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另一名伙計跑過來低聲問道:“人呢?”
守在院子里的伙計朝軒廁的方向使了個眼色,“放心,在呢!”
“那就好,掌柜的已經(jīng)帶人往這邊趕了,抓住他咱們都能拿到賞錢!”
“噓,別被他聽到了!”
“怕什么,咱們倆都在這里守著,那小矮子還能跑了不成?!掌柜的馬上就到,他跑不了了!”
“你說的也對,我聽說那小矮子想借話本子諷刺當朝幾位大元,他也真是太自不量力了,那幾位手眼通天的大人怎么可能讓這種東西流傳出去,稍微查一下就能查到他頭上!”
“誰說不是,跟那樣的人物對著干,真是嫌棄自己的命太長!”
兩人的聲音雖低,但也不算完全避諱吳非衣,之所以這樣明目張膽,無非是覺著吳非衣聽到了也無計可施。
吳非衣雙拳緊握,關節(jié)因用力過度而變得慘白。
就這樣失敗了么?她不后悔自己選擇的路,只是不甘心絲毫沒能幫上陳大人!
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沐云書的臉,那姑娘說她們的目的是相同的,她說她要為陳大人翻案,她真的有這個本事么?!
殘陽將她頭頂?shù)奶烊镜醚t,娘親在家里定是又等得著急了……
書齋里傳來人群的吵嚷聲,軒廁外的伙計知道劉掌柜已經(jīng)返回,便朝著軒廁喊道:
“吳公子,別躲了,快出來吧!”
“是啊,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別讓我們兄弟費力進去撈你!”
兩人喊了一通,里面卻沒有任何回應,眼睛就瞪了起來。
逃了?
不可能的,這軒廁后頭可沒有路,那小書生逃不走的!
兩人不再廢話,上前一個個將軒廁的木門踹開,待踹開最后一扇門時,正見吳非衣捂著嘴,想要往糞坑里跳。
他們松了口氣,一把扯住了吳非衣的衣襟打算把她往外拉,可這時,兩人忽覺背后襲來一陣涼風,然后脖子就是一痛,翻著白眼摔倒在了軒廁前。
吳非衣那黑黝黝的臉都被嚇白了,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忙不迭要往糞坑里跳,結果被來人一把給扯了出來。
來人一臉嫌棄地盯著吳非衣,眉頭都打成了一個結:“小子,真有你的,這辦法也能想得出來!你不嫌臭么!”
這人用汗巾蒙著臉,穿著一身利落的窄袖袍,可偏又是惹眼的大紅色,裝扮實在奇怪。
吳非衣正不知這人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時,就見他身后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人影。
這人他是見過的,是那日陪在沐姑娘身邊,一人打倒一群村漢的男子。
“是……是你!”吳非衣聲音有些激動。
阿泗見吳非衣還在那里發(fā)愣,急道:“還什么是你是我的,沒工夫敘舊了,快跟我們離開這兒!”
前面的腳步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一聽便知來了不少人,阿泗心中一緊,忙叫紅衣男子與他一起將吳非衣推上了墻頭。
吳非衣手腳有點笨,好在阿泗兩人功夫都不錯,眨眼間就將她從墻頭上弄了下來。
幾人也不敢停歇,翻出墻后就是一陣狂奔,拼了命地跑了好幾條街。
吳非衣實在跑不動了,拐到一個僻靜的胡同后,她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扶著地面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氣。
紅衣男子倒是沒怎么喘,看著吳非衣又皺眉搖了搖頭,對阿泗道:“你救這么個小玩意干什么?”
“九……”
阿泗剛想喚“九殿下”,想到還有吳非衣在,便改口道:
“九爺,這位吳公子是我們沐姑娘的朋友,沐姑娘知道他會遇到麻煩,便叫屬下在旁盯著些!”
第346章日行一善
沐云書料到吳非衣沒有陷入險境是不會相信她的,便叫阿泗守在書齋附近,見機行事。
阿泗這兩日一直在隔壁茶樓盯著,見到書齋掌柜要對吳非衣下手,便準備去幫吳非衣脫困。
不料這時竟遇到了來茶館吃茶的蕭澤玖,本想低頭避開,卻被蕭澤玖認了出來。
許是見他沒跟在小公爺身邊,九殿下很是好奇,非拉著他問東問西,聽說他急著要去救人,說什么也要一起跟來。
“還望九爺莫要將這件事說出去,這小公子養(yǎng)家不容易!”
蕭澤玖對沐云書為何要救這黑不溜秋的小家伙不感興趣,只摸著下巴道:“小云云的朋友?小云云什么都好,就是這眼光……”
他“嘖”了一聲,沒好意思把想法說得太直白。
想到這小土豆要去跳糞坑的情形,他再次嫌棄地扯起了嘴角。
“小家伙,下次可別這么想不開,你即便跳下去也逃不走,到時候被糞淹死,實在……”
想想都覺著窩囊!
被人左一個“小家伙”,右一個“小東西”的叫著,本就沒什么好脾氣的吳非衣虎著一張黑臉朝蕭澤玖看了過去。
她抬頭的工夫,蕭澤玖正扯下臉上的汗巾,挑眉看向她。
男人白面紅唇,還生著一雙招搖的桃花眼,這樣貌讓她忍不住紅了紅耳朵。
好在跑這一路,她的臉本也是紅的,不會讓人看出端倪。
怎么說這人也救了她一命,吳非衣還是禮貌地道:“多謝公子相救!”
蕭澤玖從腰上抽出一把折扇,敲了敲吳非衣的腦袋,笑道:“得了,九爺我日行一善,你也不必感激,爺還有事,回見了!”
阿泗知道這位爺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說幫他救人,想也不想出了手,這會兒定是又覺得沒意思,便問也不問就離開了。
他早已習慣九殿下這不按常理辦事的脾氣,朝著他的背影行禮道:“那九爺慢走!”
蕭澤玖抬起拿著折扇的手朝后面擺了擺,大步出了巷子。
只是離開巷子后,他臉上那灑脫的表情瞬間不見,痛苦地齜起牙來。
剛剛他跟著跑什么�。克锰猛鯛�,怎么也跟逃命似的一陣瘋奔!
上一次這樣跑,還是將父皇玉璽掉在地上的時候!
好久都沒這么跑過了,小腿都差點抽了筋,得趕緊找個地方坐下揉揉才行!
蕭澤玖走后,阿泗垂頭看向吳非衣,蹙眉道:
“吳公子,你這回可信了我家姑娘的話?!要不是我趕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因私抄禁書的罪名被官府押起來了!你曾經(jīng)為書齋抄寫的那些書卷,全會成為你的罪證!”
涉及文字的事情可大可小,有人若想拿這個做文章,謀逆的罪名也扣得下來!
吳非衣眸色暗了暗,臉上顯現(xiàn)出幾分頹然:“這世道就不能給好人留條后路么?”
“后路沒有,朝前的路早就指給你了,是你自己不走!”
阿泗無奈地抖了抖衣襟,“我們姑娘說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也就只能救你這一回,她也不是非找你幫忙不可,以后的路怎么選,你自己決定吧!”
說罷,阿泗也沒等吳非衣回話,轉身便離開了巷子。
吳非衣依舊坐在地上,怔怔地望著阿泗離去的方向,腦子很是混亂。
那位沐姑娘的人就這樣離開了?他們可以用書齋的事情來要挾她的!為何沒有這樣做?
他們是真的要救陳大人么?她到底該不該再相信別人!
吳非衣費力地從地上站起了身,揉著酸痛的腿,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巷子。
天色已晚,她不敢在城里多作停留,一路繞著小路出了城去。
快要走到黃青村時,竟瞧見柱子娘在村口焦急地四處張望著。
見到她走來,柱子娘眼睛一亮,忙不迭迎了上來。
“阿吳,你可回來了!你娘不見了,你快去找找你娘!”
吳非衣聞言,臉上的血色瞬間退盡,慌道:“我娘怎么會不見了?嬸子,到底怎么回事?”
柱子娘苦著一張臉道:“我也不清楚,黃昏時我瞧你娘出了門,結果天都黑了也沒見你娘回來,這才去你家里看了看,結果發(fā)現(xiàn)你家里沒有人!”
吳非衣囑咐過娘親的,不能讓她隨便出門,吳非衣實在想不通娘親怎么會無緣無故離開家。
顧不得跟柱子娘再多說,吳非衣撒腿就往家里跑,可到了家后與柱子娘說得一樣,家里根本就沒有母親的蹤影。
她腦子嗡嗡作響,比得知劉掌柜派人來抓她時還恐懼百倍,這么晚了,她娘能去哪呢?
吳非衣不敢停下,立即又出門尋人去了。
不到一個時辰,整個村子都被她攪了起來,可村子附近的每個角落她都找過了,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母親的身影。
一日里體會了數(shù)次絕望,一次比一次痛苦,吳非衣只覺得身上的力氣全部被抽干,呼吸都是亂的。
村民們都出來了,但多數(shù)都在冷眼旁觀,沒幾個幫忙的。
看到黃老大倚在墻壁看戲,吳非衣瞬間撲了上去,怒吼道:“是不是你把我娘帶走的?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黃老大一臉的幸災樂禍,挑釁地對吳非衣道:
“你有病吧!誰看見我?guī)ё吣隳锪�?!腿長在她自己身上,是她自己走丟的,你們不會連這個也要怪到俺頭上吧!要不你給老子磕幾個頭,老子考慮考慮幫你找找!”
有村民附和:“是啊,入夜那會兒我瞧你娘自己往村口的方向走了,跟黃老大可沒關系!”
“聽說西郊最近有狼出沒,吳嬸不會被狼叼到山里去了吧!”
“那估計是兇多吉少了,哎,怎么就遇到這種事……”
眾人說什么的都有,聽得吳非衣越發(fā)心寒。
黃老大冷笑著看著吳非衣:“聽到?jīng)]有?還不進山里去找?這會兒沒準還能撿回來一條胳膊半條腿什么的,還能留下做個念想!”
這話讓吳非衣怒極,揮手就朝黃老大臉上打去,可她個子小,力氣也小,打在黃老大身上并未傷到對方分毫,反被黃老大反手給掀翻在了地上。
黃老大惡狠狠啐了她一口,“娘的,上次有人幫你,你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連老子都敢打,真是給你臉了!”
上次被打的仇黃老大還沒報,這次吳非衣主動送上來,他怎能罷休,擼起袖子惡狠狠地朝吳非衣面門打去。
吳非衣知道自己躲不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她護不住娘親,好在她很快就能追上娘,不會叫娘孤孤單單地走黃泉路的!
只不過,吳非衣預想的疼痛并沒有襲來,耳邊卻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第347章走,到爺屋里道歉去!
吳非衣疑惑地睜開了眼,正見黃老大被人踹飛了出去,整個人撞在了土墻上,被摔得面目扭曲。
她轉頭,便見正回腿的阿泗,以及他身邊站著的,披著銀白色狐領大氅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月光下的原因,女子周身竟泛著淺淺的光暈,如從虛境而來。
明明不過是雙十年華的小娘子,可那帶著怒意的觀音面卻能讓人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吳非衣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晚,之后的很多個無法入眠的夜里她都在想,如果不是沐云書,那一晚是不是就是她的終點了……
“又……又是你們……”黃老大靠著墻站起了身,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阿泗沒跟他廢話,朝幾個手下招了招手,沉聲道:“與這姓黃的沾親帶故的,全都給我?guī)Щ鼗食切l(wèi)去!”
皇城衛(wèi)?
黃老大瞬間白了臉,莫非這些人是皇城衛(wèi)的人?吳家怎么會與皇城衛(wèi)扯上關系!?
他慌忙退后了一步,扶著身后的土墻結巴道:“官……官爺……我……我們又沒有犯事……你們就算是皇城衛(wèi)的人,也不能動用私刑啊!”
“私刑?就你這樣的配我們動用私刑?”
阿泗冷道:“別裝了,吳嬸到底因何走失,你比誰都清楚!為了霸占吳家的房子,你竟意圖謀害吳嬸性命,畜生不如,還好意思說沒有犯事!”
黃老大辯解道:“官爺,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吳嬸,吳嬸她是自己走失的,與我何干啊?你們別冤枉我�。 �
阿泗走過去,一腳踩在黃老大臉上,扶著膝蓋道:“冤枉?你當爺是傻的嗎?”
他說著,就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即有人押著兩個漢子走了過來。
與這幾人一起走過來的還有寶珠和一個滿頭白發(fā)的中年婦人,吳非衣看到那個婦人,丟失的魂魄終于又回歸到本體。
“娘!?”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看清楚來人真的是吳嬸后,立即沖了上去。
“娘,你去哪了?你嚇死我了!”
吳嬸抱住了撲過來的吳非衣,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后背,“是娘不好,娘讓你擔心了!”
吳非衣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哭得狠了,竟打起嗝來,一看就是真的被嚇壞了。
寶珠拿了方帕子遞給吳非衣安慰道:
“吳公子,吳嬸沒事了,你不必擔心,不過也好在我們小姐趕到,要不吳嬸就被黃老大害死了!”
聽了寶珠的話,吳非衣的心就是一緊,緊張地看著吳嬸問道:“娘,這到底怎么回事?”
吳嬸顫抖地解釋道:“今天村里那些孩子說你在回來的路上被狼給叼了……我起初沒相信,可天都黑了也沒見你回來,我心里著急,就想去村口看看……可我剛一出村子,就遇到了黃虎他們,他們將我?guī)У缴缴�,想將我推進官府挖的陷阱里去!”
說到這兒,吳嬸也后怕地紅了眼睛,那捕獸的陷阱深得很,底下全是木刺,真要是被推下去就算當下不死,怕也活不到天亮。
她抖著唇看向沐云書,感激地道:“多虧了沐姑娘帶人趕過來,救了娘,不然……”
不然她們母女倆此刻怕是已經(jīng)天人永別了。
吳非衣哪里想不通黃老大的打算,他叫人將娘親推進陷阱里,之后可以推脫說是娘親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因為沒有人瞧見他將娘親帶出了村子!
這陰損的小人!
吳非衣恨不得將黃老大扒皮拆骨,拾起地上一塊石頭,快步朝黃老大沖了上去。
黃老大驚得拼命掙扎,可他雙手被阿泗桎梏,根本無法逃離。
他大喊:“你們不能傷我,不能傷我,這些事是有人授意我這樣干的,那人可是大人物,不是你們能惹得起的,你們要是傷了我,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大人物?你倒是說說哪里的大人物!”阿泗腳上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
黃老大看著石頭馬上要落在自己頭上,嚇得褲子都濕了,吼道:
“是紀府的管家,這片地可是紀家的,是紀管家讓我想辦法將那些流民都趕走!紀家可是京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族,你們要是得罪了他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沐云書沒想到這私占土地的事情竟也與紀家有關,讓阿泗攔下了吳非衣,沒讓她將那石頭砸下來。
“你說的紀家,是如今的門下侍郎紀大人?”
“沒錯!”
黃老大見對方終于變了臉色,心下大松,冷哼道:
“怕了吧,還不快松開老子!別以為你們是皇城衛(wèi)的就了不起,皇城衛(wèi)的小公爺也與紀家有親,你再敢傷老子一根頭發(fā),回頭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黃老大也不想露這張底牌,紀管家敲打過他們,紀家可以幫他們撐腰,可平時不許打著紀家的旗號惹事。
可這一次為了保命他只能將后臺擺出來,對方知道他背后的人物是誰,鐵定不敢再與他為難了。
黃老大爬起身來瞪著沐云書等人,猖狂地道:
“老子之前沒跟你們計較,只是不想惹麻煩,管閑事的時候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半斤八兩!今日的事,不許說出去半句!再滾過來給老子磕頭道個歉,老子就不跟你們追究了,不然,老子定會請小公爺弄死你們!”
得知黃老大身后大有來頭,吳非衣心里就是一緊,心如死灰地看著沐云書道:
“姑娘,多謝你救了我娘,我不想拖累你,你們趕緊走吧!”
“打了我就想走?今兒你們不跪下給老子道歉,別想離開黃青村!”
黃老大抖了抖涼颼颼的褲子,惡狠狠地盯著沐云書。
被掃了威風,他還如何在這一片立足!
反正今兒已經(jīng)將底牌露出去了,不討點利息回來,他怎能咽下這口氣!
阿泗差點沒被黃老大這張狂的話給氣笑了。
他拉誰出來狐假虎威不好,居然搬出他家小公爺!
黃老大見阿泗等人都沉默了,用袖子抹了一把嘴,邪笑著看著沐云書。
“還是那句話,小娘子要是陪爺快活上一晚上,別說一間房子,再給你兩間也是使得的!以后爺也可以罩著你們,走,到爺屋里道歉去!”
第348章意外收獲
黃老大說著,手就朝沐云書伸了過來,只不過還不等她碰到沐云書,沐云書已經(jīng)拿過了吳非衣手中的石頭。
黃老大皺了下眉:“你要干什么?”
沐云書淡淡一笑,沒解釋半句,拿起石頭狠狠砸在了黃老大的頭上。
黃老大瞬間被砸了個頭破血流,眼前黑一片,紅一片,踉蹌了幾步就“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你……你……”
沒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人就已經(jīng)暈死了過去。
村民都傻了眼,這小娘子到底知不知道紀家是什么人?黃老大已經(jīng)報出了后臺,她竟還敢動手,難道瘋了不成�。�
沐云書將滿是血污的石頭扔在了地上,沉聲對阿泗道:
“直接把這些人帶到衙門,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報給府尹大人!記得,要把他說過的話與府尹大人說清楚!”
“是!我這就去辦!”
阿泗也不啰嗦,招呼幾個屬下將黃老大一干人全都押下,連夜送去了京兆府衙。
黃老大是在京兆府大牢醒來的,從兄弟口中得知他們已經(jīng)被帶到了京兆府,黃老大反而松了口氣。
摸著腫痛的額頭,低聲咒罵道:“草,都說這事是紀家授意的,她竟還敢動手,那小娼婦是瘋了么?!”
一起被抓來的村民皺眉:“老大,那小娘子會不會不知道紀家和小公爺什么來頭?”
“咱們辦的這些事,紀家定與府尹大人交代過,等明天府尹大人放咱們出去,一定得求紀家?guī)驮蹅兂隽诉@口惡氣,弄死那個小娘們兒!”
黃老大他們想得沒錯,世家干的這些勾當,京兆府尹的確是知道一些內(nèi)情的。
京兆府尹最會權衡利弊,怎會為了那些貧民得罪世家。
而且這些事也從未捅到京兆府來,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誰承想這鳴冤鼓半夜被人敲響,京兆府周圍幾條街都聽得清清楚楚。
最離譜的是,擊鼓鳴冤的人竟然是皇城衛(wèi)的人!
他若不管,事情要是傳到官家耳里,官家會不會以為他與世家勾結?
一晚上,京兆府尹又添了一把白發(fā),恨不得辭了這官還鄉(xiāng)去。
好在京兆府尹還有一個絕招,那就是拖,先將幾個村霸收押,然后對阿泗說要搜集證據(jù),等證據(jù)齊全,再升堂問案。
沐云書也猜到會是這個結果,想用這件事拉幾個世家下水不太可能,最后他們頂多推出來幾個小人物頂罪。
所以,她也沒有讓阿泗去逼京兆府尹,這事可以拖著,等她要做的事情全部完成,這罪狀將會成為壓垮駱駝的稻草,讓那些貪官污吏再也無法翻身!
黃老大等人雖然被官府收押,可黃青村那些外來的百姓還是惶惶不安。
他們已經(jīng)明白西郊一帶根本沒有什么野狼,那些陷阱不是給狼準備的,而是給他們這些賤民!
大家心里都覺著很悲哀,天下之大,竟沒有他們能容身的地方!
好些人害怕黃老大他們返回后遷怒報復,甚至動了離開這里的念頭。
沐云書沒有義務向他們保證什么,不過她手里的作坊需要人手,問大家若是愿意,可以簽短約到她的莊子里頭干活,她提供吃住。
一部分人不想再受顛簸之苦,能有賺錢的活干,還有住處,簡直是天大的好事,忙不迭應了下來。
但大部分人都擔心沐云書會被紀家報復,他們?nèi)粼谒窒赂苫�,豈不是會受她連累!便沒有接受沐云書的提議。
沐云書并不強求,命羅三等人連夜安頓了投奔她的人,其余的人是去是留就再與她無關了。
打算帶吳家母女回秋水胡同時,柱子娘竟帶著柱子跪在了沐云書面前。
柱子娘并沒有接受短工的活計,沐云書還以為她想要離開,現(xiàn)在見她突然跪到自己面前,頗為不解地問:
“大姐?你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來說!”
柱子娘卻沒有起身,她拉著柱子朝沐云書磕了一個頭,目光堅定地道:
“求沐娘子收我們?yōu)榕�,我們娘倆愿意伺候您一輩子,絕無二心!”
柱子娘想要表達一下自己心中的迫切,可她肚子里沒有墨水,想來想去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沐云書有些驚訝,“你要賣身為奴?”
柱子娘連連點頭,“是,我們實在是沒有去處,求沐姑娘成全!”
日子艱難,她其實早就動過賣身的念頭,但現(xiàn)在的日子雖難,好歹湊合活著,萬一遇到難伺候的主子,說不上什么時候就沒了命。
可沐姑娘不一樣,單看她愿意叫人送柱子去醫(yī)館,還幫她們付了藥錢這件事,她就知道這是一個極善良正直的人。
再觀沐姑娘救吳嬸的這件事,她不僅善良,還是個有魄力的,跟著這樣的主子,就算會出事,也不會受窩囊氣!
錯過這個機會怕是再遇不上這樣的人,于是柱子娘把心一橫,求沐云書收下他們。
其實沐云書身邊很缺人手,柱子娘雖然莽撞了些,但他們一家人都是心地純良之人,確實是值得留下的。
沉吟了片刻,她問道:“你可想好了?身契一換,你們一家便成了賤籍,以后就比別人矮了一截!”
柱子娘已經(jīng)鐵了心,回道:“不怕,就算矮一截也得好好活著,矮一截總比死了強,而且這矮一截也分對誰,在您面前不管矮幾節(jié),我們都情愿!”
確定了柱子娘的心意,沐云書也沒什么好說的,點頭道:
“既然如此,那你們便跟我回家吧,明日我會叫羅三帶你們?nèi)Q身契!”
見沐云書答應,柱子娘喜極而泣,他們終于再不用為了住處和吃食提心吊膽了!
沐云書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不過能收獲幾個得力的人,也是不錯的。
叫羅三備了馬車,一行人在天明之時趕回了秋水胡同。
沐詢是晨起才知沐云書出去辦事了,見沐云書回來,他又急又氣,卻不舍得責備女兒半句,只能揪著羅三的耳朵,警告他以后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必須先通知他,不能讓云書一個姑娘家跑出去處理。
羅三心里卻在吐槽,老爺出去未必有主子處理的好,不過嘴上卻不敢說,只恭恭敬敬的應了。
訓了羅三,沐詢又跑去沐云書耳邊嘮叨,沐云書知道爹爹是擔心她,可她實在有些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瞧見女兒這疲憊的樣子,沐詢那些嘮叨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嘆著氣搖著頭給女兒準備早飯去了。
吳非衣沒有見過這樣的父親,她羨慕,但又覺著沐姑娘值得。
沐云書讓寶珠她們?nèi)グ差D了吳嬸等人,唯將吳非衣留下來說話。
第349章以惡治惡,以謀算謀
跟著沐云書進了暖閣,吳非衣有點局促,猶豫了好一陣才開口道:“我……我不能賣身為奴的!”
沐云書失笑,“我又沒有叫你賣身給我!”
“那,那你為何要這般幫我,我實在沒什么可報答的!”
吳非衣雙頰蔓上了一抹紅暈,讓她那張臟污的小臉看上去頗為滑稽。
沐云書笑著拿來一條干凈的汗巾,沾濕了水后遞給了吳非衣,“擦擦臉吧�!�
吳非衣一慌,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用,我的臉太臟了,弄臟了你的……”
沐云書并沒有等她將話說完,直接展開汗巾幫她擦起臉來。
吳非衣看著眼前認真為她擦臉的姑娘,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天啊,這姑娘也太主動了!莫不是因中意她的才華喜歡上她了?!可……可她是個女子,沒辦法回應姑娘的感情啊!
吳非衣緊張地整個身體都靠在了墻壁上,緊緊捏著衣裳,咽了咽口水道:“姑娘……你……到底為何要幫我?”
沐云書擦干凈了吳非衣的臉,眼里有一絲異樣劃過。
“我說過的,我與你的目的一樣,我要救下陳大人,還這世道一個公正!”
吳非衣只覺得這話如同鼓槌一樣,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
還這世道一個公正?!真的可以么?
那些世家可是連官家都沒辦法對付的!
沐云書看出了吳非衣眼中的質(zhì)疑,她不徐不疾地道:
“我知這很難,無非便是敗了,可我不甘心無作為,吳公子寫《落井記》時,不也是這樣的想法么?如今多一個人,勝算就不是只多一成了!”
沐云書的聲音實在悅耳,莫名讓人有種如登靈臺般的清凈、透徹。
吳非衣,目光從質(zhì)疑又變得逐漸堅定,看著沐云書道:
“好,我加入,姑娘可是想讓我將《落井記》全部寫完?不過下卷的手稿被劉掌柜拿去了,我可能需要一點時間重新寫來!”
沐云書搖了搖頭:“不,我需要的不是《落井記》!”
吳非衣驚訝了,她以為沐云書是看到了她寫的話本才來尋她幫忙,既然不用《落井記》,那她還有什么用?!
“不要《落井記》,但我需要你在上巳節(jié)前寫出另外一個故事,時間很緊迫,你做得到么?”沐云書問道。
“另外一個故事?”吳非衣肅容道:“說來聽聽!”
沐云書略一沉吟,將故事的核心講了出來:
“故事很簡單,就是一個高門貴女遇到一位貴公子,兩人情投意合,心意相通�?上У氖沁@位貴公子已有妻室,雖然發(fā)妻出身貧寒,相貌普通,但公子出于責任,依舊不離不棄!貴女感動于公子的人品,力排眾議嫁給了公子,后來幫助公子成就一番事業(yè),成為公子最敬重之人。發(fā)妻病重后自動讓位,公子便將貴女扶為正室,兩人恩愛不移,攜手百年!”
聽了沐云書的話,吳非衣勃然變色。
“你……你怎么能讓我寫這種故事!那位發(fā)妻做錯了什么?就因為出身不好,就一定要讓出自己的夫君么?那公子娶發(fā)妻時想什么去了?他既然更看重事業(yè),那就不要將發(fā)妻娶回來,他倒是享受了齊人之福,發(fā)妻怎么辦?!”
這些話吳非衣幾乎是咆哮出口,沐云書知道這個故事觀念扭曲,正直的人都不會茍同,卻也沒想到吳非衣的反應會這般大。
“我知這故事的主人公都是自私自利的,但我并不是要將這故事傳播出去,而是另有用處!”
沐云書斂眉,臉上也沒了笑意:“而且,我也要提前與你說清楚,我的手段確實算不得光彩,可我站在黑暗里的目的是想要迎來光明!我要營救陳大人,自是要用到一些非常手段!我可能會以惡治惡,以謀算謀,以殺止殺,甚至以命博命,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絕不強求!”
吳非衣只是被剛剛那個故事給激怒了,冷靜下來后才知曉沐姑娘是想利用這個故事做文章。
她不是什么清高的人,這世上本就沒有純粹的善惡,沐姑娘眼中的光是她所向往的,她覺得是對的,那就夠了!
“抱歉,我失禮了……我能接受的,現(xiàn)在就可以動筆開始寫!沐姑娘放心,我一定會趕在上巳節(jié)前完成!”吳非衣誠懇地道。
兩人將話說明白,臉上又都浮現(xiàn)出了笑容。
沐云書點點頭:“我會叫翠玉給你和吳嬸安排一間屋子,你先在這里住下,以免被那個劉掌柜撞見,這些日子盡量不要出門了,那劉掌柜不知你的住處,應尋不到這里來。”
吳非衣有些不好意思:“好……我也不會白吃白住的,等以后我賺了銀子,定會補償給你!”
沐云書發(fā)現(xiàn)吳非衣真的是個正義感和邊界感很強的姑娘,若她推辭,也許對吳非衣來說會是一種不尊重。
“好,我記著了!”
不必虧欠太多,這讓吳非衣暗暗松了口氣,揉了揉手后,立即坐下來開始構思這故事該如何寫。
沐云書知道吳非衣一夜未休息,此刻一定很累,可沒辦法,她來執(zhí)筆,這個故事才會更加生動,更能蠱惑人心!
喚來翠玉,讓她去幫吳非衣弄些吃的來,之后她便把房門關好,留給吳非衣一個安靜的空間。
出門來時,正好見幾個奶球子撲過來,修齊抱著她的腿,眨著葡萄般的眼睛委屈道:
“姑姑,姑姑,你最近好忙啊,都沒怎么與我們說話了!”
沐云書捏了捏修齊肉乎乎的臉,歉意地道:“最近事情太多了,姑姑答應你們,忙完這些事,我就帶你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幾個小家伙眼睛瞬間亮如星辰,那期待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也不是貪玩,而是貪戀沐云書與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他們知曉姑姑成親以后,定要與小公爺住在一起,再之后姑姑會有自己的寶寶,也許就更沒有時間來看他們了。
孩子們的眼神太直白,就算是修逸現(xiàn)在也沒能做到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沐云書怎能讀不出他們心中所想。
看見修明袖子里藏的小木人,沐云書問道:“這是什么?是阿明雕的么?”
第350章你今天,真好看!
修明紅著臉將小木人從袖子里拿了出來,竟然是一個女子的雕像。
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因為用心,還是很生動的。
沐云書驚喜地問道:“這是我么?”
修明點點頭,將雕像交到沐云書手中,甕聲甕氣地道:“我……我雕的不好,姑姑不要嫌棄!”
沐云書很喜歡,他揉著修明的腦袋道:“誰說不好,我覺得很像,我很喜歡!”
修齊也一個勁點頭:“我也覺著很像姑姑呢!”
小芊凝揪了揪修明的耳朵,嫌棄地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每天都把明哥哥的木雕偷出來抱著睡覺,木雕上都是你的口水!”
修齊一個勁給芊凝眨眼睛,可芊凝還是揭了他的老底,讓他十分難為情。
鼓著腮幫子,修齊用鞋子在地上畫圈圈,羞澀地道:“你們也抱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不舍得姑姑的!”
修齊這話讓沐云書心里酸酸的,本以為她定親這件事不會給家里帶來什么變化,看來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簡單,她啊,現(xiàn)在是被人惦念著的!
捏了捏幾個小家伙的鼻頭,她認真的道:“為什么要不舍得,姑姑又不會與你們分開,在你們長大之前,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們的家!”
幾個孩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沐云書,姑姑的意思是說,她成親還會帶著他們這些小拖油瓶么?!
好高興,可是又好擔心,小公爺?shù)募胰藭邮芩麄兠矗?br />
沐云書用手指展開一個個擰在一起的小眉頭,“這不是你們要擔心的事,難道我的話你們都不聽了么?”
修齊掐了掐自己的臉:“我還以為以后很難再見到姑姑了呢,我是在做夢么!”
沐云書看著修齊那肉嘟嘟的小臉,實在喜歡得緊,捧起他的臉蛋,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修齊瞬間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眨著眼睛激動地道:“這是姑姑給我蓋的小章章,我們不用跟姑姑分開了,太好了!”
幾個孩子笑罵著修齊,紛紛要看他的額頭,修齊知道哥哥們是想把他的小章章擦掉,雙手捂著腦門兒,撅著圓圓的屁股就逃了。
一邊跑還一邊笑道:“只有我有小章章,你們都沒有,略略略!”
看著孩子們在院子里追逐嬉鬧,沐云書一雙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回頭間正看見站在角落里的柱子和柱子娘,想了想走過去對柱子娘道:“怎么沒休息一會兒?”
柱子娘忙回道:“不累的,我……奴婢本想看看有什么活能干的,可一時還不熟悉,怕給大家添了亂!”
沐云書頷首,“你不必緊張,這樣吧,你先留下來照顧吳嬸,其他人忙的時候你就搭把手,柱子爹就跟著我爹爹,至于柱子,回頭與修逸他們一起去學堂,若喜歡讀書,那便跟著讀,若讀不下去,可以給葛老做個藥童�!�
柱子娘聽姑娘居然愿意將柱子送去學堂,眼中的淚竟不自覺就掉了出來。
她這是哪里修來的好福氣,居然讓她遇上了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
不知道怎么表達心里的感激,柱子娘又要朝沐云書跪下去,沐云書見到后忙不迭攔住了。
“不必這樣,你來到我身邊,說明我們有緣分,用心做事就好!”
柱子娘忙不迭點頭,“我一定會用心,一定會的!”
大概聽到了兩人的聲音,吳嬸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她身子不好,一夜沒睡臉上都是倦色。
沐云書見她出來,忙道:“吳嬸,您怎么不睡一會兒?可是不習慣?”
到了新的地方,吳嬸跟柱子娘一樣,不做些什么就有些不安,她輕咳了兩聲,對沐云書道:
“姑娘,嬸子也可以做事的,嬸子家里曾也是開醫(yī)館的,后來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你若不嫌棄,嬸子可以在藥堂里做些瑣事�!�
沐云書想起吳嬸給柱子瞧病的事,這才意識到吳嬸是懂醫(yī)的,而且她的方子開的很講究,可能還是師從名醫(yī)。
她自己之所以會病得這么重,除了醫(yī)不自醫(yī)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囊中羞澀,沒有銀子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