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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夫人,您跪了這么久,佛祖一定看到了您的誠心,您身子不好,奴婢還是扶著您起來吧!”

    寶珠的聲音焦急中帶著哽咽,看著已經(jīng)虛弱不堪,卻還跪在佛前虔誠祈禱的沐云書,一顆心早已經(jīng)揪成了一團(tuán)。

    夫人已病了多日了,可府上沒一人過來看望,她怕夫人傷心,只能謊稱小姐也病了,怕過了病氣給夫人,這才沒有來。

    夫人聽說后,撐著病重的身子跑來佛堂為小姐祈福,幾個時辰了滴水未進(jìn),她實(shí)在擔(dān)心得緊。

    可沐云書只是擺了擺手,若不是怕自己這副病容嚇到欣兒,她真想去看看她怎么樣了。

    “娘親!”

    一聲甜甜的呼喚從佛堂外傳來,讓佛堂里的兩個人齊齊轉(zhuǎn)過了頭,這聲音沐云書太熟悉了,這是她的欣兒在叫她。

    “是欣兒來了?”

    沐云書激動地想要起身去看婁欣兒,可她跪得太久,身上使不出任何力氣。

    寶珠忙走過來扶住了沐云書,攙著她走出了佛堂。

    只是兩人并沒有看到婁欣兒的影子,寶珠意外地道:“夫人,聲音好像是后院傳來的,小姐可能在后面呢!”

    可佛堂的后面住著沐云書那帶發(fā)修行的大嫂,欣兒怎么會來這里呢?

    緩步繞過回廊,兩人就來到了佛堂的后院,沐云書以為這里應(yīng)該是青燈古佛,沒有半點(diǎn)煙火氣的,可入目的景色讓她整個人都看癡了。

    院子極美,四周的墻壁上爬滿了薔薇花,中央特地挖了池塘,里面養(yǎng)著十幾條手臂長的錦鯉,一看就是喂養(yǎng)了多年的。

    樹上還掛滿了花燈,每一盞燈上,都有漂亮的題字。

    “兩情若是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

    這一字一句,像是一根根繩索,死死勒住了沐云書的心,痛得她無法呼吸。

    不為別的,因?yàn)檫@些字她太熟悉了,都是出自她夫君之手!

    那個如同天上皎月的清冷男人,從未與她說過一句暖心的話,她以為是他不懂表達(dá),卻不知他把所有的溫暖都給了別人!

    沐云書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漸漸麻木,她沒有勇氣往前走了,可不待她逃離,耳邊又響起了那個她時時惦念的聲音。

    “娘親,欣兒好想你啊!你都不知道,那個老妖婆病倒了,她還想讓我去陪她,我才不會去呢,我只想陪娘親你!”

    顯然,這句話并不是對沐云書說的,她透過葉子縫隙,瞧見了庭院里對話的那對女子。

    年長些的穿著一襲素衣,生得秀雅絕俗,一顰一笑是說不出的楚楚動人,若不是沐云書認(rèn)得她就是她大嫂楚氏,怎么也想不到這女人與她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妖婆”是同齡人。

    而年紀(jì)小一些的,就是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養(yǎng)女,婁欣兒。

    “你啊,怎么說她都教養(yǎng)你一回,你不該這樣說她!”楚氏佯嗔了婁欣兒一眼,用食指點(diǎn)了一下她的額頭。

    婁欣兒委屈地低聲嘀咕道:“她算什么養(yǎng)我,她寧可花銀子給外頭那些低賤的流民,也不愿給我買首飾、裙子,還讓我學(xué)那么多禮儀規(guī)矩,逼我學(xué)男子才看的四書五經(jīng),她是把我當(dāng)揚(yáng)州瘦馬來培養(yǎng),想讓我利用我給她賺銀子,根本不是真心待我的!”

    楚氏無奈搖搖頭,“不管怎樣,她都是你的長輩!”

    “好了,你莫說欣兒了,那女人根本不配做欣兒的長輩�!�

    一個長身如玉的男子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是熱騰騰的湯,應(yīng)該是剛熬好的。

    男人已經(jīng)接近不惑之年,可他的容貌仍然俊逸非凡,尤其看著楚氏時,那眼里的光彩,猶如美玉上瑩潤的光澤,柔和又堅(jiān)毅。

    這是沐云書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原來,他的夫君也會笑,也會對人噓寒問暖,會為人洗手作羹湯,只是那個人不是她。

    她十五歲嫁入落敗的婁家,婁鶴筠剛與她拜了堂就匆匆趕往任上,只留下一家老小讓她照料,她雖無助,但還是幫他撐起了這個家。

    四年后,他返回京城,說是因?yàn)椴賱诙昧酥丶�,她沒日沒夜照料他,幫他尋醫(yī)問藥,即便她們的夫妻關(guān)系有名無實(shí),她也從未抱怨過,后悔過。

    當(dāng)他說害怕沒有孩兒,老了清冷孤獨(dú),她便尊重他的意見,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孤兒。

    看著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曾經(jīng)那些想不通的事情變得既清晰,又諷刺。

    寶珠的臉上同樣沒了血色,她驚詫地看著庭院里的三個人,抖著聲音道:

    “相爺怎么會與大夫人……不,怎么會與思云居士在一處!他們可是叔嫂��!還有小姐怎么會叫思云居士娘親?難道她是思云居士的親生骨肉?”

    真相已經(jīng)呼之欲出,只不過寶珠實(shí)在不敢相信!

    這時,樓鶴筠小心翼翼地盛出一碗湯,吹了幾下遞到楚氏面前,“這是狗肉燉雙冬,補(bǔ)中益氣,溫腎助陽,對你的病有好處,你多喝一點(diǎn)�!�

    婁欣兒笑嘻嘻地道:“娘親,你可知道這狗肉是哪里來的?這是那老妖婆身邊的阿旺!誰讓它瞧見您就叫,這回它再也叫不出來了!”

    “這……是弟妹的愛寵?你這孩子,怎么能……哎,她知道后一定會很難過吧! ”楚氏一臉擔(dān)憂,雙手合十,低低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樓鶴筠不以為意地道:“畜生而已,怎有你重要,你就是心善,別想那么多了,身子要緊!”

    幾人余下的對話沐云書已經(jīng)聽不清了,耳邊像是刮起了狂風(fēng),呼呼作響,胸膛里似脹滿了氣,呼不出去,也吸不進(jìn)來。

    他們居然殺了她的阿旺,只為給那個女人熬湯!

    沐云書猛地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下意識伸手去捂住嘴,手已經(jīng)被她咳出的血染得猩紅。

    “夫人!”

    寶珠驚叫著抱著向下沉去的沐云書,剛想呼救,就瞧見院門里踏進(jìn)來幾個人。

    “誰?誰在那里!”

    第2章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一道質(zhì)問聲從院門處傳出,寶珠瞧見來人,眼里閃過一絲欣喜。

    “夫人,是老夫人!她不會允許相爺做出這樣混賬事的,她一定會給您一個公道!”

    沐云書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般,她想要叫住寶珠,卻已然來不及。

    昏昏沉沉中,她瞧見婆母一臉狠厲地命人將寶珠的嘴巴堵住,然后把她朝水井邊拖去。

    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去阻攔,頭上卻突然傳來錐心刺骨的痛。

    鮮血從額頭上流下來,染紅了她的眼。

    意識渙散前,她聽到了婆母含著怨氣的聲音,“沐氏,乖乖死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好么?為何總是給人添晦氣!”

    ……

    “沐氏,沐云書!我在與你說話,你聽沒聽到!”

    耳邊的聲音忽然變了調(diào)子,沐云書艱難睜開眼睛,就看見一位眉頭緊鎖的中年婦人正不悅地看著她。

    正是她的婆母許氏。

    可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難道到了地府也要受婁家人的欺辱?

    不要,她為婁家做牛做馬,卻換得那樣的下場,如果她死都不得安寧,那寧可鬧個魂飛魄散,也不叫婁家人好過!

    “夫人,二少奶奶昨夜看了一夜的賬本,實(shí)在是太累了,要不然您就讓她休息一會吧……”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沐云書下意識轉(zhuǎn)過了頭,正瞧見寶珠一臉懇切地看著許氏。

    說是寶珠也不太準(zhǔn)確,這更像是寶珠十幾年前的樣子。

    待看清房里的布置,沐云書一顆心飛快跳動了幾下,她忽然意識到,她似乎還活著,并且回到了過去。

    許氏見沐云書臉色確實(shí)差得要命,這才緩和了一些口氣:

    “我也不是逼你,可你知道,鶴筠已經(jīng)外放四年了,你們成親四年卻一直分別兩地,這也不是個辦法!今年考核鶴筠的成績不錯,只要走動走動,是可以調(diào)回京城的!你們大姐姐已經(jīng)打問好了,那吏部文選司郎中的夫人最喜歡珠寶首飾,我若沒記錯,你手里應(yīng)有一間不錯的首飾鋪?zhàn)�,正好可以送予卜夫人哄她開心�!�

    耳邊許氏的話與記憶中的緩緩重疊,一字不差,沐云書更加確定她是真的重生了!

    壓下心里的激動,沐云書抬起頭看向許氏。

    許氏不到四十歲,長相雖不出眾,保養(yǎng)得卻很好,面相頗為和善,可外面的人不知道,這是個端起碗吃肉,放下碗便罵人的主兒。

    她一直嫌棄她出身商賈,配不上他兒子,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卻都要用她的嫁妝來打點(diǎn)。

    沐云書用圓潤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桌子的邊緣,心思飛快轉(zhuǎn)動起來。

    她已經(jīng)回憶起現(xiàn)在是哪一年,是她十九歲,嫁給樓鶴筠的第四年。

    就是這一年的夏天,大奉爆發(fā)旱災(zāi),許多州府顆粒無收,大量流民涌入了京城。

    回京述職的婁鶴筠帶她出行,正好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小丫頭被人欺辱,在樓鶴筠的游說下,她將那女孩帶回了婁府。

    婁鶴筠以身體不好,可能無法留后為由,勸她收養(yǎng)了這個女孩,見婁府眾人都很喜歡這漂亮伶俐的小丫頭,她便同意了,給她取名婁欣兒。

    現(xiàn)在想想,婁鶴筠定是故意帶她去見婁欣兒的,雖然被她收養(yǎng)只得了養(yǎng)女的身份,那也好過被人知曉她真實(shí)的出身!

    想到樓鶴筠居然與那人生下一個孩子,沐云書胃里一陣翻騰,差點(diǎn)忍不住惡心地吐了出來。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了沒有?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不舍得拿銀子幫鶴筠打點(diǎn)?云書,你可不能這么糊涂,現(xiàn)在外頭這么亂,鶴筠若是不能回京,很有可能會出事的!你難道想守寡抱著你的金銀過日子不成?你無兒無女,以后能指望誰?還不是指望我們鶴筠!而且,你是他的妻,你們本就是一體,你的就是他的��!”

    許氏嚴(yán)厲的聲音傳入沐云書的耳膜,讓她頭痛欲裂。

    她不由在心里咒罵了自己兩聲,婁家就是一群吸血蟲,她前世怎么就看不清,還要替他們賣命呢!

    用食指揉了揉太陽穴,沐云書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道:“兒媳能指望的,當(dāng)然是我自己,夫君現(xiàn)在不也指望著我?難保以后一直如此!”

    許氏冷了臉,惱道:“你這是什么話!你也就能拿出點(diǎn)銀子應(yīng)急罷了,你以為銀子是萬能的?”

    沐云書眼里露出幾分嘲諷,真是笑死,前世他婁鶴筠的副相之位怎么來的?還不是靠她幫他打通人脈才一步步爬上去的。

    憑他的能力和那自負(fù)的性子,如今的從六品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前世,她以為夫君是個高風(fēng)峻節(jié)的君子,可笑他只是在她面前裝君子而已。

    楚曼娘��!那是他的大嫂,是婁家大爺?shù)奈赐鋈�!樓鶴筠居然惦記著自家嫂嫂,還與她偷偷生下一個女兒,爬灰的都沒他臟!

    怪不得樓鶴筠會想辦法讓她認(rèn)下婁欣兒這個養(yǎng)女,這樣的身世他哪里有臉公之于眾!

    為了給心愛的嫂嫂守節(jié),婁鶴筠竟一直以生病推脫,成親十五載都沒有碰過她。

    最重要的是,樓鶴筠這樣拙劣的借口她還信了,她兢兢業(yè)業(yè)照顧他,照顧婁府,賺錢幫他打點(diǎn)運(yùn)作,終于將他送上高位,可最后,他們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把她身邊所愛一個個奪走,她真的好恨!

    沐云書勉強(qiáng)將恨意收斂,抬眸看向許氏:“母親說笑了,銀子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銀子卻是萬萬不能的,母親既然覺得銀子沒有用處,那這次考核,憑夫君本事就是,相信夫君不用攀附關(guān)系,也能憑自己的本事調(diào)回京城�!�

    老夫人被沐云書說急了,可她現(xiàn)在要用她,又不好跟沐云書翻臉,忍了好一會兒才緩和了口氣,拉過沐云書的手柔聲道:

    “母親不是說你無用,就賢惠這一點(diǎn),很多人都及不上你,你也不想想,你若不賢惠,我們鶴筠那么出眾的人怎會迎你進(jìn)門呢!好了,莫耍小性子,母親知道你這幾日累了,這兩日我?guī)湍憷碣~,你去休息一會兒,醒來就把那鋪?zhàn)拥钠鯐页鰜戆伞!?br />
    第3章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許氏不容分說地做了決定,像是害怕沐云書會拒絕一樣,急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已經(jīng)收到消息,過不了多久鶴筠就會回來了,母親就不打擾你梳洗打扮了,你放心,這兩年你在婁府沒功勞也有苦勞,鶴筠回來,母親會在他面前好好夸贊你的!”

    說著話,許氏眼里有不屑一閃而過,在她心里,只要搬出兒子來,不管她提什么要求,沐云書最終都會妥協(xié)。

    可能是懶得再哄沐云書了,話音一落,她就起身出了門去。

    門被隨意關(guān)上,寶珠咬著唇,一臉氣悶地對沐云書道:“夫人這是什么話!好像您除了賢惠就一無是處了!您明明很優(yōu)秀,配二爺綽綽有余!婁家真是忘了當(dāng)年求娶您時低三下四的樣子了!”

    沐云書淡笑,婁家人一直是這樣的,反復(fù)在她面前提起她商賈的身份,讓她覺得婁家娶她是施恩,花著她的錢還要讓她感恩戴德。

    她家是隴西富商,做藥材起家,門第與早已落魄的婁家相比,并不差什么,可商女這身份被婆家反復(fù)提及后,她也自覺矮了婆家一截,只能用盡辦法對她們好,來彌補(bǔ)這個差距。

    她用嫁妝和賺來的銀子撐起婁府,最后卻換得個兔死狗烹的結(jié)局,真是可笑。

    想起許氏管夫人要鋪?zhàn)拥氖�,寶珠心中焦急�?br />
    “夫人怎能如此過分!那首飾鋪?zhàn)涌墒悄迠y里最賺錢的一間了!不說鋪?zhàn)�,里面那些首飾得值多少錢?您撐著婁府一百多口人的開銷,幾個姑奶奶的嫁妝要您操心,三爺四爺交朋會友也都記在您的賬上,夫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把鋪?zhàn)铀统鋈チ耍袥]有算過那是多少銀子��!”

    沐云書看著寶珠那精巧的瓜子臉,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這丫頭原來這么可愛的,她都快忘了她年少時的樣子了,前世她幫她撐著婁府,一生沒有嫁人生子,這一世,她不會再讓她吃前世的苦了。

    寶珠看著夫人對自己笑,心里毛毛的,“奶奶,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笑得出來��!您真的要將那鋪?zhàn)铀统鋈�,幫大爺打點(diǎn)?”

    “送,怎么不送,若不送母親一日都不會讓咱們消停!”

    聽沐云書說得如此云淡風(fēng)輕,寶珠臉都扭了起來,“送了這一間,就會有下一間,您的嫁妝遲早被掏空的!”

    沐云書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寶珠其實(shí)挺清醒的,前世,若她不那么愚善,能聽進(jìn)去勸告就好了。

    怪她把這樣一群豺狼虎豹當(dāng)成了家人!

    她安撫地拍了拍寶珠的手,“放心吧,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我愿意送,他們也得有胃口拿才行!”

    寶珠見此刻的沐云書眉眼舒展,完全沒了之前憂苦模樣,心中驚奇,夫人好像突然不一樣了,從前她為了名聲,是從來不敢違逆婆母一句的,今日卻是懟得許氏險些下不來臺。

    可許氏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從來是來者不拒,鋪?zhàn)拥搅怂麄兪稚�,絕對沒有要回來的可能。

    她擔(dān)心地將手放在沐云書額頭上,“少奶奶,您沒事吧?”

    沐云書失笑,給了寶珠一個小小的暴栗,“我很好,以后會更好!”

    知道沐云書沒事,寶珠才放下心來,想到二爺今夜歸府,她看著二少奶奶素面朝天的樣子有點(diǎn)著急。

    雖然氣憤老夫人欺負(fù)自家夫人,但寶珠還是希望少奶奶能跟二爺好好相處的,畢竟兩人成親四年一直分別,二爺終于回了京城,趁著這個機(jī)會,要讓兩人多親近才是。

    “少奶奶,奴婢給您上個妝吧,二爺好不容易回來了,您今日就莫要再穿那幾件絳紫色的錦裙了,太顯老氣!”

    說著,小丫頭拿來了銅鏡,將沐云書如瀑般的墨發(fā)散開,要為她重新梳一個發(fā)髻。

    沐云書瞧見銅鏡里的女子,微微愣住了神。

    不是被自己的容色驚艷到,相反,她眼神里全是無奈。

    她還未到二十歲啊,但為了操持婁府,外出打點(diǎn),硬是把自己打扮得老氣橫生,還把自己喂胖了許多,只因這樣才會顯得更有威嚴(yán),能管得住下人。

    老夫人怕兒子不在她會拈花惹草,樂得見她如此打扮,時間久了,大家都覺得她性子嚴(yán)肅冷淡,長得也一副兇相,實(shí)在配不上婁鶴筠。

    可其實(shí),哪個女子喜歡這樣裝扮自己!

    她照著他們想要的樣子活著,到頭來,沒有人喜歡她,唯有默默守著她的阿旺和寶珠……

    這一世,她要隨心而活!

    沐云書朝銅鏡中的寶珠淡淡一笑:“好,今日由你打扮�!�

    寶珠以為沐云書愿意打扮,是為了讓二爺見了歡喜,于是手腳更加麻利起來。

    很快,她就為沐云書上了一個淡妝,然后選了一件繡梅云峰白留仙裙,掛了一對兒碧璽耳墜,整個褪去了世俗之氣,多了幾分清雅。

    寶珠自是少不了一陣夸贊,可沐云書卻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身形有多臃腫,臉上還有奔波時留下的嗮痕,別說美人,中人之姿都談不上。

    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會慢慢變回她自己!

    海堂院。

    丫鬟捧著一碗冒著寒氣的桃子酥山走進(jìn)了內(nèi)室,呈給了半倚在榻上,神情煩躁的女子。

    女子云鬢高綰,穿著十樣錦軟煙羅紗裙,脖子上掛著飽滿圓潤的珍珠,將那張平庸的臉襯出了幾分貴氣。

    她是許氏的大女兒婁燕婉,也就是婁鶴筠的長姐。

    看見那令人食指大動的誘人酪漿,婁燕婉從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冷哼,快速地擺著團(tuán)扇,撇嘴道:“這沐氏,可真是個會享受的!”

    這精巧的食物,她在夫家完全是吃不到的。

    丫鬟很想抬頭去看一眼大姑奶奶,可她知道規(guī)矩,沒敢抬頭,只在心里腹誹,這些都是二奶奶孝敬夫人的,大姑奶奶是客,她們才做了一碗,怎就是二奶奶享受了?

    這話,丫鬟也就在自己心里嘀咕兩句,可沒敢開口,送了酪漿她便退下去了。

    沒多久,屋子里的水晶簾子輕輕響動起來,婁燕婉抬頭一看,正見許氏進(jìn)了房門。

    第4章升米恩斗米仇

    “母親,怎么樣?沐氏可同意將鋪?zhàn)幽贸鰜砹耍俊眾溲嗤衿惹械赜松蟻恚?br />
    許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她敢不拿么?鶴筠本就不喜她,她總要想辦法討好你弟弟!”

    許氏的篤定讓婁燕婉放下心來,這次巴結(jié)文選司郎中夫人是她的主意,也不單單是為了二弟婁鶴筠,還因那文選司郎中是她夫君的頂頭上司,哄得他們開心了,夫君在衙門也會過得舒心,婆家也會記得她這份功勞,讓她好過些!

    “還算她懂事!”婁燕婉對慕云書做出了這樣的評價,然后拉著許氏做到了羅漢榻上。

    “能嫁到咱們婁府,遇到母親這么好的婆母和鶴筠那么好的夫君,算是她上輩子積了德,不過母親,你也不能太縱著她,要讓她有一個兒媳的自覺,像這種事情,何須您開口,好像您惦記她嫁妝似的,她該主動打點(diǎn)才是!”

    許氏也熱得緊,轉(zhuǎn)頭瞥見了桌子上的酪漿,看了丫鬟一眼,丫鬟立即就退出去準(zhǔn)備了。

    許氏提著裙慢悠悠坐下來,“她一個商戶女,眼界和格局低了些也正常,你平時多提點(diǎn)她幾句就是!”

    聽了許氏的話,婁燕婉眼里閃過精光,立即把扇子湊到許氏面前搖了搖:

    “母親,咱們真是想到一處去了,沐氏那商戶女一時半會上不得臺面,二弟回京后少不了應(yīng)酬,不若你讓她把鋪?zhàn)拥钠鯐唤o我,我來交給郎中夫人,省得她把事情辦砸!”

    這東西從她這兒送出去和從沐氏手中送出去,效果能一樣么?從她這里送,不僅郎中夫人要念她的好,二弟也得記著她的恩!

    見許氏有點(diǎn)猶豫,婁燕婉急忙道:“母親,不是我說您,哪有婆母像你這樣卑微的!即便現(xiàn)在沐氏掌家,那掌的也是咱婁府的家,她不過幫忙理理帳,怎您要用銀子的時候還要經(jīng)過她的同意?您應(yīng)該把庫房鑰匙都接過來才對!就您這般慣著兒媳,早晚有一天讓她騎到您頭上去,再讓她巴結(jié)上卜夫人,那還了得!”

    婁燕婉說這話的時候都忘了,沐云書嫁進(jìn)婁府時,婁府還欠著債呢,是沐云書用她的嫁妝將婁府撐了起來。

    可她不會去想這些,她只看到在夏日里能吃得起冰酥酪的,是她的娘家!

    越說心里越不踏實(shí),婁燕婉看著許氏道:“她同意拿鋪?zhàn)映鰜恚趺礇]把契書交到母親手上?她是不是再耍什么心眼?母親,二弟調(diào)任可是大事,可不能讓那商女壞了事!”

    許氏之前到?jīng)]覺得沐云書會忤逆她,但想起沐云書今日拖拖拉拉的樣子,眉頭也皺了起來。

    婁燕婉一看許氏的表情,就知道她沒拿到契書,起身拉著她道:“母親,您糊涂啊,走,咱們快去把那契書討過來,省得夜長夢多!”

    不多久,兩人就來到了舒云院。

    瞧見這院子里素凈得如庵堂一般,連像樣的花兒草兒都沒有,婁燕婉嫌棄地撇了撇嘴。

    這商戶女果然是比不得她們這些世家女,完全不懂風(fēng)雅,難怪得不到弟弟歡心。

    婁燕婉挽著許氏正要往屋子里走,恰巧見沐云書帶著寶珠走出了房門。

    瞧見打扮一新的沐云書,婁燕婉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這是聽說二弟要回來,所以才將自己精心收拾了一番,可她這身段和黑黝黝的臉,再如何打扮又能怎樣呢!

    許氏也十分的不高興,可她與婁燕婉想的不一樣,看著那潔白的衣裙,許氏不悅地道:“云書,鶴筠歸京,你怎穿了一身白色衣裙,多不吉利,影響他升遷怎么辦,快回去換下來!”

    沐云書整理了一下臂彎上的披帛,淡道:“母親,您的褻衣是上等白疊制成,比我這云峰白長裙還要白上幾分,怎么,為了兒子,母親竟連褻衣都沒穿么,真是叫人感動!”

    許氏被噎住了,氣得臉色漲紅,奈何她身上的確穿著純白色的褻衣,她總不能當(dāng)眾承認(rèn)自己沒穿褻衣,那成何體統(tǒng)!

    婁燕婉聞言驚訝地打量起沐云書,若是換做從前,母親叫她去換衣裳,她必定半句話都不敢多說,立即恭順地退回去換衣裳。

    今日怎敢跟母親如此說話,莫非她覺得二弟回來,她就有了依仗?

    真是蠢貨,等二弟回來,她就知道二弟根本看不上她,想要做穩(wěn)她們婁府的媳婦,還不是得巴巴的討好著她跟母親!

    “云書,母親是為了你好,母親是覺得你這般精心打扮了一番,二弟若是不喜,豈不叫你傷心!”

    婁燕婉可不在意沐云書穿了什么,她哄了沐云書一句,還走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臂,熱絡(luò)地道:

    “你若不想換就算了,辦正事要緊,快把鋪?zhàn)拥钠鯐唤o我,你姐夫與卜大人關(guān)系不錯,幫二弟運(yùn)作的事情由我?guī)兔Υ螯c(diǎn),二弟定會青云直上,你啊,就等著做誥命夫人吧!”

    婁燕婉口中的卜大人,就是吏部的那位文選司郎中。

    部分官員的調(diào)動確實(shí)要經(jīng)他之手,但決策權(quán)并不在他這里。

    沐云書看著這個與她如此親昵的大姑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可那笑卻不達(dá)眼底。

    婁燕婉是最像婆母許氏的一個女兒,貪婪又自負(fù)。

    明明她也受了婆家的苦,在婆家過得很不如意,可她依舊挑撥著許氏與她的關(guān)系,似乎所有人過得都比她不幸,她才會開心。

    前世,婁燕婉成親七年無所出,她夫君對她非打即罵,一直嚷嚷要休妻。

    她不能生育,若被休棄以后再無出路,只能經(jīng)常跑回娘家來訴苦。

    而她可憐婁燕婉的遭遇,總是貼補(bǔ)她,讓她以此來緩和與婆母的關(guān)系,沒想到升米恩斗米仇,久而久之的,竟把她胃口給養(yǎng)大了。

    后來,她還做出那種事情來害她,可以說她最后病成那個樣子,跟婁燕婉脫不了關(guān)系。

    沐云書垂下長長的睫毛,遮掩住眼中的寒意,她真的害怕自己一個忍不住,一把火燒了婁家,與這些畜生同歸于盡!

    可她不能,她不能讓這些人死得這么輕松,此生,她是來討債的,那些錐心刺骨的痛她定要讓她們也嘗一嘗!

    第5章?lián)尡?br />
    沐云書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情緒平復(fù)下來,彎唇看向婁燕婉,“姐夫與卜大人那么要好,怎么大姐姐現(xiàn)在還沒當(dāng)上誥命?”

    “我!”

    被戳中痛處,婁燕婉差點(diǎn)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可那抽動的眼角還是暴露了她即將噴薄的怒意。

    “我真是糊涂了,跟你一個商戶女說這些你怎么能懂!”

    沐云書笑道:“那大姐就去找一個能聽懂的人說吧,云書不奉陪了!”

    婁燕婉發(fā)現(xiàn)沐云書簡直是滾刀肉,讓她完全無從下手,氣得她心口直痛。

    可鋪?zhàn)拥钠鯐阢逶茣种�,她只能努力維持著笑臉:“云書,你是不是害怕鶴筠升了官會嫌棄你?做人可不能這般自私!鶴筠也不喜歡不明事理的女子!”

    自私?沐云書挑了挑眉,她上輩子那般通情達(dá)理,可婁鶴筠和婁家人又是如何待她的?

    雖然對婁家人厭惡到了極點(diǎn),但沐云書并未將恨意表現(xiàn)出來,而是面帶猶豫地道:

    “可是……大姐姐,這玲瓏閣是我手上最賺錢的鋪?zhàn)恿�,若沒了這鋪?zhàn)�,婁府沒了進(jìn)賬,我們手頭恐怕就要吃緊了!”

    婁燕婉心里冷嗤了一聲,不賺錢她還不要呢!婁家吃緊,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她見沐云書已經(jīng)有所松動,再接再厲道:“不是還有二弟的俸祿呢!弟妹,凡事可不能看眼前,鶴筠好了你才能好,你的后半輩子可都指望著我們鶴筠呢!”

    不愧是母女,想法都如出一轍。

    不過這次沐云書倒是沒有再拒絕婁燕婉,朝寶珠招了招手,寶珠立即就捧著一個盒子走了過來。

    沐云書不舍地將木盒交給了婁燕婉,“這里是玲瓏閣的契書,大姐姐拿去吧。”

    婁燕婉一怔,沒想到沐云書這般輕易將契書拿了出來,還真是像母親說的,只要提起鶴筠,沐云書沒有不允的。

    婁燕婉迫切地想要接過木盒,沐云書卻沒有松手,她為難地道:“大姐姐,這次的事可務(wù)必要成,不然我們的日子就真的要難過了!”

    聽沐云書這樣說,一旁的許氏終于緊張起來。

    “燕婉,這事真的能行嗎?不會出什么紕漏吧!”

    婁燕婉氣憤母親這個時候扯她后腿,忙道:“能有什么紕漏?我與卜夫人的關(guān)系很好的,絕不會出什么問題,要不這事兒我不管了,你讓你的好兒媳去辦吧!”

    相較于沐云書,婁氏自然是更相信大女兒,什么也不如兒子升官重要,許氏也就不再多言。

    見許氏和沐云書都不再阻攔,婁燕婉高興地將木盒抱進(jìn)懷里,這次若是能幫夫君討得卜大人的歡心,夫君一定會高興得在她院子里多留幾晚!

    沒準(zhǔn)這一回她就能一舉懷男,看婆母還會不會對她甩臉子,說她是不下蛋的母雞!

    婁燕婉暗暗高興之時,完全沒有注意到沐云書淡淡勾起的唇角。

    她像是一只戲耍著老鼠的貓兒,冷眼瞧著獵物是如何一步步掉入陷阱里去的。

    就在這時,院子里走進(jìn)來許多家仆,他們身上還扛著十幾個大箱籠,箱子外凝著一層白霜,離老遠(yuǎn),就讓人感覺到了一股令人極為舒適的涼意。

    許氏和婁燕婉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是好奇。

    舒云院另一個一等丫鬟翠玉快步走了過來,朝許氏和婁燕婉行了禮,這才對沐云書稟報道:“二少奶奶,奴婢將冰窖的冰都裝好了!”

    原來是冰凌!

    婁燕婉掃了那些大箱籠一眼,心里頗為高興。

    這個弟媳沒什么別的優(yōu)點(diǎn),但還算懂事,竟抬出這么多冰凌送給她,想到回去后婆母吃冰也得客氣地問她要,她心里別提多得意。

    想是這樣想,可她嘴上卻是道:“弟妹,不是我說你,你無事的時候也該多讀讀書,多了解些常識,太過貪涼對身子無益,不過這次你都準(zhǔn)備了,也不能糟蹋了你的心意,我?guī)Щ厝ゾ褪橇�,可下回記得做事過點(diǎn)心!”

    婁燕婉這話一出,寶珠和翠玉都飛快朝沐云書看了一眼,似生怕她抹不開面子,又將這些冰送給這個貪得無厭的大姑奶奶。

    沐云書看著自己身邊這兩個大丫鬟,自嘲地笑了笑。

    前世,因她這婆母怕熱,衙門分給婁府的那點(diǎn)冰根本不夠用,每到夏天,她都會想辦法打點(diǎn)好京都的幾位凌人,跟他們高價購得些冰凌。

    得到冰凌自不能少了婁家任何一房,出嫁的婁燕婉她也會送上一份。

    可她在背后說什么呢?她說她體寒,可她還給蔡府送冰,豈不是故意害她!她多年懷不上身孕,都是因?yàn)轱嫳藳�!還有蔡家老夫人會中風(fēng),也是夏日飲冰鬧的,這全都是她的錯!

    這女人享用著她的東西,卻不愿意承她的情,還要歪曲她的心意在外面詆毀她,真是惡心至極!

    “大姐姐說的是,我也覺得這冰冷不宜多吃,所以我這才叫人將這些冰凌抬回上林署�!便逶茣粗浇蔷従忛_口道。

    婁燕婉臉色一僵,什么意思?這些冰難道不是送予她的?

    “不是……我就說你下次注意些,抬都抬出來了,我收下就是……”

    沐云書一臉懇切地看著婁燕婉,“這怎么能行,大姐姐身子要緊,要是以后落下什么病,說是因貪涼而起,那我就罪過了!”

    婁燕婉都傻了,到手的東西怎么就飛了?她剛剛只是在拿捏沐云書,從前都是這樣做的,這次怎么就沒拿捏成?

    要知道這冰凌可不是家家都能買得上的,她婆母因?yàn)榭嘞男那闊┰�,日日找她的不痛快,她本可以拿這些冰哄婆母高興一陣子的!可沐云書卻不給她了,她頓時就急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做什么都有個度,吃太多涼肯定不好,但少吃點(diǎn)還是不打緊的�!�

    意思是她可以不全都抬走,抬幾箱子就好了。

    沐云書對這大姑姐的臉皮有了新的認(rèn)識,索性當(dāng)作沒聽懂婁燕婉話里的意思,故作驚訝地道:“哦,這樣呀,那大姐姐還是得管住嘴,掌握好這個度才行,千萬別讓自己壞了身子!”

    第6章婁鶴筠要回來了。

    婁燕婉臉都?xì)獍琢�,她以后若是生了什么病,不得被人說成貪嘴鬧的!

    她想罵沐云書幾句,卻實(shí)在找不到借口,瞧下人將冰一箱箱抬出去,完全沒有給她留下幾箱的意思,心里火急火燎的,只能著急地看向許氏。

    許氏的臉也早就垮了下來,這么多箱冰,估計(jì)把冰窖都搬空了!

    ,

    “云書,好端端的,你為何要把這么多冰送出去?這是要送去哪里?”

    這可都是她婁府的東西,沐云書把她的東西抬走,比挖她的肉還痛!

    沐云書就是在等著許氏這句話,悠悠地嘆了口氣,“母親,怎么是好端端的,您可知今年是什么光景?”

    “不就是鬧了旱災(zāi)了,這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許氏神色淡淡,視線落在自己新涂好的蔻丹上,似乎外面受沒受災(zāi),還不如她指甲的顏色是否均勻更重要。

    沐云書眸光沉了沉,她這婆母真是被她呵護(hù)得太好了,完全不知半點(diǎn)人間疾苦。

    “母親有所不知,今年大旱,藥材不好收,百姓沒銀子抓藥,還有幾間藥鋪被流民給搶了,大部分鋪?zhàn)佣际翘澋�,賬上可用的銀子已經(jīng)不多了,這些冰都是我跟上林署胡大人賒來的�!�

    許氏不管事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婁家人根本不清楚她有多少家底。

    前世她重病在床,婆母找來婁氏族人幫忙打理她手下的產(chǎn)業(yè),當(dāng)他們看見那厚厚的賬目,無一不流露出震驚又貪婪的表情。

    那時候許氏竟還斥責(zé)她,說她一定是借由婁鶴筠的官聲偷偷在背后斂財,簡直敗壞婁家門風(fēng)。

    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給婁家人多花一文錢!

    沐云書收起眼底的寒芒,朝婁燕婉懷中的木盒看了一眼。

    “我沒舍得將玲瓏閣拿出來,就是因?yàn)檫@些鋪?zhàn)永�,只有玲瓏閣勉強(qiáng)是盈利的,本想著靈瓏閣還有幾筆單子沒結(jié),等這些單子結(jié)了,便可以頂冰凌的帳,可現(xiàn)在玲瓏閣送出去了,這冰凌的帳結(jié)不了,只能把沒用完的冰給胡大人送回上林署去了!”

    “都賠了?你是怎么經(jīng)營的?”許氏心里惱火,可她從不操心家中錢財,對賠了賺了也沒什么概念,反倒是更舍不得這些冰凌。

    “既然都買回來了,哪有送回去的理兒,你再想想別的辦法!既然藥鋪不賺錢,那就賣出去兩間,總能把這個窟窿補(bǔ)上�!�

    寶珠和翠玉都快被許氏的厚顏無恥給氣笑了,她們什么也不管,只管享受,享受不到就讓奶奶賣鋪?zhàn)�,真是欺人太甚�?br />
    翠玉想開口說話,卻瞧見自家奶奶朝她搖了搖頭。

    沐云書臉上還是那般淡淡的淺笑,“母親,現(xiàn)在這年景,鋪?zhàn)釉趺纯赡苷f兌出去就兌出去!咱們婁府只有一月購買兩旦冰的資格,多賣給咱們冰,胡大人已經(jīng)是破例了,他讓我月內(nèi)就把銀子補(bǔ)上,若咱們補(bǔ)不上,豈不害了胡大人?事情傳出去對相公的名聲也不好,兒媳實(shí)在不知道從哪兒籌這筆銀子,母親這么不舍得這些冰,要不您想想辦法?”

    聽沐云書要她拿銀子,許氏臉色更難看了,這些冰又不是她一個人用,叫她拿自己的嫁妝貼補(bǔ)府里,這兒媳真是壞了心腸!

    連帶著,她對大女兒也有些意見了,要什么不好,非要玲瓏閣,她的病怎么辦?這酷暑讓她怎么熬!

    婁燕婉見母親朝自己看過來,心里直打鼓,生怕母親將玲瓏閣又要回去!

    她忙拉住許氏的手,低聲道:“母親,沐氏眼皮子淺,您可不能跟她一樣!等二弟升了官,咱們就不用高價買冰了,這才是長遠(yuǎn)的打算!”

    見許氏還是愁眉緊鎖,婁燕婉又道:“哎呀母親,不就是少用幾塊冰!等二弟升官給您請封誥命,咱們也學(xué)那些貴夫人,在屋子里放一箱子冰凌,讓丫鬟搖著車扇給您解暑!”

    想想那涼風(fēng)往身上撲的情景,許氏最終還是被婁燕婉說服了,不能拿回靈瓏閣,她也不可能自己掏銀子,只能咬牙別過了臉,不去看往外抬箱籠的下人。

    大女兒說得也不錯,等兒子升了官,自然什么都有了!

    從前,婁燕婉和許氏只要來到沐氏這里,總是會拿回各種好處,可今日非但沒拿到,還險些折進(jìn)去銀子,叫她們心里十分堵得慌。

    不過沐氏肯拿出玲瓏閣來,說明還是害怕婁家拋棄她的,婁燕婉并沒懷疑過沐云書有什么二心。

    拿到了契書,婁燕婉更加趾高氣昂了起來,扶了扶發(fā)釵對沐云書道:

    “好了,我們也不打擾弟妹了,你再去補(bǔ)點(diǎn)脂粉,一會兒到門外迎鶴筠吧!”

    “那我便不送母親和大姐姐了!”沐云書微微欠了欠身,將禮數(shù)盡到,轉(zhuǎn)身便帶著寶珠和翠玉出了院子。

    瞧見沐云書這么著急去迎接樓鶴筠,婁燕婉暗暗翻了個白眼,低聲對許氏道:

    “母親,等鶴筠回來,你叫他不能對沐氏太親近!這女人不能捧著的,鶴筠對她不熱絡(luò),她才會知道擔(dān)心,才會好好孝順您!”

    許氏想了想女兒的話,覺著不無道理,頷首道:

    “這個倒是不用擔(dān)心,你二弟飽讀詩書,與沐氏這草包沒有話題,當(dāng)年是看在兩家祖上有交情,沐氏又被退了親,瞧她可憐才把她迎進(jìn)府。咱們給她名分,讓她衣食無憂就算對得起她們沐家了,若她不知好歹,光是多年無所出這一條,我就能讓鶴筠休了她!”

    許氏說得極為順口,估計(jì)這件事在她心里想過許多次了,她二兒那么優(yōu)秀,娶個公主都不是不可能的,真是便宜了沐氏!

    可婁燕婉聽到母親這番話,嘴角卻是忍不住抽動了兩下,多年無所出的可不止是沐氏,還有她!

    不,她可跟沐氏不一樣,她是世家女,漂亮又能干,絕對不會被休的!

    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婁燕婉對許氏道:“去城門口候著的小廝可收到信兒了?鶴筠什么時候能到?”

    許氏道:“之前就傳過信兒了,怎么也要過了寅時,回來后正好用晚宴�!�

    婁燕婉看了一下天,現(xiàn)在也就剛過午時,太陽毒著呢,二弟還要等兩三個時辰才能回來,那傻女人竟然現(xiàn)在就急著出去等,估計(jì)鶴筠回來,她那黝黑的臉更加沒法看了!

    第7章踏出第一步

    雖然知道了樓鶴筠歸來的時間,婁燕婉也沒打算派人告知沐云書,挽著許氏的手,與許氏回海棠院飲酪漿去了。

    只是兩人并不知道,沐云書并沒有在府門口等婁鶴筠歸來,而是坐著馬車出了門。

    寶珠和翠玉跟著一同上了馬車,馬車駛離的時候兩人還沉浸在震驚中,瞧見車窗外的婁府越來越遠(yuǎn),寶珠才急著問道:

    “奶奶,您不等二爺回來了么?要是錯過了怎么辦?二爺見您沒迎他,會不高興吧!”

    翠玉也是一臉擔(dān)心,“是啊奶奶,您要是有什么急事,要不交代給奴婢,奴婢代您跑一趟吧!”

    看著兩個為她著急的丫鬟,沐云書只是淺淺笑了笑,她到底是有多卑微,讓性子清高的翠玉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必!”

    沐云書倚在車廂上,享受著微風(fēng)帶來的絲絲清涼,對婁鶴筠這個名字再沒了從前的緊張。

    她珍視他,他是所有,沒了這份珍視,他又算什么東西!

    “隨他高興不高興,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翠玉發(fā)現(xiàn)奶奶好像是真的不在乎二爺?shù)目捶�,心中竟升起幾分歡喜。

    “奶奶,您早該這樣了,她們就是欺負(fù)您在意他們!現(xiàn)在也得讓她們看看,離了您,婁府會亂成什么樣子!”

    看著翠玉,沐云書淺淺笑了笑,能再見到這姑娘,真好。

    翠玉和寶珠都是她的陪嫁丫鬟,按規(guī)矩,女子陪嫁中至少會有一人,在主母不方便照顧男主子的時,要幫男主子發(fā)泄欲望,俗稱為通房。

    寶珠對男女之事比較遲鈍,翠玉自小有個竹馬,兩人都無心做妾,她就沒有跟婁府報通房人選。

    因這事,許氏數(shù)落了她好幾次,說她即便商戶出身,也不能不懂世家規(guī)矩,明里暗里讓她將相貌出眾的翠玉送到婁鶴筠屋子里去伺候。

    雖然婁鶴筠沒有這個心思,她還是擔(dān)心毀了翠玉前程,早早給她備上了嫁妝,讓她與竹馬完婚。

    可這親還沒結(jié)成,這丫頭竟在一次婁府舉辦的宴會上被一個高官給瞧上了,許氏早把翠玉當(dāng)成自家奴才,不必高官提便雙手將人奉上。

    那時她在病中,沒有赴宴,等聽到風(fēng)聲時,高官已經(jīng)把翠玉給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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