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什么,打個商量�!彼囍溃骸澳憧次乙膊皇歉缂t的劍閣弟子,我?guī)煾妇褪莻煉丹的,我劍術(shù)這么好其實算得上畸形發(fā)育,輸了也不丟人……”
“你不是確實不是劍閣弟子�!碑嫴怀稍捯粢晦D(zhuǎn):“但你是我教出來的,再不濟(jì)也是個陪練�!�
說著看他一眼,“難道你覺得自己會輸?”
莫傾杯撓了撓頭,“那倒不至于�!�
“那你為什么不愿參戰(zhàn)?”
“因為試劍大會當(dāng)日山下有大集,我想吃酒去�!�
“……你還真是人如其名�!碑嫴怀烧f著有點可惜,“蓬萊沒有以酒入道的,否則說不定你能當(dāng)個酒仙�!�
勸君莫傾杯,疏狂圖一醉。
畫不成想了想,道:“試劍大會甲等優(yōu)勝可入藏經(jīng)閣,那里有我?guī)煾府?dāng)年藏的一壇酒�!�
“你若勝了,我便把藏酒之處告訴你�!�
后來就是眾所周知的故事了,驚才絕艷的天才連人帶壺被扔了出來,躺在青階上大醉至天明。
之后下山而去,又是百年光陰。
百年以來,每到大寒之時,莫傾杯都會偷偷溜回蓬萊,依舊帶著一壺酒、一把劍,還有一年來在各地搜羅的新鮮玩意兒,赴一場云海漲潮,垂釣白云邊。
“門內(nèi)招收了不少新弟子,好多生面孔�!蹦獌A杯實在受不了嘴里的魚湯味道,灌了一大口酒,“都一百年了,有的人壓根不認(rèn)識我,謠言依舊滿天飛。”
他說的是自己當(dāng)年被扔出藏經(jīng)閣那件事,如今依舊被眾人津津樂道,還有人謠傳他是個酒鬼。
“彼此彼此,我已近二百年沒下過山了。”畫不成道:“依舊被眾人說成消化不良的水怪。”
莫傾杯嗆�。骸斑@幫修仙的,天天吃飽了沒事干,比婦女還愛嚼舌根。”
“入門者眾,有仙緣者少�!碑嫴怀傻溃骸芭钊R一脈自古求長生,也不過徒增數(shù)百年壽元,鮮少有人成功飛升�!�
“我一直都想問�!蹦獌A杯道:“求道數(shù)百載,真的有誰成仙了嗎?”
畫不成搖了搖頭,“此事我不知,或許只有長生子本人知道�!�
當(dāng)代長生子正是莫傾杯的師父,也就是蓬萊掌門,他想了想自家?guī)煾复岛拥裳鄣哪�,縮了縮脖子,“算了,我的驅(qū)逐令還沒撤,我還是別去自找倒霉了�!�
“師叔近來身體如何?”
“上劍閣前我去瞄了一眼,看著還不錯,他老人家不喜辟谷,能吃能喝�!蹦獌A杯笑道:“明明你才是長居蓬萊,卻反來問我消息�!�
“我在劍閣住慣了,倒是你,什么時候打算回來?”
“我看師父還沒消氣�!蹦獌A杯朝后一仰,癱在小舟上,“而且我下山也樂得逍遙,人間百態(tài),能看到很多山上看不到的事。”
“隨你,盡興便好�!�
“跟你說個事�!蹦獌A杯猛地坐了起來,“我明年打算去參加科舉�!�
“又去?”畫不成道:“你不是參加過嗎?還點了探花�!�
“那都百多年前的事兒了,文憑也是有保質(zhì)期的�!蹦獌A杯道:“不過這次我不是白衣赴考了,我給自己準(zhǔn)備了個身份——前朝大學(xué)士之孫,這樣到京城好疏通關(guān)系,說不定能混個狀元當(dāng)當(dāng)�!�
畫不成面露猶疑,“大學(xué)士?我記得你之前的官職也是……”
“沒錯!”莫傾杯一拍大腿,興奮道:“就是用我之前的身份,現(xiàn)在我是之前的我的孫子!”
好一通彎彎繞繞,這人還在洋洋得意,“自己給自己當(dāng)孫子,橫豎不吃虧�!�
畫不成無奈搖頭,“你之前不是說當(dāng)官沒意思,怎么又打起帝王家的主意了?”
“烽煙將起。”莫傾杯道:“你不入世,可能察覺不到,但如今的人間可是相當(dāng)熱鬧�!�
“有所耳聞。”畫不成道:“云海里有烽火的味道,白鶴春歸時捎來消息,說朝廷打了敗仗�!�
“是打了敗仗,還輸?shù)煤軕K,□□上國的門被撞開了。”
莫傾杯站起身,一抖長衣,“我有預(yù)感,這只是個開始�;蕦m里的帝王將相都以為簽幾個和約就能把蠻夷打發(fā)了,殊不知人家不是來要飯的,人家是來打劫的�!�
“如今的人間面臨著大變之局�!�
畫不成收了釣竿,“你有分寸便好,別玩得太過火,仙人入世太深,不吉�!�
“怎么連你也這么說�!蹦獌A杯笑了,“和那個小和尚一模一樣�!�
“小和尚?”
“對了,忘了告訴你,我在人間認(rèn)識了個很有意思的小沙彌。”莫傾杯道:“他端著個瓷碗走街串巷,多年前還給我算過一卦,一開始我以為他就個是小江湖,沒想到算的挺準(zhǔn)�!�
“多年前給你算過一卦,如今依舊容顏不改?”畫不成沉吟:“如此說來,對方是同道?”
“非也�!蹦獌A杯神秘兮兮道:“后來我才得知他的真實身份,你猜他是誰?”
“他是這一代的天算子。”
第56章
旁觀的木葛生原本嗑瓜子磕得正高興,此話一出,整個人頓時愣住。
酒瓶滑落,被柴束薪眼疾手快地接下。
兩人已經(jīng)在幻境里待了一段時間,大概摸清了情況,他們可以接觸到幻境中的一切事物——除了活物。
正如木葛生一路嗑瓜子看戲,還從酒樓順了瓶酒喝,聽到說書先生的段子也能叫聲好,但除了柴束薪,他無法和任何人交談。
這是個非常強(qiáng)大的幻境,一切有如真實,卻又如云煙轉(zhuǎn)瞬即逝。
“我只從師父那里聽說過師祖�!蹦靖鹕鲁龉献悠ぃ溃骸皫熥嬖臼莻沙門,據(jù)說頗有天算一脈的風(fēng)骨�!�
柴束薪:“四大皆空?”
木葛生:“是坑蒙拐騙�!�
畫不成神色有些意外,“你遇到了天算子?”
雖然同為七家之人,但他們只是普通門生,平素很難見到諸子真容。
“是,這還要從我當(dāng)年剛剛下山時說起。”莫傾杯點了點頭,“那是百年前的事了,我下山后到一家茶館喝茶,有個小沙彌沿街化緣,我給了他一盒青團(tuán)�!�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身份,掏出一枚樣式很奇怪的銅幣,說相逢即是有緣,要給我算一卦�!�
“得天算子一卦,是你的機(jī)緣�!碑嫴怀烧J(rèn)真道:“卦象如何?”
“我看倒沒什么機(jī)緣,那小和尚走一路算了一路,看見個有錢的就湊上去說恭喜發(fā)財。鸚鵡都沒他會說吉祥話�!蹦獌A杯撓了撓頭,“他就說了八個字——仙人入世,無憂百年�!�
幻境中只會出現(xiàn)施術(shù)者想要的內(nèi)容,木葛生二人并沒有看到這一段過往,“是了�!蹦靖鹕溃骸皫煾赶律街两瘢延邪倌��!�
柴束薪:“什么意思?”
“以天算一脈說一半留一半的德行,后面肯定沒好話�!蹦靖鹕溃骸耙簿褪钦f,百年之后,變數(shù)生�!�
畫不成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微微皺眉,“無憂百年,而百年后,你又遇到了天算子,這次他說了什么?”
“你確定要聽?”
“還有你不敢說的?”
“得�!蹦獌A杯晃著酒壺,道:“他問我,要不要拜入天算門下�!�
畫不成半晌無言,許久才開口:“我知道你天賦異稟,但著實沒有想到,天算子連你這樣的也看得上。”
莫傾杯:“……你這回答也是我著實沒有想到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畫不成道:“你拒絕了?”
“難不成我該同意嗎?”
“天算子為諸子之首,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碑嫴怀沙榻z剝繭地分析利弊,“而且天算一脈好像至今沒有收徒,你去了就是大弟子,將來很可能繼承天算子之位……”
木葛生:“說真的,我一開始以為畫不成肯定會讓師父拒絕師祖�!�
柴束薪:“我也沒想到先生對蓬萊居然這么長情�!�
等畫不成終于說完,莫傾杯道:“我總覺得我要按你說的做,就是踹了親娘認(rèn)后娘,只為繼承萬貫家財?shù)牟恍⒆��!?br />
“你如今在蓬萊也是不思進(jìn)取的孽徒�!碑嫴怀蓪Υ鹑缌鳎骸皞嗖粔荷恚嚫呷四懘��!�
“好家伙,我?guī)煾敢锹犚娺@話準(zhǔn)得被氣死�!�
“沒那么夸張,當(dāng)年師叔經(jīng)常和我?guī)熥鸪臣�,頂多氣得多吃三碗飯�!?br />
莫傾杯嘖嘖兩聲,仰頭灌酒,“總之我沒答應(yīng),天算子就問我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我說打算去宮里混幾天�!�
“天算子怎么說?”
“他說京城的驢打滾好吃,還給了我一個寺廟地址,讓我多捐善款,他和那里的住持很熟�!�
畫不成思考了一下,道:“天算子和我想象中有點差別�!�
“相信我,不是有點差別,是天差地別。”莫傾杯摸出一枚銅錢,“他還送了我這個,說是信物,有事可以拿這個找他�!�
那是一枚山鬼花錢。
“哈。”木葛生笑得幸災(zāi)樂禍。
柴束薪:“怎么了?”
“我笑現(xiàn)在的師父還是太嫩�!蹦靖鹕鷵u頭晃腦,“他已經(jīng)是天算門下的人了,跑不了�!�
“為何?”
“根據(jù)天算一脈的規(guī)矩,只要收下對方親賜的山鬼花錢,就等于正式拜入門下�!蹦靖鹕溃骸澳銊e這么看著我,真的,我沒騙你,就這么兒戲。”
“我當(dāng)年就是為了找個倒霉鬼坑點錢買串冰糖葫蘆,就這么被師父騙進(jìn)了銀杏書齋�!�
莫傾杯臨走前,將山鬼花錢交給了畫不成,代為保管。
“我手里存不住錢,說不定哪天就把它送進(jìn)了當(dāng)鋪�!彼χ茐兀爱吘故翘焖阕拥臇|西,放在你這里也安全�!�
云海散去,兩人走進(jìn)船塢,船塢旁有一座涼亭,亭邊種了一株柳樹,畫不成道:“我就不折柳送你了,今年天寒,這株雪柳險些沒凍死,再薅就真禿了�!�
“那就免了吧�!蹦獌A杯道:“我估計明年一年都會在京城,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
每逢莫傾杯大寒回山,都會捎帶一堆有的沒的零碎玩意兒,從當(dāng)季的冬茶到江南糕點,塞北的美酒和西域香料,每年他都跨越大江南北,然后帶回一整個人間。
畫不成很少要他帶什么東西,偶爾拜托他搜集一些失傳的古籍和劍譜,然而這次他想了想,道:“那就拜托你帶點吃的回來吧�!�
莫傾杯奇了:“什么吃的?”
“天算子說的那個,京城很好吃的驢打滾�!碑嫴怀深D了頓,補(bǔ)充道:“多帶點。”
木葛生嘖嘖道:“這粉絲濾鏡,得有一萬米厚。”
柴束薪:“畫不成未必是天算子的粉絲�!�
木葛生:“這難道不像為了愛豆刷單買買買嗎?一發(fā)安利入魂。”
柴束薪:“……好吧,我不否認(rèn)�!�
這次莫傾杯下山離去時并非孤身一人,而是騎走了一只白鶴。
白鶴銜信,這一年他開始給畫不成捎去許多消息。
八股文越來越難寫了,不過好歹還是搞到了狀元,靠著自己給自己裝孫子成功謀到一個肥缺,可惜肥缺不在京城,外調(diào)到了廣東,但是驢打滾還是會有的,他托人在京城買了家點心鋪子,百年老字號,專做驢打滾。
畫不成回信:善,記得給天算子的廟宇捐款。
白鶴被他養(yǎng)的越來越肥了,同儕知道他喜養(yǎng)鶴,投其所好送來許多精細(xì)飼料,再這樣下去擔(dān)心這吃貨胖的飛不上劍閣山巔,拜托畫不成想法子給它減減。
畫不成回信:在山上拘了幾日,餓得啄光了我養(yǎng)的雪蓮,無禮畜生,可見上梁不正下梁歪。
前幾日白鶴未歸,同儕以為他養(yǎng)的鶴死了,又送來一只新的,新歡舊愛冤家路窄,兩只白毛畜生天天打架。蓬萊白鶴嬌生慣養(yǎng),戰(zhàn)斗力低能,估計要禿頭。
畫不成回信:無妨,雪柳今年也禿了,剛好互相作伴。
肥缺油水多,收了不少孝敬,減去慰民賑災(zāi)的錢款還剩下不少,考慮要不要把點心鋪子開成連鎖字號。
畫不成回信:大可不必,盡數(shù)捐給天算子即可。
錢捐了,還給廟里捐了一座佛像金身,臉特意照著天算子的神態(tài)塑的。
畫不成回信:此舉何解?
窗前樹影斑駁,莫傾杯叼著白毫,大筆一揮——
祝他早日升天。
時光荏苒,莫傾杯再入官場,一回生二回熟,可謂平步青云。
他喜歡養(yǎng)鶴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愛好,原先天天掐架的兩只白毛畜生一公一母,來年春天打著打著就打成了一窩。為此不得不在宅子里圈出一片水塘,用來喂養(yǎng)兩只冤家和他們的子孫后代。
又是一年大寒將至,莫大人溜溜達(dá)達(dá)地去衙門點完卯,回到家,看著水塘邊曬太陽的白鶴,有點發(fā)愁。
他蹲在池邊,水面映出一人一鶴的倒影,“我說兄弟,您是蓬萊養(yǎng)出來的,活得久,可您老婆孩子再過幾年保不齊死了,到時候怎么整?要不我給您再找門續(xù)弦?”
然后莫大人被白鶴追著在院子里竄了一整天。
晚上等他好不容易從房頂爬下來,頂著一頭白毛給畫不成寫信,講明前因后果,最后表示這群畜生他管不下去了,要造反。
畫不成回信笑他是個傻子,白鶴一生只覓一配偶,活該被啄。
至于壽命也有解決之法,干脆都送到蓬萊,山水養(yǎng)人,自然長壽。
收到信的莫傾杯有點頭疼。
往年他一人一鶴,自在逍遙,這次回去要拖家?guī)Э凇巳ヅ钊R相隔萬里,怎么掩人耳目地帶著一大群白鶴跋山涉水,這是個問題。
畢竟不能讓人瞧見他一邊御劍一邊和白鶴打架的蠢樣。
等他風(fēng)塵仆仆回到蓬萊,莫傾杯一頭栽在船上,“累死我了,拖家?guī)Э诨貋硪惶丝烧娌蝗菀��!?br />
船上備好了茶水,畫不成把一碟糕點遞過去,“辛苦了。”
糕點是莫傾杯自家鋪子的驢打滾,他吃了一個,“這是什么口味?我怎么沒嘗過?”
“十月新出的,里面新加了干桂,你寄來好大一盒�!�
“前陣子太忙了,顧不上照看生意�!蹦獌A杯想起來了,“掌柜送來的時候好像是說了一聲,我沒留意,直接捎給你了�!�
“怎么這么忙?升官了?”
“明年我要調(diào)到京城去了,去給皇子教書�!蹦獌A杯嘆了口氣,“要操心的事太多,又得把自己變老好幾歲,每天照鏡子都很痛苦。”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莫傾杯不得不按照常人的生老病死編排自己,偶爾裝個病鬧個災(zāi),每年的幻形術(shù)都要老去一點,現(xiàn)在他在人間的臉面是個蓄著長須的中年。
前段時間因為太瘦而被政敵攻擊,說他有暴斃之相,不得不忍辱負(fù)重,給自己變出了肚腩。
“京城水深,比不得外官滋潤�!蹦獌A杯擰開酒壺,一通猛灌,“如今這個世道,找個肥缺做著玩玩也就罷了,我是真不想摻和京城的爛攤子�!�
說著他又嘆了口氣,“給皇子講學(xué),我連暴斃詐死都不方便�!�
畫不成想了想,道:“要是實在太累,不如換個身份重新來過。”
莫傾杯擺手,“不劃算,我也沒有子嗣后代,辛辛苦苦許多年,連撫恤都無人繼承。”
“你可以裝成自己的孫子,也可以再裝成自己孫子的兒子,大不了撈了撫恤就走人�!碑嫴怀傻溃骸霸僬�,你不是說肥缺多油水么?怎么還是缺錢?”
“好家伙,是誰天天一口一個天算子,我都快把那破廟捐成金鑾殿了�!蹦獌A杯放下酒壺,“我也得能存得住錢啊�!�
大寒有雪,兩人在船頭垂釣,白鶴隱沒云中。
莫傾杯一手拎著釣竿,一手打開行囊,從一堆零碎玩意兒里翻出一把折扇,“托你個事兒,幫我畫個扇面唄�!�
“京城最近又興這個?”
“王公貴族不都好這口,附庸風(fēng)雅,當(dāng)朝的大人們都熱衷文玩,一把扇子也有一堆講究,什么紫檀的扇骨云錦的繡彩,我也不好直接拿個大蒲扇。”
除了折扇,包袱里還有一把傘,二十四骨,皮棉紙上刷著桐油。
畫不成看著他將傘撐開,“怎么想起來帶傘?”
“前段時間和朋友去若水堂,看到一個伙計坐在后院,正在糊這把傘�!蹦獌A杯道:“傘骨是紫羅漢竹,覺得和雪色很相稱�!�
他將傘柄搭在肩頭,傘面轉(zhuǎn)了個圈,“高處不勝寒,送你避一避風(fēng)雪。”
“好意我心領(lǐng)了�!碑嫴怀伤Τ鲠灨停帮L(fēng)霜淬劍,我久居于此,雨雪不避�!�
“看在我千里迢迢大包小包的份上,你就賞個臉�!蹦獌A杯聳聳肩,“就算懶得拿,也總能扔進(jìn)火里當(dāng)柴燒,好歹取暖�!�
“肉|體凡胎,人總有不執(zhí)劍的時候。”
次日莫傾杯下山,不久后,白鶴銜信而來。
除了書信,鶴頸上還掛了一只包袱。
里面是那日他送給畫不成的傘,傘面上多了一幅畫,墨跡勾勒出山巔劍閣,高樓白雪。
畫不成在信中道:“朝堂詭譎,比起我,你更需要一方依仗,得避風(fēng)雪�!�
落款處題著一行詩——
君子傾杯秋聲處,仙人垂釣白云邊。
莫傾杯見字而笑,研墨起筆,增補(bǔ)一句。
為君起筆清平樂,瘦盡丹青畫不成。
第57章
來年開春,莫傾杯入京,為皇子講學(xué)。
小皇子剛滿五歲,是最好忽悠的年紀(jì),莫傾杯日日在書房使個障眼法,帶著小孩躺在琉璃瓦上曬太陽,順便欣賞三宮六院的八卦。哪些個妃嬪近日爭寵,哪位大人中飽私囊,前幾日菜市口又砍頭了,抄家的大臣府里有件價值連城的冰種翡翠,被內(nèi)務(wù)府入庫,如今正擺在書房案頭。
“所以殿下記得不要挑燈夜讀,那翡翠原主剛死,半夜說不定會鬧鬼。”莫傾杯一本正經(jīng)。
小皇子原本記著額娘教導(dǎo),要勤加苦學(xué),每日十分用功。被莫傾杯這么一嚇,每天一下課就往書房外躥,死活不肯多讀書,莫大人也終于省了加班陪讀的功夫。
小皇子年紀(jì)太小,小的還沒來得及少年早熟,先生說什么就信什么。先生說曬太陽,那便曬太陽;先生說李大人今日早朝說的話都是胡扯,那就都是胡扯;先生愛喝酒,小皇子在桌子底下藏了御膳房新釀的太禧白;先生在京城開著鋪子,小皇子派人去捧場,書房里擺的點心天天都是驢打滾。
先生還說□□上國、重道輕器已不可取,當(dāng)去人心之積患,學(xué)西洋長技,方才能興邦圖強(qiáng)。
不過先生說這話不能說,那便不說,但是得記著。
莫大人每日來上課,喜歡吃御膳房的點心佐酒,結(jié)果連著一個月都是豆面卷子,從此對黃豆過敏,看見自家鋪子就繞著走。
偶爾圣上檢查皇子功課,莫大人應(yīng)付誰都很有一套,把圣賢大道理打包寫了幾張小抄,讓小皇子每天背幾句,考校時總能糊弄過關(guān),發(fā)揮好了還能混到幾句夸獎。
后來皇帝患病,不再檢查小皇子的功課,師徒二人得閑,莫大人很高興,興沖沖拔光了自家白鶴的尾羽,扎了個毽子,帶去宮里踢著玩。
數(shù)月下來,小皇子詩書禮易沒學(xué)多少,漂亮話背得成本大套,活像個說相聲的,還因為吃多甜食而長了蛀牙。
不過毽子倒是踢得很好。
柴束薪旁觀半晌,評價道:“難得。”
“是挺難得。”木葛生深有同感:“想不到師父手里還能教出這么老實聽話的學(xué)生,老二這年紀(jì)都會拆房了�!�
“我指的不是這個�!辈袷降溃骸八偸撬拖壬芏嗑啤!�
“我明白你的意思�!蹦靖鹕Φ溃骸拔疫@個小師兄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師父喝多的時候,喜歡說實話�!�
喝醉時的莫大人和清醒時是不太一樣的,醉話連篇卻眼界深遠(yuǎn),字字珠璣。
“先生應(yīng)該看出了他的用意,這個學(xué)生值得教�!�
“那是�!蹦靖鹕溃骸安蝗灰膊粫炎约野Q的羽毛拔了給他玩�!�
一日莫傾杯休沐,沒去宮里上課,優(yōu)哉游哉地在自家院子里喂魚逗鳥,突然下人來報,說有客造訪。
莫傾杯眼皮一跳,出門一看,正是一身私服的小皇子。
“殿下怎么來了?”莫傾杯道:“若是要買點心,出門右拐那條街就是,臣的宅子里禁止出現(xiàn)驢打滾。”
小皇子明顯是偷偷出宮,神情有些忐忑,“父皇的御書房今日吵得很兇,整個宮里都不安寧,想著先生這里清靜些,擅自叨擾�!�
近年來戰(zhàn)事不絕,入夏后又有一場大戰(zhàn),皇帝對是戰(zhàn)是和舉棋不定。有時莫傾杯帶著小皇子躺在房頂上聽早朝,一群大臣像炸了窩的母雞,日日爭吵不休。
“殿下近日甚是用功,確實該休息一下,勞逸結(jié)合�!蹦獌A杯聞言點點頭,把人帶到后院,抱給他一只鶴,“拿著玩罷�!�
小皇子還沒有鶴高,幾只大白鳥圍成一圈,低頭打量著他,不知是人玩鶴,還是鶴玩人。
“殿下不喜歡?”莫傾杯見狀道:“不如您看喜歡哪只,臣讓后廚燒了給您加餐�!�
幾只白鶴頓時撒丫子逃開,小皇子嚇了一跳,連說不用。
“既不玩樂,又不吃喝,豈不白白出宮一趟?”莫傾杯搖著扇子,“還是說,殿下其實有別的事?”
小皇子明顯被說中了心事,好半天才猶猶豫豫地開口:“……我想請教先生關(guān)于戰(zhàn)局的看法�!�
莫傾杯常和他一同聽早朝,卻只是喝酒,順帶對各位大臣指指點點,王大人又胖了,趙大人新娶了小妾,雞毛蒜皮被他扒拉得精光,卻對戰(zhàn)局只字不提。
莫傾杯笑了:“殿下自己有何看法?”
小皇子想了想,道:“父皇說天下根本,不在�?�,而在京師。但先生在書房掛了一張我朝輿圖,海口與京師相隔極近,唇亡齒寒。”
他斟酌了一下,鼓起勇氣道:“雖然朝局不明,但戰(zhàn)局最忌延誤,此時應(yīng)當(dāng)機(jī)立斷�!�
這等于直說自己父皇的不是,胳膊肘朝外拐,看來莫傾杯的洗腦教育很成功。
“既然殿下這么想�!蹦獌A杯摸了摸下巴,“直言于陛下即可�!�
小皇子頓時縮了縮脖子,明顯不敢。
朝中勢力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小皇子年紀(jì)雖小,也明白茲事體大,一言不慎,后果可能不堪設(sh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