)然不會回去,她現(xiàn)在壓根就把陸知行這個人給拋到了腦后!
既然已經(jīng)決定不要他了,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沒下班就想著晚上吃什么飯,每天的生活只有兩件事情,工作和陸知行�,F(xiàn)在她沒了工作,更不會在意陸知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搞錢!
李芬蘭坐在門口的蜂窩爐子前熬粥,看著女兒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算賬,不由勸道:“云舒,媽去找找你爸爸以前的朋友求一求,看看能不能進(jìn)其他廠子上班?這大冷的天,你一個年輕的姑娘家出去賣盒飯可受老罪了!”
再說了,賣盒飯能掙多少錢呀,哪里有在工廠捧著鐵飯碗的日子過得舒坦?海城改革開放的早,人的思想也沒那么陳舊,這兩年離婚也不算多稀罕的事情。
但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日子終究不好過,如果能有一個正式工作,云舒以后還能找個好男人!
謝云舒十六歲就接班進(jìn)了工廠,從來不怕吃苦受累,她眉眼彎彎的抬起頭:“媽,我都想好了!這錢存三千給明城留著上學(xué)用,剩下的我就拿去做生意,一開始租鋪子肯定不合適,就先買個三輪車再買上一個大點的爐子,肯定能掙到錢!”
反正慢慢來,總歸不會賠錢的!
對了,陸知行可還欠她三千塊錢呢!到時候這錢就給娘拿著,明城今年已經(jīng)上高三了,過完年等著夏天就要參加高考,她知道學(xué)習(xí)的重要性,絕對不能讓弟弟和夢中一樣,因為自己的事情分心,導(dǎo)致高考失利最后只能去工地干活。
李芬蘭長長嘆口氣,她年輕的時候日子過得不算太難,自己男人是個知道疼人的,一對兒女也都十分懂事,所以也養(yǎng)成了她有些軟弱的性格。
她是母親,這個家本就應(yīng)該她撐起來,可現(xiàn)在卻只能看著女兒受苦受欺負(fù)......
似乎知道李芬蘭心中在想什么,謝云舒手中的筆記本放下,站起來坐到她身邊笑瞇瞇開口:“媽,你別擔(dān)心,咱們以后肯定能過上好日子!等我掙了錢,就給你買個大院子,里頭全種上白玉蘭......”
她記得爸爸在世時,每年玉蘭花開都會摘一朵送給媽媽。那樣貧窮卻美好的日子,讓她誤以為夫妻之間都是這樣的,才會在知道陸知行養(yǎng)著周新月時無法接受......
李芬蘭被她逗笑:“你這丫頭,大院子里頭種花多浪費?要種就種點空心菜、西紅柿、黃瓜,再養(yǎng)上幾只雞,天天給你和明城撿雞蛋吃!”
第7章
“行,你說了算!就種菜養(yǎng)雞!”
謝云舒抿嘴笑了,垂下的眼眸落在李芬蘭那雙手上,因為常年幫人洗衣服做針線活,媽媽的手干裂得厲害,尤其是指尖的地方還用膠帶沾著,遇上點水就更疼的抽氣。
即便這樣,李芬蘭也從來沒舍得歇過一天,一大盆衣服要洗大半天,只掙幾毛錢,卻還要塞三百塊錢給她......
男人算什么東西,半點比不來媽媽重要。
“一會我炒菜!媽,你知道的我炒菜可好吃了,到時候去賣盒飯肯定能發(fā)大財!”謝云舒把李芬蘭手中的勺子接過來,壓下眼底的濕意,盡量讓自己語氣顯得輕松點:“咱們現(xiàn)在可是有錢人了,以后頓頓都得吃肉!”
“敗家子閨女兒!”
李芬蘭笑著罵她一句,見女兒好像并沒有受陸知行影響那么大,心里頭也好受很多:“那錢你自己存著,我和你弟弟不要!以后日子長著呢,你真當(dāng)生意這么好做呀!”
她心底還是有擔(dān)憂的,賣盒飯真能行嗎?這八千塊錢是閨女后半輩子的指望,她說啥也不能動......
謝云舒才不管這個,八千塊錢在這個年代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但離過好日子還早著呢,人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母女倆正說著話,房間的門被推開,謝明城背著布包放學(xué)回來了。
十八歲的男孩子個頭已經(jīng)很高了,他長相和謝云舒有些像,皮膚偏白,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高鼻梁薄嘴唇。謝家姐弟長相都好看,要不然當(dāng)初媒人也不會把謝云舒這樣家庭出來的姑娘,介紹給陸知行。
女孩子長相好看,就占了大分,可男人的心卻不是靠漂亮就能留住的。
見謝云舒在,謝明城愣了一下,眼眸中立刻迸發(fā)出驚喜:“姐,你怎么回家來了?”
他說完下意識的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沒發(fā)現(xiàn)陸知行的影子,又問了一句:“你自己來的?”
謝云舒被陸知行關(guān)進(jìn)醫(yī)院的事情,李芬蘭也是到最后一天才知道消息,這件事沒敢告訴兒子。姐弟倆關(guān)系一向好,如果知道姐姐被欺負(fù),明城肯定忍不住要打上門去的。
可是他今年上高三,真要鬧厲害了,以后考學(xué)要怎么辦?
手心手背都是肉,李芬蘭在家里哭紅了眼睛,還沒等著她動身找過去,謝云舒就自己回來了。
謝云舒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著自己的弟弟眼眶有些發(fā)酸。夢里明城去陸知行的單位鬧了好多次,甚至動手打了周新月,最后高考失利,本該有大好前途的小伙子卻只能去工地扛鋼筋。
她的弟弟帥氣聰明,卻受了她的連累!
謝明城把書包放下,見自己姐姐紅著眼睛,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頓時嚇了一跳:“姐,你怎么了?你別哭呀......”
從小到大,他就害怕姐姐掉眼淚,一見到謝云舒哭,再倔的脾氣都會變順毛驢。那時候爸爸出事,年僅十六歲的姐姐輟學(xué)進(jìn)廠上班,他就在家里鬧著也不肯去上學(xué)。
謝云舒狠狠打了他一頓,他也不肯屈服,就昂著頭要去跟著人家干活!在他心里,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漢,不管年齡大小他都要去頂起來這個責(zé)任才行。
后來,姐姐哭了,她一句話都不說就直直看著自己掉眼淚。
謝明城嚇壞了,什么話也不敢再說,乖乖背了書包去上學(xué),但也從那天起,他心里發(fā)誓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出人頭地!爸爸沒了,以后他給姐姐撐腰!
少年的肩膀還很稚嫩,他在學(xué)校是清冷不茍言笑的大學(xué)霸,在姐姐面前卻還只是個不成熟的小男孩。
“姐,是不是陸知行欺負(fù)你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人!”謝明城握著拳頭站起來,眉眼中閃過一絲戾色:“我現(xiàn)在就去找他問個清楚!”
陸知行再有本事對姐姐不好有什么用?那個人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看人的時候總帶著高高在上的意味,好像姐姐嫁給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他也很少去姐姐家里,暑假的時候去過一次,姐姐下了班回來還要給他洗衣服做飯!那人卻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看著就氣人!
謝云舒連忙拉住他:“不準(zhǔn)去!”
“姐,你還護(hù)著他!”謝明城咬牙,氣哼哼開口:“他哪里好,眼珠子長在頭頂?shù)臇|西!”
要是以前他是不敢說這話的,每次對陸知行不滿,媽媽都要教育他一頓的,說姐姐嫁了陸知行,他們就只能對陸知行好,那樣姐姐才會過好日子。
可現(xiàn)在姐姐都哭了,他不僅要罵陸知行,他還要揍他一頓呢!
謝云舒已經(jīng)對陸知行沒了愛意,也沒有瞞著謝明城的意思,把人拉著坐下,鄭重其事開口:“明城,我準(zhǔn)備和陸知行離婚了......”
離婚?姐姐對陸知行那么好,有的時候他都嫉妒,現(xiàn)在竟然要離婚?陸知行那個王八蛋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姐姐的事情?
滿身戾氣的謝明城一句粗話還沒出口,就被謝云舒瞪了回去。
“這事不用你管!反正以后我就住家里,你只管好好學(xué)習(xí),不準(zhǔn)去找陸知行鬧事!”謝云舒想明白了,與其瞞著明城,倒不如把話說開。
海城就這么大,陸知行本身就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這樣的事情瞞也瞞不住。等著明城從其他人嘴巴里聽到,還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版本。
這輩子她絕對不允許謝明城再干出來毀掉前程的事來!
想到夢中發(fā)生的事情,謝云舒的表情也嚴(yán)肅起來:“明城,你要是不聽我的話,這輩子就別喊我姐!現(xiàn)在除了高考,你什么都別管,我和陸知行之間發(fā)生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會解決!反正我不會讓自己吃虧就對了!”
謝明城還想說什么,可在姐姐嚴(yán)厲的目光下終究敗下陣來,他最后氣哼哼的說了一句:“那就等我考上大學(xué)再收拾他!”
“等你考上大學(xué)再說!”
謝云舒白他一眼:“去洗手吃飯,一會給我看看你的考試試卷!”
謝明城頓時露出一個清雋秀氣的笑:“姐,不用看了,都是滿分�!�
第8章
謝云舒因為周新月,回了娘家的事情,不出一天的時間就傳遍了醫(yī)院的家屬院。
陳雪磕著瓜子,站在院子里和人聊天:“李家嫂子,你說這個謝云舒作不作吧,放著好日子不過凈瞎折騰!她現(xiàn)在連工作都沒了,還不知道好好巴結(jié)陸醫(yī)生,等到時候被掃地出門就等著后悔吧!”
小姑娘還是年輕,仗著一張漂亮臉蛋就真以為能拿捏住男人了?也不看看人家陸醫(yī)生是什么家庭,啥樣子的俊俏姑娘沒見過?就拿周新月來說,人家長得可也不差,而且那柔弱的模樣最討男人喜歡!
李家嫂子的男人是醫(yī)院后勤部的,她平日里和謝云舒接觸多一些,對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印象不錯,聽到陳雪的話忍不住開口:“這次確實是陸醫(yī)生做得不對,不管怎么樣咋能把自己媳婦關(guān)進(jìn)精神科呢?”
有句話她沒說,家屬院這么多女人幾乎都指責(zé)謝云舒做得不對,可要是這種事落在自己身上,她們怕是比云舒鬧得還過分!自己丈夫啊,不管什么原因都應(yīng)該第一個站在自己身邊才對!
陳雪不以為然:“她打了人家新月,受點懲罰不是應(yīng)該的嗎?”
李家嫂子搖搖頭沒再說話,雖說陸家當(dāng)年受了周家的幫助,那個周新月表面看著也通情達(dá)理柔柔弱弱,可哪有一個女人什么事都往別人男人身上靠的?
哎,都是拎不清的!
正說著,周新月就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她穿了一件時下最流行的毛呢大衣,看見兩個人頓時笑了:“陳姐,知行哥下班回來了嗎?我找他有點事情......”
她說完又往陸知行的房間看了看,眼神微閃:“云舒也不在家?她現(xiàn)在不是沒上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