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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柴束薪很少不做飯,更很少叫外賣,除非他實(shí)在沒有時(shí)間。

    “這算是奇了。”烏畢有道:“他能有什么事沒時(shí)間做飯?老不死的又不是不在家�!�

    安平:“……賴床吧�!�

    “賴床?”烏畢有像是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指了指垃圾桶里的打包盒,“羅剎子要是賴床,我就把這幾個(gè)打包盒吃下去�!�

    柴宴宴聽不下去了,提醒他道:“你有沒有注意到,舅老爺上樓時(shí)走的是右邊的廂房?”

    “那又怎么了?”烏畢有想也不想地反問,接著突然一愣。

    木葛生和柴束薪都住二樓,但是兩人的房間一左一右,柴束薪住在左邊。

    柴束薪進(jìn)的是木葛生的房間。

    柴束薪賴床。

    早上的飯菜特別清淡。

    烏畢有整個(gè)人都僵了,好半天才扭過脖子,看向安平:“……你為什么理解的這么快?”

    “你好意思說我嗎�!卑财綕q紅了臉,“你還不也是秒懂�!�

    黃牛嘆了口氣,搖頭道:“現(xiàn)在的娃娃呦�!�

    柴宴宴:“所以烏畢有,你什么時(shí)候表演吃飯盒?”

    眼看著平安無事,黃牛吃了早飯,收拾收拾看門去了,剩下三個(gè)小輩擠在院子里鬧哄。

    吃飯盒當(dāng)然不可能,烏畢有被柴宴宴擠兌得下不來臺,破罐子破摔道:“你這娘們兒到底要怎樣?”

    “敢做不敢當(dāng)�!辈裱缪绮嬷υ捤�,“我也不為難你,你要是不吃飯盒,就去樓上看看老祖宗他們在干什么。”

    聽羅剎子的墻角,這他媽還不如讓他去吃飯盒。

    烏畢有忍無可忍地指著柴宴宴,“我警告你啊,別逼我扯你頭花。”

    柴宴宴和烏畢有兩人從小打到大,一言不合就動手,眼看著就要打起來,安平連忙去勸架。

    三人正鬧成一團(tuán),樓上的窗戶“嘩啦”一聲打開,一道懶洋洋的嗓音傳了出來,“大早上嘰嘰喳喳鬧什么呢。”對方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窩麻雀。”

    柴宴宴立刻停了手,乖乖巧巧地叫了一聲,“舅媽早�!�

    “欸,外甥女兒。”木葛生趴在窗邊,一只手支著下巴,笑道:“吃了嗎?”

    “吃過了。”柴宴宴道:“舅老爺做的早飯,好吃得很�!�

    “好吃他大爺�!蹦靖鹕溃骸白炖锏鲽B來�!闭f著看向?yàn)醍呌�,“傻閨女,給你爹點(diǎn)個(gè)外賣�!�

    烏畢有看著他,眼神一言難盡,“……你想吃什么?”

    “來碗小面,多放辣�!蹦靖鹕f著關(guān)上了窗戶,“待會兒飯到了送上來。”

    烏畢有看向柴宴宴,“你學(xué)醫(yī)的,他現(xiàn)在的身體能吃辣嗎?”

    柴宴宴道:“最好不要,但是既然舅老爺沒攔著,或許可以�!�

    安平看著烏畢有掏出手機(jī),“你真要點(diǎn)外賣��?”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睘醍呌心局�,“隨他媽的便吧�!�

    木葛生躺回床上打了個(gè)滾,打著呵欠道:“我們該換張大床了。”

    柴束薪躺在一旁看著他,嗯了一聲。

    他原本是上來給木葛生送飯的,結(jié)果對方嘗了一口嫌太淡,把碗放到一邊,掀開被子就撲了過來,直接把人扯回床上。

    這可能是柴束薪從小到大再到老,睡過的第一個(gè)回籠覺。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蹦靖鹕耆幌裾垓v了一夜的人,神清氣爽神采奕奕,撐起半邊身子看著他笑,“愛妃,今日想去哪?”

    柴束薪哪也不想去,感覺自己可以在這里躺到天荒地老。

    木葛生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湊近道:“其實(shí)我想去一個(gè)地方。”

    柴束薪點(diǎn)點(diǎn)頭,“好�!�

    木葛生樂了,“你也不問問我去哪?”

    “哪里都好�!辈袷教а劭粗�,道:“只要你在。”

    木葛生眨了眨眼,半天沒說話,突然把臉埋進(jìn)了枕頭里。

    “怎么了?”柴束薪坐起身,“哪里不舒服么?”

    “……沒事�!蹦靖鹕穆曇魪恼眍^里傳出,“沒看出來,三九天�!�

    “你還挺會說情話的�!�

    木葛生當(dāng)年是金粉弄巷的�?�,可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若論風(fēng)流場上的手段,戲文里唱的話本里講的,市面上見的背地里學(xué)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且此人有一張得天獨(dú)厚的臉皮,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就算讓他對著茅坑講情話,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說上三天三夜。

    他當(dāng)年能膽大包天到翻柴府的墻還不被人打死,可見業(yè)務(wù)已經(jīng)熟練到了什么程度。

    被一句算不得情話的句子砸的臉埋進(jìn)枕頭出不來,無論生前死后,于木葛生而言都是頭一遭。

    他惆悵地嘆了口氣,心說真是栽的徹底。

    烏畢有到底沒給木葛生點(diǎn)重慶小面,而是換了一碗清淡的蔥花面,木葛生也沒挑,抱著碗坐在門檻上,邊吃邊道:“傻閨女,跟你說個(gè)事�!�

    柴宴宴和安平蹲在一旁聽墻角,烏畢有沒好氣,“有屁快放�!�

    “我今天要和三九天去一趟酆都�!�

    “你去酆都干什么?”烏畢有頓時(shí)警覺,“陰陽家的事我都處理好了,用不著你�!�

    “你爹我昨晚累了一宿,沒工夫管你那爛攤子�!蹦靖鹕耆活櫦蔀醍呌械哪樕�,懶洋洋道:“我要去一趟陰律司�!�

    “陰律司?你要去找崔子玉?”

    柴束薪從門里走了出來,烏畢有這才發(fā)現(xiàn)這兩人穿著同款的襯衫,也不知什么時(shí)候買的。

    柴束薪攏了攏袖口,淡淡道:“去辦結(jié)婚證�!�

    三人齊齊裂開。

    事實(shí)證明柴宴宴的擔(dān)心不是沒有道理——天算子和羅剎子要是到酆都鬧離婚,這事確實(shí)能在鬼集茶館唱上八百年。

    但如果這倆人去酆都領(lǐng)結(jié)婚證,引起的熱鬧只會更多。

    以木葛生和柴束薪的情況,在人間民政局肯定領(lǐng)不了證,只能去酆都。

    酆都的律法在某方面而言可謂相當(dāng)開放,但凡是酆都居民,無論男的女的死的活的,成精的變鬼的,尸骨未寒的化成灰的,只要雙方愿意,且都沒有罪責(zé)加身,都可以領(lǐng)證。

    木葛生和柴束薪都不算酆都居民,但陰律司主管是崔子玉,又有烏畢有這個(gè)無常子在,后臺操作一下,問題不大。

    “知道最近酆都管得嚴(yán),崔大人要是不方便批條子,也無妨�!蹦靖鹕驹陉幝伤敬筇美�,笑瞇瞇地看著公案后面的崔子玉,“我待會兒和三九天去買個(gè)陰宅,就算酆都居民了�!�

    柴束薪站在木葛生身后,開口道:“我在酆都有房產(chǎn),你挑一套喜歡的就行。”

    他一如既往神色淺淡,但看得出心情很好。

    陰律司里里外外擠滿了看熱鬧的,崔子玉冷汗嘩啦啦地流,忙道:“方便方便,當(dāng)然沒問題,這個(gè)、這個(gè)這個(gè),祝二位大人百年好合、早……”他順口想說早生貴子,可惜面前兩位誰都沒有那個(gè)功能,只好干巴巴地笑了笑,又重復(fù)了一遍百年好合。

    “崔大人,幾日不見,您這口才退步不小�!蹦靖鹕溃骸鞍倌暝趺磯��!�

    崔子玉腿一軟,就差說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木葛生笑了笑,看向身后的人。

    “有他在,我求的是千秋萬代。”

    崔子玉找出一張姻緣紙,蓋上陰律司的大印,木葛生四下看了看,卻見柴束薪已經(jīng)磨好了墨,將一只紫毫筆默默遞到他面前。

    木葛生欣然接過,提筆一揮而就。

    喜今日赤繩系定,珠聯(lián)璧合,謹(jǐn)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

    花好月圓,欣燕爾之,相攜黃泉碧落,共渡�?菔癄。

    紅葉之盟,謹(jǐn)訂此約。

    接著他在結(jié)婚人一欄批上自己的名字,又將筆遞給柴束薪。

    柴束薪接過,填好姓名,接著對他道:“我知道,其實(shí)你的字很好看�!�

    姻緣紙上的字跡酣暢淋漓,一筆一劃自有風(fēng)骨,筆勢豪縱,鋒利嶙峋,卻沒有鐵畫銀鉤的殺伐氣,而是一片洋洋灑灑的春|情。

    木葛生想起自己那本連篇鬼畫符的《西氏內(nèi)科學(xué)》,打了個(gè)哈哈,寫字太耗神,他通常的水準(zhǔn)都是能看懂就行,好聽點(diǎn)叫瀟灑,說白了就是狗爬。

    接著是證婚人一欄,木葛生招呼三個(gè)小輩,“過來簽個(gè)名。”

    柴宴宴已經(jīng)迅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滿臉都是喜聞樂見,安平還在適應(yīng),烏畢有則完全裂開。

    畢竟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昨天定情今天領(lǐng)證,簡直就是閃婚。

    但是仔細(xì)想來,百年陰差陽錯(cuò),又是何其漫長。

    柴宴宴已經(jīng)喜滋滋地跑了過去,接過筆就要簽名,烏畢有猛地反應(yīng)過來,劈手奪過筆,三兩下簽上自己的姓名。

    柴宴宴當(dāng)即不干,“你這人怎么回事?”

    烏畢有不甘示弱,“我要簽在第一個(gè)!”

    安平看著吵吵嚷嚷的兩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接過筆,工工整整簽上自己的姓名。

    最后一欄是主婚人,木葛生將筆遞給崔子玉,笑了笑,“崔大人,有勞。”

    崔子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慫歸慫,從當(dāng)年的銀杏書齋到城隍廟,他算是真正見證了兩人一路走來。

    他沒有推脫,接過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接著朝木葛生和柴束薪行了一禮,“有情人終成眷屬。”

    “受之有幸�!�

    天算子和羅剎子成親,從十殿閻羅到陰陽家,整個(gè)酆都都被驚動,無數(shù)人從震驚到恍然再到悚然,最后馬不停蹄地跑到陰律司道賀。木葛生把烏畢有推到人前擋鍋,婚書往懷里一抄,拉著柴束薪溜之大吉。

    兩人一路走到三生坊,木葛生指著一座高樓,笑道:“三九天,你記不記得這兒?”

    柴束薪嗯了一聲。

    當(dāng)初誤闖城西關(guān),他們倆一路逃出生天,最后跳上一座高樓,躺在樓檐上看燈。

    那晚閻王嫁女,金吾不禁夜。

    這里原是一座酒樓,后來不知被何人買去,改做私宅,木葛生看了看,問道:“三九天,這里是被你買了嗎?”

    然而柴束薪搖了搖頭,“這里不是我的房產(chǎn),但我認(rèn)識這座樓的主人�!�

    木葛生來了興趣,“主人是誰?”

    “酆都名姬,鬼三姬。”柴束薪道:“在她繼承這座樓之前,這里住的是烏子虛的夫人�!�

    鬼三姬是三嫂的弟子,木葛生繞明白了。

    “三嫂之前是關(guān)山月的清倌,是趙姨親自教的。”木葛生道:“她的琵琶名技不曾失傳,是一大幸�!�

    柴束薪看了看他,“我記得你也會。”

    當(dāng)初烏畢有跳將軍儺舞,就是木葛生為他伴的樂。

    “我是看著老二留下的樂譜勉強(qiáng)學(xué)的,若論精髓,我連邊都摸不著。”木葛生有幾分好笑,“真正的傳人在這兒呢�!�

    柴束薪:“我心有偏頗�!�

    “得。”木葛生樂了,親了他一口,“這話受用�!�

    附近人來人往,兩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耳鬢廝磨,柴束薪臉紅到脖子根,木葛生正要逗他,高樓大門忽然打開,珠簾叮咚。

    一名女子站在門前,盈盈下拜,“見過二位大人�!�

    正是鬼三姬。

    木葛生立刻放開柴束薪,清了清嗓子,一副斯文敗類模樣,“叨擾姑娘了。”

    “無妨,今日二位大人大喜,酆都都傳遍了�!惫砣啃湟恍�,“恭喜二位,姻緣天成。”說著側(cè)過身,微微低頭,“奴家寒舍,已備下一杯薄酒道賀,還望大人不要嫌棄�!�

    木葛生正想找地方喝酒,當(dāng)即喜上眉梢,正要往里走,卻一把被柴束薪拽住。

    他回頭看了看對方的臉色,木葛生何等人精,立刻明白過來,笑道:“三姑娘,能勞煩你幫我拿一壺水么?”

    說著眨眨眼,“柴大公子喝醋呢,我怕他酸著自己�!�

    鬼三姬反應(yīng)過來,忍不住笑出聲,連忙低頭行禮,“是奴家唐突了�!�

    “今日成親,我得陪夫人,三姑娘莫怪�!蹦靖鹕χ髁藗(gè)揖,“就不叨擾姑娘了,等哪天我夫人高興,在城隍廟給您補(bǔ)一桌喜宴�!�

    送回鬼三姬,木葛生扯了扯柴束薪的袖子,“行了媳婦兒,別喝醋了,酸著自己,我心疼�!�

    柴束薪不說話,木葛生歪了歪腦袋,“相公,還氣著呢?”

    柴束薪:“……”

    他算是拿木葛生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最后只能說一句“胡鬧”。

    罪魁禍?zhǔn)缀俸僖恍Α?br />
    他們在長街上慢慢地走,忽然有琵琶撥弦,婉轉(zhuǎn)叮咚。

    樂聲從高樓上傳來,是鬼三姬在唱西廂。

    “……平生愿足,托賴著眾親故。得意也當(dāng)時(shí)題柱,正酬了今生夫婦。”

    “……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

    余音悠長,隨著咿咿呀呀的曲調(diào),木葛生跟著哼了起來。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cuò)過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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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婚書證詞取材于民國婚書

    第76章

    木葛生和柴束薪在酆都逛了很久,回到城隍廟時(shí)已是深夜。

    他們進(jìn)入蜃樓時(shí)還是臘月,如今已是盛夏,城隍廟前院的銀杏樹枝繁葉茂,木葛生躺在樹下的藤椅上,手里搖著蒲扇。

    柴束薪轉(zhuǎn)身去了后院,回來時(shí)手里端著搪瓷缸,“酸梅湯,放了干桂花�!�

    “夫人辛苦了�!蹦靖鹕舆^搪瓷缸,拍了拍一旁的藤椅,“夫人坐。”

    柴束薪無奈地看著他,“你還要玩多久?”

    “樂此不疲�!�

    兩人躺在銀杏樹下,涼風(fēng)習(xí)習(xí),木葛生想了想,還是把在山鬼花錢中遇到小沙彌的事告訴了柴束薪。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十分復(fù)雜,他捋了好半天,講起來也頗費(fèi)一番功夫。柴束薪始終很安靜,聽他慢慢講完,最后道:“為什么告訴我?”

    木葛生:“因?yàn)橛X得你應(yīng)該知道�!�

    柴束薪思索片刻,道:“我能見一見你的這位師祖么?”

    “你要干嘛?”

    “新媳婦進(jìn)門第二天,要給長輩敬茶。”柴束薪一本正經(jīng)道。

    木葛生算是服了,但他還是拿出山鬼花錢,在上面滴了一滴血,接著進(jìn)入其中的幻境。

    他也不知道山鬼花錢有沒有什么限制,這是天算一脈的傳承,他能進(jìn)的地方柴束薪未必進(jìn)得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次柴束薪和他一起進(jìn)來了。

    小沙彌坐在空蕩蕩的空間里,仿佛看出了他的疑問,笑瞇瞇道:“徒孫你身上沾了羅剎子的氣息,花錢認(rèn)得他�!�

    柴束薪上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見過師祖�!�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毙∩硰泴⑷朔銎�,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天算一脈傳承數(shù)代,終于出了個(gè)不是光棍的天算子了�!�

    天算門下三大傳統(tǒng):坑蒙拐騙、半路出家、打光棍。

    坑蒙拐騙自不必說,至于半路出家——小沙彌是和尚當(dāng)?shù)揭话肱芰恕⒛獌A杯是修士當(dāng)?shù)揭话肱芰�、木葛生是�?dāng)兵當(dāng)?shù)揭话�,跑倒是沒跑,但是付出的代價(jià)相當(dāng)慘烈。

    不忘初心死得快。

    但是可以娶媳婦。

    木葛生算了算這筆賬,雖然這個(gè)天算子當(dāng)?shù)膭谛馁M(fèi)力,但看著柴束薪那張臉,他覺著自己還是賺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小沙彌抬頭看著他,“說吧我的好徒孫,這次來又有什么事?”

    雖說是為了讓柴束薪見一見小沙彌,但木葛生確實(shí)有事要問他。

    “我和三九天當(dāng)初在蜃樓,看到的是師父的記憶。”木葛生看著小沙彌,道:“我一直想問,那份記憶,到底是誰放的?”

    當(dāng)初他和柴束薪在蜃樓看到的,是莫傾杯和畫不成的往事,對此他一直有一個(gè)猜測,而后來小沙彌所說也驗(yàn)證了他的想法——將這份記憶存放藥家傳承之地的人,是松問童。

    這是只有老二才能做到的事。

    那么問題又來了——松問童之所以能得到這份記憶,多半是銀杏齋主讓他這么做的。

    師父為什么要這么做?

    木葛生捫心自問,若是哪天他真的死透了,或許會留下一份記憶給后人,但里面必然充斥著他和三九天的各種雞毛蒜皮日常,狠狠秀一把,閃瞎所有人的狗眼。

    但當(dāng)年的莫傾杯和畫不成并非如此,那是一個(gè)悲劇。

    沒人愿意揭開陳年的傷疤,師父也不是受虐狂,那么除此之外的可能性只剩下了一個(gè)——這份記憶里有很重要的東西,必須留給后人。

    但木葛生前前后后想了許多遍,也沒察覺什么端倪。

    師父留下這份記憶到底為了什么?讓他們對蓬萊客氣點(diǎn)?

    那么就他媽的很尷尬了,柴束薪親手殺了畫不成。

    若論欺師滅祖大不韙,銀杏書齋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小沙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遲早會問我這個(gè)問題�!�

    木葛生心道:那你為何不早說?

    “欲速則不達(dá)。”小沙彌道:“蜃樓里其實(shí)存放著兩份記憶,一份是傾杯留給你的,一份是墨子留給你的,傾杯的記憶直接封鎖在藥家的傳承之地,打開頂樓的百子柜就能看到,也就是你和羅剎子一同看到的百年過往。”

    “而剩下的那份儲存在山鬼花錢之中,以盤庚甲骨為引,你借助其進(jìn)入幻境,從而看到了當(dāng)年你去世之后的那段舊事。”

    木葛生:“這兩份記憶都是老二放的?”

    小沙彌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cuò)�!�

    木葛生皺眉。

    柴束薪察覺到他神色有異,“有什么不對么?”

    “第二個(gè)幻境是我自己進(jìn)去的,你不知道我在里面看到了什么�!蹦靖鹕鷩@了口氣,“我經(jīng)歷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但這不是重點(diǎn),我在幻境結(jié)束的時(shí)候,看到你殺了畫不成�!�

    柴束薪點(diǎn)點(diǎn)頭,“畫不成確實(shí)是我殺的。”

    他看著木葛生,他們互相了解對方說話的習(xí)慣,木葛生這個(gè)時(shí)候提起他殺了畫不成,肯定不是為了興師問罪,下面他要說的才是重點(diǎn)。

    “如果這是老二留下來的記憶,那么這份記憶有問題。”木葛生道:“它給我造成了一個(gè)很大的誤解,我當(dāng)時(shí)以為,你之所以身受天罰,是因?yàn)闅⒘松弦淮L生子�!�

    柴束薪微微一怔。

    “之后我看了老三留在市一高的山鬼花錢,我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木葛生緩緩道:“老二留下來的記憶有殘缺,很可能被人刪掉了一部分�!�

    說著他笑了笑,拉住柴束薪的手,“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咳咳。”小沙彌清了清嗓子,“先說正事,然后呢?”

    “然后不該你說了么?”木葛生扭頭看著他,“老二不可能瞞著我和三九天的婚事,他必然會在山鬼花錢里留下這一段,如今卻被人刪了,誰干的?你就住在山鬼花錢里,你會不知道?”

    其實(shí)他懷疑過小沙彌,畢竟這人能直接后臺剪輯,想讓觀眾看著什么就放映什么,他一度被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但小沙彌顯然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對方之前的種種隱瞞,更像是一種引導(dǎo),讓他以一種更穩(wěn)妥的方式去逐漸揭開當(dāng)年的真相。

    但費(fèi)這么大功夫,到底是為了什么?就為了讓他更好地接受一切嗎?循序漸進(jìn)慢慢來,天算門下什么時(shí)候出過這么好心的人了?

    小沙彌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幻境里憑空出現(xiàn)了三個(gè)蒲團(tuán),小沙彌道:“坐�!�

    “接下來我要講的話很長,站著可能會腿酸。”

    三人入座,小沙彌開口道:“首先,你猜的沒錯(cuò),墨子留下來的那枚山鬼花錢,確實(shí)被人篡改過�!�

    雖然早有預(yù)料,但木葛生還是覺得匪夷所思。

    山鬼花錢是天算一脈的信物,只認(rèn)歷代天算子為主,除了他和小沙彌之外,難以想象還有什么人居然可以纂改其中的記憶。

    干擾山鬼花錢所需要的大能,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幾乎稱得上是手眼通天了。

    “能做到這種事的人,的確世間罕有�!�

    小沙彌看著他,慢慢地講:“其實(shí)你心里有一個(gè)人選,不是么?”

    能夠篡改松問童留在蜃樓的記憶,需要滿足的條件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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