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心！”
陸潛在身后猛地將她拉回來，兩人退了幾大步，干脆又退回剛才的路邊這一側(cè)。
驚魂未定。
“你……沒事吧？”
舒眉看著他復(fù)雜又充滿驚懼的神情，忍不住問了一句。
陸潛卻突然緊緊抱住她。
“林舒眉……”
他心臟跳得飛快，像要爆裂開來一樣，紛至沓來的往事片段，不完整，卻瞬間打斷他所有的思緒。
腦海里只剩一個名字，她的名字。
“喂，你怎么了，又頭疼嗎？”她在他背上拍了拍，“要不要去醫(yī)院？你別昏啊，我……我抬不動你！”
其實是他這個手動擋的小皮卡，她不會開！
陸潛抱了她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腦海里那些關(guān)于她的記憶碎片終于在她真實體溫的慰藉下慢慢歸位。
他松開胳膊，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我……送你回去�！�
合歡未已，離愁相繼。
他一路送她，走得很慢，到了門口仍舍不得離開。
林舒眉覺得他有點怪怪的：“我看你臉色不對，等會兒叫姚叔送你，你自己不要開車�！�
“我沒事。”
“陸潛。”
“嗯，好，我叫姚叔送我�！�
林舒眉站在臺階上朝他擺擺手：“我先進(jìn)去了，你路上小心點�！�
“嗯。”
大門在他眼前關(guān)上。
他沒有立刻轉(zhuǎn)身離開，而是就地在臺階上坐下來，腦袋抵在旁邊的雕花圍欄上。
這是他熟悉的地方，結(jié)婚后，他就搬到這里來，跟林舒眉一起住。
陸潛，你穿西服還挺好看啊！
林舒眉，我們之間沒有感情，遲早是要離婚的。
陸潛，我換了房間的窗簾和床單，是不是比之前的大紅大紫好多了？
林舒眉，最近科室檢查，我要加班，晚上不回來。
陸潛，這是我們自己在山坡上種的桃樹結(jié)出的桃子，很丑，可是很甜啊，你要不要嘗嘗？
林舒眉，你的目的不是錢嗎？我喜歡誰，跟你有關(guān)嗎？
陸潛，你個混蛋……輕一點，會痛！
林舒眉，我再也不想跟你吵了，我們離婚！
陸潛，我懷孕了。
陸潛，我這兒有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你要看看嗎？
陸潛，大家都坦誠一點，請你至少不要騙我。
陸潛，你怎么回事……你醒醒！聽得到我說話嗎？你醒過來！
陸潛！
……
喂，你別哭了……是摔到哪里了嗎？很疼嗎？
我打碎了這么貴的東西，要傾家蕩產(chǎn)了！
嘁，你懂什么叫傾家蕩產(chǎn)嗎？喏，別哭了，這個冰淇淋給你吃，味的。
謝謝……陸哥哥。
陸哥哥什么鬼，難聽死了，你叫我陸潛吧。
那你叫我林舒眉。
呵，小舒眉。
他伸手在她腦袋上按了按，趁機揉亂她的頭發(fā)。
她那時營養(yǎng)不良，頭發(fā)又黃又澀，長大以后，脫胎換骨似的換了一頭烏黑，卻還是纖細(xì)，又軟，不像她的脾氣那樣剛硬。
他卻再也沒有那樣親昵地揉過她的頭發(fā)。
是的，很多事，他都想起來了。從兩人兒時相識，到婚后的種種，清晰卻又紛亂地在腦海中呈現(xiàn)。
只是出事之前的那一段記憶，仍是空白。
曾一度引發(fā)他們爭吵的那個“她”，也絲毫沒有印象。
第52章
白夫人（2）
林舒眉拉開冰箱，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檸檬水。
喝完，又倒一杯霞多麗，仍然無法靜下心來。
不知是秋燥還是什么，總覺得還有未了的事兒。
她想到陸潛寂靜的側(cè)臉，明明是想要安慰她才有的笑意，卻又有一點點藏不住的靦腆。
被大卡車嚇到了，虛驚一場，他露出有點夸張的驚懼和復(fù)雜的神情。
她放下酒杯，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牽引著，走到大門口，拉開門。
坐在臺階上的人立刻回轉(zhuǎn)頭。
他果然沒走。
“你怎么還在？”
陸潛扭身站起來，不說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就這樣隔著短短的距離看著她。
“你眼睛怎么這么紅？”
哭過了？還是風(fēng)沙迷了眼睛？
他搖搖頭。
林舒眉嘆口氣，讓出門邊的位置：“你先進(jìn)來�！�
…
昨宵今日，一模一樣的心醉神馳。
舒眉感覺自己可能到了如狼似虎、坐地吸土的年紀(jì)，沒有也就算了，一旦被跳起來，那絕對是食髓知味，最好能定時定量來一發(fā)。
心神歸位，終于能踏實睡個好覺。
她轉(zhuǎn)了個身，身后的人卻不消停，大有再深耕一遍的意圖。
“我好困�！�
“那你睡你的，我來就好�！�
“陸潛，你是不是小電影看多了你！這個不打配合，你怎么自己來啊……啊！”
事實證明，男人是有辦法的，只不過在她的認(rèn)知里，幾乎可算作有潔癖的陸潛絕對做不出來。
打臉來得太快，這家伙絕對什么都做得出來。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尾死魚了。
他還不肯放過她：“抱一下�！�
被他從身后抱著，她也能感覺到他的心跳，興奮，強健，跳得飛快。
曾經(jīng)的命懸一線，氣若游絲，都像是上輩子的事。
“你不困��？”她問。
“不困。之前睡了三年，差不多把這輩子的瞌睡都睡完了�！�
“那你要不要回你的地盤去睡？”
反正也不遠(yuǎn)。獨居的時間久了，她還是不太習(xí)慣跟人一起睡��！
“眉眉好狠心，用完就要趕人走�！�
“不是……”
“那這回又是什么約定，或者什么報答？”
林舒眉沒好氣兒地說：“是啊，有錢了不起，看在你為酒莊出錢又出力的份上，我就委屈一下唄�！�
“可報答不是應(yīng)該你給我……，剛才明明是我給你……”
舒眉怒：“你想都別想！”
“好，不想了，下次再想。”他笑著收緊胳膊，“睡覺了，好不好？”
這會兒她又不困了，瞌睡蟲都讓他趕跑了。
壁燈柔黃的光亮幽暗地籠著他們，她意識渙散之前，聽到他輕輕在耳邊說：“對不起�！�
“干嘛說對不起？”
“上一次，在我那里，我不該說那些話，惹你生氣�！�
傷人以言，深于矛戟。
何況還是他愛的人。
“都說不要提了，我也有不對�！�
“嗯，還有……”
“還有？！”
他掖了掖被角，又親她頭發(fā)：“還有很多事……我們以后再說，�！�
。
...
陸潛白天要料理餐廳，總是很早就起來，晚上9:30打烊，全部收拾好，最快也要10:00以后了，但他還是有空就往酒莊這里跑。
偶爾一次走的晚了，就被上門的高月撞見。
高月反應(yīng)超快，指著林舒眉：“噢……你睡前夫！”
“有得用就別浪費。”林舒眉先拉開門，把還不舍得走的陸潛塞出去，然后攤手道，“你這孕婦不是嗜睡嗎？怎么這么大早就跑我這兒來了？”
“嗜睡的階段已經(jīng)過去了，我現(xiàn)在胃口特別好，每天都是活生生餓醒的，看來肚子里這臭小子開始往我身上貼膘了。你這兒不是有位網(wǎng)紅大廚嗎？我就來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沒有�！�
“哦，那我去把陸潛叫回來�！�
高月哈哈笑：“我開玩笑的啦！前段時間我反應(yīng)大，又吐又嗜睡的都顧不上關(guān)心你，就害你被人欺負(fù)了。那個湯慕澤沒把你怎么樣吧？你有什么想法沒有，咱們?nèi)グ饣匾怀前�？�?br />
“算了，何必在無關(guān)緊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我沒有什么野心，把手里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今年最后一批葡萄到了采摘季，她每天都往葡萄園跑，還有經(jīng)銷商的合作必須繼續(xù)去談，整天忙得腳不沾地。
好在之前談好的合作并沒有因為慕盛集團(tuán)的并購計劃不成而擱淺，經(jīng)銷商們對她的態(tài)度，跟之前相比也沒有什么變化。
看來湯慕澤并沒有打算對她趕盡殺絕的意思。
也不是深仇大恨，沒到那個份上。
“你想想辦法把那批沒清關(guān)的酒給放出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去問了。”高月說，“我還想著，老虎不發(fā)威把我們當(dāng)hellokitty呢，我這才幾天不在江湖行走，老高家的臉面就不好使了？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人家說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還輪不上我出馬呢！”
“解決了？”
“是啊，你放心，這兩天就能清關(guān)讓你去提貨了！”
林舒眉皺眉：“是湯慕澤嗎？”
“我看不像，給你挖坑使絆子的人就是他，有陸潛這一招出其不意，他不繼續(xù)糾纏就已經(jīng)算仁義了，還能指望他幫你把那批酒給放出來？我看他巴不得你撐不住，回去求他呢！”
不是他，那是誰？不是湯慕澤，也不是高月，誰還有這個能量，搞定他們這幾個月來焦頭爛額都沒有搞定的事？
至少也是跟湯慕澤一方旗鼓相當(dāng)?shù)娜宋锪恕?br />
“喂，你好了沒有？我好歹也給你帶來了一點好消息，能不能帶我去陸潛的餐廳吃一頓啊，開業(yè)到現(xiàn)在我還沒好好吃過呢！”
孕婦最大，都開了口，誰還能說不行呢？
林舒眉開車帶著美滋滋的高月去了陸潛的餐廳。她們特意錯開了午飯的高峰期，但餐廳里還是坐了不少人，看來生意不錯。
她們點了招牌的龍井鹽烤大蝦、海鮮芝士釀茄盒、酸湯藤椒魚柳和雜糧混蒸的糯米飯，吃的高月幾乎淚流滿面。
“太好吃了！我要是有個這樣又帥又會做飯的前夫，我也跟他睡�！�
“你這話別讓唐勁風(fēng)聽見，否則他又覺得是我?guī)哪��！?br />
高月鼻孔里哼了一聲：“他敢嗎？不過他也會做飯就是了，咱們不愧是好姐妹，挑男人的眼光也差不多�！�
陸潛新聘的主廚認(rèn)得林舒眉，特意出來詢問她們，菜品怎么樣，合不合口味。
“陸潛呢？”她問。來了就沒看見他人。
“他去漁市挑螃蟹了�！�
螃蟹？
“還有生蠔，秋冬季的主打，我們打算加一個XO醬烤生蠔�！�
高月竊笑：“生蠔壯陽，這男人啊，下般身想什么都反應(yīng)在菜譜上了。哎，話說，你們最近嗯嗯啊啊，有沒有做好措施啊？你享受歸享受，萬一懷孕了就麻煩了�！�
兩人現(xiàn)在畢竟還不到心無芥蒂完全和好的階段，鬧出個孩子來，只會把事情變得更加復(fù)雜。
林舒眉嗯了一聲，問：“你吃飽了沒？吃飽了我讓他們上甜品了�！�
“好呀好呀，甜品我也很期待�！�
晚上，陸潛就拎著一兜螃蟹回來，看到她有些驚喜：“我聽說你中午跟高月一起過來吃飯，怎么這會兒還在？”
“股東視察業(yè)務(wù)，怎么，不歡迎�。俊�
陸潛爬到她坐著的梯子上來，攬住她的腰好一通吻：“感覺到了嗎？”
“什么？”
“對股東太太的歡迎。”
她呸了一聲：“我是看你這手繪墻這么久還沒畫完，實在看不下去，決定一鼓作氣給它畫完算了�！�
“今天怎么有空？”
其實他自己一個人，每天打烊后畫一點，現(xiàn)在早就畫完了。
他就是在等她，等她有時間，或者任何時候想起來，他可以陪著她一起畫完，這樣才有意思。
林舒眉道：“我一點都不空，下午去了趟港口。想到你這里酒應(yīng)該消耗得差不多了，就親自給你送酒來。還有，之前清不了關(guān)的那批酒解決了。”
“真的？”
“嗯�！�
“那太好了！值得慶祝，我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做什么，你買的螃蟹？”
她掃向被他隨手丟在一邊的那一兜無腸公子，啊地驚呼一聲。
“螃蟹……螃蟹跑出來了！”
求生欲太強了，就這么一會兒工夫，張牙舞爪地爬得到處都是。
陸潛笑：“估計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猜到自己要被煮了，忙著逃命呢。”
“不是說要做冬季主打嗎？你就買這么幾只？”
“哪兒啊，今天漁市里有熟識的老板介紹我直接上漁船去挑的。給餐廳買的量，他們會每隔一天定時送來，都談好了。這些只是他們順手送給我嘗鮮的，正好試試新菜。來，幫個忙，把它們都捉進(jìn)來�！�
他拎了個桶，彎著腰把這些青黑色的“逃兵”一只只抓回來。
林舒眉還是有點怵小動物，這些活物在眼前爬來爬去，她就有點……
她想起在網(wǎng)上看到的小視頻——被一群螃蟹圍住，不得不縮在墻角，仿佛默念“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的英短藍(lán)貓。
她現(xiàn)在就有點那個慫樣。
陸潛還偏要說：“原來你連螃蟹也怕，你不是喜歡吃嗎？要煮熟了才不怕嗎？”
“誰說我怕了！”
她就是經(jīng)不起激，從梯子上三兩步就蹦下來，差點踩到一只，連忙抬起腳：“不就捉個螃蟹嘛，有什么難的！”
最近的那只朝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橫著朝一旁爬開了。
這年頭，連個螃蟹都鄙視她！
她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撲過去，從窩在柱子旁的那一堆“疊羅漢”里，簡單粗暴地拎住了一只蟹腳。
突然騰空的失重感，讓這只蟹將軍動得更厲害了。
舒眉兩個手指都捏不住它，背上已經(jīng)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朝它齜牙咧嘴一番，就高喊：“陸潛！”
他拎著桶跑過來，還沒到跟前，她已經(jīng)忍不住把手里的東西甩向他，不偏不倚，正好落進(jìn)他的桶里。
兩人都是一愣。
“好球�！�
陸潛評價道。
第53章
公釀1號
林舒眉一臉嫌棄，但到底還是跟陸潛一起把脫逃的螃蟹都抓回水桶里了。
“現(xiàn)在要干嘛？”
她看著他在廚房里一通眼花繚亂的操作，還架起了pad和補光燈，不由問道。
“吶，你站到這個位置來，可以看到我做菜，如果我喊停的話，你幫我關(guān)一下攝像頭。”
她反應(yīng)過來：“你還在做那個美食直播嗎？”
“嗯，就當(dāng)是個愛好吧，廣告效應(yīng)倒是其次，我覺得做好吃的有人分享的感覺挺好的�！�
她忍不住蹙眉：“這樣沒問題嗎？”
畢竟網(wǎng)絡(luò)暴力的事情剛平息不久，就算他的反應(yīng)看起來像是沒有感覺，但不等于沒有實質(zhì)的傷害。
“放心吧，誰也不可能一輩子活在別人的評價里。了解我的人，不需要解釋；不了解的，不配我的解釋，這樣想也就好了�！�
“齊醫(yī)生怎么說？”
“她覺得ok啊，她也關(guān)注我直播，學(xué)著怎么做菜�！�
他大概也知道她不信，拿手機撥通了齊妍的視頻，直接遞給舒眉：“你自己問她�！�
視頻通話簡直秒通，舒眉一時措手不及：“呃……呃，齊醫(yī)生你好。”
“林小姐，你好呀！”齊妍倒是很自在也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晃了晃手里的水晶杯，“我最近每天下班回來就喝你一杯你上次品酒會送的酒呢，味道很不錯�！�
“你喜歡就好。”
“陸醫(yī)生又做菜呢？今天做什么菜，直播嗎？我趕緊開電腦去�！�
“南洋辣椒炒螃蟹�！标憹撀犚娝膯栴}，在一旁大聲回答她，“舒眉不放心我做直播，你可以跟她解釋一下醫(yī)囑嗎？”
林舒眉狠狠瞪他一眼，拿著手機走到廚房間外面去了。
“不好意思啊齊醫(yī)生，他就這德行�！�
“沒關(guān)系，陸潛確實跟以前同我哥哥做同事的時候不太一樣了，不過也許那時候才是偽裝，現(xiàn)在反而才是真正的他�！�
舒眉抬眼看了看隔了一層玻璃墻的廚房里，正低頭專心打蛋的陸潛，聲音低下去，問齊妍道：“他……最近的治療有什么進(jìn)展嗎？”
心理醫(yī)生是她幫他聯(lián)絡(luò)的，法律上來說，他們沒有離婚，就算他喪失行為能力，配偶也是監(jiān)護(hù)人，她還是理應(yīng)關(guān)心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