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說我不冷也不代表我很熱�。�
第五章
鄭書意承認,她坐上來的時候刻意凹了姿勢,管理了表情,甚至連雙腿怎么放最好看都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過。
她不知道時宴眼睛多少度,能不能發(fā)現(xiàn)她的內(nèi)在美,所以外在美總要明明白白擺在他面前。
但這會兒車窗開著,這快要入冬了的冷風就跟不要錢似的拼命往車里灌。
鄭書意什么心思都沒了,不動聲色地收了腿,裹緊了大衣,拿出錄音筆,清了清嗓子,說道:“時總,那我現(xiàn)在開錄音筆了?”
時宴靠在背椅上,閉著眼,嘴都沒長一下,“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了鄭書意的話。
怕不是下一秒就要睡著。
我看起來這么沒有吸引力嗎?
鄭書意心里罵罵咧咧,嘴上乖乖巧巧,“我會全程錄音,終稿出來后會專門跟您核對。”
說完,時宴沒應聲,依然保持著閉目養(yǎng)神的模樣。
鄭書意翻出了提綱本。
“本次訪談主題主要圍繞亞洲貨幣合作中人民幣發(fā)揮的支柱貨幣作用,以及人民幣在東亞地區(qū)扮演的角色問題。首先想請您談一談,在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作為大型商業(yè)銀行,你認為需要做足哪些準備?”
聽鄭書意說完,時宴側(cè)過頭,下巴壓著,輕飄飄地看了鄭書意一眼。
鄭書意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只好也看回去。
沒想到時宴卻沒移開眼神,這一對視上,她也不知道擺什么表情了,只好眨巴眨巴眼睛。
拋開其他因素,她對這次工作準備已久,有多大的期待自然也就有多大的忐忑。
片刻后,時宴不知想到了什么,幾不可聞地鼻腔里輕嗤一聲,隨即收回視線。
鄭書意:?
如果不是我對你別有用心,我今天非得讓你說道說道你這個微表情是什么意思。
在鄭書意腹誹時,時宴抬手松了松領(lǐng)結(jié),然后開始回答鄭書意的問題。
他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鄭書意還沒回過神,怔了一下,立刻低頭開始記錄。
時宴說的話邏輯性很強,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句句地答下來,字雖然不多,信息量卻很飽滿,鄭書意不敢漏掉一句,認認真真地聽著。
汽車一直飛速前行著,上了山路,進了隧道,繞了立交,鄭書意從沒抬頭注意過窗外的變化。
她一個個話題拋出來,幾乎沒有空閑時間去想這輛車會開往何處。
等她把提綱里的內(nèi)容問完,錄音筆顯示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小時五十六分鐘。
要接上他的思路其實很困難,對注意力的要求幾乎達到考試水準,期間還要去分析他說的話以至于自己不會問出重復的問題來惹他笑話,所以鄭書意記錄完最后的要點時,手心已經(jīng)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鄭書意她抬起頭,看了時宴一眼,見對方表情平和,倒是沒有她這么緊張。
她的目光漸漸停留在他的眼睛上。
從側(cè)面看,鏡片為他的睫毛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看不出情緒,卻很難移開視線。
“問完了嗎?”時宴突然扭頭看著她。
鄭書意驟然收回視線:“看完了�!�
下一秒。
鄭書意:“……”
本就靜謐的車內(nèi)似乎更安靜了。
她合上筆蓋,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垂著臉翻了翻記錄本,試圖掩蓋自己偷看他被抓包的尷尬。
片刻的沉默后,鄭書意開始有些忐忑,悄悄抬眼去看時宴。
正好對上了時宴的目光。
他慢慢坐直了上半身,抬手整理自己的領(lǐng)帶,望著她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
車在這個時候緩緩停了下來。
鄭書意暗暗捏了一把汗。
嘴瓢了。
應該猥瑣發(fā)育的。
車內(nèi)持續(xù)地安靜。一股冷風吹進來,鄭書意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就是這個間隙,時宴移開了眼,打開車門,躬身下車,丟下一句話。
“兩個小時到了�!�
鄭書意:“……”
他一系列動作太快,鄭書意恍惚了一下才從剛剛那股對視中的緊張感里醒過來。
她立刻抬頭,往車窗外看去。
大片大片的草地,一排排的木樁圍欄,中間零星地有幾匹馬在吃草,盡頭的樹林枯黃一片,天色灰蒙蒙的烏云堆積,感覺下一秒就要壓到那片樹林上了。
???
這是什么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時宴站在車旁,抬眼看著遠處,似乎已經(jīng)忘了鄭書意的存在。
鄭書意雙手扒著車窗,心慌意亂。
而時宴的背影仿佛寫著加粗的“冷漠”兩個字。
正當她要開口時,時宴回頭,掀了掀眼皮,“你可以走了�!�
鄭書意:?
這荒山野嶺的我怎么走?
騎馬走?
眼看著時宴真的要走了,鄭書意連忙下車追上去。
“時總,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她抿了抿唇角,“要不聊點其他的話題吧�!�
時宴注意力在手機里,沒看鄭書意。
“說。”
鄭書意站在他身后,問道:“您有女朋友嗎?”
時宴指尖頓了頓,側(cè)頭看了過來。
鄭書意笑吟吟地看著時宴,看起來似乎沒什么別的意思,畢竟許多記者在采訪尾聲都會以這樣的問題來活絡(luò)氣氛。
實則她放在腿側(cè)的手已經(jīng)握拳。
時宴的視線下移,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在她臉上打量了幾寸。
當他正要開口時,不遠處傳來一道男聲。
“時宴!”
時宴隨即抬頭,一個穿著馬術(shù)服的白發(fā)老人快步朝他們走來。
起初鄭書意只是跟著時宴一同看過去,覺得老人的聲音有些耳熟。
待他越來越近,面容清晰了,鄭書意恍然大悟,還真是認識的。
準確說,應該是單方面認識這位金融界赫赫有名的大佬。
鄭書意本科就讀于財經(jīng)院校的新聞專業(yè),入學的第一趟專業(yè)課,老師便提起了這個人——關(guān)向成。
自此之后,“關(guān)向成”這個名字貫穿了鄭書意整個大學時代,工作后更是頻頻被提起,電視、雜志、報刊,無處不充斥著他的音容。
如今關(guān)向成雖然已經(jīng)退休,甚少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但山高水遠,其威望依舊如泰山屹立。
當然,鄭書意也聽說過關(guān)向成最大的愛好就是馬術(shù)。
那么她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應該就是關(guān)向成的私人馬場了。
關(guān)向成手里捏著一根真皮馬鞭,悠哉哉地朝這邊走著,視線慢慢注意到了一旁的鄭書意。
驟然見到一個陌生女人,關(guān)向成的腳步不自覺放慢,多了幾分打量。
但轉(zhuǎn)念一想,一個男人帶一個女人出現(xiàn),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變成了:“這位是?”
他指指鄭書意。
不等時宴說話,鄭書意搶先一步道:“關(guān)先生您好,我是《財經(jīng)周刊》的記者鄭書意。”
“《財經(jīng)周刊》啊……”關(guān)向成點點頭,“我對你有印象,看過幾篇你的文章,寫的不錯,有深度,沒想到本人還是個年輕的小姑娘�!�
這夸獎也不知道是不是賣時宴面子,但鄭書意還是坦然地受了。
她抬頭笑:“您過獎了�!�
短暫介紹完,關(guān)向成立刻看向他今天的客人,樂呵呵地說:“我還以為你一個人來,什么都沒準備。我這個破地方很少出現(xiàn)女孩子啊。”
聽這話的意思,鄭書意知道他是誤會了自己是跟時宴一同來的,并且大概還以為他們關(guān)系不一般。
鄭書意低下了頭,手指輕輕摩挲著袖口,心里飛速打著算盤。
“關(guān)叔叔——”
“天啦!”
時宴剛開口,身旁的女人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時宴轉(zhuǎn)頭,見她抬著頭,看著前方的馬場跑道,臉上布滿驚艷,“這里好美�。 �
說話的同時,她扭頭掃視四周,長發(fā)被風吹起,眼里放著光,“這些馬也好漂亮�。 �
仿佛就真的是一個被風光吸引住的天真女孩。
鄭書意覺得自己這一波演技簡直奧斯卡中國分卡。
原本要說的話收住,時宴皺眉,若有所思地打量鄭書意。
“這還不是我最好的馬�!标P(guān)向成立刻接上話,不管多有身份地位的人,到了這個年紀,也按捺不住炫耀自己珍寶的心思,“真正的寶馬都在里面�!�
“還有�。�!”
鄭書意一副好奇又期待的樣子,關(guān)向成怎會看不出,他收了手里的鞭子,朝兩人招手,“走吧,進來吧�!�
關(guān)向成說完便轉(zhuǎn)身朝里走去,留下鄭書意和時宴兩人。
空曠的地方,風總是特別大,掠過樹林而來,呼呼作響。
身旁的人不說話,但鄭書意能感覺到他在看自己。
關(guān)向成何等身份,她就是篤定時宴不會在他面前多做解釋,把這些有的沒的小孩子打鬧一般的事情擺上臺面,所以才敢這么做。
但這樣的審視仿佛煎熬,一秒鐘也會被拉得無限長。
鄭書意呼吸有些不調(diào),手背在腰后,食指不安地攪在一切,等了幾秒,還沒等到對方開口,于是她心一橫,抬頭看向時宴。
果然撞進了他的目光里。
鄭書意眨眨眼睛,一派天真的模樣,仿佛在說:“關(guān)向成邀請我的,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鄭書意不知道時宴到底有沒有問題,反正他只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輕笑,隨即不再搭理她,邁腿跟上關(guān)向成的腳步。
進入馬場內(nèi),關(guān)向成在更衣室外站著。
時宴直接往更衣室走,跨進門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在背向關(guān)向成的地方扭頭看鄭書意。
他壓了壓眼瞼,“我進去換衣服。”
雖然聲音很平靜,但卻帶著一副警告的意味。
鄭書意笑得燦爛,聲音甜美,“嗯!我乖乖等著。”
時宴:“……”
他不再多話,徑直進入更衣間,外面便只剩下關(guān)向成和鄭書意。
——
若是陌生人,關(guān)向成自持身份,是最話少的一類人。
但今天他明顯把鄭書意完全當做了時宴帶來的人,剛剛聽到了這兩人一來一回的對話,心里對鄭書意大概了有了個底,對她的態(tài)度便和對時宴相差無幾。
他牽了一匹馬過來,一邊順著毛,一邊跟鄭書意隨意地聊天。
聊了幾句行業(yè)相關(guān),他話鋒一轉(zhuǎn):“你跟時宴認識多久了?”
鄭書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什么意思。
她垂眸,面色靦腆,“認識不久�!�
今天剛認識。
關(guān)向成心里有了數(shù),笑著點頭,拍了拍身前這匹幼馬,“你會騎馬嗎?”
鄭書意說不會。
關(guān)向成轉(zhuǎn)身朝更衣間一指,“里面有我太太的舊衣服,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將就穿一下,來都來了,可以學一下�!�
“真的嗎?!”
騎馬這種事本就離日常生活遙遠,即便不是因為時宴,鄭書意這點好奇心還是有的,所以此刻的驚喜完全不是做戲,有些雀躍的跟著關(guān)向成進了更衣室。
雖然是私人馬場,但更衣室著實不小,兩邊分別有四個隔間。
她走在關(guān)向成身后,經(jīng)過一個隔間時,她側(cè)頭,看見了門簾后的時宴。
門簾堪堪擋住胸口到腳踝的位置,時宴轉(zhuǎn)過身來,與鄭書意的視線相觸。
他摘了眼鏡,眼睛微微瞇著。
更衣室里雖然燈火通明,但時宴的目光卻帶著幾分涼意。
心里有鬼的鄭書意被他看得有些心虛,閃爍著目光別開了臉。
感覺那道目光追著自己的背影,她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
——
關(guān)向成帶她走到了一個柜子前,打開門,一股淡淡的熏香盈鼻。
柜子里掛著一套紅色的馬術(shù)服,看扣子的色澤應該是有些年頭了,但材質(zhì)卻非常高檔,剪裁也十分利落。
“你換吧,我太太身形跟你差不多,應該合適的�!�
關(guān)向成說完便走了出去。
更衣室里安靜了下來。
鄭書意取出那套衣服,在選擇隔間的時候,可以朝時宴那邊張望了一下。
可惜中間隔著一架很高的儲物柜,她看不見那頭的情況,不知道時宴還在不在。
這么久沒動靜,應該已經(jīng)出去了吧。
鄭書意轉(zhuǎn)身進入隔間。
她脫了衣服,小心翼翼地換上這套馬術(shù)服,還差領(lǐng)口最后一個扣子沒扣時,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
鄭書意指尖一頓,停下動作,仔細辨認著腳步聲是不是朝她而來。
可惜不是。
腳步聲越來越遠,大概是要出去了。
鄭書意手指摸了摸腰帶,突然出聲:“時總!”
外面的腳步聲停下。
仗著站在隔間里,鄭書意肆無忌憚地笑了一下。
“這個腰帶怎么系��?你可以教我一下嗎?”
等了幾秒后,腳步聲再次響起。
更衣間內(nèi)鋪著木質(zhì)地板,將聲音壓得很沉。
他來了。
鄭書意松開手,迅速開始理頭發(fā)。
但是幾秒后,她發(fā)現(xiàn)不對勁。
腳步聲好像越來越遠了?
剛想完,“砰”得一聲,關(guān)門聲響起,并且?guī)С鲆魂囷L,將鄭書意面前的門簾掀起一角。
他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回蕩在這更衣室里。
“不會系就別騎了�!�
第六章
馬爾克斯曾說過,當一個女人決定泡一個男人時,就沒有她越不過去的圍墻,沒有她推不倒的堡壘,也沒有她拋不下的顧慮,事實上都沒有能管得住她的上帝。
那么鄭書意現(xiàn)在面臨的是銅墻鐵壁嗎?是刀山火海嗎?是上帝的憤怒嗎?
都不是,只是他一個小小的拒絕而已。
OK的。
她閉眼吸了吸氣,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后,一邊整理領(lǐng)口一邊往外走。
推開更衣間門時,開闊的曠野映入眼簾,風吹草就動,幾匹馬悠閑地垂頭撥弄草地。
鄭書意扣好紐扣,一抬頭,看見云散霧開,太陽已經(jīng)落到地平線以下,萬道霞光撐開天際。
浮金陽光下,時宴站在一匹紅棕色的馬旁,他黑色騎士服優(yōu)雅且充滿張力,馬的皮毛被打理得像緞子般閃亮。
如畫一般的場景,有一股協(xié)調(diào)的韻律美。
鄭書意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換好了?”關(guān)向成牽著一匹馬走過來,手臂靠著馬鞍,上下打量了鄭書意一眼,“還挺合適的�!�
說完,他拍了拍馬,回頭朝時宴招手。
三人離得并不遠,這邊的一舉一動時宴都能看到。
他松開韁繩,朝他們走過來。
當他走近了,關(guān)向成說:“這匹馬是最溫順的,讓時宴教你騎一下吧�!�
嗯?
鄭書意立刻看向時宴。
他停下腳步,低頭整理著白手套,沒有做聲。
關(guān)向成說完便走了,不一會兒,鄭書意便聽見了馬蹄奔馳的聲音。
而時宴戴上了手套,走到馬旁,特有閑情逸致地順毛,卻沒有下一步舉動。
其實在之前的短暫聊天中,鄭書意大概摸清楚了時宴和關(guān)向成的關(guān)系。
并不是親戚,只是關(guān)向成與時宴的父親有一定交情,而今天時宴就是專門來陪他打發(fā)時間的。
時宴這樣一個人,能專門來陪他打發(fā)時間,可見其在時宴心里的地位。
不是絕對的親昵,更多的是敬重,所以他勢必會展現(xiàn)自己最好的一面在他面前。
于是鄭書意輕咳了聲。
時宴抬頭看向她。
“時總�!编崟忪t腆一笑,忐忑地看著時宴,“那麻煩您教教我啦�!�
“好。”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語氣給鄭書意一股不懷好意的感覺。
或許是錯覺吧。
鄭書意給自己做了做心理疏導,能把她怎么樣呢?還能拿她去喂馬不成?
于是她抬頭笑道:“那謝謝時總啦。”
時宴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鄭書意也不是一個嬌氣的人,有健身的習慣,也有舞蹈的基礎(chǔ),所以上個馬對她來說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