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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6章

    見鄭書意不說話,孔楠自己把腦袋探出去一小截,目光往前面一轉,正正好也看見了岳星洲。

    他繞到后備箱,搬了個什么東西出來,隨后才離開。

    孔楠眨眨眼睛:“那不是你男朋友嗎?”

    “……”

    “我小心求證大膽猜測一下,你們分手了?”

    “……”

    “而且是你被甩了。”

    “……”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不止是被甩了,而且還被綠了�!�

    “……”

    “好,看來對方新女友還是個有錢人,這不新車都換上了�!�

    鄭書意嘆了口氣,看著岳星洲越走越遠,才松了口氣,整個肩膀都垮了,要死不活地看著孔楠。

    “其實你不必猜得這么準�!�

    孔楠對自己分析的結果正確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還有些得意:“在當前的背景下搜集信息,并全面理解,我要是連這點敏銳度都沒有,就新聞工作者失格了好吧?”

    鄭書意:“……”

    直到岳星洲進了一家咖啡廳,鄭書意才打開車門走下來,孔楠緊隨其后。

    “哎呀,其實也還好�!笨组娻崟庾吣敲纯�,便小跑兩步追上去,還不忘回頭看了眼停在路邊那輛奔馳,“奔馳C而已,也就三十多萬吧,算不上多好的車,真的有錢人都看不上的,而且咱們努努力也不是買不起的。”

    這么一說——鄭書意也回頭看那輛車,腦海里卻出現(xiàn)了時宴的身影。

    自己一會兒勞斯萊斯一會兒賓利換著坐,卻給外甥女買三十多萬的奔馳。

    這男人不僅摳摳搜搜的,還俗。

    想到時宴,鄭書意摸著空蕩蕩的耳垂,若有所思。

    ——

    傍晚時分,江城CBD第一波下班高峰期來臨,行人匆匆,車輛秩序井然。

    一輛黑色勞斯萊斯緩緩匯入車流。

    時宴坐在后排,摘下眼鏡,閉眼揉了揉眉骨,手邊放著一份會議紀要。

    睜眼的瞬間,他似乎看見旁邊車座上有一個小小的晃眼的東西。

    他戴上眼鏡,仔細一看,是一枚珍珠耳環(huán)。

    時宴將它捏了起來,正思忖著這是誰落下的東西,前排陳盛的手機就響了。

    他接通后,“嗯”了兩下,猶豫片刻,然后轉身,將手機遞了過來。

    “時總,《財經周刊》的鄭書意記者找您�!�

    時宴垂眼,合掌將耳環(huán)握于手心,另一只手接過了陳盛的手機。

    他平靜地應了一聲,那邊立刻接了話。

    叫了聲“時總”,尾音下?lián)P,聽起來竟然帶著一絲慌張。

    “我好像把耳環(huán)落在您車上了,請問您有看見嗎?就是一枚珍珠耳環(huán)�!�

    時宴重新松開了掌心。

    夜幕即將降臨,天色由昏黃轉為暗沉的深藍,車里只開著駕駛座的探照燈,余光透到后排,照得那枚珍珠在他掌心里盈盈澤潤。

    “沒看見�!�

    “……”鄭書意頓了一下,接著說,“能不能麻煩您再看看?這枚耳環(huán)對我真的很重要。”

    “有多重要?”

    “……”鄭書意再次頓了一下。

    這是重點嗎?

    算了。

    “它是……我外婆給我媽媽的,我媽媽又給了我�!�

    電話對面無聲。

    鄭書意哽咽了一下:“它是我們家的傳家寶�!�

    對面依然無人應答。

    鄭書意深吸一口氣,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它……是我的嫁妝,未來要在婚禮上帶著它出嫁的,一看見它我就會想到我外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這一段表演,含情帶意,楚楚可憐。

    電話里默了片刻,時宴平日里清冷的聲音帶了點喑啞。

    “嗯,現(xiàn)在看見了�!�

    鄭書意瞇眼笑了,渾身舒展,腳尖碾著地面轉了半圈。

    利用耳環(huán)獲取見面機會,計劃通。

    “那……”

    鄭書意話不說完,等著看時宴的態(tài)度。

    對面聲音平靜響起。

    “你的嫁妝是塑料制品�!�

    鄭書意:“……”

    第八章

    馬爾克斯還說過,我們趨行在人生這個亙古的旅途,就是要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

    所以鄭書意決定在此刻的尷尬中浴火重生。

    塑料怎么了?

    它改變了人類的日常生活,成為最偉大的發(fā)明,又一度因為環(huán)境污染成為最糟糕的發(fā)明,是當代梟雄,你看不起嗎?

    “我家祖上窮,當時生活苦,種地的,沒見過什么世面。”

    鄭書意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包含情緒,但人不在時宴面前,所以臉上毫無波瀾。

    “雖然它是塑料制品,但在當時已經是我家最珍貴的東西了。”

    “我外婆拿絲巾里三層外三層地包了好多年,平時都舍不得拿出來帶�!�

    “畢竟是塑料制品,容易壞�!�

    “不是重要時刻我也不會戴的�!�

    每說完一句,電話那頭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

    鄭書意倚在沙發(fā)上,耳邊安靜得連身旁加濕器出氣的聲音都能聽見。

    時鐘秒針動了三下,電話里再響起的是陳盛的聲音。

    “鄭小姐,您什么時候要?”

    “越快越好�!�

    “……”

    “不看見它我都睡不著覺�!�

    “那我給您送過來?”

    “不好意思麻煩您,我自己去取吧�!�

    “……明白了�!�

    就這么掛了電話,也沒說什么。

    過了幾分鐘,鄭書意收到了一條短信,內容是一串地址。

    她盯著那些字看了半晌——博港云灣,確實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博港云灣。

    以她對這個地方房價的了解,絕對不可能是助理陳盛的住宅。

    那么——

    鄭書意一個翻身跳起來,沖進了臥室。

    她打開衣柜,迅速換下今天穿了一整天的衣服,然后走到梳妝柜前,在一排口紅里抓出那只被男性夸過最多的顏色。

    只是當她對著鏡子要上嘴時,心思一動,放下了口紅。

    最后她不僅沒有補口紅,反而擦掉了原來的。

    夜涼如水,鄭書意坐著車,穿過霓虹籠罩下的車水馬龍,在半個小時后停在了博港云灣大門。

    穿著制服的門衛(wèi)分別立在兩邊的站臺上,像兩棵小白楊,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動。

    鄭書走到門衛(wèi)室窗口,年輕的保安跟她交涉兩句,隨后登記身份證便放行了。

    十分鐘后,鄭書意已經站在時宴家門前,在抬手按門鈴之前,先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從出門到現(xiàn)在,一路通暢,連堵車都沒有遇上,這讓她產生了過于順利的不真實感。

    根據墨菲定律,一般這種時候一定會發(fā)生點什么坎坷。

    但既然來都來了。

    鄭書意理了理頭發(fā),按下門鈴。

    片刻,門緩緩打開,鄭書意垂著眼睛,先笑了,才抬頭。

    然而門后空無一人。

    哦,自動門。

    她收了笑,邁步走進去。

    繞過門廊,離客廳還有一段距離,更近的反而是側邊的露天陽臺。

    鄭書意的視線原本直直打入客廳找人,但往里走兩步后,她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存在感的吸引,隨即就調轉目光,往左邊看去。

    客廳沒有開頂燈,濃墨般的夜空作幕,落地燈的光暈照亮一隅,柔和而靜謐。

    時宴就坐在燈下,倚著靠椅,雙腿舒展伸直,偏垂著頭翻看手里的一本雜志。

    他的眼鏡被鍍上一層細碎的金光,架在鼻梁上,與膚色形成鮮明對比。

    鄭書意一時沒有出聲打破這油畫般一幕。

    直到風動,時宴視線離開雜志,抬眼看過來,鄭書意的長發(fā)正好被風吹起。

    兩人的目光遙遙交錯。

    她從大門走進來時,夜里寒氣重,鼻尖被凍得紅紅的。

    兩人視線對上,鄭書意上前一步,撩著頭發(fā),開口道:“時總,我來拿東西。”

    時宴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桌子那邊拿。

    鄭書意立刻轉身走過去。

    她眼眸轉動,心里許多想法翻涌,而時宴的視線從她背影上淡淡掃過,終是合上了雜志。

    那枚塑料珍珠耳環(huán)就擺在一張置物桌上,在夜色里依然淡淡地發(fā)光。

    鄭書意伸手時,余光看見桌后的柜子上有一堆她很眼熟的東西。

    她多看了兩眼,似乎有些不相信。

    時宴家里竟然有幾張宋樂嵐的音樂專輯?

    雖然宋樂嵐確實很紅很紅,是話語樂壇殿堂級的流行女歌手,但她今年也四十幾歲了,看起來完全不像時宴的音樂品味。

    鄭書意忍不住想回頭看一眼時宴,卻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目光。

    “……”

    片刻莫名其妙的沉默后,鄭書意沒有躲避她的目光,并且無比自然地挑起話題,“時總,你喜歡宋樂嵐呀?”

    不管他的品味為什么和他本人的氣質格格不入,反正找到切入點使勁聊就行了。

    時宴往柜子那里瞥了一眼,還沒應答,鄭書意便又說道:“好巧,我超級喜歡她的,你收藏的這些專輯我都有誒�!�

    她說著說著便往他面前走,雙眼彎成月牙,“你最喜歡她哪首歌啊?”

    在鄭書意離時宴只有一步之遙時,突然聽到某個房間傳來一陣響動。

    鄭書意一驚,沒想到這個房子里還有其他人。

    同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的沙發(fā)上,放著一件白色羊絨大衣。

    旁邊是一個黑色的女包和鵝黃色的圍巾。

    來自女人的第六感瞬間席卷了鄭書意的大腦,所有意向都指向一個結果。

    這房子里有女人。

    年輕女人。

    時宴的女朋友。

    絕了,絕了。

    鄭書意腦子里上千只蜜蜂同時嗡嗡嗡地叫出來。

    有女朋友早說��!

    而且有女朋友就算了,她還專撞到人家二人世界的時候進來,回頭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一種自己要被撕的感覺,鄭書意的臉騰地漲紅,抓起自己的耳環(huán)便準備撤退:“那不打擾您了,我先走了�!�

    時宴靠在桌邊,白襯衫因背脊微躬而多了幾道褶皺,他目光垂下來,打量著鄭書意的表情,“這就走了?”

    “太晚了不打擾了�!编崟獬c點頭,轉身就走。

    但是走到門邊時,她皺了皺眉,心底的漣漪難以平復。

    她前段時間付出的沉沒成本就算了,若真的是有女朋友的,那她豈不是必須中斷計劃了。

    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也很難死心。

    所以本來已經伸手準備開門了,她心念一動,干脆改為扶住門。

    隨后,她慢悠悠地回頭,看著還在客廳的時宴。

    時宴發(fā)現(xiàn)她沒走,也停下腳步,轉身看她。

    “那個……”

    鄭書意臉上的紅暈未消散,連聲音也便軟了許多,聽起來似乎即將說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

    “我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些不方便的事情,能不能問您女朋友借一點東西?”

    時宴抬眉梢:“我女朋友?”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鄭書意當然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房間里那位,不是您女朋女嗎?”

    她看著那房間,緊張感竟然勝過她當初第一份工作的面試。

    時宴順著鄭書意的意思,回頭往房間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時,極輕地哂笑一聲。

    “不是�!�

    “……”

    鄭書意渾身都松了下來,手心卻依然發(fā)燙,喃喃自語:“那就好……”

    嚇死了。

    時宴驟然抬眼,視線在她臉上逡巡。

    閃爍的眼神,漲紅的臉,還有這句別有意味的“那就好”,她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

    時宴低頭,漫不經心地解著袖口。

    “哦?好在哪里?”

    鄭書意:?

    我怕我被撕啊你說好什么好?

    “就……免得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產生什么誤會?”

    鄭書意抬眼,見時宴盯著她看,表情嚴肅得像開會,可是那語氣,她怎么聽都覺得有些輕佻。

    她的聲音弱了下來,不是做戲,而是真的感覺這種情況很尷尬。

    “誤會……”

    鄭書意終究沒能說出口。

    垂著眼睛,眼眸轉動,慌得耳根泛紅。

    時宴松了袖口,手放回褲邊,靠著桌邊,渾身透露著松弛的狀態(tài),好整以暇地看著鄭書意。

    “哦,我外甥女就不會誤會了嗎?”

    哦,外甥女啊。

    鄭書意松了口氣。

    等等,外甥女?!

    這個稱呼像刺一樣扎進鄭書意的腦子里,刺破所有別有用心的想法,一瞬間,天靈蓋發(fā)麻,腳底發(fā)酸,指尖都蜷縮,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叫囂著讓她走。

    要是這個時候撞見那個小三,那還玩兒什么?!

    與此同時,房間里響起腳步聲。

    鄭書意沒有余力思考回答時宴的問題,甚至想時間倒轉一個小時,她打死也不來這里!

    “對、對!您外甥女誤會就不好了,那我先走了�!蓖蝗缙鋪淼幕艁y,讓鄭書意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奇怪,“您早點休息�!�

    話音落下的同時,人已經走了出去,順帶還留了一股力把門帶上。

    “砰”得一聲,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一室歸為安靜。

    秦時月從書房里走出來,探頭探腦:“誰來了��?我怎么聽見了女人說話的聲音。”

    時宴收回目光,轉身回到陽臺。

    秦時月見他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忙不迭湊上去,“誰呀?女朋友呀?”

    時宴坐到椅子上,撈起那本沒看完的雜志,同時涼涼地瞥了秦時月一眼。

    秦時月頓時收聲。

    她慢慢蹲下來,討好地看著時宴。

    “我想過了,要不我還是先不去上班吧,我去國外游學?”

    “游學?”時宴眼睛都不抬一下,語氣冷漠到極度,“你也配得上這兩個字?”

    秦時月:“……”

    她就不明白了,人為什么一定要努力?

    從初中起,秦時月就有一個認知——她家里的錢三輩子都花不完。

    全家都努力賺錢,那總要有一個人來花錢啊,很明顯她就是那個人選啊。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浪完了高中,化學公式沒背下來幾首,對化妝品成分的了解倒是勝過化學老師。

    成績自然也是不夠看的,家里人當時確實不滿,但也無可奈何,花了大力氣把她送進外國一所名牌大學鍍鍍金。

    只是今年,她差點畢不了業(yè)。

    這個“差點”不是指她的成績差點,而是她找槍手被校方發(fā)現(xiàn)。

    學校的堅持和時家關系的斡旋交鋒許久,終于讓她堪堪拿了學位證。

    但這一次,連向來溺愛她的秦孝明都黑了臉。

    時宴倒是沒說什么,秦時月也算悄悄松了口氣。

    畢竟她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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