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楚綏心想合個香蕉棒棒錘,那個小垃圾一次飯都沒做過,天天就知道拿營養(yǎng)液糊弄他,撇了撇嘴:“我自己會做飯。”
雖然做的不太好,但勉勉強強能吃。
阿諾聞言瞳孔微縮,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沉默一瞬,才出聲問道:“您親自下廚了嗎?”
他想問的其實不是這個。
楚綏怎么能親自下廚呢……
明明連廚房都很少踏足,那雙手甚至都沒握過菜刀,在家里拿過最重的東西大概也只有筷子,阿諾想象不出楚綏親自做飯的樣子。
他不知道,楚綏這些天在家里不止做過飯,還把所有管制刀具都折騰了個遍,匕首,鋸子,電鉆,砍刀,哪個單拎出來都比筷子重。
楚綏對于學會做飯這件事還是有著些許得意的,聞言眉梢微挑,略有些高冷的嗯了一聲,想起異獸的事,問了一句:“你在卡斯洛星駐扎嗎?”
阿諾聞言,不著痕跡看了眼窗外,然后收回視線:“是的,就在晶礦附近�!�
楚綏:“你給我看看�!�
阿諾仿佛早就習慣他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聞言笑了笑,帶著幾分溫潤如玉的味道,從位置上起身,然后走出了營帳外面,楚綏的本意是想看看那些兇猛的異獸,阿諾卻直接將光腦對準上方,讓他看見了一整片浩渺的夜空。
斯卡洛星荒無人煙,但沒有誰會去否認,站在這片土地上時,目之所及,皆是星河,無數(shù)星辰點綴在夜空之上,璀璨的令人屏息,一線銀河劃開天幕,由寬漸細,冥冥中分隔了時空。
阿諾走出了營帳,一陣涼風吹起他的衣角,發(fā)梢也有些許凌亂,空氣中彌漫著淺淡的血腥氣,他掠過那些敬禮的哨兵,軍靴下踩著些許殘碎的晶石碎片,低沉的聲音在風中顯得不甚清晰,卻又帶著些許模糊的溫柔。
“這里的星空很美,我想給您看看。”
書房里僅有一盞微弱的燈,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黑暗,光幕是半透明的,帶著一片璀璨的星空出現(xiàn)在眼前,恍惚間楚綏甚至差點產(chǎn)生錯覺,以為他們身處同一個地方。
楚綏看了片刻,然后倒入椅背,嗯了一聲:“挺好看的�!�
再往前走不遠處,就是一片用加強防護網(wǎng)隔離出的安全地帶,無數(shù)異獸都在外圍徘徊,有些在建筑巢穴產(chǎn)卵,有些在覓食,它們啃食晶礦的聲音嘎吱嘎吱,就像人類咬碎骨頭一般,間或還能聽見它們像恐龍般的嘶吼聲。
楚綏終于慢半拍的想起正事:“異獸是不是在外面�!�
阿諾點頭:“距離五百米�!�
第三軍和第四軍合力清剿這么久,也只是堪堪令它們后退了五百米而已,而且防護網(wǎng)估計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攻破。
楚綏心想就隔五百米,晚上睡著了被異獸吃進肚子都不知道,他想起下午做的實驗,依舊在雷電與火之間踟躕不定:“你有火嗎?”
阿諾疑惑:“火?”
哪怕他一向擅于看透楚綏的心思,現(xiàn)在卻也猜不出對方這樣問的目地,軍雌的體質(zhì)不懼寒冷,就算照明也有能源燈,嚴格來說,不會帶火這種多余的東西。
阿諾想了想:“有的,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楚綏心想這位雌君真是善解人意的過了頭,他思索一瞬,然后道:“你走到安全區(qū)那邊,給我看看異獸�!�
阿諾自然照做,哪怕他并不明白楚綏用意何在。
防護網(wǎng)在夜間仍在工作,在充足的能源加持下,密密的網(wǎng)格閃著淺色的光芒,透過縫隙,隱約可見外面有成群的異獸正在試圖攻破防護網(wǎng),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隔在外,正不甘心的低聲嘶吼,徘徊著不肯離去。
楚綏此時要驗證自己的猜測,內(nèi)心隱隱還有些不確定,他對阿諾道:“異獸可能怕火,你試一下�!�
原來是想說這個……
阿諾心下了然,有些疑惑楚綏為什么這么說,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型能源燈,拆解了外殼,楚綏看不清他在做些什么,只見阿諾從里面拉出一根紅色的線用力扯斷,已經(jīng)報廢的能源燈就呲的冒出了細小的火花。
阿諾將外殼當做引燃物,等火苗燃起的時候,后退幾步,然后將火團朝著異獸堆用力擲了出去,就在此時,令人驚異的事情發(fā)生了,當火團呈現(xiàn)一道拋物線落在其中一只異獸的脊背上時,它忽然伸長脖子,喉間發(fā)出一陣尖銳的哀鳴,緊接著猛烈晃動身軀將還在燃燒的能源燈甩了下來。
只聽啪嗒一聲,火團轱轆著滾落到了地上,其他的異獸仿佛看見了什么十分恐怖的東西般,避如瘟疫似的頓做鳥獸散,連帶著防護網(wǎng)外也多了一片真空地帶,直到火團逐漸熄滅,它們才敢重新試探著靠近。
阿諾瞳孔驟縮,下意識看向了楚綏。
怎么會這樣……
原本在周圍巡邏的小隊聽見異獸剛才過于反常的叫聲,連忙趕了過來,卻見防護網(wǎng)旁站著的是阿諾,連忙頓住腳步敬禮:“中將,剛才異獸群似乎發(fā)生了暴動。”
阿諾用手掩住光腦,轉(zhuǎn)身大步走向營帳,聲音沉沉的甩下了一句話:“去通知他們,半小時后召開緊急會議�!�
蟲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思維還是有著些許僵化,并不如人類那么靈活,科研人員一直致力研究威力巨大的殺傷性武器,卻從沒想過其實異獸害怕的東西僅僅只是一團小小的火而已。
楚綏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心里終于松了口氣,這段時間絕壁是他咸魚生涯中最為辛苦的一段日子,往圖書館跑了不下十幾個來回,說出去都沒人信。
不過只要研究出了結(jié)果,勉勉強強還算值得吧……
阿諾重新回到營帳內(nèi),這才緩緩松開掩住光腦的手,光屏重新在半空中彈出,清晰浮現(xiàn)出了楚綏的面容。
雄蟲大概心情頗好,就連坐姿也恢復成了平日懶散的模樣,一膝微曲,指尖搭在上面,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擊著。
阿諾靜靜看著他,心情忽然帶了些許復雜,片刻后,終于猶豫著出聲問道:“您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這個謊可不好圓。
但是楚綏不怕,反正他說什么阿諾都會信:“我隨便猜的�!�
阿諾聞言笑了笑,藍色的眼眸出現(xiàn)一抹淺淺的笑意,他如從前一般,并不追問什么,只是低聲贊嘆道:“您很厲害�!�
楚綏如果有狐貍尾巴,現(xiàn)在就該翹上天了,用手支著頭,沒說話,但也沒否認,眉眼張揚肆意,一如既往的喜歡聽阿諾夸他。
這幅鮮活而生動的模樣在蟲族是很少見的。
阿諾低聲道:“最近帝都太過動蕩,如果可以的話,您待在家中盡量不要外出,我會盡快趕回帝都的。”
他聽說了星網(wǎng)上雌蟲要求修改律法的事,不同于阿爾文內(nèi)心壓也壓不住的興奮,無論是政權變動還是制度改革,阿諾并不想把楚綏牽扯進去,哪怕雄蟲根本不可能從這場漩渦里面抽身,偏偏此時他遠在卡斯洛星,就算想做些什么也是鞭長莫及。
還有……
“我很想念您�!�
無論是太久沒見也好,問候關心也罷,哪怕發(fā)現(xiàn)了異獸弱點這樣重大的事,都改變不了這通視頻電話真正重要的內(nèi)容其實只有這五個字而已。
隔著光屏,盡管楚綏不太想承認,但他好像似乎大概也確實有那么一點點想阿諾了,畢竟太久沒見了,在椅子上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挑眉問道:“你有小時候的照片嗎?”
阿諾愣了一瞬,眼中出現(xiàn)一絲茫然:“?”
楚綏重復道:“小時候的照片。”
老實說,他挺好奇的,阿諾這個性子,不知道小時候是不是也跟個古板的小老頭一樣,楚綏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絲興味:“把你小時候的照片發(fā)我一份�!�
他說完,想起阿諾似乎還要開軍部會議,也沒再繼續(xù)聊,只是在切斷通訊前,提醒了他一句:“別忘了。”
阿諾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對方切斷通訊的速度太快,光屏在半空中直接嗖的一下縮了回去,到嘴的話也堵在了喉嚨口。
小時候的照片……
阿諾無意識抿唇,白凈的耳尖忽然沾染上些許薄紅,有些微微發(fā)熱,半晌后,他猶豫著伸出手,點開了光腦存儲的信息庫,然后一張一張,翻找著自己蟲崽時期的照片。
好像……好像沒有幾張……
楚綏反正睡不著,坐在椅子上翻看著那本厚厚的帝國律法條議,著重看了一下有關雄蟲的保護制度,單純以他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對于雌蟲來說確實嚴苛得有些過了頭。
例如婚姻法規(guī)定,雌蟲在嫁給雄蟲后,所有的身家財產(chǎn)都盡歸雄蟲所有,僅有雌君可以保留百分之二十的財產(chǎn)。
再例如,雄主回家必須跪迎,對雄主的要求必須無條件遵從,倘若雄主因為意外受傷,那么他的雌君雌侍必須接受雄蟲保護協(xié)會的調(diào)查,并受到相應的懲處。還有一些私下里進行,但并沒有擺到明面上的默認條議,雄蟲可以隨意處罰自己的雌君與雌侍,甚至拿他們當做貨物交換,只要不鬧出命來,帝國基本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其實鬧出性命的不在少數(shù),只是都被壓了下來。
楚綏看了幾頁,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這輩子總算比上輩子清明些,過的也不算太糊里糊涂,又或者他的理智一直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種社會制度是畸形且不正確的,只是因為楚綏身為這種體系制度下最大的受益人,所以選擇性的忽略了這一事實。
楚綏當初上學的時候,老師給他們課外拓展了《狂人日記》,里面有一段話是這么寫的: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來,滿本上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雖然隔著不同的時空背景,但這句話放在蟲族,也同樣是受用的。
楚綏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然后在“雌蟲財產(chǎn)盡歸其雄主所有”那一行劃了條紅線,打了一個叉,想了想,又將“盡歸其所有”五個字劃掉,改為百分之三十。
無論古今中外,一個國家得以維持的基礎少不了公平二字,也少不了平衡二字。
但蟲族的雌雄比例太過懸殊,既然做不到絕對的公平,那就只能最大限度的維持平衡。
多年前那場浩劫發(fā)生的時候,雄蟲的地位也許比如今的雌蟲好不到哪里去,他們的信息素除了能安撫雌蟲外,并沒有任何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以至于雌蟲為了繁衍和x欲四處爭搶掠奪他們,甚至關押囚禁,雄蟲大批大批的死去,險些造成了亡族的災禍。
后來動亂平息的時候,重新制定法典的聯(lián)盟議員為了防止此類事情再次發(fā)生,也為了遏制雌蟲過于強大的力量,從而制定了一系列嚴苛的律法,但矯枉過正,糾正錯誤超過了應有的限度,隱隱又是另一場悲劇歷史的重演。
楚綏忽然覺得修訂這本錯漏百出的帝國律法條議真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保護雄蟲無可厚非,對雌蟲力量的壓制也無可厚非,但那些僅僅只是為了發(fā)泄凌虐,培養(yǎng)奴性的律法規(guī)定就大可不必了。
楚綏捏著筆,在指尖靈活的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在“雄主進門須跪迎”、“雄蟲可自行懲處雌君或雌侍”那一行字的下面重重打了個叉。
除非有一天雌雄數(shù)量相當,否則平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把保護和優(yōu)待雄蟲這一方面在合理范圍內(nèi)適當縮小,同時放寬對雌蟲的壓制。
要知道彈簧被壓制太久,反彈時的威力可是驚人的。
這本書雖然很厚,但似乎被主人從頭到尾翻閱過無數(shù)次,書頁不算十分平整,有些都翹起了邊角,楚綏并沒有在意,看了一小段,手腕上的光腦忽然震動了一下,終端顯示阿諾發(fā)來了兩張圖片。
楚綏見狀眉梢微挑,把手中的筆扔到一旁,懶洋洋的倒入椅背,選擇接收信息,然后點開了圖片,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阿諾居然真的把他小時候的照片發(fā)了過來。
第一張大概是阿諾蟲崽時期的,個子也就比楚綏膝蓋高那么一點,一雙藍色的眼睛濕漉漉的,銀色的頭發(fā)乖順的落在額前,耳朵微尖,五官精致,臉蛋看著軟乎乎的,像個奶團子。
啊……
真他媽可愛。
楚綏莫名其妙就發(fā)出了這樣的感慨,他手一滑,看向了第二張圖片,應該是阿諾上小學或者中學時期的樣子,對方身形已經(jīng)抽條,修長清瘦,已經(jīng)有了些許貴族公子的模樣,容貌清俊,看起來氣質(zhì)不俗,藍色的眼眸卻顯得有些冷淡。
楚綏勾了勾唇,他就說嘛,阿諾小時候肯定就是個大冰山,畢竟冰山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養(yǎng)出來的,他點擊保存,目光又在那張奶團子的照片上定格良久,這才收回視線,然后關掉了光腦。
把目光重新投注到桌上那本厚得可以砸死人的律法書上,楚綏眼皮子控制不住的跳了跳,這么厚,他得看到猴年馬月去,果然還是當咸魚最舒服了。
面對這么厚的一本書,楚綏隨手扒拉了一下,做了一件大部分人都會做的事,直接把書翻到了最后一頁,粗略掃了眼,正欲收回視線,眼角余光卻忽然發(fā)現(xiàn)右下角不知被誰畫了一枚類似羽翼的圖騰,瞳孔驟然收縮——
自由勛章?��!
楚綏人都懵了,這不是自由盟的圖騰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本書上,他不信邪的又仔細看了一遍,最后終于確認上面的紋飾就是自由軍所佩戴的勛章圖案。
一抹抽象的人形位于圖騰中央,身后雙翼張開,然后半折于身前,頭懸太陽,象征光明與自由,自由盟上輩子推翻制度時,所確立的新體系軍章。
那么問題來了,圖案為什么會在這本書上?
因為書的主人很可能是自由盟的成員或首領。
那么問題又來了,這本書是誰的?
阿諾的。
楚綏:“……”
作者有話要說:楚綏:臥槽臥槽臥槽
作者君:臥槽臥槽臥槽
系統(tǒng)君:哇哦
第59章
久別重逢
有很多事其實很早就已經(jīng)顯露了蛛絲馬跡,只是楚綏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例如阿諾和阿爾文私交甚篤,例如上輩子幾乎所有雄蟲都被關押起來,但阿諾卻能在重兵把守的情況下輕易見到他,還有很多枝葉末節(jié),林林總總加在一起,都足以串聯(lián)成真相——
阿諾就是自由盟的成員之一,并且很可能是三個首領中的一個。
他媽的……
楚綏為自己這個“偉大”的發(fā)現(xiàn)而感到震驚。
真不怪他反應遲鈍,實在是阿諾的形象完全和造反這種事扯不上半毛錢關系,阿爾文好歹還能看出幾分桀驁不馴,阿諾則是真的不顯山不露水,一看就是嚴于律己,束縛在條條框框里面的那種蟲,沒有絲毫叛逆氣息。
舉個例子,誰能想象林黛玉去倒拔垂楊柳呢?
楚綏靜坐半晌,最后無聲抹了把臉,老實說,他以前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但阿諾實在偽裝的太好了,低眉順眼,任打任罵,簡直堪稱雌君典范,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呢?
宿主情緒波動過大的時候,系統(tǒng)也會受到影響,009在楚綏的意識里一直處于休眠狀態(tài),忽然間就被震醒了,它biu的一聲彈出來,然后繞著他飛了一圈,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叮,你怎么了?】
楚綏沒說話,過了好半晌才道:“我真傻,真的�!�
系統(tǒng)點了點頭:【嗯�!�
確實挺傻的。
楚綏原本還在郁悶,聽見它的話瞬間抬起頭:“你什么意思?”
系統(tǒng)離他飛遠了一點:【是你自己說的,我只是單純持贊同態(tài)度】
楚綏小霸王的性格就不允許有這種事發(fā)生:“我說我自己傻可以,你說就不行。”
系統(tǒng)心想這年頭不僅做人難,做球也難,它在書桌上靜靜落下,藍色的身軀散發(fā)著淺淡的光芒,將楚綏修改了一小半的律法條議照得分明,上面滿是紅筆痕跡:【所以你為什么不開心?】
楚綏心想也不算是不開心,他睨著系統(tǒng),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筆,一盞朦朧暈黃的燈將他臉側(cè)襯的多了幾分暖色,連帶著那種輕浮氣也淡了些許:“你說讓我出去工作,改變未來的命運,是不是在耍我?”
系統(tǒng)裝傻充愣:【沒有呀】
楚綏把筆一拍:“你還說沒有!”
他在軍部工作了這么久,眼看著雌蟲都要造反了,命運壓根沒有改變一絲一毫,八成還是個死,他再沒反應過來系統(tǒng)是在忽悠他,那就不叫傻了,叫蠢。
系統(tǒng)心想命運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很玄的,它在那本厚厚的律法書上落下身軀:【你也許可以通過自己的力量扭轉(zhuǎn)局勢。】
系統(tǒng)有時候只能起到一個規(guī)勸的作用,楚綏如果僅僅只是像上輩子一樣醉生夢死的活著,就算活下來也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死去,他需要明白一些事,一些道理,他僅僅只知道自由盟會造反是不夠的,還需要明白自由盟為什么會造反。
楚綏從做飯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見證了系統(tǒng)的不靠譜,聞言瞇眼道:“我當然知道靠自己,靠你是沒用的。”
靠山靠水都行,他真傻,為什么要靠一個球呢?
阿諾在軍中的地位和阿爾文相當,阿爾文是自由盟的首領之一,那么阿諾估計也差不到哪里去,楚綏眉頭不自覺皺起,在書桌前來回踱步,慘了慘了,他以前好像打過阿諾,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記仇。
應該不會吧?
阿諾看起來不像那么小心眼的蟲,不過也難保他在心里記小黑賬。
楚綏現(xiàn)在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在書桌旁不知徘徊了多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頓住了腳步,然后語帶思索的看向系統(tǒng):“你說……”
系統(tǒng)小心翼翼打出了一個問號:【?】
楚綏摸了摸下巴:“你說我以后如果對他好一點,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這不比走什么事業(yè)路線靠譜多了。
【……】
系統(tǒng)還以為他有了什么重大的發(fā)現(xiàn),聞言頓了頓,但又覺得不是什么壞事,楚綏已經(jīng)可以學著自己穿衣做飯,也可以開始自己學著工作,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他還沒有學會如何去對一個人好。
無論是父母,還是阿諾……
他被父母寵壞了,總覺得別人對他好都是應該的,三觀尚未形成,就已經(jīng)來到了這個三觀同樣崩塌的世界,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上輩子的他雖然可恨,卻也可悲。
系統(tǒng)扇了扇翅膀,輕聲道:【那很好啊】
楚綏打了個響指:“那就這么決定了�!�
誠如阿諾所說,最近帝都太過動蕩,不少雌蟲都怨聲四起,楚綏一個雄蟲,天天去軍雌堆里上班,難保出現(xiàn)什么意外,他想了想,還是給組長發(fā)了一張請假條,裝病休息一段時間再說。
時間已經(jīng)接近凌晨,楚綏將桌上那本律法書合起來,決定明天再處理,伸了個懶腰,上床睡覺了。
他這邊剛剛?cè)胨�,卡斯洛星卻是戰(zhàn)火連天,士兵在異獸群周圍點燃了火堆,然后將它們驅(qū)趕進早就挖好的陷阱中,一時間火光沖天,嘶吼聲不斷。
阿爾文站在高處用,望遠鏡看了半晌,然后收回視線,冷笑著道:“科研所那群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臭蟲,真應該早日回歸蟲神的懷抱。”
蟲族天性好戰(zhàn),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經(jīng)摒棄了落后的熱武器,目前所使用的作戰(zhàn)武器都是依靠能源礦中提取的微系光源作為驅(qū)動能量,誰能想到異獸這次進化的弱點僅僅只是火。
阿諾看向遠處,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一度讓他血液里平息已久的殺意又重新沸騰了起來,聲音冷淡:“他們研究的t15系光彈還算有用。”
起碼能透穿異獸的鱗甲。
阿爾文不屑的嗤笑一聲:“那種造價昂貴又不能大規(guī)模運用的東西在我眼里和垃圾根本沒區(qū)別,這么多年,他們只會研發(fā)一些沒用的東西,就連抑制血脈暴亂的藥物都沒弄出個名堂�!�
阿諾敏銳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狹長的眼微微瞇起:“你什么意思?”
阿爾文點了點手腕上的光腦,說著風涼話:“字面上的意思,可憐蟲,只顧著和你親愛的雄主打情罵俏,連消息都不會看了嗎?”
阿諾聞言垂眸看向光腦,卻見終端收到了一條訊息,點擊接收,屏幕立刻彈出了一份藥物研究報告,還有一段短視頻。
雌蟲陷入血脈暴亂狀態(tài)的時候會失去理智,甚至現(xiàn)出蟲形,視頻里有一只很明顯的半蟲化軍雌,他被抑能環(huán)束縛著不能動彈,面色痛苦,兀自掙扎不休,就在這時,一名穿著白大褂的雌蟲出現(xiàn)在畫面里,手里拿著一支針管藥物,注射進了那名軍雌的體內(nèi)。
阿諾看到這里,就已經(jīng)預感到會有重大的事情發(fā)生,果不其然,只見藥物注射進去沒多久,那名軍雌忽然安靜了下來,身后的蟲翼漸漸收攏,猩紅的眼睛也已經(jīng)褪去血色,一旁的儀器數(shù)據(jù)顯示他狂躁的力量已經(jīng)開始趨于平靜,并且逐漸恢復了正常的數(shù)據(jù)。
竟然被抑制住了……
阿諾的指尖在毫無意識的時候深深陷入了掌心,他勉強維持著平靜,然后將那份藥物研究報告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最后終于像是為了確定什么似的,看向阿爾文:“這是什么……”
他的聲音細聽帶著些許艱澀。
阿爾文聞言胸膛起伏一瞬,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如你所見,尤利已經(jīng)研究出了可以抑制軍雌血脈暴亂的藥物。”
可以抑制軍雌血脈暴亂的藥物,這也不知道這一串字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遠處滿目瘡痍的戰(zhàn)場,下面埋葬的不止是彈殼的碎片,還有無數(shù)戰(zhàn)士腐朽的尸體。
他們在此長眠,與浩瀚的宇宙相伴,最后又在歲月的流逝中堙滅成灰。
他們有些是不必死的,只是不愿為了茍活,向雄蟲折了自己的一身傲骨,所以寧愿將這里作為最后的歸宿,在血脈暴亂的時候,孤身奔赴前方,選擇了另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他們本可以不用死的……
蟲族的生命那么漫長,他們本可以不用死的……
阿諾曾經(jīng)有很多戰(zhàn)友,后來等他一步步做到少將的時候,能夠并肩的就已經(jīng)寥寥無幾了。
他們不是跟不上來,只是長久的留在了某個地方,選擇以另一種方式守護他們的信仰……
阿諾控制不住的閉了閉眼,帶著血腥氣的風從耳畔拂過,將他銀色的短發(fā)吹得凌亂,衣角翻飛間,像是史書翻開了頁冊,無聲息銘記著那些早已逝去的靈魂。
過了許久,阿諾道:“早日趕回帝都吧,這些異獸很快就可以清剿干凈�!�
帝都的局面遠比想象中要嚴峻,在雌蟲義憤填膺的要求修改律法時,雄蟲自然不可能無動于衷,他們高高在上太久了,接受不了雌蟲任何一點的冒犯,以至于忘了自己真正的處境。
要求修改律法?
雌蟲配嗎?他們簡直在癡心妄想。
不知道以誰為首的雄蟲群體齊齊涌入官貼下留言抗議,并且言語間對雌蟲極盡侮辱譏笑,讓本就一團亂的場面愈發(fā)不可收拾起來,就像油鍋入水般噼里啪啦炸裂,徹底激怒了雌蟲的怒火,最近甚至有雄蟲外出時受到不明襲擊,現(xiàn)在還沒找到兇手。
迦文就是那個倒霉蛋,他帶著雌侍上街的時候,莫名其妙被一塊飛來的水果砸中了后腦,造成了輕微的腦震蕩,和楚綏視頻通訊的時候,額頭上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看起來滑稽可笑:“該死的,他們要砸也該去砸切爾西那種家伙,我可是無辜的!”
楚綏都不知道該說他傻還是傻,這個關口出去逛街,不是明晃晃的當靶子嗎:“所以呢,襲擊你的雌蟲怎么樣了?”
迦文一聽這個更氣了:“我已經(jīng)報警了,但是軍方說還沒找到�!�
楚綏心想這個回答就有些值得思量了,迦文是在大街上被襲擊的,到處都有監(jiān)控,怎么可能找不到兇手,軍方的態(tài)度實在微妙,隔著屏幕說風涼話:“我估計他們以后也找不到了。”
這個關頭如果收押雌蟲,一定會造成民憤,但是不收押的話,對雄蟲群體又沒辦法交代,最好的辦法就是冷處理。
迦文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但僅有他一個知道是不夠的,大部分雄蟲都不滿意自己的利益被剝奪,一再去激怒雌蟲,所作所為完全與豬隊友無疑:“兄弟,你如果有什么內(nèi)部消息,記得通知我�!�
楚綏還在修訂那本冗長的鬼律法,聞言只覺得迦文腦子被砸壞了:“內(nèi)部消息?我能有什么內(nèi)部消息�!�
他已經(jīng)暫停了軍部的工作,現(xiàn)在外面的情況還是通過迦文啰啰嗦嗦的吐槽才能略知一二,對方找他要內(nèi)部消息?確定沒找錯人?
迦文一副你不夠義氣的表情看著他:“得了吧,誰不知道第三軍和第四軍清剿異獸完畢,已經(jīng)準備返回帝都了,你的雌君阿諾如果晉為上將,到時候就是帝國聯(lián)盟會的一員了�!毕x族有皇室,但他們僅僅只是榮譽象征,手中并無實權,真正對國家大事有裁定權的是帝國聯(lián)盟會的議員,能進去的無不是位高權重者。
楚綏昨天看新聞,只知道軍隊順利清剿,卻不知道他們這么快就趕回來了,聞言頓了一秒:“他們已經(jīng)準備返回帝都了?”
迦文攤手:“卡斯洛星離這里又不遠,說不定等會兒你的雌君就趕回……”
他話未說完,門外忽然響起密碼鎖解開的響動,聲音清脆,而家務機器人像是反應過來什么似的,呲溜一聲滑過去拉開了門,聲音充滿喜悅:“歡迎回家~”
楚綏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識看向門邊,通訊也被他無意中切斷,只見房門咔嚓一聲被打開,外面站著一名身形修長的銀發(fā)雌蟲,軍裝筆挺,赫然是阿諾。
楚綏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jīng)先行動作,嘩的一下從沙發(fā)上站起了身,他望著阿諾熟悉的眉眼,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大腦一片空白,真他娘的要命#
整頓隊伍需要時間,原本明天下午才能返回,阿諾把事情交給副官暫代,先一步抵達了帝都,一路上他的心從來沒踏實過,直到看見楚綏還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這才重新落定。
“雄主……”
阿諾走上前,看著楚綏低沉出聲,眼眸似乎比以往深邃了許多,但一如既往的清透,身上帶著還未散去的血腥氣,很顯然,清剿異獸的時候在一定程度內(nèi)影響了他暴動的血脈。
阿諾回來前,楚綏想了不下十種開場白,但等真正見面的時候,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什么自由盟,怎么修訂律法,通通都被忘到了九霄云外,心中陡然滋生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斥著胸腔肺腑,滿滿漲漲。
最先主動的反而是阿諾,他靜靜看著楚綏,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將臉埋在雄蟲頸間,感覺著熟悉的氣息,然后無聲蹭了蹭,在楚綏耳畔低聲道:“雄主,我回來了……”
他們從沒有分開這么久……
楚綏聞言動作一頓,然后垂眸捏住阿諾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聽不出情緒的道:“你還知道回來?”
媽的,再晚幾天信不信他真的娶幾個雌侍回來。
阿諾下意識看向他,藍色的眼眸映著客廳的燈光,莫名多了幾分濕漉漉的光澤感,聞言正欲說話,后腦就陡然傳來一股大力,緊接著唇邊覆上一片溫熱,被輕易撬開了牙關。
阿諾見狀瞇了瞇眼,卻并沒有掙扎,而是順勢摟住楚綏的脖頸,用力回吻了過去,帶著幾分將對方吞吃入腹的兇狠力道,唇齒磕碰間甚至帶了血腥味。
楚綏一邊和他廝吻,一邊摟著他跌跌撞撞的上樓,腳下盡是他們散落的衣物。雌蟲的身體太過敏感,輕易不能撩撥,不過幾息時間,阿諾的呼吸就已經(jīng)沉重起來,當他被楚綏抵在臥室的墻壁上時,血脈里暴亂的力量已經(jīng)隱隱壓制不住了。
阿諾主動勾住了楚綏的腰,銀發(fā)凌亂的散落下來,眉眼清冷又漂亮,他修長有力的指尖在楚綏發(fā)間緩緩穿梭,黑白映襯,帶著一種無言的綺麗:“雄主……”
阿諾在楚綏耳邊輕聲喘息,聲音低啞蠱惑:“我需要您的信息素……”
楚綏故意吊著他:“需要信息素?”
阿諾眼神迷離,無力仰頭,狹長的眼尾竟看出幾分勾人,他笑了笑,刻意加重了某個字:“只需要您的信息素�!�
楚綏忍的也有些辛苦,但他沒讓阿諾看出來,不輕不重咬住對方的耳垂,逗弄了一番,這才挑眉道:“但我心情不好,你說怎么辦?”
阿諾腦海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已經(jīng)隱隱快崩斷了,他牽住楚綏的手,然后落在自己臉側(cè),睫毛低垂,被刺激出的淚水打濕成片:“我是您的,您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他是他的雄主。
而他是他的雌在這個過于偏崎的世界,他們是彼此唯一的羈絆。
楚綏聞言頓了頓,心想你當然是我的,他指尖摩挲著阿諾光潔的側(cè)臉,目光深邃了一瞬,終于沒再折磨他,身形偏轉(zhuǎn),擁著他倒入了床榻間。
地球上說,小別勝新歡,這句話大概是有些道理的,起碼楚綏沒心沒肺慣了,也能隱隱感受到長時間不見面,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逐漸破土而出。
阿諾回來的時候還是中午,此時天色卻都已經(jīng)暗了。
高漲的情緒得到疏解后,楚綏的腦子終于冷靜了下來,他從床上坐起身,心想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正在思索的時候,身后忽然貼上了一具身軀。
阿諾有時候像貓一樣愛撒嬌,哪怕并沒有什么話要說,也會無緣無故、悄無聲息的貼上來,平日清冷的眼懶洋洋瞇起,眉梢?guī)е┰S饜足,然后將下巴擱在楚綏肩頭,有一下沒一下的用發(fā)絲輕蹭著他。
楚綏終于想起來,他好像忘了自由盟這茬事,不著痕跡看向身后的阿諾,眼皮子跳了跳。
這哪是貓,分明是狼,還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楚綏從床上起身,隨意披了件衣服,不經(jīng)意回頭,見阿諾正看著自己,停頓一秒,然后伸手將他拉進懷里,一把打橫抱起。
阿諾身軀失重,指尖下意識收緊,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雄主?”
楚綏垂眸看向他,一縷墨發(fā)落了下來,似笑非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妖孽,風流不減半分,只言簡意賅的說了兩個字:“洗澡�!�
阿諾伺候他洗了那么多回,他伺候一次也不虧。
第60章
上將
里面的大型浴池放滿熱水,不多時便霧氣升騰,楚綏抱著阿諾滑入水中,感受到懷里的雌蟲似乎有些許緊張,終于松開手,然后將他抵在了浴池邊緣。
阿諾后背還有些許傷痕,大概是清剿異獸時留下的,還未完全褪去,楚綏垂眸摩挲片刻,指下觸感凹凸不平,阿諾想起雄蟲似乎都不太喜歡猙獰的傷口,無意識往后躲了躲。
楚綏見狀微微用力,一把將他拉過來,登時水花四濺,挑眉道:“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的原因,楚綏總想逗逗他。
阿諾猝不及防撞上楚綏的胸膛,不知是不是水汽升騰的原因,總覺得呼吸有些沉促:“我怕嚇到您……”
楚綏心想阿諾上次挨鞭子的時候,可比現(xiàn)在更嚇人,他將阿諾重新抵在浴池壁上,讓他背對著自己,目光緩慢掃過他身上那些或大或小的傷痕,聲音在熱氣中顯得有些朦朧:“我看看�!�
阿諾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后背的視線幾欲凝成了實質(zhì),從脊背一直蔓延到尾椎骨,癢得令他控制不住的顫了顫,直到雄蟲溫熱的身軀陡然貼上來時,才變成壓抑的悶哼。
阿諾扶住浴池邊緣的手因為力道過大,隱隱有些泛白,渾身緊繃,線條流暢而又漂亮,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卻吐不出半個字,只能無力的將頭抵在手背上,避免因為恍惚失神而滑落水中。
楚綏心想果然是太久沒做了,他捏住阿諾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用力吻了兩下才意有所指的道:“放松點�!�
阿諾眼神失焦,過了那么兩三秒才明白他的意思,這下連耳尖都紅了:“很抱歉……”
一直到浴池里的水失了溫度,楚綏才抱著阿諾出去,原本體力充沛的雌蟲不知道為什么,此刻手腳都無力了起來,只剩喘息的份。
余韻將息的時候,阿諾才終于回神,然后像以前一樣起身穿衣,將床鋪整理干凈,穿著白襯衫的背影一如既往清雋好看。
等他做完這一切,這才發(fā)現(xiàn)楚綏正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視線看向這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漆黑的眼中沒有以前輕飄飄無著落的感覺,莫名有一種塵埃落定的靜謐。
阿諾走到他身旁,低聲問道:“雄主?”
楚綏聞言似乎終于從什么久遠的記憶中抽回了思緒,他嗯了一聲,然后從椅子上懶洋洋的起身:“我餓了,你做點吃的吧�!�
這句話不帶任何指使的情緒,他只是單純想吃阿諾做的飯了。
阿諾笑了笑:“您想吃些什么?”
楚綏往樓下走去:“都行�!�
此時天色擦黑,一樓客廳里的燈就顯得愈發(fā)亮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阿諾回來的原因,家務機器人顯得很高興,來回轉(zhuǎn)悠著,最后呲溜一聲繞到了楚綏腳邊,差點把他絆個狗吃屎。
家務機器人:“垃圾,垃圾,我愛垃圾�!�
楚綏用腳把它揮開,心想明天就把你這個小垃圾送去修理廠:“掃你的垃圾去�!�
阿諾下午回來的時候,楚綏還在修訂蟲族律法,此時那本書還擺在茶幾上,沒來得及收起來,阿諾眼角余光一瞥,似乎覺得那本書有些眼熟,正欲上前看一看,卻被楚綏側(cè)身擋住了視線。
楚綏似乎很餓,說話都懶懶散散的,催促他:“我今天什么都沒吃�!�
阿諾聞言果然無瑕顧及那本書,收回邁出的步子,轉(zhuǎn)而走向廚房:“我去替您準備晚餐�!�
楚綏見他走進廚房,這才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一邊盯著阿諾,一邊把桌上的書和雜七雜八的筆稿收撿起來,正準備放到樓上,卻見阿諾切了一個果盤:“您先墊一墊肚子�!�
楚綏聞言只能把書隨手塞進茶幾底下的暗格,然后走進了廚房,他把阿諾手里切了一半的橙子拿過來,三兩下吃完,站在阿諾身后道:“不用,等會兒吃飯就行�!�
說完,也沒離開,維持著那個姿勢,從后面看像是抱住了他一樣。
阿諾感受到楚綏噴灑在他頸間的氣息,做飯的動作頓了頓,耳尖像是某種聽力靈敏的小動物,不自覺的輕輕動了動。
楚綏原本只是單純想看他怎么做飯,卻莫名被他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想起存在光腦里阿諾小時候的照片,微不可察的笑了笑,總覺得一個軟乎乎的奶團子長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也算是個挺神奇的過程。
“你先做飯吧,我上樓躺會兒。”
楚綏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離開廚房,經(jīng)過客廳時,順手抽走茶幾暗格里的書,快步上樓回到了臥室,書房和臥室是連著的,他將自己的手稿紙拿出來,也顧不得上面有自己亂涂亂畫的筆記,把那本厚厚的律法書原封不動放回了書架上。
楚綏后退幾步,打量著書架,心想阿諾應該是不會發(fā)現(xiàn)的,畢竟平常也沒見他看什么書,做完這一切,在床上躺了會兒,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下樓吃飯。
阿諾將餐點擺上桌子,都是楚綏喜歡的口味,他白凈的袖口沾了一塊污漬,大概是做飯時不小心弄上去的,看起來有些顯眼:“您先用餐,我上樓換一件衣服。”
楚綏坐在桌邊,原本正準備開吃,聞言把筷子又放了回去:“嗯,去吧�!�
阿諾注意到他的小動作,眼神微不可察的柔和了一瞬,頓了頓,俯身在楚綏臉側(cè)落下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這才上樓。
而楚綏則因為臉側(cè)突如其來的溫熱而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拿起手邊的水杯,有些不自然的喝了口水,心想阿諾怎么……怎么越來越不矜持了?
阿諾回到臥室,反手帶上門,一邊解開襯衫扣子,一邊由上而下,打量著那些齊整的書,最后在其中一本大紅色燙金封皮的律法書上定格住視線,然后伸手抽了出來。
無論在哪個國家,這本書的分量都很沉,因為律法裁定生死,本身就是一件沉重的事。
阿諾出身律法官世家,也許本該和弟弟狄克一樣,投身政法界,但他卻選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沒有別的原因,他僅僅只是覺得,這樣畸形的法律不值得去遵守,他也無力判定什么。
這本書大概在近期被頻繁過,封皮上潔凈無塵,書頁也有些許折痕,他指尖在厚厚的書籍側(cè)面無聲滑過,最后停留在縫隙最疏的那一部分,然后翻開,一頁頁的往后翻看著,就見通篇黑色的字體忽然多了大片密集的紅筆批注。
“雄主進門須跪迎”,這段話下面畫了一條橫線,然后用紅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再往下看,“雌侍財產(chǎn)盡歸其雄主所有”這段話下面同樣也有一條橫線,并且不知被誰在旁邊寫下了百分之三十這樣的數(shù)據(jù)。
阿諾若有所思,不知想起什么,把書翻到了最后一頁,右下角有一枚純黑色的羽翼勛章圖案,但不知道為什么,蹭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紅筆墨痕。
他在那細微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紅色墨痕上定格一秒,然后重新將書合攏,原樣放了回去,沒有再做任何多余的動作,換好衣服下了樓。
楚綏沒有動筷子,一直在等著他,見阿諾下來,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出聲道:“吃飯吧�!�
他餓的都快前胸貼后背了。
阿諾神色如常,看起來溫文爾雅,聞言笑著往他的餐盤里夾了一塊點心,然后將袖口的扣子整理好,在對面落座:“抱歉,讓您久等了�!�
他們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面對面的用過餐,哪怕全程無交流,但氣氛就是和楚綏單獨在家的時候有很大的不同,一下子有了人氣般,連冰涼的房間都有了溫度。
楚綏都不用夾菜,每次吃的差不多了,阿諾就會不動聲色把堆滿的菜碟放到他手邊,然后再將他的空碟子拿走,禮尚往來,楚綏見狀也給他夾了幾筷子菜。
這對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小被伺候長大的楚綏來說,絕對是一件破天荒的事。
阿諾將他夾過來的菜都一一吃干凈,片刻后放下筷子,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楚綏笑了笑。
楚綏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阿諾有時候很內(nèi)斂,有時候卻又很直白:“我在想,您很好……”
楚綏饒是天生厚臉皮,也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聞言正欲說話,卻聽阿諾繼續(xù)道:“如果別的雄蟲也能和您一樣就好了�!�
楚綏總覺得這句話有深意,卻又抓不住什么,聞言也沒在意,心想那些脆皮雞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樣:“每只蟲都是不一樣的,我只有一個,你也只有一個,不可能完全相同,跟性別沒關系。”
真是見鬼,楚綏心想他居然也有跟人講大道理的一天。
阿諾神色不變:“如您所說,確實和性別沒有關系,真是遺憾,那些雄蟲不能同您一樣優(yōu)秀,所以……”
他不知想起什么,后面的聲音逐漸消弭于無形,避而不提,給楚綏盛了碗熱湯,輕輕擱在桌上,藍色的眼眸看向他,帶著單純的亮光:“雄主,過幾天就是軍部的授勛儀式了。”
啊,這求表揚的場面真熟悉。
楚綏不動聲色喝了口湯,也沒戳穿,順著往下問:“有你嗎,再往上升是什么位置來著?”
阿諾聞言眼中的笑意深了幾分:“是上將�!�
楚綏恍惚間產(chǎn)生錯覺,看見了一只藍眼睛的貓正趴在桌子邊,眼巴巴的看向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一動一動,正在求表揚。
楚綏頓了頓,心里莫名想笑:“是嗎,那挺厲害的�!�
那只“貓”的耳朵晃的更歡了,雖然語氣聽不太出來:“是您的功勞,我會為了您繼續(xù)努力的�!�
楚綏心想再努力那不就是帝國的元帥了,蟲族四大軍區(qū)中目前僅有兩位元帥,不過早就退休了,僅僅只是榮譽掛名,年輕一輩里阿諾絕對能拔得頭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楚綏道:“那你就繼續(xù)努力吧�!�
之后的幾天,第三軍第四軍清剿異獸歸來,星網(wǎng)都在報道這件事,勉強壓住了前段時間腥風血雨的修訂律法事件,阿諾和阿爾文同期晉為上將,接管了各自所在的軍區(qū)大權,正式成為了帝國聯(lián)盟會的一員。
楚綏從網(wǎng)上訂了一本新的律法書,正在焦頭爛額的修改后面的內(nèi)容,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很快以阿爾文為首的自由盟成員就會在帝國議會上提出廢改雄蟲保護法的要求,并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讓其他元老忽略雄蟲信息素可以安撫血脈暴亂的軍雌這一事實,全票通過。
雄蟲群體怎么可能同意呢,他們自命不凡慣了,完全沒有意識到已經(jīng)變了天,對于廢除保護法這件事事持堅決的反對態(tài)度,并且上躥下跳的鬧事,像是挑釁一般變本加厲的虐打雌侍,最后都被軍隊帶走關押了起來,僅有零星幾個雄蟲幸免于難,接受調(diào)查后就被放了出來。
舊路重走,楚綏不知道自己的結(jié)局會不會改變,心里還算平靜,也許多活了一世,有了別的想法和念頭,固有的思維也產(chǎn)生了改變。
他覺得大可不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雄蟲對雌蟲好一點,令后者心甘情愿的奉獻忠誠與生命,這二者并不沖突,不過現(xiàn)在這個局面,是大勢所趨,也是咎由自取。
楚綏想起了他在軍部上班時,認識的一些雌蟲,大多數(shù)都是和阿諾很像的。
簡單,直白,小心翼翼,稍微對他們好一些,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看。
認識了迦文之后,他也通過對方的圈子了解到,并不是所有雄蟲都和卡佩切爾西一樣糟糕,也有少數(shù)一些雄蟲不會隨意虐打雌蟲,但也只是少數(shù)。
楚綏看著還剩下小半的律法書,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筆,只覺得任重而道遠,正準備歇一會兒,手腕上的光腦忽然響了起來,又是迦文發(fā)來的通訊請求。
楚綏早就過了焦慮期,與之相反的則是迦文,對方現(xiàn)在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火燒眉毛似的天天跳腳,點擊接通之后,聲音更是天塌了一般絕望:“完了完了,楚綏,你快看星網(wǎng)新聞!”
楚綏懶得看:“你直接說吧,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淡定似乎感染了迦文,后者的情緒終于平靜了幾分,整理了一下混亂的語言程序,這才道:“聽說帝國聯(lián)盟會正在對廢除雄蟲保護法這件事進行投票,星網(wǎng)記者全程直播,他們?nèi)蓖ㄟ^,你的雌君也投了贊成票!”
重點在后面一句。
不過楚綏早就猜到了,聞言只是嘀咕道:“這么快�!�
迦文懷疑他沒聽清,又認真重復了一遍:“你的雌君阿諾也投了贊成票。”
楚綏加快了看書的速度:“我知道,還有什么消息嗎?”
阿諾最近似乎很忙,早出晚歸,楚綏也忙的暈頭轉(zhuǎn)向,根本沒什么時間去看新聞。
迦文瞠目結(jié)舌,沒想到楚綏對于這件事這么淡定的就接受了,相比之下好像顯得他有點太大驚小怪了,聞言壓低聲音道:“帝國好像已經(jīng)研究出了可以抑制軍雌血脈暴亂的藥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說還在實驗中,但我覺得八九不離十了,不然那些元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全票通過�!�
楚綏心想果然研究出了抑制藥,怪不得上輩子雌蟲會毫無壓力的造反,直接把雄蟲關押起來鞭打懲處,頓了頓:“你繼續(xù)說。”
迦文似乎想起什么來氣的事,在那頭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群沒腦子的蠢貨,看見雌蟲要求懲處他們,居然把鞭打雌侍的視頻上傳星網(wǎng)公開挑釁,惹了眾怒,現(xiàn)在雄蟲保護協(xié)會已經(jīng)被帝國下令正式解散了!”
換言之,唯一能幫雄蟲說話的組織也正式宣告崩塌了,他們現(xiàn)在就像當初從松塔餅干上掉落下來的櫻桃,已經(jīng)岌岌可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