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姝玉!”方凌從后面抱住了林殊玉,見她仍有氣息,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忙讓御醫(yī)過來給林殊玉上藥,這才雙目赤紅地看向沐云書道:
“姝玉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絕不會善罷的!”
方凌話音剛落,刑公公急急走進了倚梅閣。
他看了方錦音一眼,皺眉稟報道:“娘娘,官家過來了!”
出事以后,方錦音便讓刑公公封鎖了消息,沒有任何人可以來到倚梅閣這邊,不想官家竟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了。
刑公公稟報的話音剛落,景德帝已經(jīng)帶著海公公踏進了倚梅閣。
進了門,海公公幫景德帝脫下了身上的大氅,退到一旁,景德則是走到炭盆邊烤了烤手。
眾人齊齊向景德帝問了安,景德帝擺了下手,看向方錦音問道:
“朕過來時,聽賢妃她們說有人落水被送到了倚梅閣,怎么回事?”
方凌看著林殊玉蒼白的臉,起身撩起衣擺跪在了景德帝面前。
“官家,落水的,是姝玉殿下和沐夫人!”
方凌不提林殊玉,景德帝都快要把這個人給忘了,轉身朝林殊玉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殊玉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看到景德帝,她費力想要坐起身請安,景德帝見狀便道:“得了,躺著吧!”
常嬤嬤給景德帝倒了熱水,景德帝拿起杯盞喝了一口,才又道:“怎地如此不小心?我瞧著還磕到頭了,要不要緊?”
太醫(yī)們知道這個時候該是他們回話,可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顫抖著嘴唇朝皇后看了過來。
景德帝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氣氛不對勁,可他沒那么閑去管張家長李家短的事,不出大錯,他不會過問。
“不要緊就好,以后走路小心著些!”
方凌見官家竟這般簡單就揭過了此事,心中更是替林殊玉不平。
為什么所有人都不管姝玉?為何天家這般薄情�。�
“官家!”
方凌怕他不開口,就真的沒有人管姝玉了,忍著緊張看向景德帝道:
“不是不要緊,是很要緊!求官家給姝玉殿下做主!”
“凌兒!”方夫人想要阻攔,方錦音卻朝她搖了搖頭。
“讓他說吧,你現(xiàn)在攔下他,他還會想辦法繼續(xù),今日就將這件事在這里解決了吧!”
景德帝坐了下來,擰著手上的扳指道:“說吧,朕聽著呢!”
方凌謝了恩,便將剛剛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方凌的描述還算客觀,并沒有摻雜太多個人情緒,但他著重說了迷藥一事,并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官家,當時思楓池只有沐夫人和姝玉殿下,姝玉殿下中了迷藥,沐夫人卻沒有,顯然是沐夫人迷暈了殿下,然后將她拖入了水中!請官家明斷,給姝玉殿下一個公道!”
第319章她應得的
景德帝聽了這話,著實有些意外。
沐夫人竟然要殺害林殊玉?這是有多大的仇怨,連自己的命和兒女的前途都不要了!
而且不是說已經(jīng)斷親了么,怎么又攪和到一起去了!
景德帝當然不可能只聽方凌一人之言,便轉頭看向了墨歸。
方凌看到景德帝的目光,忙道:“官家,墨指揮使乃是沐夫人的準女婿,他的話,不足為證!”
“方公子這話有趣,身為凌哥哥的你可以為表妹求公道,為何在下不能為未來岳母申辯?”
遇到方凌,墨歸就不自覺解封了毒舌的本領,他實在看不慣這個糊涂又眼瞎的小土豆!
聽到墨歸口中的那句“凌哥哥”,方凌的臉瞬間紅透了。
“可我說的是事實,你們只想歪曲事實!”
“事實?你可是知道事情原委?”墨歸沉聲問。
“我……不知……”
“那你在事發(fā)當場?”墨歸再問。
方凌咬牙道:“不再……”
墨歸沒有絲毫好臉色:“你什么都不知道,怎好意思說你說的是事實?你知道的,只是林殊玉想讓你知道的,無知不可怕,蠢而不自知才可怕!”
“好了!”景德帝冷聲喝止了兩人的爭吵,沉吟片刻側頭對海公公道:
“叫人去查,找找有沒有看到事情經(jīng)過之人!”
隨后,他又沉著臉看向林殊玉,“你怎么說?”
林殊玉心中一緊,忙掀開被子從床上站起身,然后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父……”
她想喚景德帝為父皇,可見景德帝面露寒霜,話便卡在了喉嚨里。
咬了咬唇,她哽咽著回道:“不敢隱瞞官家,是姨母約我到思楓池,讓我……讓我……”
“讓你做什么!”景德帝顯然有些不耐煩了。
“姨母叫我讓出公主的位置!還逼我給林家外祖母寫信,讓外祖母將當年投奔林家的女孩說成是表姐!”
“你說什么?”景德帝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幾分。
林殊玉被景德帝這表情震懾得心口狂跳,可她早就沒有退路,只能咬牙繼續(xù)道:
“姨母說只有這樣,云書表姐才能配得上小公爺,才不會再有人說表姐的閑話!姨母還說沐家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我欠沐家的,我應該償還!我是欠沐家的,可我……可我才剛剛尋到了自己的爹娘,怎想跟爹娘分開!我也想有爹娘疼惜��!”
見林殊玉涕淚橫流的委屈模樣,方凌心都跟著揪了起來,也捋出了沐夫人殺人的動機。
“你不愿聽她所言,所以……所以她就對你下殺手?”
林殊玉一臉悲戚地點著頭:“姨母把我推下水,威脅我說若是我不同意,就不會將我救上來,即便我死了,思楓池如此偏僻,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景德帝果然虛起了眸子,雖然還不知林殊玉所說是真是假,但沐家人若想在皇家血脈上做手腳,實在可惡!
方凌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原來沐夫人的目的竟是在此!怪不得她屢次威脅姝玉,竟然是存了讓女兒代替姝玉位置的心思!
姝玉之前還替沐夫人遮掩,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若非這一次險些喪了命,怕也不會將事情說出來吧!
他感謝沐云書曾經(jīng)幫過方家,可一件事歸一件事,他不能容忍沐夫人如此歹毒的對待姝玉!
方凌失望地看向沐云書,不知這件事,她是否知情。
“沐娘子,動機和證據(jù)皆有,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你母親做出這種事你還要包庇,那你便是同犯!”
聽到方凌的話,林殊玉暗自竊喜,她本還想用書信一事讓官家對沐云書生疑,結果林氏這蠢貨竟給她找了一個更好的理由。
她知道官家不信她,這不要緊,只要官家同樣不信任別人,嫡公主這位置便是她的!
天不亡她,老天爺都覺得這是她應得的!
“凌哥哥,云書表姐一定也是迫不得已……只有她有一個好的出身才能彌補她與小公爺?shù)牟罹�,我能理解的……�?br />
“理解?為了自己的婚事謀害你,這簡直喪心病狂,姝玉,你怎么這么傻,竟還為他們說話!”
方凌氣急,沐云書做這些就是為了嫁給墨歸么?那她從前幫方家,也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吧!
林氏已經(jīng)處在崩潰的邊緣,聽到方凌的質(zhì)問再也顧不得其他,起身便朝林殊玉的方向撲去。
“林殊玉,你胡說八道!你這個陰溝里的毒蟲,事情不是這樣的,你怎能惡人先告狀!”
林殊玉說她什么都好,她怎么能把云書也牽扯進來!
沐云書第一次見到林氏如此失控的樣子,她抱住了林氏的腰,在她耳邊安撫道:
“母親,我不會讓她冤枉咱們,您冷靜一點,交給我!”
聽到沐云書的聲音,林氏才清醒了一些,她不住地朝沐云書搖著頭,慌亂又絕望地道:
“不是她說的那樣,昭昭,不是的……”
她該怎么辦�。咳绻f出實情,眾人就會知道昭昭的出身,到時昭昭的名聲會受損。
可不說,她如何反駁林殊玉的話,官家和皇后娘娘相信了林殊玉該怎么辦!?
“昭昭,我沒有逼她做那些事,我沒有!”
林殊玉朝林氏含淚道:“姨母,我知道我不該揭發(fā)你的,可你用帕子捂住我嘴的時候,我真的好害怕,您承認了吧,我會替您求情,只要您不再繼續(xù)逼我,我可以原諒您的!”
方凌急道:“姝玉,這件事絕不能原諒!你原諒她一次,他就會得寸進尺!這種人就該讓她得到該有的教訓!”
“教訓?”
沐云書烏黑的眼睛聚起一抹寒芒,如刀般地朝林殊玉和方凌的方向掃了過去。
“林殊玉,你說我母親威脅你將公主之位讓于我,首先,你要先是公主,才能將位置讓于我,你是么?”
林殊玉被這話問得白了臉,官家并未承認她的身份,她如今什么都不是。
沐云書這可惡的女人為何總是能戳到她的痛處!
“你的身份官家都未查清,母親怎會貿(mào)貿(mào)然讓我頂替你?如你所說,母親幾次三番威脅你,既然如此,今日你為何還要赴約?你躲在宮里,我母親如何能找得到你?我母親見不到你,又怎能威脅你�。俊�
第320章脫褲子放屁
沐云書又看向方凌,“方公子,若我沒有記錯,上一次我母親入宮乃是方夫人邀請,我母親入宮前并不知要見的人是林殊玉吧!”
方夫人怔愣了一下,連連點頭道:“是,我聽凌兒說姝玉想念沐夫人,想要見林夫人一面解釋宮宴的事情,我一時心軟就應了下來!”
沐云書道:“這就是了,我母親都沒有打算再與林殊玉見面,怎會接連威脅她?莫非林姑娘有什么怪癖,就喜歡見虐待自己的人!?”
沐云書的話讓方凌的心有些亂,他默默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是姝玉在想辦法接近沐家人,若沐夫人想威脅姝玉,應是她想辦法見姝玉才對。
可那迷藥又是怎么回事?姝玉分明就是被害者,她不會說謊的!
林殊玉沒想到沐云書竟這么快尋到了事情的漏洞,忙開口解釋道:
“姨母不是這兩次才動了心思的,我第一次回沐家的時候,她就有了這個打算,并威脅我說若我不同意,我便再也別想進沐家的門!她還會想辦法讓我得不到父皇和母后的喜愛!我本就孤苦無依,當然害怕,這才會幾次尋找姨母,想讓她打消這個念頭!”
聽了林殊玉的解釋,方凌長長舒了口氣,“原來是這樣,沐夫人見你在宮宴上吃了虧卻還是不肯妥協(xié),這才發(fā)怒打了你,是嗎?”
林殊玉的眼淚順著臉頰漱漱而下:“是……就是這樣!”
墨歸沉聲道:“官家,這林姑娘雖然有玉佩,可卻沒一處與皇后娘娘相像,她自己都沒辦法明確證明自己的身份,沐夫人威脅她有什么用��?”
一句話,正中要點!
林殊玉唇色比剛剛更白了幾分,“小公爺,姨母她主要是想逼我給外祖母去信,因為當年的事情只有外祖母知曉,她想讓外祖母說出當年來到林家的那個姑娘是表姐,不是我,畢竟外祖母疼愛我,她會聽我的!”
阿泗脫口道:“既然能威脅你,為何不能直接威脅林老夫人?這不是脫褲子放屁么?”
景德帝瞥了阿泗一眼,阿泗嚇得一抖,忙將頭垂低了幾分:“奴才一時失言,請官家恕罪!”
阿泗話糙理不糙,景德帝也沒怪他,只抬眼看向沐云書,問:“還有么?”
沐云書頷首,接著道:“除此外,臣女的母親若動了殺心,怎會選擇在梅園動手?思楓池偏僻,可母親濕了衣裙,禁軍很容易就會排查到母親的身上,母親根本無法逃脫!另外,母親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即便民女不是公主,也不會影響民女與小公爺?shù)幕槭�,她害了林殊玉不僅斷了自己的活路,還會讓民女與小公爺?shù)幕槭率茏�,民女實在想不通母親殺害林姑娘對她來說有什么好處!”
墨歸也躬身道:“官家,微臣請旨賜婚的那日,就已經(jīng)與官家言明,不管云書是誰,微臣想娶的只是她!沐夫人在這個時候,為了一個不一定能得到的頭銜謀害林姑娘,這實在荒謬!”
景德帝虛了虛眼,是啊,的確荒謬,那事實又是什么呢?
他陰沉地看向林殊玉,林殊玉瞬間覺得似乎有人將她身上的皮都掀了起來。
“不是的……官家,她想跟我一起死!姨母沒想活著離開!”
“林姑娘,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你是有多大的臉,讓我母親想要與你一起死!那你倒是說一說,我母親為何要與你一起死��?”
沐云書感受到林氏在不停顫抖的手,她死死的拉住了她,讓她知道她在身邊。
林殊玉一張臉漲得通紅,她敢把威脅林氏的事情說出來么?自然是不敢的。
若叫官家和方凌知道她抓住林氏的把柄來威脅林氏,就會暴露她的動機!
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辯解,只能看著方凌,默默流著眼淚。
“我,我也不知道姨母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只知道她捂住了我的口鼻,托著我往水里沉……我沒有說謊,難道我會自己害自己么��?”
林殊玉意識到說別的沒有用,只能揪住林氏意圖謀害她這一點,為自己爭取到官家和方凌的同情。
林氏要害她是事實,若林氏不想獲罪,會替她想辦法開脫的!
于是林殊玉半垂著臉,在方凌看不見的角度,陰惻惻地看向了林氏。
方凌的心被林殊玉哭亂了,情急之下,他看向景德帝道:
“官家,是不是沐夫人加害姝玉,審過就知道了,不若讓督刑司的人過來調(diào)查吧!”
宮人犯錯,一般都會送去督刑司,那里審問犯人的招數(shù)比皇城衛(wèi)還要陰毒。
方錦音實在聽不下去了,她一直容忍林殊玉待在她身邊,是想利用林殊玉引出要加害她孩兒之人。
可那人太過狡猾,竟利用了沐夫人與林殊玉之間的矛盾,借沐夫人之手來除掉林殊玉!
在那人眼里,林殊玉是她的女兒,若她不為林殊玉出頭懲治傷害她的人,定會引起那人的猜疑。
她不可能為了林殊玉傷害沐夫人,所以,林殊玉這顆棋子如今已經(jīng)廢掉了!
“用不著交什么督刑司,這案,本宮來審!”
方錦音朝墨歸看了過去,“本宮差你尋的人,可尋到了?”
墨歸點了下頭,轉身對阿泗道:“去將人帶來吧!”
阿泗應了一聲,忙轉身退了下去,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帶著幾個人返回了倚梅閣。
緊跟在阿泗身后的人是沐詢,他一進門就將目光落在了林氏身上,急得眼睛都紅了,若非阿泗拽了一下他的衣裳,他都忘記了要與官家和皇后請安。
拜見了兩人后,沐詢來到林氏身邊扶住了她,心疼地低語道:“你真是……真是要了我的命�。 �
沐詢已經(jīng)聽阿泗說了剛剛的事,好在昭昭心細,一直注意著晚娘的動作,不然真不知會是個什么結果!
他們在一起時可能沒有那么轟轟烈烈,可若真失去晚娘,他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活!
沐詢走進來后,便有兩個兵衛(wèi)將另外幾人也押了上來。
第321章程娘子之死
后面被帶進來的幾人有男有女,其中還有一位年長的婦人。
這婦人大概五十來歲的樣子,長著一雙吊梢眼,面相有些刻薄,但皮膚保養(yǎng)得不錯,看上去應是富貴人家的老嫗。
林殊玉看到這位老婦之后,眼里是無法遏制的恐慌。
“外祖母!?”
竟然是她的外祖母林老夫人,她怎么沒有死,還被帶到了京城!
林殊玉再朝林老夫人身邊看去,腳底的寒氣直接竄到四肢百骸,那幾人竟然是隴西德生堂的東家和掌柜!
皇后娘娘讓小公爺找這些人進京做什么?!
“見到官家和皇后娘娘,還不跪下!”阿泗推了幾人一把,將幾人推了一個趔趄。
幾人驚懼地跪了下來,朝景德帝和皇后磕了一個頭。
林殊玉忙上前扶住林老夫人,假作關切地道:“外祖母,您怎么來京城了��?”
林老夫人膽怯地往身后看了兩眼,才顫著聲音對林殊玉道:
“老身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是幾位官爺非押我們到京城來的!”
景德帝已經(jīng)叫裴副使去隴西辦這件事了,結果人卻是被墨歸手下帶回來的,這讓景德帝臉色很不好看。
朝堂上無數(shù)派別,可沒幾個真正的純臣,現(xiàn)在竟連墨知許也開始不聽他的差遣了么!
他沉聲道:“墨指揮使現(xiàn)在很閑�。 �
方錦音看向景德帝:“是本宮安排他去做的,事關姝兒,官家不會怪本宮僭越吧!”
景德帝知道方錦音對林殊玉的身世起了疑,蹙眉解釋道:
“錦音,朕只是想查清后再告訴你,沒想過要瞞著你!”
方錦音淡淡一笑:“不要緊,我知道官家是想讓我有活下去的希望,只有我在,后宮才不會亂!才不會出現(xiàn)一家獨大的場面�?晒偌�,有關姝兒的事情,我必須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什么事我都可以忍,唯獨這件不行!”
景德帝放在身側的手微微縮緊,最后嘆了一口氣。
他抬眸看向墨歸,“查到了什么,說罷!”
這就是不打算與他計較他擅自行動的事情了。
墨歸垂眸看了一眼林殊玉身邊的老婦:
“稟官家,這一位就是沐夫人的養(yǎng)母,林張氏,程姑姑當年從蜀地逃到隴西,投奔的便是她�!�
也就是說當年之事的知情人便是這林張氏!
景德帝那宛如寒潭的眸子在林張氏身上上下掃了一遍,將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只吐出了兩個字:“講來!”
林張氏抖了抖,她還不知道林殊玉入宮一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官家為何會問她當年的事!
見到皇帝已經(jīng)夠讓她害怕的了,又被問起叫她心虛之事,林張氏頭上的冷汗將抹額都浸濕了。
林殊玉見林張氏這個反應,便知道她還不清楚自己派人暗害過她,在她耳邊輕聲道:
“外祖母,你不必怕,把當年的事情講給官家就好,官家圣明,您沒做錯事,官家不會怪您的!”
她與外祖母已經(jīng)演練過很多次,若遇到尋親之人問起當年的事情要如何說。
林殊玉的話讓林張氏鎮(zhèn)定了一點,她的外孫女也在這里,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事!
“是……民婦不敢隱瞞,民婦與那程娘子算是遠親,十幾年前,她突然來隴西投奔民婦,還帶著一個三歲多的娃娃,我夫君本不想惹麻煩,讓民婦將人打發(fā)走,可民婦發(fā)現(xiàn)程娘子受了重傷,傷口都流了膿水,我若不管,她便活不成了,便將她安頓在我家的柴房里�!�
她說話時,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右上方瞟,說得也很慢。
不過沒人打斷她,她的底氣便足了一下,繼續(xù)道:
“那兩年世道太亂,民婦給她尋了些藥,可惜于事無補,她昏迷了兩日后醒過來,將一塊玉佩交給了民婦,想讓民婦幫那娃娃找家人,可她沒有說出任何信息就撒手人寰了,民婦沒法,只能將程娘子安葬,把那孩子留了下來!”
“你說你將那個孩子留了下來,那她現(xiàn)在身在何處,姓甚名誰?”景德帝沉聲道。
阿泗警告道:“說實話,否則你就是欺林張氏嘴唇瞬間白了,她眼睛往沐云書的方向瞥了一眼,又看向了自己的外孫女,心里有些猶豫。
“外祖母,您說實話,母后不會怪您,她只會感謝您把我養(yǎng)大!”
林殊玉害怕林張氏退縮,急忙在旁低語了一句。
林張氏那已經(jīng)略微耷拉的眼皮因為震驚瞬間被她撐開了,姝玉剛才說什么?母后!那就是說那孩子的身份是公主!
天啊,她從前可沒少讓那孩子吃苦頭,若讓她恢復身份,她還不可勁地報復她!
看著外孫女殷切的眼神,林張氏咬了咬牙,點頭道:
“回官家,那孩子,就是姝玉啊,民婦的外孫女在兵亂時不幸遇了難,民婦便將她當成自己的親外孫養(yǎng)在了身邊!”
林張氏知道程娘子服侍的人家非富即貴,沒想到竟然是當年的睿親王府!
她很快就分析出了利弊,讓自己的外孫女成為公主,那她以后就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當年可真是有先見之明��!
不料她話音剛落,方錦音就拿起一旁的茶盞,狠狠砸在了地上。
“嘩啦”一聲響,驚得屋子里的人全都朝她看了過來。
方錦音臉色寒如冰霜,看著林張氏怒道:“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說實話便割了你的舌頭!”
方錦音從未發(fā)過這樣大的火,讓景德帝愣了好一會兒。
方凌更是不解,他沒聽出這林老夫人的話有什么問題,皇后姑姑為何發(fā)這么大的火?
“姑姑,您這是怎么了,林老夫人照顧姝玉長大,功不可沒�。 �
方錦音看都沒看方凌一眼,只冷冷盯著林張氏道:
“你以為本宮讓人把你帶到這里,是聽你說謊的么?你若不說,本宮來替你說!”
方錦音的臉上仍有病容,可這一刻,她身上的氣勢早已讓人忽視了她的病。
面前這個老婦,就是剜去云書身上小痣之人,她是一個母親,面對害她孩兒之人,她如何能平靜得下來!
“知許,既然她不愿好好說,你就將她的罪行講給大家聽!”
第322章三個娃娃的身份
林張氏上京的這一路并未經(jīng)歷過任何審問,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馬腳,一臉慌亂地看向林殊玉。
林殊玉更是心里打鼓,不知道小公爺?shù)降撞槌隽耸裁�,這時候只能閉上嘴巴,見機行事。
墨歸很快叫人將一個乞丐帶了上來,阿泗怕這乞丐冒犯天顏,帶他來時特地讓他換了衣裳,可常年生活在苦難中的人,穿上好衣裳也不合身,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林張氏和林殊玉看了這乞丐一眼,皆可確定自己并不認識這個老乞兒,眼中疑惑更深了。
墨歸安撫地看了那老乞兒一眼,說道:“老伯,把你之前告訴我的話再說一遍吧!”
老乞丐看到這么多人不由縮了縮肩膀,但還是忍住緊張點了點頭。
“小老兒是隴西彰和縣人,從前在彰和縣西橋一帶打更,哦,林家也在西橋那一帶,小老兒平時不怎么出門,林老夫人可能不記得我,但小老兒對林家的事……多多少少還是知道點的!”
林氏聞言朝那老乞丐看了過來,驚訝地問:“您是……胡伯?”
老乞丐看到林氏,紅著眼點了點頭。
“是我,晚娘竟還記得我!”
“當然記得!”
她在林家的那些年吃不飽穿不暖,除了妹妹會對她好,就是這個平時不怎么見人的胡伯。
知道她被養(yǎng)父打罵,胡伯會偷偷給她塞藥膏,她們都是沒有能力反抗的人,胡伯這樣的善意當然會讓她一直記在心里!
“我還以為您在戰(zhàn)亂時……”
她后來回彰和縣時也打聽過胡伯,可一直沒有消息,便以為他死在了戰(zhàn)亂中。
胡伯苦笑,“那時候為了保命,到處亂跑,這些年太平了,便想落葉歸根,回到彰和!”
墨歸查當年之事,當然會叫人去彰和縣調(diào)查,只是與林家認識的人要么死在戰(zhàn)亂中,要么離開故土不知去處,剩下的幾戶對當年的事情不太了解,并沒查出有用的信息。
后來墨歸寫信給手下,讓他們除夕前在彰和縣附近的墳地蹲守,還真讓他們等到了幾個回鄉(xiāng)祭祖的彰和縣人,其中一個就是胡伯。
林家的事,胡伯知道不少,便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緩緩講了出來。
林張氏說的那個程娘子,他也知道,程娘子來投奔林家的那一夜,他就在林家附近,只不過沒過多久,他就瞧見那程娘子奄奄一息地被丟在了西橋之下。
見到他時,那女人用余下的力氣說了“謀財”兩字,便咽氣了。
胡伯一邊回憶一邊道:“世道不太平,小老兒知道報官也無用,便找了個地方把那女人給埋了�!�
“你這老乞丐不要胡說八道!”
林張氏急了,慌忙喝止,她之所以著急,是因為胡伯說得沒錯。
不過也不完全是謀財,因為兵荒馬亂,她那死鬼丈夫已經(jīng)許久沒出去鬼混,看見投奔到他們家來的漂亮娘子就動了歪心思。
他見程娘子病弱,便想霸王硬上弓,結果程娘子殊死反抗,掙扎間被她丈夫磕傷了頭,血流不止。
眼見程娘子出氣多進氣少,她們就搶了她的包袱,連夜將人丟到了西橋。
反正每日亂軍奸殺的女子也不少,沒人會知曉人是他們殺的,哪會想到竟還有個打更人瞧見了當年發(fā)生的事!
阿泗冷冷看了林張氏一眼,拿出了一個木鐲子遞到了景德帝面前。
“官家,我們的人按照胡伯的提示,找到了埋葬程娘子的地方,挖到了一具骸骨,并在骸骨的手骨上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這木鐲是曾經(jīng)睿親王府的身份牌,王府里的奴仆都有一個,所以基本可以確定,被胡伯埋葬的女子,便是姝兒殿下的奶娘,程娘子。
程娘子是林張氏的遠親,他們竟還會如此對待她,怎可能會善待小姝兒。
景德帝忍怒看向林張氏,“那孩子呢?你們把她殺了?”
“沒有,民婦沒有��!”林張氏嚇得連連磕頭!
胡伯又道:“她們沒有殺那孩子,好像是想等風頭過去,將那孩子賣給人牙子。這些小老兒是聽小丫說的,小丫說林家夫妻將那孩子關在柴房里,不給吃的,只給口水,很是可憐,小丫就把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口糧偷偷分給那孩子一半�!�
胡伯口中的小丫,就是林氏留下來的孩子,因為是林氏的孩子,他會看顧一些,偷偷給那孩子塞些粗餅什么的。
景德帝聽聞姝兒沒有死,蹙眉問道:“之后呢?那個孩子去了哪兒?”
林張氏不知道胡伯還知道多少,她不想讓胡伯繼續(xù)說下去,忙道:
“官家您不要相信這滿口謊話的老乞兒,民婦沒有把那孩子賣給人牙子,她就是姝玉啊……”
林張氏話音未落,阿泗一臉嫌惡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塊抹布,并將她的手反綁了起來。
“沒問你話時就閉嘴,再啰嗦拔了你的舌頭!”
說著,他又看向胡伯,胡伯被嚇了一跳,忙不迭答道:
“那孩子后來怎么樣小老兒也不清楚,小老兒最后見到她時,是在彰和縣外的寶豐寺上。那時候不知道哪路亂軍又攻進了彰和縣,一路燒殺搶掠,城里的百姓就開始四處奔逃。結果那些亂軍一路追殺,只要被他們追上的人全都沒了命,小老兒親眼瞧見晚娘那養(yǎng)父被亂軍砍掉了腦袋!”
回憶起那時候的事,胡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我們怕被搜捕的亂軍發(fā)現(xiàn),就躲到了寶豐寺上,在那里我瞧見了林老夫人和三個娃娃!”
“三個娃娃?”
景德帝疑惑,林家的姑娘和姝兒,只有兩個孩子,哪里來的三個娃娃?
胡伯點頭道:“一個是林老夫人的親外孫女,一個是晚娘的閨女小丫,還有就是程娘子帶來的那個女娃娃,好像叫……叫姝兒吧!”
景德帝之前以為胡伯說的那個小丫是林家外孫女,沒想到居然是林氏的女兒,那不就是沐云書么!
他不由朝沐云書看了過去,她小時候竟也住在彰和縣林家!
可三個孩子怎么就剩下兩個了,不在的那一個到底是誰?!她們真正的身份又都是什么!?
第323章娘親好看
“你繼續(xù)說!”
聽到景德帝的指示,胡伯便接著回憶起當年的事情。
“是,那寶豐寺早已經(jīng)廢棄了,我們就藏在主殿的頂樓,當時大家都跟丟了魂一樣,全都縮在角落里不敢發(fā)出任何動靜,生怕被亂軍發(fā)現(xiàn)�!�
“我們本打算夜里的時候離開,可太陽還沒落山,幾個亂軍就尋到了寶豐寺。我們當時害怕極了,從正門沖出去是送死,不沖出去,那就是等死,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時候有幾個年輕后生突然站了起來,打開了閣樓的后窗,然后從后窗跳了下去,很快就有人接連跳窗逃了,不過我們躲的地方很高,那些人跳下去后都傷了腿腳,逃得十分吃力�!�
說到這兒,胡伯那本就不直的脊背又塌了幾分。
“我那時站在窗邊很猶豫,想自己逃命,可又覺著那幾個孩子可憐,放心不下。孩子們實在太小了,跳下去根本活不成!”
“可眼見那些亂軍已經(jīng)進了院子,不跳也是死在他們的刀下!小老兒當時想著能救一個是一個,打算抱著一個孩子先跳下去再說,可剛一回頭,就瞧見……瞧見林老夫人一臉猙獰地將小丫和姝兒往窗外推!”
“我聽她嘀咕,說若是這兩個孩子掉下去摔不死,那她家小玉跳下去也會沒事!”
“我嚇壞了,急忙就扯住了離我最近的小姝兒,可小丫卻是被推出了窗外�!�
“姝兒拽住了小丫的手,小老兒本想幫忙將小丫拉上來,不料林老夫人卻用她頭上的木簪死命往我胳膊上戳�!�
說到這兒,胡伯將袖子挽起來,露出一塊傷疤,眼眶濕潤地嘆氣道:
“姝兒小娃太小了,沒有力氣,半截身子懸在窗外,我看得分明,小丫怕將姝兒也拖下去,就……就自己松開了手……是我沒用……沒能救下小丫,她摔下去之前,我還聽她對姝兒說……”
他往林氏的方向看了一眼,搖頭嘆息道:“說請姝兒幫她看看她娘親長什么樣子……”
聽了胡伯的話,林氏整個人如同木雕一般,一動不動。
她一顆心像是被車輪反復碾壓著,又痛又悶。
胡伯在說什么�。�!小丫就是云書啊,云書還好好站在她身邊,胡伯為何說他沒能救下小丫?
她想問問胡伯是怎么回事,可話堵在嗓子里,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來。
沐云書的心也一陣揪痛,她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軟軟糯糯的聲音:
姝兒妹妹,我沒見過娘親,以后也見不到了,你幫我看看我娘親長什么樣子,好不好��?
這個聲音過后,她就覺著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嫣紅,然后整個人就僵直得無法再思考。
墨歸看見沐云書那忽然變得蒼白的臉,心中一緊,忙扶著她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了?”
“不知道……我,我只覺得心里好痛,好難過!”
沐云書覺得胸口好憋悶,她用力抓著墨歸的衣襟,好像一松手就會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忍不住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墨歸猜測也許是胡伯的話觸動了沐昭昭內(nèi)心深處的記憶,讓她這般痛苦,一定不是好的記憶,他看著林家祖孫的目光越發(fā)冷狠起來。
景德帝聽得也是百感交集,主動對胡伯問道:“那后來呢?你們怎么躲開亂軍的?”
胡伯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淚,“其實那些人從閣樓上跳下來聲響很大,引起了亂軍的注意,亂軍繞到后院,便瞧見了朝山里奔逃的那些人,許是不想在寺院里殺人,又或見我們都是老弱病殘,便朝那些逃走的年輕人追去了�!�
“我跑下樓想去救小丫,小丫已經(jīng)沒了氣息,怕亂軍追回來,我只能草草將小丫的尸骨放在了大殿里的佛像之下,因此慢了一步,與眾人跑散了!從那以后,小老兒便再沒見過林家的人,也不清楚他們怎么樣了!”
景德帝也已經(jīng)聽明白了,被推下閣樓的那個孩子,乃是沐夫人的親生女兒,所以活下來的兩個孩子,一個是林家的姑娘,一個則是姝兒!
姝兒還活著!
林氏此時也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她望著身邊的沐詢,啞著聲音道:
“胡伯記錯了對不對?云書明明就在這兒啊,他為什么說云書……云書……”
她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心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
沐詢心里更難受,當年他們兄弟被亂軍抓了起來,被迫給亂軍治傷,另一伙人攻進華亭后,他們才尋機逃了出來。
逃出來后,他便趕往彰和縣找孩子,正巧在半路遇到了岳母林張氏。
他第一次見到昭昭時,她整個人呆傻傻的,問什么也不說,顯然是被嚇著了,待回到家見到晚娘后,這孩子竟然對著晚娘開口喊了一聲“娘親”。
好一段時間,她只會說“娘親好看”。
原來,這句話竟是說給小丫聽的。
虧他因為岳母冒死把孩子送回來,對她百般孝順,有時候見她做得過分,也念著這份情沒有計較。
原來她是怕她害死了晚娘的孩子,晚娘不再養(yǎng)她,才將昭昭帶回來!
阿泗雖然已經(jīng)聽胡伯講了當年之事,可再聽依舊氣得咬牙切齒。
他抱拳對景德帝道:“官家,奴才還打聽到,沐姑娘當年被帶到沐家后,一直不說話,林張氏這毒婦就說沐姑娘被妖魔附體了,還找了個道士,說得把她身上的痣剜掉才能回魂!當時沐家主不在家中,沐夫人不同意林張氏就哭鬧,后來硬是對沐姑娘動了手!”
沐詢附和道:“阿泗大人說的沒錯,昭昭因那事還病了幾天,草民怕她留下疤痕,給昭昭涂抹了好一段時間的祛疤膏,那傷疤才淡了去�!�
這也就解釋了姝兒身上的小痣為何沒在沐云書身上看到。
真相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了,是林張氏這老婦先用姝兒頂替了林氏女兒的身份,挾恩住在了沐家,后又想讓自己的外孫女有個更好的出路,想讓林殊玉來頂替姝兒!
不是這世上多奇事,而是人心太復雜!
第324章得為她報仇!
一時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唯有方凌仍是一臉不可置信。
“你們什么意思?你們是說姝兒不是姝玉,是沐娘子!?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們有什么證據(jù)!”
他怎么會認錯他的小姝兒!
林殊玉則是淚流滿面,無辜的雙眼中滿是絕望。
她看著方凌,苦笑著搖頭:“凌哥哥,不要說了,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我不做這個公主了,我不爭了!”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卻無處開口,只能妥協(xié),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任憑命運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