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沐云書搖了搖頭,“不用,她如今做什么,就讓她繼續(xù)做什么吧!”
嬋娟抿了抿唇,還是提醒道:“云書,我知你心腸好,可我還是要跟你說,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
這是她在這復(fù)雜環(huán)境里悟出的道理,有時候一個善念,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沐云書笑了,斬草不除根自然是那草還有用。
“不用打壓她,她若想出頭,也給她一些出頭的機會,就是別叫人把她贖走就行!”
好友已經(jīng)這樣說了,嬋娟自然不會再多說什么,笑著點頭應(yīng)了下來。
聊了一會兒后,沐云書想起東珠的事情,便對兩位好友囑咐道:
“之前叫你們存下的東珠,萬不可輕易出手!”
兩人一個是聚寶齋的千金,一位是消息靈通的永樂樓掌柜,當然聽說了東珠的事,神色也正經(jīng)起來。
嬋娟道:“這個你放心,當初說好的,你開口我們才會動那批東珠,不過云書,你還在等什么?”
方蓉也疑惑道:“是啊,現(xiàn)在還沒有到時機么?我聽大哥說,許多商家都開始四處收購東珠然后回到京城高價賣出,過了這陣風(fēng)怕是就賣不到這么好的價格了!”
其實方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爭議,有些人提議盡快將手中的貨賣出去,是方蓉極力阻攔才沒有脫手。
方家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鮮,方家無人入仕,他們的依靠是當今的皇后娘娘。
可娘娘如今病重,南北兩黨把他們方家當作一塊兒肥肉,對他們虎視眈眈,族老們想用銀子或者兒女親事來安撫住兩黨,所以方家需要銀子,不知道東珠這誘惑能撐到幾時!
她害怕自己沒辦法兌現(xiàn)對好友的承諾,抿著唇道:
“云書,我定會聽你的,可我怕做不了方家的主,當初走貨時,族里也留了一批貨,我不知道能不能勸說他們不要動,畢竟這利潤實在太誘人了!”
沐云書拄著下巴想了想,“蓉兒,若是方便,能不能讓我見一見方伯父,我會想辦法說服他!”
“這個沒問題,可我爹爹是個很固執(zhí)的人,我怕你去了也是徒勞!”方蓉犯愁地道。
“他會同意的!”沐云書口氣里透著篤定:“沒人會拿一族的前程開玩笑!”
方蓉嚇了一跳,售賣幾批貨物,怎么與全族的前程扯上關(guān)系了!
但她知道沐云書的性格,這樣的玩笑,她說不出口的!
“好,我知道了,我會跟爹爹說的!”
幾人好不容易湊到一起,煩心的事不想多提,便又聊起了各自的趣事。
恰逢此時,故人對坐,系馬垂柳,杯盞莫停。
對面酒樓里的酒客隔窗看到這幅畫面,都在感嘆,原來小娘子們也有這般灑脫友情。
酒過三巡后方蓉直接醉得不省人事,方家的丫鬟只能請了方大少爺過來接人。
見小妹喝得滿臉通紅,還一個勁說著癡話,方大少爺滿頭的黑線。
待他看到沐云書和嬋娟后,愣了一愣,他以為妹妹口中的好友要比妹妹大上許多,沒想到是與她年齡相仿的兩個小娘子!
不好意思地朝兩人點了下頭,他這才將妹妹背了起來。
方蓉還在她哥哥的背上亂喊道:“放下我,我還能再喝十壇!”
嬋娟噗呲一聲的笑了出來,倚在門邊道:“若一直能這樣無憂無慮該多好!可我聽說方家在給蓉兒議親了!”
蓉兒若嫁了人,他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這樣見面。
沐云書想起前世蓉兒嫁去了鈺谷關(guān)的事,也升起了淡淡愁緒,也不知道蓉兒的婚事會不會有變數(shù)。
因為要帶幾個小家伙,沐云書并未喝太多的酒,與嬋娟說了會兒話便帶著孩子們離開了永樂樓。
回去的路上,正好路過菜市口,今兒是冬至,衙門要對這一季的死刑犯行刑。
第207章細皮嫩肉的,真是好滋味!
刑場上,七八個絞刑架并排而立,絞刑架下面站著一排囚犯,頭上都戴著黑色的布袋,看不清臉。
可沐云書還是在這些人中看到了婁燕婉的身影,她半癱在地上,已經(jīng)嚇得站不起身來。
褲子有一圈圈的黃色水漬,應(yīng)該失禁了不止一次。
行刑官瞧了一眼太陽,拿出了一支大象牌,用力扔在了地上,劊子手們立即將囚犯的頭套在了絞刑架上的麻繩之中。
婁燕婉沒有力氣掙扎,她什么都看不見,卻能感受到有一條繩子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就要死了么?她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呢?!
來不及后悔,腳下就是一空,整個人被騰空吊了起來。
她想用雙手去緩解脖子上的痛苦,可雙手被捆在了身后,根本沒辦法動彈。
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原來死亡來臨的這一刻會讓人這般絕望。
腦海里竟開始浮現(xiàn)出從前的記憶,她人生里最幸福的幾年,竟然是沐云書嫁到婁家的那幾年。
因為有沐云書的幫襯,她在婆家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因有東西孝敬婆婆,婆母不再三天兩頭的責(zé)罵她。
許是這樣的好日子讓她生出了妄念,覺得能讓沐云書吐出得越多,她就能活得越好!
誰想到她最后竟把自己逼到了絕路。
給她一次機會好不好,如果可以,她絕不會再如此選擇。
可不斷地乞求并未得到回應(yīng),迎來的只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囚犯們在絞刑架上掙扎了一陣子便沒了動靜,幾個尸體就那樣蕩了一會兒才被人抱了下來。
孩子們都沉沉睡去了,并沒有看見這一幕,沐云書放下簾子,眼底無波地叫車夫駛離了此處。
只是她并不知曉,有一個男子一直在注視著她的馬車。
男人一身粗衣麻布,滿臉的胡茬,估計他就算現(xiàn)在站到沐云書面前,沐云書也未必能認出他來。
他看到馬車走遠,眼底全是眷戀,低聲喃喃著:“云書……你還是在意婁家人的,你來送大姐最后一程,是不是?”
沒人回答男人的話,他卻是篤定的笑了,“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你那么重情,不可能這么輕易就忘掉我……”
這時劊子手朝行刑臺下面的人群喊道:“認領(lǐng)尸體的快一點,沒人認領(lǐng)的明日就扔亂葬崗了!”
這話音一落,人群里有幾個百姓默默朝行刑臺后側(cè)走去,一個個都垂著腦袋,生怕被人給認出來。
婁鶴筠也收回了不舍的目光,抱著草席,跟著眾人去認領(lǐng)尸體了。
他拖著婁燕婉的尸體回到棲身的破院時,竟聽到屋子里傳出了令人羞恥的歡好聲。
婁鶴筠放在身側(cè)的手一下子握成了拳,想要不管不顧地沖進去,可最后還是停住了腳步。
將尸體拖拽到一旁,他靠在土墻上呆滯地看著天。
沒一會兒,屋子的門被人打開了,一個中年漢子滿足地從里面走了出來,最后還塞給了身后女人一塊碎銀子。
“不愧從前是官家夫人,這細皮嫩肉的,真是好滋味!”
男人猥瑣地拍了一下女人的屁股,在她耳邊道:“過兩日老子攢夠銀子再來看你!”
說罷,他大搖大擺地邁出了門。
楚曼娘并不享受這樣的日子,可她不想再給別人做漿洗,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
屋子里的許氏日日能聽到這種聲音,可她動彈不得,只能對天怒吼著:“賤人,賤人!”
“賤人?!”楚曼娘嗤笑了一聲:“我若不犯賤,你們吃什么,喝什么?!你能有口氣在,都要多謝我!”
這些日子,家里眾人的地位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許氏已經(jīng)沒有話語權(quán)了,她的話沒有一個人聽,能做的只有痛苦垂床。
轉(zhuǎn)身間,楚曼娘這才瞧見蹲在墻角的婁鶴筠,臉色倏地變了。
“鶴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你今兒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婁鶴筠雖然找了活計,可下工后他會在外頭喝酒,通常半夜才回來,所以白天見到婁鶴筠,真是把她嚇了一跳。
楚曼娘也有想過與婁鶴筠做一對兒平凡的夫妻,可婁鶴筠一直不接受她,她被人用銀子誘惑了幾次,便咬牙做起了這種買賣。
即便這樣,她也不想讓婁鶴筠知曉她做的事,只希望婁鶴筠只是剛剛回來。
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楚曼娘走上去道:“鶴筠……不是你想的那樣,剛剛那位大哥是想讓我去他家里做廚娘……”
婁鶴筠眼底露出幾分嘲弄,“大嫂還真是什么都會!”
說不恨楚曼娘是不可能的,搬來這個破院后,楚曼娘又試圖與他親近過幾次,那時候他喝得頭昏腦漲,身子又莫名的情不自禁起來。
大概是心底里的抗拒讓他清醒了一些,甩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蠟燭,這才注意到那蠟燭帶著特殊的味道。
后來他將蠟燭拿出去找人問過,得知這東西里面竟然摻雜著催情的藥粉。
這讓他意識到多年前在佛堂的那一夜,并非他喝醉了酒才玷污了大嫂,這一切都是楚曼娘的算計!
她把他的妻子算計沒了,把他的家算計垮了,把他的前程算計毀了!現(xiàn)在還要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虧他當初還覺著是他對不起她,要用自己的一生來償還!
被這樣一個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真是這天底下第一蠢貨!
“鶴……鶴筠,你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害怕!”
楚曼娘沖到婁鶴筠懷中,痛哭道:“你不喜歡我就不去了,你讓我怎么辦呢?我們還要養(yǎng)活母親和欣兒,我怎么樣都可以,可我不能委屈了欣兒,她是咱們的骨肉��!”
婁鶴筠捏住了楚曼娘的手腕,將她扯開,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再跟我提欣兒,你不配!是你這個做親娘的毀了她一生!”
若不是因為欣兒,他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女人!
這話像是踩到了楚曼娘的痛腳,她竭力反駁道:“我沒有,欣兒會好起來的,她一定能嫁個好人家!”
婁鶴筠卻是不想再與楚曼娘爭論,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卻沒有瞧見婁欣兒的身影,皺眉問道:
“欣兒去哪了?”
第208章再見老道士!
楚曼娘局促地咽了下口水,她做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把欣兒留在家里,低聲道:
“我讓風(fēng)荷和吳媽媽帶她出去了�!�
婁家的奴仆賣的賣,抵債的抵債,只剩下風(fēng)荷和吳媽媽。
許氏不是不想將這兩人賣出去,而是吳媽媽還要照顧她,她身邊不能沒有人,所以沒將吳媽媽的賣身契拿出來。
而風(fēng)荷則因為毀了容貌,牙行不肯收,且縱火案判下來后,衙門不許婁家再欺辱賤口丫頭,否則會重罰,因此風(fēng)荷也就留了下來。
被救回來的風(fēng)荷沒有哭鬧和怨恨,還將自己存下的體己都偷偷給了楚曼娘。
就是那個時候,楚曼娘心里有了一丁點的悔意。
婁鶴筠沒有再問什么,找了許多干柴出來,楚曼娘見狀急道:“鶴筠,這些柴是過冬用的,你要拿著這些柴去哪兒?”
之前的幾年,他們可從沒想過幾捆柴都能成為奢侈的東西,可現(xiàn)在見婁鶴筠要將柴拿走,楚曼娘慌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婁鶴筠再次躲開了楚曼娘的觸碰,“我救不了大姐,只能送她一程!”
楚曼娘這才注意到地上的草席,嚇得臉都白了。
她想起來了,今日是冬至,婁燕婉在今日行刑。
草席子里的,難道是婁燕婉的尸體!
婁鶴筠拿這些柴,是想要將婁燕婉的尸體燒掉么?
楚曼娘心中竟生出幾分哀戚,現(xiàn)在的婁家,竟然連一個埋骨之地都沒有了么!
屋子里的許氏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她沒辦法動彈,只能從喉嚨里發(fā)出“啊啊”的痛苦叫聲。
她的女兒啊,怎么就這樣沒了?怎么就沒能等到婁家好起來呢!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場夢而已!
婁鶴筠沒有再理會楚曼娘,拖著柴火和草席往外走時,卻看見吳媽媽匆匆忙忙跑了回來。
“二爺,不好了!小姐她不見了!”
楚曼娘腦子嗡的一聲響,不知道吳媽媽這是什么意思。
“你,你在說什么呢?什么叫小姐不見了!風(fēng)荷呢?你們把欣兒帶到哪里去了?”
楚曼娘有些語無倫次,欣兒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不可以出事!
吳媽媽紅著眼睛回道:“我們帶著欣兒小姐出去,小姐嚷著要喝糖水,風(fēng)荷就帶她喝了幾碗,之后風(fēng)荷帶著小姐去方便,老奴左等右等不見人,去尋時已經(jīng)不見了她們的蹤影!”
楚曼娘腳下一軟,差點暈了過去。
很顯然,風(fēng)荷將欣兒給拐跑了!
怪不得風(fēng)荷不怪她,原來她在等著報復(fù)!
本以為吳媽媽跟著不會出事,她不該存著僥幸的,風(fēng)荷會把欣兒帶到何處�。�?
“鶴筠,快去找,快點去找欣兒好不好!你怎么對我都可以,可欣兒是你的骨肉啊,你不能不管她!”
婁鶴筠唇色也是白的,他對楚曼娘有恨,卻沒辦法將這種恨強加在一個孩子身上。
扔下柴和草席,婁鶴筠飛快朝衙門奔去。
沒日沒夜地尋了兩日,終于在一個破舊的客棧里找到了風(fēng)荷。
風(fēng)荷見到婁鶴筠找來一點也不意外,好像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許久。
看著急得雙眼通紅的楚曼娘,風(fēng)荷咯咯地笑了起來,報復(fù)一個人,得攻擊她的弱點才痛快。
她知道自己這容貌走到哪兒都會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根本就沒有出城,早把婁欣兒賣給了人販子。
這個時候,那些人販子已經(jīng)離開京城好久了,婁家人不可能再追上。
楚曼娘不把她這個伺候人的丫頭當人看,那她就讓她最寶貝的女兒也去伺候別人,嘗嘗被別人折磨,如畜生一樣茍延殘喘的滋味!
見屋子里只有一人,楚曼娘想要逼問風(fēng)荷將孩子送到哪里去了,風(fēng)荷直接端起桌子上的茶壺,將茶壺里的茶水一飲而盡。
沒多久,她的腹部就絞痛起來,鼻子和嘴角也流出了血跡。
她死死地盯著楚曼娘,笑著道:“大奶奶,這砒霜可是賣了欣兒小姐的錢換的,好用得緊,這輩子……你都別想知曉你女兒的下落了……呵呵,呵呵呵呵……”
風(fēng)荷那瘆人的笑聲讓楚曼娘頭皮發(fā)麻,她跑過去死命揪住風(fēng)荷的衣裳,叫她將欣兒的去處說出來,可風(fēng)荷吐出的,只有大口大口的鮮血而已。
“我的大奶奶……這世上……再沒人信任你了吧……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著……”
風(fēng)荷笑得猙獰,她說得好好活著像是一種詛咒,嚇得楚曼娘臉上的血色退得一干二凈。
還不待她開口,風(fēng)荷就已經(jīng)跌進了她懷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一旁的衙役看了,都不由搖搖頭,低聲感嘆道:“自作自受�。 �
自作自受?
楚曼娘不明白,她為自己爭取一條出路,到底錯在了哪里!?
話本子里的忠仆,不都會為主子犧牲的么?憑什么她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惡人��!
可就算她再恨,再惱,也沒辦法從風(fēng)荷這里得到半點線索了。
官衙查了幾日也懶得再查,只說人販子已經(jīng)逃到北面去了,他們會給下面州府送告示,讓他們繼續(xù)追查。
楚曼娘和婁鶴筠知曉,官府不可能再幫他們尋人了,那些話不過是搪塞之詞。
一夜間,楚曼娘老了好幾歲,爭來爭去的,卻給欣兒爭出這樣一個前程。
婁鶴筠也很痛苦,女孩子被賣到人牙子手上會有什么下場?不是為奴為婢,就是淪為玩物。
那是他的女兒,他怎么能容忍這種事發(fā)生!
即便再不想離開,婁鶴筠還是決定踏上尋找女兒的道路,臨行前,他在秋水胡同外面的巷子站了一夜,凍到幾乎沒了知覺,也沒能見到沐云書一面。
絕望幾乎將他淹沒,直到次日清晨,一縷陽光撕開夜幕照在了他身上,他才緩過了神。
他忽然想起曾經(jīng)遇到困境時,云書在信中提到的一句話。
她說明天又是一個明天,從前的事情總會過去,也許很快就會有好事來臨。
扶著墻壁一點點爬起來,婁鶴筠起身返回了家中。
燒掉了婁燕婉的尸體,將所有能變賣的東西全部變賣,婁家僅剩的幾人踏上了北行尋人之路。
許氏并不想離開京城,她始終覺得,只要留下來,就能遇到老仙人說的那個貴人,可不管她說什么,罵什么,婁鶴筠就像是沒有了魂兒般,拉著平板車埋頭朝前走。
路過一個茶攤歇腳時,竟有一個道士打扮的銀發(fā)老者緩步朝幾人走了過來。
那老者看了婁鶴筠一眼,又看了看平板車上躺著的許氏,疑惑地捋著胡須道:“不該啊,不該啊!”
第209章福祿盡毀,家破人亡!
許氏聽到老道士的詢問,抖著不利索的唇瓣,急切問道:“道長可是……可是瞧出了什么!?”
她已經(jīng)記不得當初給兒子看相的那位老仙人長得什么樣子了,可老仙人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忘記。
老仙人說過,他兒子會遇到一位貴人,會因她飛黃騰達,貴不可言!
老道士掐算了一下,搖頭嘆息:“緣起緣滅,應(yīng)是如此!施主本有一段良緣,此良緣本可助你仕途平坦,平步青云,可惜……你命中各宮沖克,良緣變?yōu)槟蹙�,也因此福祿盡毀,家破人亡!”
“你說什么�。俊痹S氏腦子嗡的一聲,好像灌入了千斤鐵水。
“什么良緣變孽緣?我兒的良緣還未到啊!”許氏急得差點從平板車上坐了起來。
老道士挑了挑眉,又仔細看了一眼幾人的面相,喃喃道:“也未必是件壞事,鳳困淺灘,焉知不能浴火重生!”
“什么鳳困淺灘?誰是鳳!”
許氏覺得這寒冬里的風(fēng)一個勁地往她心里頭鉆,那種徹骨的冷從她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難不成曾經(jīng)那個老仙人所說的貴人就是沐云書��?
這怎么可能呢!沐云書一介商女,她算是哪門子的貴人!貴人,起碼得是公侯府中的小姐啊!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老道士見狀失笑道:“原來真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怪道說這世道無常,全無定數(shù),貧道悟了,悟了!”
老道士沒有再多說什么,拂塵一掃,笑著大步離開了,只留下婁家?guī)兹嗽谠幇l(fā)呆。
本來腦子還十分清醒的許氏一下子竟變得有些癲狂,她歪著嘴,一個勁兒地喃喃著:
“不是的,她是什么貴人……不是的,不是的……”
那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希望破滅了,許氏瞬間沒了精神頭,嘮叨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
快到清河縣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雪鉆進脖頸里,讓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可躺在車板上的許氏就那樣盯著米粒大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睛里,一動不動。
吳媽媽見到這情形,心口一緊,忙撲過去察看許氏的鼻息,發(fā)現(xiàn)她整個人都已經(jīng)涼透了。
其實許氏的病已經(jīng)很重了,婁家敗落后,她的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更別提藥了。
走到這個地步,許氏早就知道不該聽信道士的那些話,可不這樣,她只會更加痛苦。
吳媽媽其實聽到不久前許氏在呼喚婁鶴筠,也許有什么話要對二爺說,可婁鶴筠不想理會許氏,所以沒有回頭。
連與兒子說最后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許氏走得一定很絕望吧。
走過去將被子蓋在了許氏臉上,主仆一場,她也算是送了她最后一程了。
婁鶴筠說不上是什么心情,短短幾個月,他失去了母親、大姐和三弟,唯一的女兒也走失了,他已經(jīng)麻木得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了。
幫許氏整理遺容時,在她的鞋底找到了吳媽媽的賣身契,婁鶴筠將賣身契交還給了吳媽媽,放她離開了。
之后,他找了一個空曠的地方,把許氏的尸體連同板車一起燒掉了。
……
沐云書得到這個消息已經(jīng)是幾日后吳媽媽返回京城的事了。
許氏會死沐云書并不奇怪,她的病不控制,就會一直遭受病痛的折磨,死了反而解脫。
只是她沒想到,許氏心心念念想休掉她再為婁鶴筠娶一房嬌妻,竟然是因為老道士的一句話!
人不信自己,卻信那種捕風(fēng)捉影的東西,也不知她和許氏誰更可悲!
吳媽媽來投奔她,沐云書也沒有將人留在自己的身邊,而是叫她與她的兒女團聚去了。
雖然是在莊子上干活,可吳媽媽卻很開心,不必再做違心的事情,能簡單活著就是好事!
安頓好吳媽媽后,翠玉唏噓地對沐云書說:
“小姐,如果許氏早知道那個貴人就是您,她會不會對您好一些,您和二爺……”
“沒有那么多如果!”
沐云書打斷了翠玉的話,“老仙人說的那個貴人也未必就是我,只是如今站在高處的是我,我便成為了對的那一個!”
所以說對錯不是別人決定的,而是自己!
即便不是天命所歸,也要翻盤給所有人看!
沐云書的話竟聽得翠玉心口發(fā)熱,不知怎么的,她發(fā)現(xiàn)她家小姐越來越不一樣了,渾身都籠罩著自信堅定的光,讓人忍不住仰望和追隨。
她點了點頭,說道:“小姐,你說的沒錯!我們一定要做那個一直對的人!”
婁家僅剩的婁二爺已經(jīng)離開,翠玉也就不擔(dān)心他來找小姐的麻煩,便也就不再提起他了。
寶珠想到一件開心的事兒,笑呵呵地對沐云書道:“對了小姐,您聽說了沒有,二老爺昨兒被人打了!”
寶珠說的二老爺就是沐二爺,聽說他被打,翠玉驚訝地問道:“怎么回事?他才入京幾日怎么就有了仇家?”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聽說他逛夜集的時候,被人套了麻布袋拖到了暗巷,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頓揍!”
挨揍不要緊,要緊的是沐二爺根本不清楚自己招惹了誰!
沐二爺不清楚,沐云書卻是知道的。
紀五夫人曾經(jīng)用她的家人要挾她,那時她故意提起了二叔一家。
最近二叔一家與她走得這般近,在外人看來他們的關(guān)系很融洽,于是紀家把這些“親人”當成她的把柄,小小地敲打她一下。
既然如此,她不能讓紀家人失望,笑著對寶珠道:“二叔竟遇到這種事!回頭咱們買些骨頭去給二叔補補,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瞧小姐這樣子,寶珠后背莫名有些發(fā)寒,總覺著二房要倒霉了。
因為只要小姐笑起來,那些算計她的人,都不會有啥好下場,婁家人就是個例子。
但她并不覺得小姐做得不對,人不為己,還有誰能幫自己��?
善良小姐不是沒有,但絕對分對誰!
……
這次的事情把沐二叔嚇得不輕,那幾人打他時是半點都沒留手,臨了時還對他說讓他掂量掂量沐家的分量,是否有與旁人作對的本錢,若還有下一次,就不是打一頓這么簡單了!
他這人向來做事謹慎,根本就不可能得罪什么大人物,他腦子不笨,思來想去的,只有可能是沐云書闖的禍。
心中又苦又憋屈,看著守在他身邊的女兒女婿急道:
“你們到底怎么打算的?叫我們盡量對昭姐好,你看看把老子連累的!”
因為憤怒,他說話時有點著急,直接牽動了傷口,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第210章這么刺激的事情,他喜歡!
沐二嬸也是一臉的著急,苦著一張臉對女兒道:
“前兩日收到你大伯那邊的來信,隴西那邊的事情沒有辦好,情況反而越來越糟糕,要我說,還是趁早與他們挑明,斷了聯(lián)系,盡早分家出來,要不然遲早被大房拖累死!”
遭了這樣的苦,沐二爺終于動搖了,本來是想把沐云書手里的鋪子或者人脈騙到手再分家,可沐云書能結(jié)交貴人,也能惹禍,他可不想再遭到如此橫禍了!
嚴守業(yè)見狀頓時著急起來,“父親,這事兒未必就跟云書妹子有關(guān)系,咱們籌謀了這么久,怎么能說放棄就放棄了呢?”
沐巧芳也擔(dān)心最后賠了夫人又折兵,拉著嚴守業(yè)道:
“夫君,你一直叫我們?nèi)〉么蟛傅男湃�,這段時間咱們可沒少貼補大伯母他們,可我那堂妹還是那個不冷不熱的樣子,你的那個計劃到底什么時候進行�。俊�
嚴守業(yè)皺了皺眉,覺著丈人一家實在太沉不住氣了,想謀得一樣?xùn)|西,就是與人心理博弈的一個過程,如此簡單就打了退堂鼓,最后的結(jié)果一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見嚴守業(yè)抿唇不語,沐二爺一家三口都有些急了。
沐二爺此人雖然有些心機,可膽子并不大,命和鋪子比起來,他當然覺著自己的老命更重要。
“罷了罷了,我瞧這些日子,國公府的人都未曾登過門,想必昭姐兒與她們真的只是用銀子維系的關(guān)系,這條人脈就不要再想了,還是立即與她們斷了聯(lián)系吧!”
“不妥!”
見沐二爺已經(jīng)打了退堂鼓,嚴守業(yè)心中惱火。
還真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只會給他拖后腿!
他眸底閃過一絲陰冷,但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
沐云書那鋪子所能賺的銀子根本不是岳父看到的那么多,而且他從沐樂馳的表現(xiàn)來看,他對隴西那邊的事情,并沒有看上去的那么著急。
他覺著這兄妹倆在掩飾和提防著什么,就是要給岳父一個婁家要敗的錯覺。
越是這樣,就越不能分開,如此一來岳父挨了打還落不著好,不是白挨打了!
可他說的話,這幾個蠢人根本沒辦法理解,如果這個時候鬧僵,他籌謀的事全都白費心思了!
深吸了一口氣,嚴守業(yè)只能妥協(xié)道:“父親,再給我一點時間!等事情辦好,你們是想分家還是斷絕關(guān)系,小婿絕不再阻攔!”
沐巧芳從未見過丈夫這般著急的模樣,想了想,也跟著道:“爹,要不就再等幾日吧,總要找個合適的借口�。 �
幾日倒也不是等不起,沐二爺忍著痛,沉聲道:“幾日?”
嚴守業(yè)沉吟了片刻,最后捏著袖子伸出了一只手掌;“五日!”
“好,那就給你五日!”
安撫住岳父后,嚴守業(yè)松了口氣,可五日的時間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倉促。
思索了一陣后,他便與幾人說要出門一趟,臨走前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間。
沐巧芳見丈夫離開,心里亂糟糟的,前幾日沐云書的話一直縈繞在她腦海里,導(dǎo)致她對嚴守業(yè)多少有了一些懷疑。
加上他要做的事情一直沒有跟她坦白,她心里就更加不安,等嚴守業(yè)離開后便也跟著回了房間。
掀開簾子,竟見嚴守業(yè)從床下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張數(shù)額不小的銀票,沐巧芳著急走過來問道:
“夫君,你拿銀票做什么?”
嚴守業(yè)聽見沐巧芳的聲音,被驚了一下,心里對這黃臉婆的不滿又多了幾分。
“你以為什么東西都會平白從天上掉下來么?我不去應(yīng)酬,怎么可能得到你想要的!你父母一句話,我就要跑斷腿,你還想叫我如何?!你若不想讓我用銀子,以后這些事情我不管便是!”
沐巧芳見夫君生氣了,態(tài)度立即軟了下來,“守業(yè),我沒旁的意思……”
嚴守業(yè)無奈嘆了口氣:“我以為我們夫妻這么多年,你是信我的,可你爹娘根本就沒有接受我!罷了,誰叫當初我一時沒能把持住自己,毀了你這個高門小姐!也怪不得你們會懷疑我,不信任我!”
這話讓沐巧芳難受極了,夫君一直在為他們籌謀,自己不應(yīng)該給他添堵的!
“守業(yè),是我不好!爹爹是被嚇著了,你別與他計較好不好?你要辦事銀子夠不夠?我手里還有一些,我給你拿來!”
說著,沐巧芳就朝梳妝臺走去。
嚴守業(yè)忙拉住了沐巧芳,將她抱在了懷里,在她耳邊輕聲道:
“好了,你能理解我便好!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后頭,等事情辦妥,咱們的鋪子就會更進一步,到時候你就不必再羨慕旁人,想要什么,我都允你!”
聽到夫君這動人的情話,沐巧芳感動得鼻子都酸了,忙幫夫君整理好衣裳,將他送出了門。
嚴守業(yè)出門時,沐云書的馬車恰巧走到了路口,羅三瞧見騎馬離開的嚴守業(yè),轉(zhuǎn)身對馬車里的沐云書道:
“主子,前面好像是嚴姑爺!這太陽都快落山了,嚴姑爺是要出去談生意么?”
沐云書挑起車簾看了一眼前頭,低聲對羅三道:“羅三,你能否跟上他,不叫他發(fā)現(xiàn)?”
羅三一怔,主子這是叫他跟蹤嚴姑爺么?這么刺激的事情,他喜歡!
嘿嘿一笑,羅三道:“主子坐穩(wěn)了,您瞧好吧!”
馬鞭一揚,馬車就跟著嚴守業(yè)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京城的夜一如往常的喧鬧繁華,路上車馬絡(luò)繹不絕,嚴守業(yè)完全沒有注意到后面有一輛馬車在跟著自己。
穿過幾條街,嚴守業(yè)在一個大戶人家的角門處停了下來,與守門的小廝不知說了些什么,小廝進了門,他就一直站在角門外,不知在等什么人。
過了許久,角門里走出了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見到嚴守業(yè)也沒有理會他,而是快步進了巷子的深處。
嚴守業(yè)四處看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在看他,便急匆匆跟著那丫鬟朝巷子深處走去了。
等兩人完全不見了蹤影,羅三才從馬車后面走出來,對沐云書道:“主子,要跟上去么?”
第211章家花不如野花香��?
沐云書坐在馬車上,遙遙往那大宅的匾額上看了一眼,燈籠將那牌匾上的字照得清清楚楚,也將她的眼睛照亮了幾分。
她這姐夫果然沒有讓她失望,這哄女人的本事,真是一流!
“別去了,是想長針眼么!”
沐云書身邊的寶珠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小姐,您的意思是……嚴姑爺與剛剛那丫鬟有……有……”
“奸情”兩個字,寶珠說不出口,但車上的人都能聽明白。
翠玉感慨地皺了一下眉:“這嚴姑爺平時表現(xiàn)得那么寵愛妻子,奴婢還以為他與二房是一條心呢!沒想到竟在外頭有姘頭!這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羅三一臉不解道:“嚴姑爺好歹也開了幾間鋪子,也算是個老爺了,他若真喜歡,給那個丫鬟贖了身,帶回家做個妾室也沒什么吧,干嘛這么偷偷摸摸的!難道說家花不如野花香��?”
寶珠狠狠白了羅三一眼,“你們這些臭男人,真是沒一個干凈的!還都喜歡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呸!不要臉!”
羅三一下子紅了臉,忍不住瞟了翠玉一眼,急道:“祖宗們別惱,我這不是開玩笑么!”
他平時與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胡說慣了,忘記車上的幾位都是姑娘。
翠玉不甚在意地對寶珠道:“你別逗羅大哥了,你看都把他急出汗了!”
翠玉知曉羅三有時候就是嘴貧了些,其實性格老實得很,于是就說了一句公道話。
寶珠扁了扁嘴看了看紅著臉的羅三,嘆了口氣:“算了,有人護著你,這次饒了你,看你以后還敢不敢胡說!”
其實羅三的話雖然糙了點,卻不是沒有道理,嚴守業(yè)若是喜歡那丫鬟,納回家就是了,干嘛要這么偷偷摸摸的呢?
守了好一會兒,兩人依舊沒有出來,寶珠有些不耐煩地道:“這兩人說什么情話能說這么久?”
翠玉紅著臉揪了一下寶珠的耳朵,“真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丫頭!”
吐槽了寶珠一句,翠玉才看向沐云書問道:“小姐,咱們該怎么辦?要不要把這事告訴二房?”
二老爺日日惦記著小姐手里的鋪子,翠玉早就恨他恨得牙癢,之前他還嘲笑小姐沒辦法栓住夫君的心,與婁鶴筠鬧到和離的地步,她倒要看看,二房的人知曉嚴守業(yè)的真面目又會如何!
這嚴守業(yè)也是個令人作嘔的,天天裝得寵愛妻子又上進,好像天上有地下無的,其實也不過如此!夫人寧可信這樣一個兩面三刀的人也不相信小姐,還真是讓人生氣。
沐云書再次看了一下大宅門上的匾額,搖了搖頭。
“姐夫今兒出來,估計是二叔被打,著急要從沐家分家出去,這才叫他等不及了。等著吧,要不了幾日,我這姐夫就會來找咱們了!”
沐云書說得漫不經(jīng)心,卻讓寶珠她們更加困惑,嚴守業(yè)出來找個姘頭與小姐什么關(guān)系?為何之后要來找小姐?
沐云書并未多說什么,只對羅三吩咐道:“走吧,大哥和修逸他們一定等急了,咱們回家!”
羅三最喜歡聽“回家”這兩個字,尤其是從主子口中說出來,只要聽到這兩個字,他就覺得似乎總有一處溫暖的地方,能幫他們驅(qū)走寒冬的冷意。
朝沐云書點了下頭,他很快就跳上馬車,趕著車回了秋水胡同。
路過濟民堂時,沐云書不由朝那邊看了一眼,那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人出現(xiàn)。
“小姐,你在看什么?”寶珠好奇地朝街道上看了一眼,小聲問了一句。
沐云書耳根莫名紅了一下,她竟然在想,小公爺為何這么多天都沒有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