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得,那您請吧�!敝祜嬒挂膊粩r他,往安平身邊一坐,脫掉腳上的高跟鞋,“我聽老四說你是學委?放假還寫作業(yè),這么用功啊�!�
城隍廟人均半仙兒,然而有學歷的一個幼兒園畢業(yè)一個留級三年,安平一時間不知道這話怎么接。
“嘮嗑嘛,爺們兒別拘著�!敝祜嬒路鹂闯鏊男乃迹Φ溃骸半m然我也沒正經(jīng)上過學,但我家親戚認識文昌星,等你高考時來找我,我讓他給你點個狀元。”
好家伙,還有這種騷操作,安平難以置信道:“那半仙兒怎么能留級留了三年?”
“老四原來和文昌星吵過架,星官沒吵贏,背地里判他十年不得中。”朱飲宵道:“不過也就是鬧著玩,反正老四也不會好好上學,順水推舟罷了�!�
十年不得中——這么說木葛生還得接著留級,真要這么一直待下去,那就不是校園傳說了,那是神話。
朱飲宵話音一轉(zhuǎn):“不過諸子七家里還是有高材生的。”
“我知道。”安平一邊算題一邊道,“半仙兒當年不是出國留過學么,不過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話說學歷有保質(zhì)期么?沒有的話,像木葛生這種老不死的又怎么算?
“我說的不是老四,我說的是我哥。”朱飲宵擺擺手,“老四記性不好,當年學的東西他忘得差不多了,我哥不一樣,你要有什么題不會,可以去問他。”
安平一愣,意識到他說的是柴束薪。
當年在銀杏書齋,柴束薪并未正式拜入銀杏齋主座下,故而眾人沒有給他排名次,朱飲宵稱呼木葛生為老四,卻將柴束薪叫做兄長,亂七八糟的輩分也是一筆糊涂賬。
“靈樞子上過學?”
“大概是上世紀四十年代末,我哥出了趟國�!敝祜嬒庵割^算,“美國、英國、蘇聯(lián)……我記得他的學歷有一大摞。”
安平聽得發(fā)愣,紛紛紜紜,這些都是他夢境之外的往事。
“我也看不明白你這題�!敝祜嬒鼫愡^來看著他的化學五三,“不過我哥當初學的是西醫(yī),他說不定會懂�!�
有道理。安平果斷起身,“爺們兒嘛去?”
“問題。”
柴束薪正在廚房里和面,灶臺上擺著干桂和咸蛋黃,今日是上元,晚上要煮酒釀湯圓。
安平說了來意,有些忐忑地看著他,“您看……?”
柴束薪倒是沒說什么,洗干凈手,拿過他的書,“有沒有紙筆?”
“��?”安平一愣,接著反應(yīng)過來,“有的有的!”
他連忙遞過演算紙和水筆,柴束薪看了看題,“你這個思路太繁瑣�!闭f著在紙上列下幾行公式。
柴束薪講的很慢,將重點拆解得十分細致,他似乎很熟悉高中生的知識范圍,講解簡單明了,安平理解的很快——他簡直要跪下來膜拜學霸了,萬水千山走遍,原來高人就在身邊。
安平甚至開始盤算,能不能讓柴束薪給他上幾節(jié)家教課,價格好說。
柴束薪給他講了幾道難題,安平還要接著問,書卻被對方放到了一邊。
“勞逸結(jié)合�!辈袷秸f著遞給他幾個栗子,“今天過節(jié)�!�
作為深受學業(yè)壓力荼毒的高中生,安平聽得差點流淚。他捧著栗子去找烏畢有,對方卻像聽笑話似的看著他,“啥?你讓羅剎子給你講題?”
“怎么?”安平莫名其妙:“他講得很好�!�
“你就扯淡吧�!睘醍呌幸宦曕托�,嚼著栗子含糊不清道:“老不死前幾年剛醒那會兒,都是羅剎子給他補的課,結(jié)果如何?我都知道他年年不及格�!�
安平:“……”
烏畢有把栗子殼遞回安平手里,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老頭子似的道:“學海無涯,回頭是岸�!�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幼兒園就回頭是不是開悟得太早了點?
當晚柴束薪給眾人分了湯圓,朱飲宵幾乎把半罐蜂蜜都舀進了碗里,安平看的咂舌,不知道朱雀會不會蛀牙。
“那我們走了。”烏畢有唏哩呼嚕將湯圓喝完,拉著安平就往外走,他們今夜要去逛鬼集。
柴束薪叮囑朱飲宵:“注意安全,不要輕易動手�!�
“打架可以。”木葛生懶洋洋道:“輸了就別回來了�!�
朱飲宵笑著應(yīng)了:“得嘞,放心吧您二位�!�
三人去了鄴水朱華,烏畢有刷開電梯,直達地下十八層。電梯上點著一只走馬燈,光影斑斕,仿佛有浮動的影子在四周起舞。
安平想象過電梯外的景色,他本以為會想木葛生三人當年來時那樣,靠近忘川河畔或是鬼門關(guān),然而電梯門打開的剎那他完全愣住,耳畔傳來的并非水聲,而是巴士剎車后的報站廣播。
“三生坊站到了,有需要下車的乘客,請?zhí)崆皵y帶好您的隨身物品……”
朱飲宵撕開一支棒棒糖叼在嘴里,朝他回頭一笑,“歡迎來到二十一世紀的酆都�!�
這里是一座巨大的車站,玻璃天頂上飛檐斗拱,下面支撐著朱紅的大柱,行人往來,絡(luò)繹不絕。整個車站分為三層,上空懸掛著青銅軌道的空軌列車,中間是巴士往來的高架車站,底層則停滿了黃包車,帶著瓜皮小帽的車夫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肩上搭一條白色毛巾,抽著細長的水煙。
安平注意到他們是從一面巨大的壁畫里走出來的,壁畫刻在一面圓形墻柱上,位于整個車站中央,像個直達高空的升降電梯。墻上畫著妖嬈起舞的女人,身披瓔珞,手執(zhí)鈴杵,其中一個注意到安平的目光,眼波流轉(zhuǎn),朝他曖昧一笑。
“這是十六天魔舞�!敝祜嬒退榻B,“這座電梯是新的陰陽梯,舊的那個用了幾千年,上世紀出了點問題被封鎖,十殿閻羅就在這里建了個新的,派遣天魔女鎮(zhèn)守此處,以防叵測�!�
“羅里吧嗦的煩死了,趕緊走。”烏畢有不耐煩道:“鬼集馬上開了�!�
酆都車站離三生坊很近,幾乎位于鬼集旁邊,三人一出車站,安平頓時被浩瀚燈海所震撼——彩燈高掛,到處都是燦爛霓虹,忘川水畔停著華麗的大船,燈光濾過黃棉窗紙,映出女子微微低頭的側(cè)影,水面?zhèn)鱽響蚯_場前的鐃鈸鑼音。
這里和安平記憶中的酆都大相徑庭,像黃銅和鋼鐵搭建起的恢宏皮影,用電子和機械講述一個老故事,充斥著詭艷的生機。
安平跟著上了大船,這才發(fā)現(xiàn)原先舟楫如云的集市全部挪到了一艘船上,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包c著燈籠的店面是老店,進去之前看好顏色�!睘醍呌写掖胰酉乱痪湓捑团芰�,“出事了我可不管你�!�
安平看著烏畢有火急火燎的背影,“他這是急著去干什么?”
“今晚頂樓有鬼三姬的演唱會�!敝祜嬒柭柤纾八菓�(yīng)援團團長。”
不是說好了蹦迪么,安平無語。朱飲宵仿佛猜到他的心思,大咧咧攬過人往樓上走去,“蹦迪要等到后半夜,鬼三姬的演唱會子時結(jié)束,到時候會放花燈,漂亮得很�!�
“那咱們現(xiàn)在干什么?”
“我在茶樓訂了觀燈的好位子,咱們先去聽會兒書,今夜講的是《點睛風華錄》,里面有一章少年行,你肯定喜歡�!�
安平跟著朱飲宵走進一間茶館,說是茶館,其實足足占了三層樓,藻井上描金繪彩,四周掛著雅致的竹簾。底樓是散客,席間坐滿了人,然而室內(nèi)極靜,只有一陣沙沙的掃弦聲。
朱飲宵訂了雅間,包廂里茶香縈繞,安平掀開竹簾,說書先生的嗓音遠遠地傳來,低啞悠長。
“百代成王敗寇,頃刻興亡過手,
龍爭虎斗,不解風流。
今朝翻說風月案,聊解閑愁,
且看少年裘馬,聽雨歌樓——”
醒木一叩,仿佛從桌上驚起一只飛鳥,呼啦啦掠過半空,在茶盞里蕩開一圈余波。
“話說近百年前,鬼門關(guān)外有少年執(zhí)劍而入,橫行鬼集,坐莊開賭,百鬼傾囊,大鬧酆都……”
安平聽得耳熟,片刻后猛地意識到,這是當年木葛生和松問童的那段往事。雖用了化名,但他聽得出來。
那年木葛生一行人到酆都尋找走丟的朱飲宵,木葛生在水畔買了一張面具,為的是避嫌——當年他第一次入酆都,在鬼集開局賭錢,幾乎贏下了半座鬼市,也差不多得罪了半個酆都的人,最后被滿城通緝,甚至入陰律司領(lǐng)了罰。
說書先生語聲絮絮,他仿佛看見一道身影在眾目睽睽下坦然入座,將朱紅長刀抵上賭桌,他大笑著飲酒高歌,千金浪擲,眉眼間是少年才有的清狂艷色。
卿本蹉跎客,時光奈何。
“《點睛風華錄》是酆都流轉(zhuǎn)千年的老本子,歷代說書人口耳相傳,每一代都會加筆�!渡倌晷小肥乔按f書人寫的故事,年月尚近,還沒說老,很多人都愛聽這個�!�
朱飲宵飲了一口茶,“這個故事不短,今天大概只講第一折
,其中戲說頗多,知情人看了大概是要發(fā)笑的�!�
說著他自己也笑了起來,“倒是可堪一樂�!�
說書先生語調(diào)轉(zhuǎn)為詼諧,講起木葛生和松問童為了抵押舐紅刀而爭執(zhí)不休——這是純粹的杜撰了,據(jù)安平所知,木葛生當初要刀,松問童連眼都沒眨,這兩人本就是合伙作案的慣犯。
不過說書添的有趣,木葛生還賣起了慘,說自己有一門親事,兩相情悅,只是對方如今身陷困局,不得已才來鬼集試試運氣。說的凄凄慘慘可憐哀怨,倒真有點真人混不要臉的神韻。
朱飲宵和安平都看得直樂,笑著笑著,朱飲宵突然道:“你知不知道這話本里老四訂親的小情人兒,原型是誰?”
安平一口茶嗆在嗓子里,“這還有原型?”
朱飲宵故作神秘地壓低了嗓子:“是老三�!�
?��?!安平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什么玩意兒?
操。他第一反應(yīng)不是別的——烏畢有不會真是木葛生和烏子虛的兒子吧?
第37章
“爺們兒你想到哪兒去了�!敝祜嬒Φ冒胨�,“老三和老四絕對清白,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那這話本杜撰是從何而來?”安平難以置信,這也太扯了。
話說木葛生一大財迷,有人這么編排他,這人都不收版權(quán)費的嗎?
“這件事其實另有隱情�!敝祜嬒﹃掳�,“看來你是知道了其中一半——關(guān)于老二老四大鬧酆都。至于他們當初為什么來酆都聚賭,你是不清楚的�!�
“為什么?”
“老三當時執(zhí)掌陰陽家沒多久,出了差錯,欠下很大一筆債,其中有人情債也有香火錢。這件事非常棘手,以他當時的力量很難處理,而陰陽家的人又都借機想看新任無常子的能力,沒什么人肯幫他,最后老四一合計,攛掇著老二來了這么一出�!�
“以賭局贏下大半個鬼集,又以區(qū)區(qū)兩人之力大鬧酆都——這件事當時幾乎將酆都掀了個底朝天,十殿閻羅的面子都沒處擱。雖然最后明面上是先生出面解決了這件事,但實際上卻是幫老三解了困局�!�
“首先,贏下的大半個鬼集不予追債,這是還了香火錢;其次,鬧事的老二老四最后都被罰的很慘,保住了酆都的臉面,這是還了人情債;最后,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諸子折了面子,但實際上無論是處罰還是善后都是先生出面定奪的——這是一種震懾,諸子七家的人犯了錯,也只有七家才有處置的資格�!�
安平端著茶杯,聽得好半天沒回神。
朱飲宵笑了笑,淡淡道:“諸子之位,誰坐上去都不容易,先生為我們煞費苦心,這才有了銀杏書齋這一方安身天地�!�
“……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我是墨子帶大的。”朱飲宵看著他,忽而一笑:“倒是你,作為一個局外人,你知道的有些太多了�!�
安平一個激靈,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被對方套話。
“放輕松,老四和我說了關(guān)于你的事,他關(guān)心你,我們就算是兄弟�!敝祜嬒牧伺乃募纾安贿^爺們兒你要當心,你太容易放松警惕了,如今的諸子七家,并非誰都能信�!�
“你什么意思?”
“老四的記憶是不完整的,你從他那里獲取信息,想必還不知道當年的七家事變……”
朱飲宵話說了一半,抬手一揮,一道指風劃破竹簾,“誰?”
“下官冒昧——”門外有人躬身行禮,“見過星宿子——”
長腔一起安平就聽出來了,來人居然是崔子玉。
“我說呢,這兒認識我真身的人可不多�!敝祜嬒沽吮�,“崔判官忙人大駕,有什么事?”
“下官不敢當,只是聽聞星宿子駕臨鬼集,想請您幫忙傳一封書信�!�
“什么書信需要我?guī)兔�?給老四的還是給我哥的?”
崔子玉答道:“天算子敬啟�!�
“什么事?”
“……請七家聚首�!�
朱飲宵臉色驟變,緩緩道:“崔判官,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他將茶水潑在地面上,“你真該慶幸你這話沒被我兄長聽見。”
“下官自知犯忌,萬死難辭�!贝拮佑窨雌饋硪彩怯仓^皮上,萬年難改的拖腔長調(diào)都利索了不少,“只是陰陽梯異動實乃大事,雖然前些日子已被鎮(zhèn)壓,但十殿閻羅驚動,又有前車之鑒在先,無法輕拿輕放……”
“陰陽梯。”朱飲宵一聲冷笑,“又是陰陽梯�!�
“當年天算子一卦在前,陰兵數(shù)百年內(nèi)不該有異,如今不滿百年便生變,或許是當年的那一卦出了問題……”
“崔判官�!敝祜嬒驍嗨�,似笑非笑,“酆都這是知道我哥回了城隍廟,慫的不敢上門,這才讓你來找我吧?”
崔子玉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得�!敝祜嬒雷犹Я颂掳�,“信放桌子上,快走吧您�!�
“否則我就不敢保證您還能看見這子時花燈了�!�
待崔子玉匆匆退出,安平立刻問道:“你們說的卦,到底是什么?”
木葛生說過,他之所以半死不活又喪失記憶,是因為當年算了不該算的卦。
還有朱飲宵剛剛說了一半被打斷的“七家事變”,兩者之間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朱飲宵放下竹簾,將說書先生的嗓音隔開,“前些日子老四來信,說你陰差陽錯嘗了他的血,因此得以窺見他的記憶。”
“血液確實是媒介,但能夠通過幾滴血就建立聯(lián)結(jié)的情況相當罕見,更何況老四是天算子……但他無意多說,我也不好深究。”
朱飲宵看著安平,“你可知當年的陰兵暴動,最后是如何被鎮(zhèn)壓下去的?”
“……我在夢中見到了將軍儺舞。”安平沉默片刻,道:“城破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朱飲宵輕聲嘆了口氣,“后來發(fā)生的,就是七家事變了�!�
“那夜兄長他們并未成功鏟除所有的陰兵,最終老四以一枚山鬼花錢為代價,鎮(zhèn)壓了陰陽梯中剩下的殘魂。”
安平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
“數(shù)日前陰兵殘怨異動,我哥為此進入封鎖已久的陰陽梯,取出了那枚山鬼花錢�!�
朱飲宵淡淡道:“老四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拿到那枚山鬼花錢了,這也就意味著,他會恢復一部分記憶�!�
“當年之事,故人所剩無幾,知道真相者亦無多——我哥很久之前交代過我,除非老四自己想起來,誰也不能說�!�
“兄長之言,自然要聽。只是如今老四拿到山鬼花錢,此事也沒有繼續(xù)避而不談的必要了�!�
朱飲宵拿起桌上的信封,摩挲片刻,看向安平。
“你知道當年他算的是什么卦嗎?”
城隍廟。
“君問歸期未有期,紅燒茄子悶油雞。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當年搶飯時。”
木葛生躺在廚房房頂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自言自語,他看著遠處街上的花燈,突然道:“三九天,咱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柴束薪走出廚房,手里端著藥碗,“你該吃藥了�!�
木葛生一聽吃藥就要瘋,簡直要在房頂上撒潑打滾,“打個商量,今天過節(jié),咱省一頓行不行?”
結(jié)果柴束薪沉默片刻,居然同意了,“好�!�
“啥?你同意了?”木葛生猛地坐起身,“三九天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隨即他意識到這話不對,立刻收回前言,“不不不,您老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當我什么都沒說。”
柴束薪?jīng)]說什么,回廚房放了藥碗,半天沒聽見響動,木葛生從房頂上跳了下來,發(fā)現(xiàn)廚房里沒人,正在奇怪,身后突然傳來“吱呀”一聲,城隍廟大門被推開。
他轉(zhuǎn)過頭去,只見柴束薪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一盞點燃的花燈。
對方臉上依然沒什么表情,只是認真地看著他,輕聲道:“上元安康�!�
木葛生一頓,笑了起來,“上元吉祥�!�
柴束薪手里的花燈是用竹條和宣紙糊的,如今這種老樣子的燈籠已不常見,用窄條的仿綾紙上下鑲邊,簡意雅致。
“怎么想起來買這個�!蹦靖鹕叩讲袷矫媲�,“不對,這是你糊的?”
柴束薪微微一怔,“你居然看出來了�!�
“滿院子貼的都是你剪的窗花,我認不出你的手藝才是眼瞎。”木葛生戲謔道:“話說你不會是用舐紅刀裁的紙吧?老二要是知道你這么用他的刀,定會半夜托夢來殺你�!�
“讓他來。”柴束薪淡淡道:“剛好打一架�!�
“得,您威風�!蹦靖鹕舆^花燈,笑道:“俗話說月下看郎君,燈下觀美人。”
“走吧美人,咱們出門遛彎去�!�
元宵一到,燈籠走俏。
城西街是老街,街上的建筑做了古式翻新,大多都是飛檐翹角的兩層小樓,樓宇之間掛著鐵絲與紅綢,半空懸滿花燈。
街上人潮涌動,有小販挑著竹屏,掛滿五色斑斕的彩燈,木葛生邊走邊笑:“現(xiàn)在都流行電動燈籠了,我記得那年帶我閨女逛燈市,死纏爛打非要我給他買一個,哭得比當初的老五還兇�!�
說著他露出點回憶的神色,“那燈籠可太逗了,還會放奧特曼主題曲。”
柴束薪指著一旁的燈籠攤子,“你說的是那個嗎?”
那是個專門賣電動燈籠的攤位,五花八門應(yīng)有盡有,從十二生肖到海綿寶寶小豬佩奇,木葛生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彼叩綌偽磺�,“給我閨女挑一個,回去掛他床頭上�!�
柴束薪倒是顯得很淡定,“你要哪一個?”
“歡迎歡迎,您隨便看!”店家顯得相當熱情,“兩位自己買著玩?還是帶給家里小孩?”
“您客氣。”木葛生笑呵呵道:“給我閨女買。”
雖然他這張臉長得實在不像有閨女的人,英年早婚也說不過去,店家只是一愣,隨即笑道:“好說,您閨女今年多大?年紀不一樣,喜歡的也不盡相同,您給個數(shù),我給您推薦一個,保證好看!”
“沒多大�!蹦靖鹕鷶[擺手,“幼兒園畢業(yè)�!�
“那好說!”店家熱情地取下一個燈籠,遞給木葛生,“就這個,我這兒賣得最好,幼兒園的小姑娘都搶著買!”
那是個配色清奇的卡通娃娃,背后一雙彩虹翅膀,木葛生看得直笑,“呦,您這小花仙長得還挺好看。”
“不是小花仙,這是迪士尼公主周邊�!崩习逭f的頭頭是道:“里面還帶音樂的,您放放看!”
木葛生一打開,震耳欲聾的音樂響了起來,“傳說有個魔仙堡——”
“好好好,迪士尼在逃公主,逃到魔仙堡當了魔仙�!蹦靖鹕Φ陌胨�,轉(zhuǎn)身對柴束薪道:“就這個了�!�
柴束薪付完錢,無奈道:“你還要把這音樂放多久?”
“好歹聽一遍,要不等我閨女回來看見,準得砸了。”木葛生邊走邊樂,“到時候小孩兒的反應(yīng)肯定很好玩兒�!�
“明知道他要砸,為何還買?”
“他現(xiàn)在是中二病加更年期狂躁癥,活脫脫一老齡兒童�!蹦靖鹕Z重心長:“年輕人生活壓力大,需要一點童心。”
“真的?”
“假的�!蹦靖鹕溃骸捌鋵嵨揖拖肟此!�
“炸的夠狠了,再炸就禿了。”
“三九天你話里有話�!蹦靖鹕牭靡粯�,“你這不是暗諷他親爹英年早禿呢?老三只是掉發(fā)嚴重,可沒有禿過頭�!�
柴束薪顯得一本正經(jīng),“脫發(fā)是家族遺傳。”
“得,這是你的專業(yè),我一外行人不跟你抬杠�!蹦靖鹕Φ溃骸按蟛涣说任议|女回來,你給他熬點黑芝麻糊�!�
“熬過,他不喝�!�
“你別說,老三當年也不愛喝�!�
“那是因為你熬的太難喝�!�
“小大夫,您這是要殺人誅心啊。”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將長街逛了個遍,“今天一過,廟會也要收市了。每年也就正月這些日子,能看到些舊時的老東西�!�
木葛生難得有些感慨,柴束薪看著他,嘴唇微動,剛打算說些什么,這人卻高興起來,“太好了,廟會的東西貴的要死,正月一完,通通滾蛋�!�
柴束薪:“……”
他沉默片刻,道:“正月過了,星宿子他們也該走了�!�
木葛生聞言打趣道:“怎么,舍不得?”
“畢竟難得一見�!�
“是啊,畢竟難得一見�!蹦靖鹕溃骸暗衲瓴煌粑蚁氲臎]錯,老五不會走的這么早�!�
柴束薪聞言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他看到木葛生手里夾著一枚山鬼花錢。
正是他從陰陽梯中帶出的那一枚。
“我記起了一些事�!蹦靖鹕鷮⒒ㄥX拋上半空,“也對今后有了一些推測。”
“難怪你不肯親自告訴我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蹦靖鹕粗袷剑α诵�,“我想起我當年算的是什么卦了�!�
第38章
時間回溯到近百年前。
那一日城破,柴束薪在危急關(guān)頭抓住木葛生,但他畢竟不曾從軍,遠不及對方熟悉戰(zhàn)場,木葛生反手一握,將他扯入懷中。
剎那間碎石從天而降,砸落在兩人身上,劇痛傳來,他瞬間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柴束薪是被雨水澆醒的。
空氣中充斥著血腥氣,他頭朝下趴在泥土里,渾身的骨頭都仿佛錯了位,他簡單給自己把了脈,主要是高空墜落的沖擊傷,能救。
木葛生呢?
柴束薪想要站起身,卻發(fā)覺自己被壓在碎石堆下,身上重若千鈞。他得想個辦法爬出去。柴束薪竭力向外掙扎,碎石滾落,一只手突然滑過他的耳畔。
剎那間,耳邊的雨聲停了。
柴束薪這才發(fā)現(xiàn),他周身的血腥氣,大部分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背上趴著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