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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窗外是一株臘梅,葉子落了,淡青泛黃的骨朵綴滿了枝頭,開得還不多。更遠一些就是柳樹,榕樹,才下過雪,什么看上去都是白的�?倸w沒什么好看,三夫人卻看得這么認真。

    錦朝失望地看著窗戶以外,春天還沒有來,恐怕她是等不到了。

    拾葉心中有所感,那株臘梅樹是多年前大少爺親手所植。

    她鼻頭一酸:“夫人可是在盼望七少爺……千萬莫想了,七少爺他陪著十三少爺在前廳待客呢。”

    錦朝垂下眼簾,輕聲說:“我名義上是他的母親,這話休得再提……而且,我也沒有等他�!�

    拾葉說話向來不知輕重,不如宛素細致。但是待她卻很忠心,不然在她剛剛被奪了權(quán)的時候她就離開了。

    拾葉低下頭,有些哽咽:“是,夫人�!彼龓湾\朝擦完了身,端著銅盆出去了。

    門簾放下來,屋里檀香深重。

    錦朝原來最喜歡香了。當然不是禮佛的檀香,而是各種花露香味。少女明媚,暗香襲人,她自然覺得那人會喜歡她。癡想了這么多年,郁郁不得終,如今又是重病纏身……

    原來這么多年她都沒忘過……

    錦朝幾不可聞輕嘆一口,抬頭望著陽光,突然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見陳玄青的情景。

    那還是在她三舅的書房中,他一身暗竹葉紋軟青袍,挺拔端秀,靜靜坐在圈椅上,修長有力的手指握著書卷,淡淡地看她一眼,平靜道:“顧家姑娘若覺得在下是登徒子,盡管喊出聲去�!鳖欏\朝當時又羞又惱,竟然咬了他的手跑了。

    她當時咬得很用力,陳玄青的左手上自此留下了一道淺疤。他怕旁的人聽到聲音會過來看,連疼都沒敢喊一聲。顧錦朝只記住他微皺的眉頭,還有溫熱有力的手。

    那是她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因為此次初遇而對他動心。他卻對她厭煩不已,對外道顧家小姐驕縱跋扈不知禮節(jié)。

    她拖到十九還未嫁,他卻娶了自己早定好親的良家女子。

    事已至此,錦朝本該幡然悔悟,奈何造化弄人,她始終難以忘記他手上的那道疤。后來陳玄青的父親死了原配,她違背祖母意愿,成了他父親的續(xù)弦,只為了每天都能看看他,能見到他而已。

    當初那個囂張跋扈、卻又愚蠢不堪的顧家嫡女,因荒唐顯得格外可笑。

    她嫁過來后,每次見到陳玄青與俞晚雪的親密,心中噬骨劇痛。她見不得陳玄青與俞晚雪的親密,她見不得夕陽下他挽著她手輕輕低頭的模樣,她更見不得春光明媚,他作畫時,畫著她的眉目時笑容溫和的模樣。

    因為嫉妒,她苛待俞晚雪,顧錦朝是正經(jīng)婆婆,婆婆的囑咐,俞晚雪不能反抗。

    俞晚雪因小錯被錦朝責罰,大冬天跪在冰冷的祠堂里抄佛經(jīng),因太過體弱,竟生生導致流產(chǎn)。錦朝在太夫人面前辯解,稱自己并不知她已有身孕,俞晚雪有錯在先,犯錯就應該罰。太夫人并沒有多加責備,只吩咐俞晚雪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不要多想就好。

    陳玄青似乎從那個時候開始,對她與以往相比不一樣了。

    錦朝那時候已經(jīng)主持陳家中饋,心智遠不是幾年前的顧錦朝能比的。卻仍然逃不過一個情字,但凡陳玄青稍稍示以關(guān)心,言語曖昧,她也忍不住會心動。

    顧錦朝從小是被祖母教養(yǎng)長大的,她比旁的女子更加大膽,受到了禮節(jié)束縛更少。但是這種事情背叛倫理綱常,她是絕對不敢真的去做的。況且當時的她也看明白,陳玄青怎么可能真心對她?

    但是她心中又如貓抓撓癢,對陳玄青戀戀不舍。遂提筆書信一封,婉拒陳玄青。

    這封信后來落到了太夫人手里,只是信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完全換了,字跡是她的,信封是她的,連信上熏香都是她用的百合香。

    信中的內(nèi)容雖然隱晦,卻無不暗示她對陳玄青的一番情意,錦朝看著信的內(nèi)容臉色一片煞白,這些詞句,只是稍微變動,意思就全然不同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顧錦朝被奪去手中主事權(quán)力,被陳家扔進偏院,那時候父親已經(jīng)不再理會她,弟弟也對顧錦朝極為冷漠。整個顧家竟然沒有一個人肯幫她,嫌棄她丟了顧家顏面,只盼她死在外面才好!

    照父親新抬的姨娘的一句話,若是顧錦朝是個知道羞恥的,就該一根白綾吊死在屋梁上,還死乞白賴著活下去干什么!

    后來顧錦朝的生活極度困窘。她心灰意冷,在如此環(huán)境下才慢慢磨練出心境和忍耐,也漸漸明白了一些以前從未明白的事理。內(nèi)心多年情仇也淡了,什么情愛的,不過就是那么回事。她并不是笨,她只是看不穿而已。

    半年之后,顧錦朝的祖母逝世。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正在給院子里的冬青剪枝椏,剪刀一頓,險些剪掉一串紅果。

    顧錦朝在祖母死的那天,慟哭倒在靈前,從此后人失去了生機,迅速消瘦。

    后來也因為重病,加之她畢竟是十三少爺?shù)纳�,境況總比以前好了紀多。陳玄青竟將她從潮濕的小宅院移出來,照樣按陳家夫人的儀制過活。

    錦朝看著自己的手指,她只是覺得,沒有什么可眷戀的,一切她喜歡的都毀掉了,人沒了盼頭,活著也沒有精神。其實仔細數(shù)來,今年她也不過三十七。

    倒是陳玄青還是風顧正茂,年歲長了更顯得沉穩(wěn)。他處在男子最好的階段,她卻已經(jīng)衰老了。

    去年二月早春,陳玄青納妾,錦朝坐著等他的侍妾請安,她看著俞晚雪,又看到正跪著的嫩得像水蔥一樣的侍妾。

    她心平如鏡。

    這么多年糾葛,她早看透了陳玄青。所以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將自己手腕上的鐲子褪下來,親自給他的侍妾戴上,玉人兒皓腕如霜。他似乎怕她會對自己的愛妾不利,突然上前了一步,卻又停住。

    錦朝看到他蹙眉之間,濃濃的厭惡。她笑著收回自己的手,她只是感慨流光把人拋,她也曾經(jīng)那么好看過,只是如今容顏憔悴,半分顏色也不剩了。

    不必緊張,無愛就無恨,錦朝早就對他的一切都沒有太強的情緒了。

    拾葉又進來了,屋子里太冷,她熱了炭盆端進來。錦朝聽到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問她:“府里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熱鬧?”

    拾葉說:“十三少爺娶妻,是寶坻柳家的嫡女。七少爺寵弟弟,排場擺得大�!�

    麟兒要娶妻了,錦朝竟然恍惚了一下。

    陳玄麟是她來陳家的第二年生下的孩子,今年十六。他從六歲開始就不踏進她的門,她也只在逢年過節(jié)遠遠看見過他,孩子長得很好看,有幾分像他舅舅。自己的孩子,居然生分至此,簡直將她當仇人看待。

    把他養(yǎng)大的人,定然是從小便教導他不要親近母親。錦朝在麟兒小的時候因為忙于家事,將他交給太夫人代養(yǎng),自然更加不親密了。

    炭盆暖暖的,錦朝卻突然覺得冷,被褥是暖的,她是從骨頭里泛出的寒意。錦朝慢慢的就閉上了眼睛,她沒有想過要怪誰,怨陳玄青什么,怨他無情?怨他心機深沉?說起來總是有點癡妄的,她只是怨自己看不穿。

    只是如今,又有什么要緊呢,且睡過去,慢慢的,她就此了卻殘生。

    那熱鬧的唱戲聲一直響著,漸漸的,唱到了她的夢里,變成了夢中的景象。

    沒亂里春情難遣,驀地里懷人幽怨。

    則為俺生小嬋娟,揀名門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俺的睡情誰見

    則索要因循靦腆。想幽夢誰邊,和春光暗流轉(zhuǎn)遷延,這衷懷哪處言

    淹煎,潑殘生除問天。

    詞取自《牡丹亭》

    第二章

    舊時

    北風刮得碎雪在空中打轉(zhuǎn),青磚上結(jié)了霜。而院子里正有兩個穿著青色棉袍的婆子在攤開席子收集積雪。

    看到白蕓回來,那微胖一些婆子停下手中動作,抬頭對她笑道:“姑娘回來啦,這風雪下得如此重,跑這一趟是辛苦了!”

    白蕓是二等丫鬟,這些下等婆子都得小心翼翼討好她。她心中優(yōu)越,嘴上卻謙遜道:“只是小姐吩咐走一趟,沒什么打緊的。這雪你們收來做什么?”

    李婆子忙道:“是小姐吩咐的,讓多收點雪水,存在陶罐里用……”

    白蕓聲音不覺一輕:“小姐醒了?”

    李婆子說:“醒了沒多久,就靠著窗看書呢。”

    白蕓這才慎重地往屋門去,她抱著手摩擦,只看見自己呼出的熱氣變白。挑開簾子走進屋里,立刻覺得渾身暖融融的。炭盆里燒著炭火,右邊臨門一塊屏風,由白玉和翠玉嵌成的百鳥錦屏,華麗精致。依靠著放了一個景泰藍纏枝蓮梅瓶,里面插著幾只半開的梅花。

    臨窗的大炕上擺著雞翅木的小幾,上面放著一個瑞獸香爐,小姐正靠著繡金色祥云紋的大迎枕,手里拿著書,肘節(jié)支在床沿上,身上披著毛茸茸的貂氅,頭發(fā)沒有絲毫裝飾,水滑的青絲落在貂氅的藏藍色緞面上,神態(tài)慵懶。而采芙就站在一旁候著。

    看到她進來了,錦朝才慢慢抬起頭:“你可去打聽過了?”

    白蕓點頭,走近了一步低聲說:“廚房周管事告訴我,青蒲前年就被二小姐要去了,應該是在她的小廚房當值吧。小姐,您怎么突然想起問她了,青蒲當年不是因偷盜您的一只玉鑲金的發(fā)簪,被您發(fā)落到廚房了嗎……”

    錦朝淡淡看她一眼,繼續(xù)低下頭看自己的書�!拔业氖�,容得著你多問,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去幫著李婆子和常婆子把雪收起來吧�!�

    白蕓頓時心中一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小姐做的事,她多什么嘴。

    白蕓有些神色不安,外頭下著大雪,天氣又冷,若是去收集雪水,她這纖纖玉手肯定是要生凍瘡的,但是她也不能違逆小姐,道了一聲是才退出屋子去。

    錦朝抬起頭,問站在一旁靜默不語的采芙:“留香呢,怎么都沒見著她�!�

    采芙說:“您不是打發(fā)她去給四小姐送一盒松仁粽子糖嗎,恐是雪大路滑,路上耽擱了吧。小姐,您這靠窗坐著也冷得很,身子骨還沒好完全,還是先回床上躺著吧……”

    錦朝擺擺手:“去把這爐香倒了去,平時若是不必要,屋子里就不要燃香了�!�

    這香味實在甜膩,她聞著覺得頭暈。

    采芙道是,抱著香爐去倒香灰。她挑開簾子走出去后,錦朝才放下手中的書,看著自己屋中的陳設。一旁就是雕玉蘭麒麟祥云的紅木千工床,掛著纏枝蓮紋的綢帳左手旁四扇槅扇后看得見一張金絲楠木的桌子,臨窗還有兩把紅漆椅,高幾上還有一盆常青松盆景。

    錦朝閉上眼睛。

    昨晚醒來,看到的就是這般奢華的場景,她卻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適應過來。并非場景不熟悉,相反,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這是自己未出嫁時在顧家的宅院清桐院。只是在她大病的時候,這里就已經(jīng)被父親賜給一個新抬的姨娘了。

    而丫鬟白蕓,在自己嫁入陳家后不久就因為失言被老夫人發(fā)落了。

    采芙?jīng)]有跟她去陳家,最后年齡大了,被父親賞給了一個顧家的掌柜做妾。

    只是現(xiàn)在看到的一切都還是完好無損的。

    錦朝看了一會兒書也確實倦了,沒等采芙回來,自己扶著旁邊的高幾穿了緞子鞋站起來。

    采芙說自己偶感風寒,已經(jīng)病了好幾日了。

    錦朝記得這件事情,母親在她十五歲那年得了場大病,大半年后就去世了。在母親病重的時候,她還聽說陳玄青要與另幾個世勛貴家的少爺要去國公府賞花會,迫不及待拾掇了自己想與他相遇。

    可惜那天風雪太大,梅花開得并不好。她和留香一起等了紀久,都沒有看到陳玄青來�;貋碇缶蜕藞霾。舆B四五天沒去給母親請安侍疾。

    想到此處,錦朝忍不住捏緊了手心。自己以前也確實太荒謬,母親正病重,還巴巴想著去見心上人,卻不知還有四五個月,母親就要因病重而撒手人寰了。

    錦朝坐在了妝鏡之前,困惑地看著鏡中的少女。這塊鏡子是三舅行商從江蘇帶回來的,周緣雕刻牡丹鳥獸,極為精致。外祖母送給了她。

    鏡中少女烏發(fā)長至腰際,白皙如玉的面容,一對翡水秋眸似有水光盈盈,嘴唇嬌嫩如新桃。

    美人之美分多種,有美人柔弱如柳,有美人清高如蘭。偏偏顧錦朝便是如海棠嬌艷妖嬈。

    這般容貌雖美,看上去只像個擺著賞玩的花瓶。

    雖然錦朝跟著外祖母時曾請西席,通讀了發(fā)蒙書籍,四書也是涉及了的。比一般的世勛貴女讀書更多,但是她看起來并不聰慧,而是太過明艷了。

    錦朝少女時很愛惜自己的容顏,到后來卻越來越厭倦。她嫌自己行事太過張揚,后來連長相都嫌棄了,恨不得自己坐在角落里,沒有人注意到才好。

    顧錦朝摸著自己的臉,非常疑惑。她并不明白為何自己又回到了顧家,為何自己又變成了十五、六歲時的模樣。

    難道這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之后,她還是那個在陳家等死的三夫人?

    她醒來兩日了,這兩日里她昏昏沉沉,也沒有精神。只覺得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但是說的是什么,卻聽不清楚。前半日精神才好些,強打著與采芙等人說話。才得知自己已生病多日。而這周圍的一切,太真實太清晰,也并不像是夢境。

    或者是上天念她一生困苦,想讓她再回來看看?

    錦朝有些動容,她走到供奉著觀世音的黃花梨木長桌面前,跪在繡金攢枝的蒲團上誠心祈禱:“菩薩要是真可憐我,就讓我多呆些時日,至少能見見我母親與胞弟……”

    她房間里本是沒有這類東西的,母親大病久久不見好,錦朝心急如焚,才在自己房里供奉了觀世音菩薩,晨昏為母親祈福,若是有空了,還要手抄佛經(jīng)燒給菩薩。

    采芙很快抱著香爐進來,見小姐跪在菩薩面前正要起來,忙來扶她。

    錦朝看了她一眼,頭發(fā)肩上都是雪,恐怕在雪地里站了好些時候,倒香灰又怎會在雪地里站了許久。

    “香灰倒好了嗎?”

    采芙說:“倒在種冬青的花壇子里了,聽說香灰養(yǎng)花�!�

    錦朝透過槅扇看到白蕓正站在雪地里,雪還下得大,兩個婆子在收席了。她并沒有點破,白蕓這丫頭愛嚼舌根,自己以前也寵著她,到了陳家竟然因與丫頭私話闖出大禍,差點連累自己遭殃。這性格也確實該管管。

    采芙拿過水貂披風給小姐披上,聽到小姐輕聲問:“說我什么了?”

    采芙的手一緊,見小姐面色如水,平靜從容。她卻不知為什么心底有些發(fā)寒,連忙笑道:“小姐想多了,奴婢只是與白蕓姐姐說這雪水該怎么貯藏。”

    錦朝嗯了聲:“那你說說,應該怎么貯藏�!�

    采芙道:“用罐子封起來,最好置于地底下,便是草木的陰涼處也可以,不然雪水就要失了靈性,無效用了�!�

    錦朝直直看著采芙,這丫頭比白蕓聰明,她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呢。

    她心里清楚,自己原來行事莽撞沖動,脾氣也差,稍不順意對丫鬟就是責罰呵斥,她這幾個丫鬟里少有對她忠心耿耿的。更多是怕她突然遷怒,便將人打個半死。

    那個青蒲不就是這樣嗎,還是小姐從外祖母紀氏那兒帶回來大丫鬟,結(jié)果正在陳玄青一事上觸了小姐眉頭,小姐不喜歡她,打發(fā)去了內(nèi)院廚房做雜。

    錦朝沒有繼續(xù)問下去。手指攏過披風的帶子,看到自己的手素長瑩白,根根纖細�!疤嫖腋�,我們?nèi)ツ赣H那里�!卞\朝吩咐采芙。不知道母親現(xiàn)在如何了?她病了這么些日子也沒去見見,而且……她還想去見見宋姨娘。想到此人,錦朝心中一緊。如果不是宋姨娘,她和母親也不會落到后來那般田地。

    第三章

    母親

    采芙尋了一件絳紅色繡菱花紋的襖裙要與錦朝換上。錦朝覺得太鮮艷了,道:“母親正病著,我怎能穿這些顏色花式,你且找一件顏色素雅的來,頭飾也不用金銀,用一只羊脂玉簪子就可。”

    采芙心中有些疑惑,小姐是不喜素雅的,不管什么時候都穿得十分嬌艷的,她也沒有幾件淡雅的衣裙。她應諾去找,找了許久才找到一件淡紫色繡折枝紋的襖裙,替小姐換上之后又梳了一個小髻。

    母親的宅子離清桐院并不遠,只是雪大,兩人走了紀久才看到斜霄院臺階旁正站著給小丫頭訓話的徐媽媽。徐媽媽是母親的乳母,從紀家陪嫁來的,在仆人中也算是地位高的。

    徐媽媽接錦朝進去,替她脫下披風,抖落了雪,才道:“大小姐不是病著,怎的這個時候來。要是受了涼可如何好。”她看著錦朝長大,言語也頗多了幾分親昵。

    錦朝卻很快透過抄手游廊看了一眼院子,寒梅開得極好,一團團簇擁的紅色,青石小路兩旁種了許多冬青。母親的屋子幔帳是放下來的,門口坐著兩個正在做針線活的丫鬟。

    徐媽媽又說采芙:“……也不好好照顧小姐!”

    采芙諾諾沒說話,小姐要做什么她如何阻止得了。錦朝對徐媽媽說:“是我要來的。母親這幾日還好嗎?是您在一旁伺候?”

    徐媽媽陪著顧錦朝走過去,兩個丫鬟站起身向她行禮,顧錦朝隱約記得一個叫品藍,一個叫品梅,是母親的二等丫鬟。徐媽媽說:“是我和墨雪、墨玉兩位姑娘伺候著,幾位姨娘也常來,宋姨娘來得最勤了,只是現(xiàn)在屋子里是郭姨娘伺候,四小姐也一并在里頭。夫人倒是還和以前一樣,昏睡的時候有大半,醒著也沒有精神,不過總歸咳嗽沒有這么厲害,大小姐不用太擔心……”

    屋子里很暖和,兩盆火爐都燒得旺旺的,走過屏風就看到臨窗的堆漆螺鈿羅漢床,地上鋪著沉香色的繡五蝠獻壽的絨毯,郭姨娘和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正坐在杌子上�?吹剿舱酒鹕恚情L得粉雕玉琢的女孩穿著豆綠的襖裙,怯生生地給她行禮:“長姐�!彼粚ρ垌駱O了郭姨娘。

    這是她的四妹顧汐,從小便怕她。因她五歲的時候顧錦朝曾欺負過她,還推她撞到了花瓶,雖然沒有大礙,但是從此在她面前大氣都不敢喘。而她母親也是幾個姨娘中性子最怯弱的一個。

    顧汐與三妹顧漪一起養(yǎng)在母親名下,同住在倚竹樓。

    顧錦朝卻笑著輕扶她一把:“四妹不用客氣。”

    最懦弱的一對母女,確實最淳厚的人。后來她失勢了,郭姨娘還曾來陳家探望她。

    錦朝又往前走了一步,看到母親正睜著眼睛看她。她半坐著,擁著繡云紋錦被。因為病重,臉頰瘦削蒼白,但是模樣秀美。

    守在房間里的墨玉連忙替她端了一個杌子,錦朝握住了母親骨瘦如柴的手,看著母親溫和的表情,情緒萬千涌上心頭。

    郭姨娘與顧汐見錦朝來了,便先告辭離開了。

    母親見錦朝久久不說話,卻笑著低聲說:“我的錦朝像傻兒似的,盯著娘看個不停……”

    顧錦朝忍不住淚如雨下,喊了一句母親便把頭埋在了她的手間。

    母親的手仿佛溫和的綢緞,永遠不會因為年華而褪色。

    顧錦朝卻是因為想起前世自己如何的不爭氣,母親死前她竟然沒有盡什么孝道。

    母親生前忙于與各位姨娘周旋,管理顧家內(nèi)務,因而疏于對子女的管教。但是母親終究是對她最好的人,她竟然還能看到她,錦朝覺得已經(jīng)足夠了。在她死之前能再回來看一次母親,她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

    母親抬起她的頭,因為力乏,她說話又輕又細:“錦朝你怎得病了?”

    顧錦朝卻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告訴母親,她病是因為聽說陳家七少爺要去國公府的花會,想去見人家。但是這個消息卻并不是她自己聽來的,而是她的庶妹顧瀾告訴她的。

    父親有三個姨娘,其中出生最好的就是宋姨娘宋妙華了,她原本是太常寺少卿的嫡女,長得貌美如花,最得父親喜歡。不僅如此,宋姨娘更是十分會為人處世,連前世的顧錦朝都十分喜歡她。

    宋姨娘生了一個女兒,也就是顧家二小姐顧瀾,為人聰明伶俐,前世與顧錦朝十分交好。

    只是宋姨娘如何的狼子野心,顧錦朝卻一直不知道。

    母親死后半年,宋姨娘就生下了兒子,被父親扶正。

    想想便知道,這個孩子肯定是在母親病重時她懷上的,當時宋姨娘夜以繼日地照顧母親。在這期間,也不知怎的爬上了父親的床,還懷了孩子,孩子還生下了就成了嫡子。這份心智還真是不可小覷。

    當時正好陳玄青大婚,顧錦朝注意力都在心上人身上,根本沒在意。直到陳玄青的父親陳彥允上門求娶她。

    本來顧錦朝還十分猶豫,卻是聽了顧瀾的一番說辭,才決定嫁到陳家。

    顧瀾當時說:“長姐嫁誰不是嫁,若是嫁到別家去,可是再也見不到這心尖兒上的人了。嫁到陳家,能時�?吹剿皇且埠脝�?我可是真心誠意為長姐打算的,長姐你可要想清楚�!�

    顧錦朝聽了還頗為感動,覺得自己有這樣一個好妹妹,現(xiàn)在仔細想想,顧瀾必定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子,嫁到陳家之后肯定不會善終!

    顧錦朝性格嬌慣,心上人當著她的面與別的女子親密,她怎么可能忍得下來!

    她嫁之后,顧家只剩下宋姨娘獨大,為了讓自己的幼子繼承家業(yè),養(yǎng)育顧錦榮根本不盡力,更讓他沉迷酒色女色。

    有一日顧錦榮同幾個公子去找名伶,褻玩孌童。父親知道后大發(fā)雷霆,杖罰顧錦榮,顧錦榮從此意志消沉。舉業(yè)無成,屢試不中進士。

    有了嫡女的身份,顧瀾最后嫁給了輔國將軍為正室,得到顧家小半產(chǎn)業(yè)為嫁妝,婚后生下嫡長子。

    父親死后,宋姨娘說顧錦榮因淫心太作,冒犯自己父親的小妾,因此將他逐出家門。

    再此之后的事情顧錦朝便不知道了,這些也是她聽來的話。

    想到宋姨娘和顧瀾對她們所做的事情,顧錦朝忍不住覺得憤怒。她也恨自己竟然如此莽撞大意,母親的死不僅沒有讓她清醒,反而把自己和弟弟都送進了深淵!

    她抬起頭,淡淡笑道:“女兒只是受了風寒而已,母親不用擔心�!�

    母親略一皺眉:“我聽你身邊的白蕓回話說,你去了定國公府的花會?”

    錦朝不想讓母親想太多,她病重憂思,對身體不好。

    “是想去散散心的,誰知那日太冷,梅花竟然沒怎么開,回來便覺得有點頭疼。倒是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我既已向母親請安了,您可別再擔心了�!庇终惺謫柵赃叺哪�,“母親的藥煎好沒有?”

    墨玉模樣清秀,梳雙髻。

    “熬好了,徐媽媽說等溫了就給夫人端過來�!�

    錦朝說:“你先去端過來�!蹦癯鋈ザ怂�,屋子里也只有他們母女二人了,母親才說:“我平日見你和顧瀾交好,知道你甚是喜歡這個妹妹,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宋姨娘雖然日日在我面前伺候,但是我卻不敢信她�!蹦赣H說到這里咳嗽起來,錦朝連忙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母親抓住她的手,目光柔和:“……我的身子我知道,病來如山倒。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不測……你要好好養(yǎng)育幼弟,若是覺得艱難,就找你外祖母,她總是最疼愛你的……”

    錦朝的忍不住眼眶又是一紅,母親什么都清楚,偏偏她前世什么都沒聽!

    母親又笑起來,抬手替她擦眼淚:“平時總歡歡喜喜的一個人,今天怎么直哭不停的……母親以前跟你說這些,你總是聽不進去的,轉(zhuǎn)頭便又什么都聽瀾姐兒的……好了好了,一會兒丫頭進來看到了。”

    錦朝也覺得自己回來之后情緒波動更大了。

    多年沒見母親,又想起自己當年所做之事,只覺得件件都是荒唐的。

    墨玉藥端進來,錦朝接過藥,慢慢吹涼喂給母親。喝完藥后又服侍母親吃了一小碟云子麻葉面果糕。再陪母親說了一會兒話,母親也倦了,靠著大迎枕竟慢慢的睡著了。

    屋子里明明點著炭爐,她握著母親的手,覺得還冷得像冰一樣,讓墨玉給母親暖一個湯婆子進來。

    如果她能夠一直留下了,她必定要好好保護母親與胞弟周全。

    錦朝看著母親削瘦蠟黃的臉暗自想到,她一定要留下來。

    第四章

    留香

    回到清桐院之后留香也早回來了,眼巴巴等著錦朝進來,笑著扶過錦朝的手,采芙被不露痕跡地擠到后面,只能默默地站在一邊。

    留香比顧錦朝年長一歲,今年十六。長得頗有幾分姿色,因為小姐喜歡她,穿著打扮也比別的丫鬟好,頭上還戴著一只描金的簪子,一身桃紅的鳳尾裙,外面還穿了織花布緞襖。一雙眼眸靈動清秀。

    平日小姐看到她總是和顏悅色的,今兒的面色卻沉靜如水,坐在臨窗大炕上之后就吩咐采芙去替她沏茶來。

    留香有些忐忑,難不成是怪自己去了太久?小姐最不喜歡別人耽擱事了。

    采芙的茶上來,留香才笑著說:“小姐,您知不知我去了這么久,是干什么去了。”

    錦朝掀開茶蓋,眼皮也不抬淡淡說:“你干什么了我怎么知道。”

    留香訕訕地抿了嘴,心中卻想倒是真生氣了,又瞥了一眼采芙,自覺得在這二等丫鬟面前落了面子。便稍微壓下聲音,說:“您上次讓奴婢打聽的事,我問清楚了。我家兄便是在俞家做馬夫的,今天他剛好來看我,帶了一盒豆豉。我便向他問起此事……”

    顧錦朝放下茶盞,顧家雖然不是適安府數(shù)一數(shù)二的權(quán)貴,但是也絕對是其中翹楚,這萬春銀葉茶原是四川貢茶中的一種,十分難得。也不知父親從何尋來的。

    她抬頭看著留香,也想不起自己原來到底吩咐了她什么。

    看她的樣子多半是想邀功的,錦朝便也順著問道:“你兄長說了什么?”

    留香說:“家兄本來也不知此事,只是那俞家嫡小姐還有三月便及笄,此事才被婆子們說出來。說早年俞家太夫人與陳家太夫人交好,在俞家嫡小姐四歲的時候,便為她與陳七公子定下娃娃親。聽說信物便是俞家太夫人的一對玉佩……”

    說到這里又頓了頓,“雖然是有定親的,但是如今兩家并不怎么往來。當年陳家與俞家勢力也是伯仲之間,但是如今陳二爺與陳三爺都是官運亨通,陳二爺任陜西布政使,陳三爺任詹事府詹事,早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俞家可以比肩的。奴婢心想,恐怕這門親成不了……”

    陳三爺便是陳玄青的父親陳彥允,錦朝前世的夫顧錦朝回想起當年的事情。

    陳玄青在陳家排行第七,大家便稱他陳七公子。當時她在花會上不僅沒見到陳玄青,還無意聽人說起陳七公子早就有親事�;丶抑缶桶l(fā)了好大一通氣,砸了幾個花瓶妝盒。還罰了幾個小丫鬟在雪地里跪了一下午。又左思右想都覺得心中梗氣,便叫了自己的大丫鬟留香去打聽打聽,這定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留香速度倒是挺快的,這么快便有兄弟找上門了。

    錦朝笑著說:“多虧你心細,不然我肯定要傷心了。你兄長拿了什么豆豉過來?”

    留香一愣,沒想到小姐問起這個,忙說:“新制的豆豉,值不得錢。小姐若是想要,奴婢立刻回房給您撥一半來。”

    錦朝擺擺手,說:“我倒是不愛吃那些,在母親那里坐了半日也餓了,你去小廚房端幾碟點心過來�!�

    留香領(lǐng)命而去,正逢此時白蕓剛踏進抄手游廊,看到她連忙笑笑:“姐姐竟然也回來了�!�

    留香是小姐的大丫鬟,她們當然得小心翼翼奉承她。雖然留香平日挺傲氣,但是也會頷首答應,今兒的面色卻不好看,理都沒理她就徑直走出去。

    她心里實在不好受,先是當著采芙的面,小姐給了自己難堪,原本以為打聽消息能得到小姐的賞賜,誰知小姐竟然只是笑一下。又派她出來去拿點心,她是貼身丫鬟,怎的采芙不去反倒是她去。越想越覺得氣惱,思來想去覺得說不定是采芙那東西在小姐面前說了她什么。

    采芙當自己什么都沒看到,垂手立在小姐身邊。

    錦朝卻輕聲問道:“你覺得留香如何?”

    采芙心中一跳,小姐為何這么問她?

    留香是小姐的大丫鬟,輪不到她說什么。但是小姐這話問的不客氣,難道是對留香姑娘有什么不滿?她斟酌片刻才說:“留香姐姐四面玲瓏,很討小姐喜歡,而且機靈聰明,還識得幾個字,這也是很難得的�!�

    這話理解起來卻有另有含義。留香也就在小姐面前討巧罷了,平時和他們這些二等丫鬟說話,那可是非常趾高氣昂的。

    顧錦朝笑笑,采芙這個性子不錯。她摸著茶杯緣凹凸的花紋,平淡地說:“豆豉新制,得夏天的才好。冬天做出來的總少了味道�!�

    采芙有些疑惑,小姐也知道怎么制豆豉?

    錦朝可是顧家的嫡長女,這些東西不過是尋常的小吃食,小姐怎么知道,又為何要對她說這幾句話?

    錦朝沒有再說什么。她前世沒落之時整天無所事事,就學著拾葉做這些事,拾葉原本是四川潼川人,后來家窮才被賣出來,一路輾轉(zhuǎn)到了保定府。顧錦朝養(yǎng)出一手的好廚藝,她原本女紅很笨拙,長年累月的做下了竟然也有一手好繡工。這些東西,學著學著倒也覺得有趣。

    留香確實聰明伶俐,但是太容易見利忘義,前世若不是她那手仿她寫字的功夫,恐怕陳玄青還沒有那么容易就扳倒她。她差點被逼死的時候,留香早領(lǐng)了陳玄青給的銀票和一棟三進的宅子,再也沒有來看過她。

    錦朝看著窗外的雪地暗自思忖。

    留香的兄長,想來顧家就來了,她甚至不用稟了她就自己去見了自己的兄長�?梢娫谶@顧家里她給了自己大丫鬟多大的特權(quán)。她兄長為了給她送豆豉跑一趟無所謂,若是因為專門去打聽來的,那可就值得思考了,留香沒有這種遠見,她怕的是她背后有人作祟。

    顧錦朝第二日醒得極早,睜開眼后看到的還是雕玉蘭麒麟祥云的紅木千工床,心中舒了口氣,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精神越來越好了,前日還有些乏力,總覺得似乎不太能控制手腳一樣,今天卻沒這種感覺了。

    留香服侍她洗漱穿衣,又換了身淡紅色繡蓮瓣纏枝紋的遍地金襖裙,頭上戴了金累絲嵌寶石花三朵。錦朝隨著她做這些,并沒有說什么。

    留香問道:“小姐今天起得這樣早,要先去侍候夫人嗎?”

    錦朝說:“好幾日沒去給父親請安了,今天要去一次……”又看她拿出一對耳墜,皺了眉道,“這金墜子就不用了�!�

    顧家晨昏定省的規(guī)矩是姨娘們每日都要和主母請安,孩子們每日先和父親請安,再和母親請安。但是錦朝三五日不向父親請安也是常事,父親見了她總要說許多話,要她多看《女訓》《女戒》,隨著請來的蘇繡師父多學女紅,顧錦朝自然不喜歡。

    今天她先去給父親請安。

    錦朝需要熟悉顧家如今的情況,畢竟時日太長了,有些東西她已經(jīng)不記清楚了。

    白蕓端了大漆方盤進來,上面放了牛乳粥、一碟花果子油酥、一碟甘露餅、還有一碟筍干。錦朝看天色已經(jīng)有點亮了,只喝了牛乳粥,便往父親的鞠柳閣去。

    第五章

    請安

    鞠柳閣種了好些柳樹和槐樹,不過這個時候都光禿禿的,三間七架的宅子,堆砌著太湖石做成的假山,旁邊種著好些翠竹。迎面的正房還掛著鎏金匾額,父親的兩個小丫鬟正端著大紅漆的圓盤進去,另一個通房丫鬟碧月朝她行了禮:“……大小姐來得巧,老爺正在進早膳呢�!�

    錦朝點點頭,碧月幫著挑開簾子,她跟著跨進去。

    父親在東次間進早膳,桌上擺著馬鮫魚脯、酥蜜餅,一碟由鴨肫片、臘鵝肉拼成的小菜。宋姨娘正站在旁邊伺候顧德昭用湯。宋姨娘穿著青蓮色繡云水紋的襖裙,腕上戴著一對翠玉鐲,襯得肌膚欺霜賽雪般白,白玉般的臉上一對鳳眸,滿含笑意,發(fā)髻上簪了兩只銀步搖,垂下的紅色瓔珞更襯得她嫵媚多姿。

    即不失端莊素凈,又嬌艷得恰到好處。

    她正和父親說話,顧錦朝見了低下頭,嘴邊卻快速揚起一抹笑容。

    顧德昭今年三十七,正當壯年,面容端正清秀,穿了一身繡云雁紋的官服,配銀革帶,過一會兒便要上朝去了。見錦朝來請安,讓她也坐下了問話:“……我前幾日忙于朝務沒得空看你母親,她的病可要好些了?”

    錦朝溫和道:“總是不見好的,不過咳嗽已經(jīng)止了不少�!�

    顧德昭點點頭:“嗯,你就在你母親前頭伺候著,別人伺候她總是不如你盡心盡力的。但是你已經(jīng)及笄半年了,也不可荒廢了女紅。我聽教導你的薛師紀說,你已經(jīng)多日沒有去她那里了……女兒家的還是要把繡工做好�!�

    顧錦朝都一一答應了,父親眉目間也溫和下來:“這樣最好,你那性格也該收斂些。你母親寵愛你,怪我多管了。但是你是顧家嫡長女,言行坐姿,都是要講究的�!�

    父親是讀書人,最注重女子的德行,平日見她也總要多說幾句。

    她原先很不耐煩聽這些。但是想起上一次見父親,還是他病重的時候自己回來探望,父親那個時候已經(jīng)瘦得不成樣子,側(cè)頭看了她一樣便氣憤得直喘氣,要身邊的丫鬟把她轟出去。他顧家沒有這樣的女兒!

    想到當日的場景便痛得錐心,現(xiàn)在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再好不過了。

    顧德昭沒再繼續(xù)問話,宋姨娘便笑著說:“……今日我特地熬了川貝山藥粥,大小姐也嘗嘗吧,川貝潤肺止咳,大小姐日前病了紀久,倒是該多喝一碗�!�

    顧錦朝聽著心里一緊,她生病的事情是沒有告訴父親的。

    偷偷去參加國公府的花會,還生了場病,父親要是知道了肯定又會不滿意她。

    父親果然問道:“生��?怎么沒人來稟了我?你為何生病了�!�

    顧錦朝心中冷笑,自己前世竟然覺得宋姨娘溫恭平和,人家一句話就挑起事端了。

    她神色黯淡:“母親病重,我也是太過憂思,日夜都睡不好覺的……本是想去國公府的花會上靜一靜心,誰知那日雪大天寒,竟然就傷了風寒。女兒心中也愧疚,前幾日都沒能在母親跟前伺候,本來不想父親母親心憂才不讓身邊的婢子說的,今日病一好,便趕早來給父親請安,再去探望母親。”

    宋姨娘神色一怔,顧錦朝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父親嗯了聲,關(guān)切了她幾句,又讓碧月找些進補的藥材給她。

    顧錦朝抬頭看宋姨娘,滿眼都是笑意,宋姨娘自然也回笑了說:“大小姐侍奉夫人十分盡心,我看著真覺得好。時辰也快到了,我便與大小姐一同向夫人請安吧。”

    錦朝說:“自然,我也想著和姨娘說些體己話呢�!�

    她在陳家那十幾年也不是白呆的。顧錦朝藏在袖子下的手摩挲著自己的鏤雕銀手鐲,心想她倒要看看宋姨娘這一世還能不能翻起波浪來。

    顧德昭出門后,錦朝與宋姨娘帶著各自丫鬟穿過種滿高大欒樹的小徑,前方有一個小湖泊,湖面早已經(jīng)結(jié)冰了。水榭蜿蜒其上,上面還有一個桐木亭子。

    想到剛才的事,宋姨娘覺得有些奇怪。那話不像是顧錦朝說出來的,斷斷不像。

    宋姨娘看了一眼錦朝的淡紅色繡蓮瓣纏枝紋的遍地金襖裙,她如以往一般光彩照人。

    “姨娘這些日子伺候母親,倒是辛苦了,我可得多謝您�!卞\朝把目光收回來,笑著同她說話。

    她柔聲道:“伺候姐姐也是我的本分,大小姐這般謝我便是見外了。瀾姐兒同您這般要好,您也不必和我太客氣�!�

    顧瀾和顧汐、顧漪不同,她生母宋姨娘家室好,從小是放在宋姨娘旁邊養(yǎng)大的。

    顧錦朝說:“您是我和二妹的姨娘,我怎么會跟您客氣呢!”

    她還是一副微笑的樣子,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宋姨娘聽著心里卻覺得有些不舒服,瀾姐兒即便是她親生的,在外人面前那也得叫她姨娘,她的身份始終只是人家的妾室。顧錦朝這句話,卻無端端的把她和瀾姐兒的身份拉開了一層。

    兩人說著話,已經(jīng)到了母親的斜霄園,幾位姨娘已經(jīng)來了。

    母親躺在羅漢床上,面容疲倦。墨玉給她端了小杌子,給宋姨娘端了牡丹凳坐下,宋姨娘又細細問墨玉母親的起居和飲食。

    母親聲音很輕:“……你倒是有心的�!�

    宋姨娘道:“伺候夫人習慣了,昨個下午沒來得及過來,心中卻是十分愧怍的。我親自給您熬了黨參烏雞湯,一會兒廚房的人便送過來……”

    杜姨娘笑著說:“還是宋姨娘體貼�!�

    顧錦朝看了一眼杜姨娘,父親有三房妾室,杜姨娘和郭姨娘都是他原本的通房丫頭,母親嫁過來之后,才抬了她們做姨娘,想與宋妙華抗衡一二。不過她看這兩人也沒人壓得住宋姨娘。

    母親后來還把自己的陪嫁丫頭云湘給父親做了通房,也不久就抬了姨娘。錦朝對這個云湘的印象不是很深,此人似乎在她八歲的時候就難產(chǎn)而死了,但是她生前很得父親憐愛。

    少坐片刻,顧瀾同顧汐、顧漪來向紀氏請安了。

    顧錦朝聽到女孩子說話的聲音,卻低下頭,慢慢地轉(zhuǎn)著手腕上的鐲子。

    “……在路上遇到三妹和四妹,便一同前來了。母親身體可好些了?”說話的女子聲音輕柔,顧錦朝這才抬頭看。

    顧瀾烏發(fā)綰了小髻,只戴了淺碧色的瓔珞珠花,身上穿著藕荷色柿蒂紋的緞襖,水青色的折枝紋綜裙。小臉瑩白如玉,下巴尖尖,一雙彎彎妙目,似乎立刻就要笑出來。

    她再過半年便及笄。

    顧漪今年十二歲,性子倒是與她生母杜姨娘不太一樣,她不太愛說話。顧汐扯著顧漪的袖子,怯生生地看著顧錦朝,看到顧錦朝看她,竟然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顧錦朝驚詫了片刻,昨個看著她不是還怕得厲害,今天怎么還敢對她笑了。

    回過神來就也對她笑了笑。

    顧瀾坐到顧錦朝的旁邊,笑著問道:“……看長姐剛才與四妹眉來眼去呢,你們有什么親密的事,竟然背著我,我可是不依的!”

    顧汐小聲說:“長姐昨天讓留香送給我一盒松仁粽子糖……”

    顧錦朝這才知道原來是那盒糖的緣故。

    不過看她緊緊拽著顧漪的袖子,恐怕心里還是有些害怕。

    郭姨娘卻好像沒看到自己女兒扯著顧漪的袖子,端起茶杯喝茶。

    顧瀾拉著她的手,有些幽怨地看著她:“長姐現(xiàn)在倒是偏心四妹了,我和三妹可也要松仁粽子糖!”

    說得幾個姨娘都笑起來,母親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顧汐卻看著顧錦朝,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羞得臉通紅通紅,她不知道只是自己有糖的。

    顧錦朝說:“我也就這么一盒,想起四妹愛吃糖,才給她送了去。我記得二妹、三妹可是喜歡吃些精致糕點的,等一下我讓小廚房做一些,給兩位妹妹送過去�!�

    “要說糕點,我那里剛做了些粉果,若是妹妹們和姨娘們愿意,等一下便包一些送到大家住處。”顧瀾笑道。

    紀氏靜靜地聽著她們說話,她總是擔心錦朝的,錦朝的性子太驕縱冒失,和顧瀾相比那是遠遠不如的,她現(xiàn)在也覺得心中愧疚,當時若不是把錦朝送到了祖母家,又怎得她養(yǎng)成那種性子。最近幾日看上去倒是守規(guī)矩多了,她倒是希望自己這一病,能讓錦朝懂事些。

    “我也累了,大家先回去吧……”紀氏最后說。

    姨娘和幾個妹妹先走出房門了,宋姨娘留下來陪母親說話。顧錦朝起身走到母親身邊,柔聲說道:“母親,我先去二妹的翠渲院小坐,晚上再來陪您�!�

    紀氏握了握她的手。

    第六章

    掩飾

    顧錦朝走出房門,顧瀾正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樹下,她的丫鬟紫菱正幫她摘枝頭紅梅。

    看到顧錦朝走出來了,顧瀾才過來:“……還是母親院子里紅梅最好,摘一些回去插在梅瓶里。長姐病了這么久,我又在和師傅學繡藝沒去看你,只得請你去我那里吃些糕點賠罪了�!�

    顧錦朝淡淡道:“不礙事,你有心,我是知道的�!�

    顧瀾抿了抿唇,卻又很快笑起來。

    翠渲院離清桐院比較遠,旁邊就是兩位姨娘住的桐若樓。途經(jīng)一片湖泊,又上了石徑,種了許多翠竹和好些花木。翠渲院是三間五架的院子,東西廂房,后院有耳房,院子一角種了四季海棠,又有一角竟搭了架,種了忍冬花。

    錦朝坐下之后,紫菱便端了粉果上來,四個粉果放在描淡紅牡丹的白瓷碟上,能看得見里面荼蘼露、竹胎等餡料,除此外還黃餅、白糖梨酥等糕點。

    顧瀾又親自替錦朝擺了銀筷、青花碗。對紫菱說:“我與長姐說些體己話,你先下去,把門合上。”

    屋子里兩個小丫鬟也出去了,顧瀾才收了笑容,道:“……總覺得你心里藏著心事,不如往常愛笑。長姐要是有什么不高興的,可以說給我聽聽……”

    顧錦朝微挑了眉,她原來覺得顧瀾是她的好妹妹,什么都說給她聽,自己和陳玄青的事情顧瀾簡直是一清二楚。說起來,前世顧瀾肯定比她自己還了解她。

    顧錦朝也知道顧瀾多半會懷疑。自己以前可是和她非常親熱的,只是她現(xiàn)在實在是做不出什么親密的樣子了。而且顧錦朝十五歲時的性格,她也不可能表現(xiàn)出來了,她可裝不出自己原來的樣子。

    倒不如就此掩蓋過去。

    心中打定了注意。她嘆了口氣低聲說:“陳玄青……他竟然已經(jīng)和別的女子定親了!我前幾日去國公府的花會上才得知這個消息,也真是氣急了,偏偏這個時候,母親的病總是好不起來,我愁得日夜睡不好,既要憂思玄青,還要擔心母親……”

    眼角余光撇向顧瀾,她神色很平靜。

    顧瀾也嘆了氣,握著她的手道:“長姐對陳七公子還真是一往情深,他竟然已經(jīng)定親了……那長姐打算怎么辦?”

    她既然并不驚訝,那就是早知道陳玄青已經(jīng)定親了?顧錦朝看了一眼身邊的留香。

    顧瀾又笑道:“也不過是有了婚約而已,只要人還沒有過門,這婚約便算不得數(shù)!陳七公子可只有一個,又是長姐心愛之人,可別得被旁人的言語動搖了!”

    顧錦朝笑了笑:“不用二妹提點,這是當然的。”顧瀾既然希望她繼續(xù)糾纏陳玄青,她現(xiàn)在怎么著也得做這么個樣子,這樣顧瀾才能放松警惕。

    這樣攛掇她去喜歡一個根本不可能喜歡她的人,顧瀾當真是有心思。當年的自己,也不就是這樣理直氣壯的認為陳玄青只能喜歡自己嗎�,F(xiàn)在想想真是可憐又可笑!

    顧瀾笑容一時有點掛不住,又給錦朝夾了白糖梨酥,親密道:“長姐嘗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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