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清梨又道：“師兄，我們把它打了給昆侖那邊送去�！�

    昆侖。

    這兩個字讓祝今宵瞳孔收縮。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昆侖的遭遇，日復一日的磨角，慘烈痛苦的剜心。

    在遙遠記憶里，他不知在尋找何物，在風雨雷電中疾速狂奔，不時焦急往凡間搜尋張望。

    直到那黑衣黑紗裹面的女人攔在云前，響起她詫異的聲音：

    “瞧啊，一條沒了護心麟的龍。”

    那是他一切霉運的開始。

    這六腳鱷妖跑路極快，清梨追了一段，猛然發(fā)現(xiàn)師兄沒跟上來。

    她立刻回頭，師兄居然在反方向的位置，隱約有想遠離她往回跑的趨勢。

    “師兄你別怕，妖怪我已經(jīng)在殺了！”

    清梨邊惡狠狠用傘尖釘住妖怪，邊轉(zhuǎn)頭甜甜和師兄撒嬌。

    妖怪被釘住尾巴，六只腳還在亂撲。

    它無語：咋這么雙標，從兇神惡煞到無害甜妹。

    祝今宵心中更是震撼，居然真的拔腿反方向跑。

    清梨急了，很著急追師兄，一邊殺妖怪一邊追上師兄。

    “師兄，師兄你別怕啊！”

    “我捉妖師兄你跑什么啊？”

    好在最后那妖被清梨裝進法器中，只等回去。

    清梨總算在樹前趕上師兄，她想師兄真是膽子太小了。

    “師兄�！鼻謇姘蜒b了妖怪的法寶往他面前亮下，又立刻放下去藏好，跟他講下一步計劃。

    這種級別被通緝的妖是要立刻送去相應仙門的。

    “我要去仙門誅妖法陣，太遠了，想帶著師兄一起�！�

    祝今宵內(nèi)心：你知道我是什么嗎你就要帶著我。

    他心中已經(jīng)是震顫發(fā)抖，擔憂清梨是在試探他，甚至把他再送進昆侖。

    清梨望著他的眼睛。

    她很快又不想管這個事了，何必自己跑一趟，讓舅舅派人送就行。她的時間該和師兄多相處。

    “我不去昆侖。”她牽過師兄的手，“我就和師兄待在這里�！�

    *

    這段插曲對清梨倒是沒有任何影響，簪花盛會的熱鬧還在延續(xù)，街市人潮不散，她又高高興興和師兄繼續(xù)逛街。

    她忍不住和師兄貼貼，牽牽袖子，抓抓手。

    系統(tǒng)望著上漲的氣運值欣慰躺平。

    清梨卻不看氣運表盤，她一再盯著師兄的臉，從他緊皺的眉頭到微抿的薄唇。

    她想吸引師兄的注意，說個不停。從東家的胭脂買三送一到西家的糖水推出了新品，從南邊的藥材足斤足量到北邊的貓又生了兩個崽。

    可是師兄今天還是心不在焉。

    其實祝今宵已經(jīng)在內(nèi)心激蕩下最大程度讓清梨親近了，但是清梨并不滿足。

    “師兄，”清梨揪著他的袖子搖了搖，“你知道簪花大會還有個摸彩風俗嗎？”

    “是什么？”祝今宵耐心聽。

    清梨牽著他坐下，指給她看周圍的彩燈。

    那彩燈下有寫著吉祥話的竹簽，和拳頭大裝著小禮物的各色錦囊，全是成雙成對的。游人付過錢，便從兩個中選一個。

    大家二選一來決定今天的氣運。

    清梨似乎早有準備，向師兄擺出兩個t?紅包。

    凡間紅紙金字的紅包，用仙法封存，裝著仙家靈石藍卡。

    一個有100000靈石，一個有10個靈石。

    “師兄快摸一個�！�

    祝今宵望著那兩個紅包，從大小到顏色，全都一模一樣。

    他知曉自己的倒霉氣運，一拿定是最小的那一個，心中微微嘆口氣，仍是不想拂了清梨好意。

    他手搭在桌子上，食指在右邊的紅包殼子點點，示意要這個，清梨立刻推給他。

    祝今宵左手拿紅包殼，右手慢慢吞吞開拆。

    紅包打開，印著霜花的靈石藍卡露出來，表面刻著清晰醒目的數(shù)目。

    十萬靈石。

    祝今宵不敢置信，又定睛細看一遍，確實是一排零。

    他竟然摸中了十萬靈石那一個。

    祝今宵高興，也狐疑自己的運氣。

    清梨看到師兄今天總算笑了，她面簾之下的唇角也往上不自覺揚起。

    她雙手捧臉，目光仍是盯著師兄，下巴往桌上示意：“另一個也打開呀。”

    祝今宵想那一個自然是小額的，他聽清梨的話打開。

    藍卡上的數(shù)字連成一串。

    竟然也是十萬。

    清梨笑起來：

    “我舍不得師兄運氣不好哦�！�

    *

    芙蓉鎮(zhèn)以草藥聞名，休憩的山腳下綠植遍布，綠草間夾雜藍色細碎花朵和鮮少的紅色細草。

    清梨坐在草上清點買回來的一堆玩意兒。

    祝今宵靠著大樹樹干，在認認真真編織一枚草戒指。

    這也是簪花盛會的習俗，小指捆紅草。

    清梨街都逛一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上比別的女孩子少了一樣裝飾。

    芙蓉鎮(zhèn)的特色紅草，纖細脆弱，簪花盛會時將其捆在小指上，紅草纏繞數(shù)圈，祈禱年年身體健康。

    清梨去找店鋪買，卻被告知：“小姑娘，這都是自家人祝福心意，不賣的�！�

    “后山興許還剩些紅草，你找到讓家人幫忙捆上便是。”

    二人來到后山，紅草確實還有些，雖然纖細易折，被風一吹便折斷或藏于花草中，卻不難找。

    可是紅草總是捆不住，它不過數(shù)根頭發(fā)絲粗細，太過于脆弱，每每祝今宵雙手拿紅草在她小指上打結(jié)時，結(jié)扣剛剛落穩(wěn)，那草便折斷。

    祝今宵便決定三根一起，編成草戒指再讓清梨戴。

    他就坐在樹下，一根穿過一根，拇指又壓過一根，將三根紅草互相穿梭編織。

    他低頭編織戒指時想起一件事。

    人生來有七魄，喜、怒、哀、懼、愛、惡、欲。其中愛魄中有三根情絲。

    而龍族的金瞳，可以看見外顯的情絲。它們從愛魄中生出，在小指上浮現(xiàn)。

    每個人的小指上，都捆著魂魄中的情絲，遇到心上人時，那情絲連成一對，像是永不消散的紅繩，天命的姻緣。

    他想，要是我法力全在，我定要看看她的情絲。

    他又想，清梨的愛魄，一定是非常純凈瑰麗的模樣，明亮而耀眼。

    戒指終于編好，三根紅草纏繞成紋路，又繞成連環(huán)的草戒指。

    他反復檢查一遍，輕聲喊清梨。

    清梨蹭到他身邊，手懸在他面前。

    祝今宵的左手托著她的手腕，右手輕捏紅草戒指，小心翼翼將那個圓圈推入她的指根。

    清梨低頭，她看到那雙今晨被她畫了霜花印了唇印的手，此刻在幫她戴一枚紅草戒指。

    她又抬頭，看到師兄認真的表情。他的眉眼專注，下頷微繃。

    這枚她臨時起意想要的小戒指，在他眼眸中像是了不得的大事。

    他戴完，又圍繞她的手謹慎仔細檢查，紅草沒有斷裂痕跡才放心。

    紅草戒指配上白皙手指，色調(diào)實在好看。

    他想，清梨只喜歡最好看的東西，他真慶幸編得還可以。他很滿意，將戒指微微轉(zhuǎn)圈，紋路最平整漂亮處露在上方。

    “師兄，”清梨的目光沒有移開，“我以前是不是就見過你？”

    聲音太輕太輕，山風吹散，祝今宵沒有聽清。

    清梨依然望著他，聞到橘子香氣。

    祝今宵耐心等待，等著她對戒指還有沒有別的想法補充。

    清梨卻突然摘下了耳畔的面簾掛鉤。

    流蘇珠串嘩啦啦斜向一邊，她的整張臉露出來。

    清梨為什么突然摘面簾？祝今宵還沒有想通，她的下一句就已經(jīng)傳來。

    “師兄，你臉上有一處生得不好�！�

    祝今宵下意識跟她的話：“哪里？”

    “唇色太淡了。得沾點朱紅�！�

    祝今宵尚未反應過來，清梨的目光下移，從眼眸往下，鎖定在嘴唇。

    線條流暢，柔軟漂亮。只是缺了點顏色。

    她傾身上前，紅裙帶著草尖的清風，環(huán)佩輕響，她仰頭往師兄的嘴唇親去。

    所有的感官間，全被橘子香氣覆蓋。

    第22章

    22魚妖

    人暈過去了，嘴還會親人�！���

    在橘子香氣中，

    清梨朝著?師兄的?唇親上來。像一只蝴蝶，在南風里去親吻一瓣它早已勢在必得的?花蕊。

    她帶著?紅草戒指的?手，

    抵在師兄胸前，輕攥他?對襟布料。

    胸膛溫熱，在她貼上來時有一瞬的?震動加速。

    樹下如?此靜謐，她幾乎半個身子都在他?懷里，仰頭嗅到橘香，唇印在師兄唇畔。

    于是，

    那清晨時祝今宵就在好奇，就在觀望的?，被清梨細細描摹的?紅色唇脂，在微涼又柔軟的?接觸下，

    全部沾染到了他?的?唇旁。

    祝今宵睫毛顫動。

    可能應清梨沒?有親多久，可能是他?發(fā)呆了太久。但那一瞬實在太過漫長。

    漫長到風吹草葉時每一根紅草的?起伏都能被全部記住。

    清梨也是第一次親人，

    她不知道要不要閉眼睛。

    但是她看到，

    師兄面?色露出愕然，而后?在短暫的?失神后?，幾乎慌不擇路，小心又倉皇地推開了她。

    “我，我還有點事情�！�

    小祝師兄的?刻度盤往上猛漲，耳尖已經(jīng)紅到冒煙。他?把?人推開，

    又本能般扶了她手一下，怕她跌倒。

    而他?自己卻跑得慌不擇路。

    “我，

    我客棧，

    被子沒?收�！�

    小祝師兄的?借口如?此匆忙，像陣疾煙一樣?跑遠。

    【宿主�！肯到y(tǒng)開口，【你把?他?嚇跑了�！�

    清梨眨眨眼，

    遙遙望著?祝今宵狼狽跑遠的?身影。

    她看到了，她知道了。

    唇上的?口脂花了，師兄的?氣息似乎還在唇邊，人已經(jīng)跑沒?影。

    清梨有些沮喪懊惱，太操之過急。她只是想著?牽手能加10點氣運，親親能加多少。

    但是，師兄那張臉，那樣?的?眼神，這個氛圍，她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親。

    宿主嘖嘖感?慨：【宿主，這一頓飽和頓頓飽你是拎不清啊】

    【什么唇色太淡啊，宿主為了親親什么話都敢說啊，小情侶的?把?戲罷了】

    *

    后?山紅草地的?親吻后?，祝今宵有意躲清梨一陣子。

    但是不用他?主動躲，清梨已經(jīng)去執(zhí)行任務了。

    客棧木妖任務后?，兩人并沒?有一起回宗門，清梨尚未回白雪山，就又被通知要去別處斬妖除魔，已經(jīng)過去數(shù)天。

    祝今宵一個人回了白雪山，在院子里練習弓箭。

    一箭擦著?箭靶而過。

    祝今宵撿過箭，揉揉眼下烏青。

    他?這幾天睡得很不安穩(wěn)。

    總是做奇怪的?夢。

    夢中場景一段一段，晃動著?似曾相識的?波紋。

    夢里有環(huán)繞的?山，有破落的?村落，有個院子帶著?棵歪脖子棗樹。

    夢里少年背對著?他?，盤腿蹲在草地上，手指間翻動靈活，扎出一個一個靈巧小物件。

    他?就地取材，山野的?綠草被纏繞扭動，三兩下間已在他?的?指間另有形狀。

    他?膝蓋前一排成果，編草戒指，編千紙鶴，編小青蛙，編小狼。最?后?還有個小龍。

    “不要小龍，小龍好嚇人�！�

    夢里突兀出現(xiàn)少女的?聲音，嬌俏鮮活。她掐著?腰，宣布著?所有草物件的?歸屬權(quán)歸于她，卻拒絕了那條小龍。

    少年遞東西的?手落下，有些失落“哦”了一聲。

    好在這樣?的?失落沒?有維持太久，少女的?聲音又響起，她將草物件雙手圍了滿懷，贊賞地夸過每一件后?，又道：“我都沒?有發(fā)簪首飾，好可憐的?�！�

    少年茫然眨眼，又承諾：“我去做工攢錢，給你買。”

    少女噗嗤笑?起來，像是在埋怨他?的?過于耿直，她往前一步，指著?新?開的?花：“可我想要最?新?鮮的?花環(huán)�！�

    少年立刻保證：“我現(xiàn)在就編！”

    夢在花叢的?搖晃后?斷了。

    昨夜祝今宵又做夢，又換了場景。

    最?初是個城鎮(zhèn)，城鎮(zhèn)里新?開了點心店。

    如?同靈植閣，養(yǎng)顏閣一樣?，仙糕閣也是仙凡聯(lián)名的?生?意。它在凡間也做，開了連鎖店。

    而今的?情形，是仙糕閣在此城開了第一家店鋪，正在大肆宣傳。

    有人買了仙糕閣的?糕點，提著?袋子匆匆路過。

    紫裙少女看過去，目光羨慕中又帶著?難言的?情緒。

    畫面?再轉(zhuǎn)，后?山的?樹林間。少女已經(jīng)向少年說了想要個盒糕點，當作新?年禮物。t?

    歪馬尾的?少年剛剛躺靠在樹枝上，聽見她跑來時便垂下頭望她。

    “你為什么好奇仙界的?東西呀？”

    漫長的?沉默。

    少女咬唇不答。

    她不能說，因為她是被仙人拋棄下凡的?，卻又有一點好奇仙人的?東西。

    她只是踮腳揪住少年的?袖子，在山風中搖了搖。

    “可以嗎？”

    少年呈現(xiàn)為難，不僅僅是因為高昂的?價格，而是他?化形沒?多久，并不敢碰仙界東西。

    但他還是做了保證：“我去試試�！�

    少年結(jié)算了工錢，居然真的?有所剩余，他?興高采烈買了簪子和其他小玩意兒。只是沒?有想到，仙糕閣是限時限量售賣，他?蹲了幾天，才?終于買到了最后一塊荷花酥。

    仙糕閣最先版本的荷花酥，不過是仿照凡間糕點的?模樣?，與凡品很大不同，所有的?花瓣狀外殼全是用仙法凝成的蜂蜜薄殼，薄如?蟬翼，晶瑩剔透，一個時辰不吃，就會全部化掉。

    少年拿著?糕點，就馬不停蹄往山里跑。

    “小梨子，小梨子�！�

    可是他?不管怎么喊，少女都沒?有出現(xiàn)。

    少年惆悵望著?手中盒子。手心有溫度，他?不敢捧得太緊，外層的?花瓣輪廓已經(jīng)慢慢柔和滴落。

    怎么辦啊，要全部化掉了。

    他?想跑到小梨家里，可是窗前并沒?有人，他?鼓起勇氣跑到正門，看到家中一片打砸痕跡，小梨子的?母親蹲在門口哭。

    少年瞬間心涼，知道大事不好。

    他?立刻轉(zhuǎn)身，已經(jīng)是熟門熟路般，沿著?條路線便往某個酒樓跑去。

    要再快點，要再次去把?她救回來。

    路途上傳來忽遠忽近的?對話。

    “那賭鬼輸了錢，又要把?他?女兒拎過來賣了，唉都第幾次了�！�

    “快過年了，什么糟心事�！�

    夢境結(jié)束，最?后?的?場面?是在奔跑時不知在何處掉落地面?的?荷花酥，外面?的?花瓣終究是全部碎完了化光了。

    祝今宵再次頭痛醒來。

    夢如?化掉的?糕點一樣?，場景在蜂蜜融化的?黏膩中流走?，存不住多少消息。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能與夢中少年有所感?同，他?知道夢里身影模糊的?少年是妖。

    他?雖然是妖，但是想努力為她買來一塊仙界糕點。

    為什么也是仙糕閣荷花酥？

    祝今宵有點慌張，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錯誤。

    又想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只是之前簪花盛會時買了塊荷花酥，故而恰巧編織出離奇夢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