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直到安可結(jié)束,所有人退場,已經(jīng)快十二點。
體育館大門外的整條路堵得水泄不通,連車都不好打。
鄭書意等了好一會兒,大路終于通了一些,車輛能緩緩移動了。
于是她走到路邊上,方便上車。
四周已經(jīng)歸于寂靜,鄭書意往手心哈了兩口熱氣,探身往外張望。
反反復(fù)復(fù)幾次,沒看見她約的車,反而看見了一輛很搶眼的跑車。
鄭書意目光漸漸定住,再也移不開眼睛。
隔著擋風(fēng)玻璃,她也能認(rèn)出車?yán)锏娜耸菚r宴。
車流緩慢,時宴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神情淡漠,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不關(guān)心。
但是抬眼的一瞬間,余光里出現(xiàn)一抹身影。
他撩眼看過來,鄭書意正一步步走向他。
突然,鄭書意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新鞋子不合腳,鞋跟又太細(xì),坐著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這會兒走起路來就很明顯了。
剛剛只是很輕的崴了一下,但在那一瞬間,鄭書意靈光一閃,萌生了一股碰瓷的想法。
于是她直勾勾地看著對方,踮著一只腳,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動了。
因為她知道,時宴看見她了。
而且應(yīng)該不至于就這么無視她。
果然,車緩緩向前開,經(jīng)過她身側(cè)時停了下來。
車窗降下來,時宴曲著臂彎,手背撐著下巴,側(cè)頭看著鄭書意,也不說話。
兩人就這么看著對方,似乎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幾秒后,鄭書意撇撇嘴,委屈巴巴地說:“時總,我崴腳了。”
時宴還是冷漠地看著她,等下文。
鄭書意:“都是因為你。”
她又上前一步,離車更近,“你要對我負(fù)責(zé)�!�
時宴緩緩抬頭,手背撐著太陽穴,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鄭書意。
“關(guān)我什么事?”
鄭書意:“我看見你就沒辦法再看路了。”
“……”
前方的車已經(jīng)開走,后面的車流鳴笛聲四起。
時宴輕嗤了聲,收回目光的同時,車飛馳而去。
鄭書意:“……”
這!還!是!個!人!嗎!
鄭書意氣得立即站直了,跺了跺腳,抱著雙臂,卻一時不知該怎么辦。
正好司機打電話過來,說這邊不方便停車,叫她走到路口。
她只好往前走。
走著走著,腳一下突然踩空。
鄭書意雙眼一瞪,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腳踝處一股劇痛就直戳戳地襲來。
她猛地朝一旁倒去,幸好一個路過的女孩子沖上來扶住了她。
“你沒事吧?”
“沒、沒事�!�
日。
蒼天的報應(yīng)。
女孩子繼續(xù)過馬路,而鄭書意站著,動了動腳,痛得她直抽抽。
但沒辦法,司機不進(jìn)來,她只能一瘸一拐地,罵罵咧咧地往前走。
前方紅綠燈,時宴在后視鏡里看著這一幕。
他抬頭,手指敲了敲方向盤,隨即在路口掉頭。
這條路就跟沒有盡頭似的,鄭書意穿著個高跟鞋,一邊拖著腳走路,嘴里的罵罵咧咧還沒停下。
“時宴你沒有心�!�
“眼睛度數(shù)一千五�!�
“良心泯滅,無情無義�!�
“我不美嗎我不可愛嗎?”
“那雙眼睛專門避開漂亮的人嗎?捐去火鍋店算了”
“真是輪回幾次都是傻逼——”
突然,她額角跳了跳,腳步也莫名停下。
四周氛圍好像不太對。
被某種意識牽引著,她緩緩轉(zhuǎn)頭。
距離她不到半米的路邊。
時宴車窗降到底,正沉沉地看著她。
鄭書意:“……”
她咽了咽口水。
“我覺得我可以先上車再解釋,您覺得呢?”
第十六章
體育館外五百米的路,足足開了七八分鐘。
穿過十字路口,車流分散,大路便一下子暢通起來。
時宴開車的時候,習(xí)慣放松地靠在背椅上,修長的手指骨節(jié)勻稱,不曾用力握著方向盤,掌控感卻十足。
具體表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車速其實很快。
鄭書意抓緊安全帶,直挺挺地坐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的景象,頭都不敢轉(zhuǎn)一下。
直到下一個路口紅燈亮起,時宴踩了剎車,慢悠悠地轉(zhuǎn)過頭來。
雖然他沒有說話,鄭書意也沒有看他,但能猜到此刻他的眼神表達(dá)著什么。
鄭書意直視前方,平靜地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再想想�!�
“嗯�!�
時宴手肘撐到方向盤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還沒編好嗎?”
鄭書意:“別著急,考試還有九十分鐘作答時間呢�!�
時宴不再說話,注意力再次回到路況上。
看著車一路狂奔,鄭書意突然想起個問題。
這是往哪兒開啊?
她偷瞄了時宴一眼,見他好像懶得搭理她了,也就沒有多問,默默閉上了嘴。
安靜的環(huán)境下,鄭書意緩緩彎下腰,伸手揉了揉腳踝,直吸氣。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別吵。”
“哦……”
——
一路上沉默無言。
車緩緩離開了鬧市區(qū),駛上高架橋,過了江,四周是平坦的綠化帶,建筑物很少。
因此,鄭書意清晰地看見遠(yuǎn)處霓虹燈上“江城和睦家醫(yī)療”幾個大字。
她眨了眨眼,轉(zhuǎn)頭去看時宴。
時宴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的目光,降了車速,平穩(wěn)地開進(jìn)停車場。
停車后,時宴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繞到副駕駛。
他拉開車門,手臂半撐在上面,躬身看向鄭書意。
“下車�!�
心里的猜想被證明,時宴還是有一丟丟良心的。
鄭書意想笑,但還是要保持著痛苦的模樣,于是極力忍住。
她只伸出一只腿著地,探了上半身出來,卻沒下車。
“我腳疼,站不起來。”
時宴垂眸看著她。
只要他不說話,在鄭書意眼里,就不算拒絕。
夜里的空氣又濕又冷,綠植剛澆過水,大片大片地浸著水汽,感知上如同驟然初歇。
“我也走不動的�!�
鄭書意說話帶著顫音,讓人感覺這天更冷了。
見時宴還是不為所動,鄭書意又開口到:“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崴到腳�!�
說完后,她小心翼翼地朝時宴張開雙臂。
意思是,背我。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get到她的意思。
時宴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鄭書意,少作點�!�
鄭書意眉心一簇,眼看著就要哭了。
“誰作了?”她哀怨地看著時宴,“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時宴:“不是�!�
鄭書意抿了抿唇,“那你……”
時宴:“我沒有心,你說的�!�
鄭書意:“……”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記仇啊,你穿高跟鞋崴腳試試看,就跟被人生生折斷腳踝一樣,痛死了好嗎,哦,你又沒有穿過高跟鞋,你是不會……”
時宴不想再聽她絮絮叨叨,突然把車門徹底拉開,然后彎腰,一把將鄭書意從車?yán)锉Я顺鰜怼?br />
突然騰空,鄭書意腦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識伸手摟住時宴的肩膀。
直到時宴抱著她轉(zhuǎn)身朝醫(yī)院走去,她才慢慢回神。
她本來只是想讓時宴背她的。
此刻她靠在他懷里,能聞到他衣服上清淡的香氛味道,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只要一抬頭,臉就能蹭到他的下頜,親密到無以復(fù)加。
鄭書意手臂環(huán)著他的肩,手臂卻悄悄蜷縮。
慢慢感覺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后,鄭書意慢慢把臉埋進(jìn)了他胸前。
然后,偷笑。
——
醫(yī)院里燈火通明。
由于是私立醫(yī)院,病人不多,行走于公共區(qū)域的幾乎都是醫(yī)護(hù)人員。
時宴抱著一個女人,大步流星走進(jìn)來,腳步卻不急不緩,無形中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鄭書意悄悄抬眼,看見兩個前臺護(hù)士靠著詢問臺,探頭笑瞇瞇地打量他們。
――“喔!好帥啊我的天。”
――“我也想被公主抱耶�!�
――“我男朋友只會把我扛起來�!�
――“我立刻魂穿那個女生�!�
鄭書意雖然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么,但同為女人,能隱隱約約猜到。
她抬頭,看著時宴的側(cè)臉,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前女友有沒有說過這個角度看你很帥哦�!�
時宴對她的彩虹屁沒有任何反應(yīng)。
直到走近急診室,他停在門前,垂眼看著鄭書意。
他一低頭,兩人四目相對,呼吸交纏在一起。
鄭書意莫名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節(jié)拍好像開始紊亂,掌心也開始發(fā)熱。
時宴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語氣極冷淡:“你前男友有沒有說過你很重�!�
鄭書意說這句話的語氣,有些嬌俏,有些羞澀。
時宴似乎在學(xué)她,但從他嘴里說出來,除了諷刺,沒有任何其他情緒。
“……”
鄭書意的呼吸徹底亂了。
調(diào)整不回來了。
“沒有!”
但我覺得你很有潛力會成為我第一個這么說的前男友。
鄭書意在心里默默地接了這一句。
——
“哎哎哎!疼!疼疼疼!”
鄭書意坐在床上,醫(yī)生每動一下她的腳踝,她就慘叫。
“我下手不重的�!�
值班醫(yī)生是個中年女性,看見鄭書意這模樣,有些不忍心,“有這么痛嗎?”
鄭書意瞥了時宴一眼。
“我就是怕痛嘛。”
時宴就站在旁邊,對鄭書意這句話依然毫無反應(yīng)。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便離開了診斷室。
之后,醫(yī)生再做檢查,鄭書意沒慘叫過。
“原來是撒嬌啊�!贬t(yī)生笑著說,“你這個情況其實不嚴(yán)重,我就說哪兒有這么疼�!�
鄭書意悶著腦袋不說話。
醫(yī)生坐回辦公桌,一邊打字,一邊說:“回去后4時內(nèi)冰敷,之后熱敷,如果真的疼,就用點活血化瘀的藥。不要按摩,也盡量不要走動,穿舒服的鞋子,記住了嗎?”
鄭書意點了點頭。
其實已經(jīng)不痛了。
醫(yī)生把單子打出來,交給她后,念叨道:“我覺得吧,你男朋友雖然長得挺帥的,但是人太冷漠了,真是鐵石心腸。”
鄭書意悶哼了聲。
“醫(yī)生姐姐你不要胡說,他才不是鐵石心腸�!�
“小姑娘你還挺護(hù)短啊�!�
門外,走廊寂靜。
時宴掛了電話,剛推開門,里面?zhèn)鱽磬崟馇榫w飽滿的聲音。
“他根本就沒有心!”
時宴收回手,轉(zhuǎn)身離開。
——
鄭書意坐在床上,晃悠著雙腿。
“人去哪兒了呢?怎么還不回來�!�
她朝門口張望,“該不會是走了吧。”
醫(yī)生說:“繳費去了。”
話音剛落,門被推開。
鄭書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始表演。
眉毛一皺,嘴巴一瞥,正要哼哼唧唧,卻發(fā)現(xiàn)進(jìn)來的不是時宴。
一個護(hù)士推著輪椅走了進(jìn)來。
鄭書意:“……”
涼涼夜色下,路燈儼然排列。
時宴站在車旁,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鄭書意被護(hù)士推到停車場時,看見這一幕,耷拉著的腦袋慢慢昂了起來。
從演唱會開始,折騰到現(xiàn)在,不傷身也傷神。
妝脫了些,口紅也掉了色,冷白的燈光下,她看起來真有幾分病態(tài)。
輪椅輪到時宴面前,護(hù)士叮囑幾句便收聲。
鄭書意看著時宴,再次朝他伸手。
“我還是走不動。”
深夜的風(fēng),在空曠的停車場上肆意吹刮,揚起鄭書意的長發(fā),雖然有些亂,卻惹人憐惜。
時宴垂眸看過來,眼里有些無奈。
他深深地看著鄭書意一眼,正要躬身――
突然,一只野貓從草叢里躥出來,速度極快,影子被路燈放大拉長好幾倍,像個窮兇極惡的怪物徑直朝這邊撲過來。
伴隨著野貓凄厲的叫聲,鄭書意來不及思考,身體下意識就做出反應(y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蹦起來,一邊尖叫一邊兩三步躲到時宴身后,瑟瑟發(fā)抖。
幾秒后。
野貓躥走了,現(xiàn)場卻安靜了。
護(hù)士咳了一聲,推著輪椅默默離開,留下一地尷尬。
時宴看了鄭書意一眼,目光漸漸挪到她腿上。
雖然什么都沒說,但鄭書意感覺到自己遭遇到了演藝生涯的滑鐵盧。
——
再次返回城區(qū)時,已經(jīng)過了凌晨。
鄭書意第一次這么主動在時宴面前保持安靜,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