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陳洛初總算明白,為什么姜鈺身邊的人為什么一直勸他甩了她,這種所有人都知道,唯獨把她蒙在鼓里的戲弄小丑一樣的事情,大概所有人都會認(rèn)為,她沒有地位。
她想,或許連姜母姜國山也是知道的,所以姜母,才會這么不看好她。
所以姜母對她的輕視,不怪她。
怪姜鈺。
當(dāng)晚姜鈺給她打電話過來,她本來是不想接的,她太惡心了,看著他的名字幾乎都引起反胃。只不過她最后,還是接了。
姜鈺打的視頻,應(yīng)該是剛剛下班,正在往家里走。跟她抱怨今天開了很久的會。
陳洛初說:“溫湉今天來上班了嗎?”
那頭男人的聲音一頓,然后說:“來了。”
隨即又立刻找了其他的話題。
陳洛初以往,會配合他,他不想聊她也就不問了,今天卻多少有點唱反調(diào)的心態(tài),她繼續(xù)淡淡的問:“要是沒猜錯,她應(yīng)該坐在你身邊,跟你開的同一場會�;蛟S在這場會議上,她會看你無數(shù)眼,也可能無意識的對你做一些,親密的動作……”
“老婆,你別瞎想好不好,今天我坐的離她很遠(yuǎn)。至于她看不看我,又不是我能控制住的。”那頭的男人微微皺起眉,說,“我好累,打電話就打電話,別再提其他人了好不好?”
陳洛初說:“你是一個老板,給一個實習(xí)生換崗,真的有那么難?明明企業(yè)里面,一開始進(jìn)去,本來就是輪崗的。你要是有私心,當(dāng)我沒說。”
姜鈺那頭抿著唇,并沒有說話,甚至在他開車回去的路上,一個字都沒有說。陳洛初也就跟他這么耗著,很久之后,她聽見那頭車門打開的聲音。
“行,我換,我聽你的,把她換到其他地方去,你要是還不滿意,我補償她錢,直接把她辭退了,行不行?”
陳洛初聽到他忍耐的說。
這倒顯得她無理取鬧了一樣。
可她明明,并沒有提什么過分的要求。
113
陳洛初沉默了好一會兒,淡淡說:“我沒有要你換的意思,只不過是提出了幾句質(zhì)疑而已�!�
“行,是我自己非要換,是我覺得把她留在我身邊難受行不行?”姜鈺道,“不關(guān)你的事,全部都是我想的。是我自己的選擇�!�
陳洛初突然變得無言起來,好一會兒才平靜道:“行吧,都是你的選擇。”
她把視頻給切了。
姜鈺的電話再次打了進(jìn)來,她也像個沒事人一樣照例接了起來,這下他的語氣緩和了不少,說:“怎么把視頻給掛了?”
陳洛初看了眼這會兒躺在床上的平板,說:“網(wǎng)不好�!�
“老婆,我說到就會做到的�!苯暼棠偷�。
“嗯。”陳洛初語氣也很平淡,似乎剛才兩個人之間并沒有發(fā)生過什么爭吵,也的確不是爭吵,她的態(tài)度明明十分平和,她說,“不早了,你先睡吧。”
“你忘了嗎,我這邊還很早�!彼櫫税櫭�,語氣里面似乎是有些心虛,“是不是我剛才比較兇?”
“還好�!标惵宄跻膊恢浪悴凰銉矗切┘冶┠斜绕饋�,自然不算兇,可是咬要跟那些愛老婆的暖男比,也著實算不上好。
就她個人而言,只不過是隱隱約約生出來的情愫,被他隱瞞溫湉的事,以及他現(xiàn)在的態(tài)度,給折得差不多了。
陳洛初覺得也挺好,不講感情,辦事情起來才方便,她才能更好的處理上一輩的事情,而不是帶著各種感情。
她還能和一個沒事人一樣,哄著他掛了電話。然后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看著月亮和星空,看著看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就眼眶濕潤。
陳洛初想,大概是她的壓力太大了,也有可能是,她今天,算是解脫了,不用再一點留戀情啊愛啊什么的。挺好的,不用再被矛盾的情緒操控,真的挺好的。
第二天陳洛初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精神滿滿了。
徐斯言約她吃飯,她也去了。
他本來還一直擔(dān)心她,看到她并沒有什么半點受傷神色,才稍微放松下來,道:“阿鈺瞞著你,或許有什么苦衷�!�
陳洛初莞爾,道:“世界上哪來那么多的苦衷,你也不用替他開脫,他那個人就那樣,他就是不愛解釋,喜歡一意孤行,跟這種性格相處,談戀愛可以,婚姻真走不久。不過,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跟他走多遠(yuǎn),我的未來規(guī)劃里面也沒有他。”
陳洛初話語里面的意思,讓徐斯言眉心微挑:“之前呢?你們上一次在一起,你未來的規(guī)劃里有沒有他?”
他希望沒有。
陳洛初淡淡說:“一開始有,后來也沒有�!�
“那你后來怎么會跟他求婚?”
陳洛初掃了他一眼,平平靜靜,讓人無從猜測她的心理。
“他跟溫湉,其實也不意外,最開始,我就很清楚,他割舍不掉她的,溫湉算是給過他不少溫暖的女人,起碼比我對他好很多�!彼掷^續(xù)說。
徐斯言聽她淡淡的話語,心里有種刺痛感。一個人越是清醒的認(rèn)識到什么,并且越是冷靜的把內(nèi)心的想法表述出來,無疑這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你對他算好了�!�
陳洛初頓一頓,像是想起什么,良久才回神,語靜如水:“也許吧,算好,也不夠好�!�
“陳洛初,我其實很難想象,你當(dāng)初居然因為逼婚,會跳樓。你不像那么瘋狂的人�!毙焖寡砸恢庇X得,陳洛初跳樓,并不單單是為了逼姜鈺結(jié)婚。
陳洛初笑了,淡薄說:“是嗎?”
他想探究她心底的想法,卻不愿意看她難受。所以放棄了對她內(nèi)心的探究,轉(zhuǎn)移話題道:“起訴的事情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陳洛初提及這個,眉心微頓,有些顧慮的說,“我姑姑最近,心情很差。她好面子,在乎官司的輸贏,要是輸了,她肯定不好受�!�
“阿鈺不是保證了你會贏?”徐斯言一邊說著,一邊動手給她盛湯,烏雞湯,滋陰補血,益氣養(yǎng)陰,她太瘦了,他有養(yǎng)胖她的念頭。
“我現(xiàn)在,也不敢隨便相信他了�!�
徐斯言因為她的這句話,多看了她兩眼,他又伸手給她剝蝦,眼皮微垂:“你要是輸了,我背后給你討回公道,不會讓你白吃這個虧。我雖然不在徐氏,選擇自己出來單干,可人脈還是在的�!�
陳洛初感激的說:“謝謝�!�
徐斯言千言萬語,比如說我能對你好,我愿意對你好,可最后也都匯集成一句:“都是老同學(xué)�!�
……
往后幾天,陳洛初對姜鈺沒有任何變化。
他的任何話題,她都會配合他接,偶爾也跟他聊聊她的生活。
官司的前兩天晚上,姜鈺遛狗的時候,給她打了個電話。
跟她說旁邊一戶人家被殺害了,路過時都覺得陰風(fēng)陣陣。
陳洛初道:“那你注意安全。”
“那必須的�!彼Z氣里似乎有隱隱約約的笑意,說,“總不能讓我老婆守寡�!�
陳洛初就沒有吭聲。
“溫湉那邊,我已經(jīng)把她調(diào)走了�!彼沁呉渤聊艘粫䞍海_始說起這個話題。
陳洛初道:“嗯�!�
“你不生我的氣了吧?”他說,“我感覺出來,你這幾天心情不太好。我也就那天,惹你生氣了�!�
陳洛初說:“我不生氣�!�
姜鈺琢磨了片刻,認(rèn)真的說:“我只是不喜歡你不在意……”
陳洛初假意打了個哈欠,打斷他,說:“看了眼時間,不早了,我還要上班,后天就要打官司了。就先休息了�!�
至于不喜歡她不在意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那邊安靜下來,只有狗偶爾會叫幾聲,良久他才說:“老婆,那你早點睡�!�
陳洛初說:“過幾天,就要打官司了�!�
姜鈺沒有說話。
陳洛初想,姜鈺,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114
打官司的那天,天氣好的離譜。
陳洛初帶著陳英芝到現(xiàn)場時,看到身為被告的溫遠(yuǎn)輝,一臉容光煥發(fā)的模樣,絲毫不見任何慌張或者心事重重的模樣。
這讓陳英芝有點發(fā)慌,緊緊的握著陳洛初的手:“洛初,你說他怎么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呢?”
“沒事�!标惵宄醯囊暰從溫遠(yuǎn)輝身上移回來,說,“別擔(dān)心,咱們證據(jù)夠多,律師也名氣大,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法庭質(zhì)證后的辯論環(huán)節(jié),陳英芝方的辯護(hù)律師是個老油條,反觀溫遠(yuǎn)輝那邊,律師就像個隨便找的,被陳方律師幾番堵的說話都沒了邏輯。
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陳英芝就放松下來,畢竟也是從小到大見過不少大場面的,她也很快把準(zhǔn)備好的證據(jù),井井有條的說出來。
辯論結(jié)束后,陳英芝聽完筆錄,簽完改簽的字,從場上退下來。
溫遠(yuǎn)輝依舊沒有半點不對勁,還笑道:“陳家不愧是陳家,人脈確實廣,找的律師很有水準(zhǔn)�!�
這句話陳洛初聽的是心里警鈴大作,懷疑是不是姜家會在背后動手腳。
不過好在出來的結(jié)果依舊是陳英芝勝訴了,并且溫遠(yuǎn)輝被重罰,教唆犯以故意傷害罪,處半年有期徒刑。
這個結(jié)果高興壞了陳英芝,本來愁眉苦臉的,這會兒終于露出幾分喜色。
陳洛初也給姜鈺道了聲謝,畢竟證物搜集都是他找的人,功勞算是他的。他答應(yīng)會讓陳英芝勝訴,也確實做到了。
她原先其實設(shè)想過,沒結(jié)果。
姜鈺道:“你要感謝我,不如再來我這邊待幾天?房子太大了,一個人有的時候睡不著�!�
陳洛初笑了笑:“真的沒空。”
電話那頭的姜鈺扯了扯嘴角,說:“你怎么說話還這么疏離,老婆,官司都贏了,也該正常跟我說話了吧?”
“我跟你交流并沒有不正常�!彼f。
姜鈺說:“那你喊我句老公�!�
陳洛初如他的愿:“老公�!�
只不過,她心底,喊得平淡,半點起伏都沒有。
她一直以為,喊出這兩個字會很難,現(xiàn)在看來,其實也容易。喊什么,其實都差不多,就是一個代號。
“我等了半年,才聽你喊過這么一次�!蹦穷^的男人說,“以后都這么叫吧�!�
陳洛初也笑,說:“行啊。”
“這么好說話?”姜鈺好一會兒沒開口,很久后才說,“以前可是怎么逼你都沒有用的�!�
陳洛初心不在焉的說:“感謝你幫忙,應(yīng)該的�!�
而且,應(yīng)該也喊不了多久的。
陳洛初以為她跟姜鈺之間,要掰扯清楚來,估計還要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她三個月以后,再度撞上溫遠(yuǎn)輝。
那天是在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組局吃飯,陳洛初在四星酒店里看到溫遠(yuǎn)輝的時候,直直的看著他,腦子里是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是,溫遠(yuǎn)輝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他應(yīng)該被限制自由的不是嗎?
總之怎么也不可能是西裝革履在這里跟人家暢談的畫面。
她僵硬得站在原地,溫遠(yuǎn)輝回頭也看見了她,舉著酒杯對她笑了笑:“陳小姐�!�
陳洛初冷淡的看著他:“你怎么出來的?”
“在里頭立功了,表現(xiàn)良好,就提前出來了。”溫遠(yuǎn)輝笑意不變,“陳家有權(quán)有勢,這回我熱情了,以后哪里還敢找陳家的麻煩?”
陳洛初道:“姜家?guī)兔Φ�?�?br />
溫遠(yuǎn)輝忖度半晌,笑道:“那邊確實幫了點忙。”
陳洛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什么情緒的說:“恭喜�!�
溫遠(yuǎn)輝笑著,好不得意:“陳小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陳洛初淡淡道:“溫先生,做人還是低調(diào)點好。找了姜家當(dāng)靠山確實不錯,但是你怎么敢保證,姜家會一直在?”
溫遠(yuǎn)輝挑了挑眉,說:“陳小姐又何必氣急敗壞,人跟人之間的相處,本來就有近有遠(yuǎn),有親有疏�!�
陳洛初最后看了看他,什么都沒有說。他也沒有說錯,確實姜家就是親他愿意幫著他,他溫遠(yuǎn)輝就是有那個本事,他溫遠(yuǎn)輝的女兒就是招人疼,有什么辦法?
晚上,一到十點,姜鈺的電話就打了進(jìn)來。
陳洛初看到他名字的三個字,想起的幾乎只有兩個字。
騙子。
姜鈺是個騙子。
陳洛初抬手就想摁斷他的電話,只不過到最后突然醒悟。
姜鈺不算騙子的,他說讓陳英芝勝訴,也確實讓陳英芝勝訴了。
他答應(yīng)的只是這個,但是從來就沒有保證過,在勝訴之后不保溫遠(yuǎn)輝。
陳洛初想,是她自己想得太多了,
只不過,他這還不如當(dāng)初不答應(yīng)她,后續(xù)溫遠(yuǎn)輝大搖大擺盛氣凌人,過得好得不得了。勝訴又有,什么意義?
只是空有名頭。
陳洛初努力的忙一場,只不過是忙了一場徒勞罷了。
徐斯言說的對,他心里有想護(hù)著的人,又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幫她?溫湉只要在背后嚼嚼舌根,是她陪睡一百次都比不上的。
她接電話的時候,跟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十分鐘后,就哄著他把電話給掛了。
陳英芝在幾天以后,也撞到了溫遠(yuǎn)輝。
她的反應(yīng)比陳洛初要強烈許多,整個人幾乎氣得渾身發(fā)抖,說:“你是不知道他有多趾高氣昂,一個小地方出來的,真的把自己太當(dāng)回事了!姜家這算什么,表面做一套背后做一套?阿鈺是不是也當(dāng)你好哄好糊弄?”
陳洛初面色平靜,任由陳英芝發(fā)泄著,幾天之后,溫遠(yuǎn)輝不知道被誰處理了,整條腿幾乎都廢了。
姜母有一回撞到陳洛初,情緒復(fù)雜,嘆著氣說:“洛初,你看,我沒有說錯,溫遠(yuǎn)輝落在你姑姑手里,真的不會有好下場,他如今腿都沒法下地走路�!�
“不是我姑姑干的�!标惵宄醯f,她猜測是徐斯言,只有他那么肯定的說過會幫她,“只不過,我也覺得他是罪有應(yīng)得。”
115
陳洛初說完話,就朝她點了點頭,然后離開了。
回到陳家,她跟陳英芝說了遇到姜母的事,后者冷笑道,“她不跟你道歉,還來懷疑我?”
陳英芝上一次入姜家的門,還是在結(jié)婚那會兒,今天再次去,跟姜母之間的氣氛有點劍拔弩張。
誰又能想到,她們之前因為陳洛初,感情還算不錯。而陳洛初不重要了,兩個人的關(guān)系也不重要了。
姜母聲音里還帶著幾分疏遠(yuǎn),道:“很久沒見你上門�!�
陳英芝道:“這不是今天有正事,不然誰愿意來你們姜家?你們姜家大戶人家,我這種人哪里配得上進(jìn)你們家大門�!�
姜母不愿跟她吵,忍耐著沒說話。
陳英芝道:“溫遠(yuǎn)輝住院,住的還是你們姜家的私立醫(yī)院吧?”
“腿傷成那樣,還能不治?”姜母忍不住道。
“治,當(dāng)然該治�!标愑⒅フf,“我今天過來,不想扯溫遠(yuǎn)輝的事情,你愛怎么護(hù)著,就怎么護(hù)著。只不過,洛初現(xiàn)在在你們姜家的位置挺尷尬的�!�
姜母懂了些許,沉著聲音道:“你有什么話,只說就行,沒必要拐彎抹角。”
陳英芝諷刺的勾起嘴角,不過很快又恢復(fù)平靜,說:“我們家洛初為你家姜鈺掉過一個孩子,結(jié)果比不上一個甩了你兒子的溫湉�!�
“孩子的事,是阿鈺對不起洛初,我們會補償,但是怎么能用這來道德綁架?再者,這件事情我也很心疼洛初。”姜母冷靜道。
陳英芝道:“別多想,我沒想用孩子的事情來威脅你什么。我就是想說,我們家洛初在姜家既然這么尷尬,不如給溫湉讓位算了�!�
姜母因為陳英芝的話,神色終于忍不住變了變:“你這是什么意思?”
陳英芝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既然結(jié)婚是個錯誤,而這個錯誤也沒有到不能修改的那一步,及時止損,才是最好的選擇。對你們姜家,對我們陳家來說,都是好事�!�
姜母沉默了一會兒,道:“洛初同意這件事情了?要是她同意,我愿意尊重她的意見。但要是你一意孤行做決定,我是不會答應(yīng)的。”
陳英芝冷笑了一聲,脊背挺得直直的,說:“你放心吧,我們家洛初肯定同意�!�
陳洛初剛剛處理完學(xué)校的事情,就接到了陳英芝說來接她的消息。她回復(fù)了句好,走到樓下一看,卻看見姜母也在。
她的笑容淺了些。
姜母斟酌道:“洛初……”
陳洛初朝她點點頭,道:“您有事情跟我談吧?學(xué)校對面有一家咖啡廳,咱們坐著說。”
……
陳英芝跟姜母兩個人坐著,幾乎不需要招呼服務(wù)員,陳洛初一個人就把該點的給點完了。
當(dāng)姜母看到服務(wù)員給她端過來一杯拿鐵時,不由得看了一眼陳洛初,心中再度生出了一分愧疚。
姜母不愛喝咖啡,唯獨拿鐵,能勉強接受。能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的,只有陳洛初了。
從她個人私心來說,她很喜歡陳洛初,只不過再喜歡也不能拿兒子的幸福來開玩笑。以前就是她把姜鈺逼得太狠,他才會這么不快樂。
“阿姨,有什么話,您說吧。”陳洛初率先開了口。
姜母一時之間開不了口,只覺得這個滑梯有些沉重,在旁邊陳英芝譏誚的視線下,才開口道:“溫遠(yuǎn)輝那邊,確實是我不忍心,給他弄出來了。阿鈺叮囑過我,官司別跟你爭贏,我也確實沒再官司上動心思。”
陳洛初笑著說:“打點是不是花了不少的錢?”
姜母沒做聲,自然是花了不少錢的。只不過,錢都百花了,溫遠(yuǎn)輝的腿還是莫名其妙的廢了。這要說跟陳洛初一丁點關(guān)系都沒有,她是不相信的。
但事情既然到了這種地步,也沒有必要追究。
她嘆口氣:“溫遠(yuǎn)輝的事情,溫湉那孩子,眼睛都差點哭壞了�!�
這個問題,陳洛初沒有回。
是該同情一個孩子父親突然殘疾了,只不過,她實在同情不起來。
陳洛初說:“您說正事吧,溫湉的眼睛壞了,跟我也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洛初,她還是你的學(xué)生�!苯赣悬c難以置信,這話是從陳洛初嘴里說出來的。
陳洛初語氣沒半點起伏,說:“她的父親傷了我的姑姑,學(xué)生不學(xué)生的,又有什么重要的?您站在她的角度看問題,她自然可憐。您要是站在我的角度,就不會這樣想了。”
姜母怔怔。
陳洛初也不催著她開口了,她給陳英芝的咖啡加了一塊糖,又貼心的給她攪拌好。她就是格外細(xì)致的,記著每一個人的口味。
姜母想起早些年輕,自己也是怎么也不同意陳洛初的,姜鈺也跟她大吵了一架。
那會兒的姜鈺,很久沒回過家,還是她生日,他不得不回來,只是沒留多久,就要走了。
姜母當(dāng)時蹙眉道:“還是打算跟家里鬧嗎?”
姜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頭看了一眼,說:“媽,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好。”
后來證明,陳洛初確實很好,姜母也逐漸喜歡上陳洛初,只是姜鈺卻不愛她了,他倆大概就是有緣無份。
陳英芝瞥了眼姜母,開口道:“姑姑跟你前婆婆聊過了,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跟姜鈺離了,你覺得怎么樣?”
116
程英芝說話的語氣,還是帶著不滿。離婚二字,也說的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陳洛初笑了笑,認(rèn)真道:“我聽你的。”
姜母臉色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深邃,仔細(xì)看去,有些許復(fù)雜。
陳洛初嘴角依舊掛著清清淡淡的笑意,對她說:“阿姨,就這樣吧。不然我跟姜鈺這樣子不清不楚的,對三個人都不好。溫遠(yuǎn)輝想來也是因為我占了他女兒的位置,才看我姑姑不順眼。離了他倆也能在一塊,我也自在�!�
姜母重重的嘆了口氣,卻覺得依舊像是被什么壓的喘不過氣來,說:“洛初,既然是你的決定,阿姨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希望你以后可以幸幸福福的。阿鈺他……就是不太會心疼人�!�
這話多少顯得有些勉強。
姜鈺最開始跟陳洛初一起的時候,還是會疼人的,只不過突然之間就變了。
他跟陳洛初結(jié)婚之前那一段時間,她一度覺得,姜鈺有些恨陳洛初。
陳洛初淡淡的說:“等到他跟溫湉結(jié)婚,他就會了�!�
疼人這種事情,還真的就是得分人。遇到喜歡的,才愿意委曲求全。
姜母最后給了陳洛初一張支票,說:“要是離婚,該給你的,我肯定會給你。西郊那邊的別墅,到時候媽過戶給你�!�
陳洛初點點頭,拿上支票,最后跟著陳英芝一起離開了。
陳英芝道:“你就打算要這些?”
“不�!标惵宄跽f,“我會去和姜國山談�!�
陳洛初喊長輩,從來都不直接喊名字的,這一聲姜國山,讓陳英芝頓了頓,隨機很快找到了理由:畢竟要離婚了,陳洛初心里大概也是責(zé)怪姜家人的。
姜鈺不在國內(nèi),離婚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辦的。更何況,離婚的消息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放出來的。陳英芝說:“洛初,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陳洛初想了想,說:“想去外地走走�!�
陳英芝說:“出去走走也好,比一個人悶著好。至于離婚這事,你不需要多想。你還年輕漂亮,之后會找到更好的�!�
陳洛初依舊像往常那樣笑了笑,卻什么都沒有說。
葉晨曦如今已經(jīng)是大四了,待在學(xué)校里的時間也不多。陳洛初之所以來大學(xué)當(dāng)這個輔導(dǎo)員,主要還是為了她。她不在了,也就沒有留在學(xué)校的必要了。
再加上出去旅行一遭,假不好請,陳洛初索性就離職了。
出去旅游之前,她去看了葉晨曦,徐斯言也在,叫她注意安全,說:“回來以后,可以來我這邊工作,這些工作才是適合你的�!�
陳洛初的事情是沒有瞞著葉晨曦的,她有點擔(dān)心她,聽說她要跟姜鈺離婚的消息后,眼睛都是紅的:“導(dǎo)員姐姐,世界上好男人很多的,我老板就挺不錯�!�
她的老板就是徐斯言。
陳洛初忍不住笑了,說:“你們老板高富帥,當(dāng)然不錯了,等著嫁給他的女人一大堆�!�
徐斯言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一大堆有什么用?心里最惦記的那個得不到,就是一輩子遺憾�!�
葉晨曦忍不住瓜八卦道:“老板有喜歡的人啊?”她還以為他對陳洛初有好感。
“有�!毙焖寡蕴崞疬@個話題,心底就是說不出來的苦澀,他隱忍的說,“喜歡了很久�!�
陳洛初看了他兩眼,然后回避了他的視線。
第二天,她就出發(fā)了。陳洛初是沒有規(guī)劃路陳的,最后去的是一個海邊小鎮(zhèn)。
海邊風(fēng)大,這個季節(jié),正好不冷不熱,溫度適宜。
這邊也沒有民宿,陳洛初便找了一個普通人家,給了點錢,打算住上半個月。農(nóng)家有個兒子,長得黝黑,二十出頭一小伙子,給她換床單的時候十分靦腆,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床單就是舊了,是剛洗過的,很干凈。”
陳洛初溫和的笑了笑,說:“沒事,我住的慣的�!�
她給他塞了點小費,他卻跟燙了手似的,趕忙拒絕了:“不用不用,你剛才給我媽的已經(jīng)夠多了�!�
她莞爾,收回錢,說:“你這兒有沒有吃的?”
“有的有的,我去給你拿�!蹦腥宿D(zhuǎn)身出了房間,幾分鐘后,他拿著吃的走了進(jìn)來,海邊盛產(chǎn)海鮮,他拿的是一大盤螃蟹。
陳洛初道了聲謝,一天的奔波很累,吃完飯以后,她就躺到床上休息去了。
半夢半醒間,她聽到手機響了。
陳洛初沒反應(yīng)過來就接了,聽到聲音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姜鈺的電話,她已經(jīng)有好幾天,刻意沒接他的電話。
“你為什么一直不接電話?”姜鈺那邊壓抑的火氣幾乎有些不受控制。
陳洛初想,姜母大概礙于什么,暫時沒跟姜鈺說,她已經(jīng)同意跟他離婚的事。她或許有她的理由,她拿了支票,也就配合姜母,沒提這事。
她沒有說話,手機放在身側(cè),昏昏沉沉的閉上眼睛。
再等他說幾句,她就像之前那樣找理由哄他,想讓他把電話給掛了。
姜鈺那邊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一下:“之前你還愿意跟我聊十分鐘,現(xiàn)在只有五分鐘,越來越短了�!�
陳洛初冷淡道:“真有事。”
“我也很忙,每天都困死了,但是我還是抽時間出來跟你打電話。我有時候回你消息慢,可是都會回。你不接我電話,就一點消息都沒有。你不接,萬一出事了我找誰?”他的聲音拔得越發(fā)高,顯然是真生氣了。
陳洛初只道:“等你回來,再談吧。到時候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姜鈺冷漠道:“沒人想見你。你不接我電話就不接唄,外頭想接我電話的人多的是�!�
陳洛初心不在焉的想,大概很快就要如他所愿了。等離完婚,她應(yīng)該就會盡量避著他,等陳橫山那邊一結(jié)束,她就離開這個地方。之后應(yīng)該這輩子估計也見不著面了。
她也知道,他對她還算習(xí)慣,習(xí)慣多了多少有點依賴,只不過,這點依賴陳洛初卻總是誤解成喜歡,才誤判了幾回。
跳樓那件事之后,姜鈺就不可能再喜歡她。
陳洛初下一個,要么不找,要么一定找一個比她大一點的,比自己小的不夠成熟,相處太累了。何況她跟姜鈺只是被迫婚姻,都這么累。要真認(rèn)真好一個,那不是得更累。
117
“掛了吧�!标惵宄跏栈厮季w,打了個哈欠。
姜鈺那邊不吭聲了,卻也沒有按她所說的那樣,把電話給掛了。
最后是陳洛初這邊,主動把電話給掛了。
……
姜鈺在沙發(fā)上坐了好久,一直盯著手機,他這會兒心情奇差無比,陳洛初這段時間跟他聊天的語氣疏離感都太強了。
強到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進(jìn)而讓他覺得很煩躁。
收養(yǎng)的流浪狗小黃倒是蹭了蹭他。
姜鈺擼了擼它的毛,冷冷的說:“你媽真是個壞女人�!�
小狗輕輕哼叫著。
他回到房間,半夜都睡不著,最后還是打開了陳洛初的微信。
她給他發(fā)的消息,永遠(yuǎn)這樣冷淡。
姜鈺冷冷的想,他就不應(yīng)該出國的,不應(yīng)該那么急切想給她拿回陳家的。
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有一番作為,有了實權(quán),能對付陳橫山了,又怎么樣呢?
陳洛初對他永遠(yuǎn)都是忽冷忽熱的。
姜鈺恍惚的想起,明明一年前,陳洛初跳樓那會兒,他就警告過自己,要把陳洛初給戒了的,他分明已經(jīng)吃了足夠多的苦頭了。
結(jié)婚后也告訴過自己,不要刻意對她熱情,但到后來打的電話發(fā)的消息還是他多。
陳洛初只有在需要自己的時候,才會稍微主動一點。
姜鈺盯著陳洛初的微信,一個字一個字的打著:
老婆,你突然這么疏遠(yuǎn)我,是不是因為,你身邊有了,可以取代我的人?是不是又是徐斯言?
我真的有那么差勁么,為什么他總能輕而易舉的取代我。
姜鈺縮在被窩里打完字,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沒有發(fā)出去,而是默默的刪了。
……
姜鈺記得第一次知道陳洛初追了徐斯言很多年之后,整個人都是麻木的。
于是他不顧大雨,去拆了,他費盡心思鎖在情人坡,祝愿有情人白頭到老的姻緣鎖,最后把鎖丟進(jìn)了湖里。
姜鈺從來不覺得徐斯言比他優(yōu)秀,少年驕傲且自尊心強,這輩子不可能愿意給別人當(dāng)替身。更何況,姜鈺這張臉,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夸著長大的,家世又顯赫,同樣考上名牌大學(xué),夸他的人,遠(yuǎn)比夸徐斯言的要多了去了。
他冷冷的想著,沒必要的,喜歡他的女人多了去了,他回去就把陳洛初給甩了。女朋友么,分手了再談就好了。
那一天之后,姜鈺在外頭昏天黑地的玩,別人見他一改常態(tài),問陳洛初去哪了。
姜鈺扯了扯嘴角,一點也不在意的說:“女人而已,憑什么管我?我已經(jīng)膩了,估摸著沒幾天就要分手了�!�
他已經(jīng)醞釀好分手的事情了,馬上就要分了,再見面就他就會毫不留情的說分手。
這場酒局結(jié)束,姜鈺也正好看見了陳洛初。
他以為自己刻意很冷漠的說好聚好散之類的話,但是見到她,她朝他伸出手,他就舍不得了,半個字都說不出口,但也不想理她。冷著臉一個人往門口走,甚至故意主動去跟女孩子搭話。
后來陳洛初把他拉走了。
那一晚,他們做完愛躺著的時候,他愣是把她給搖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一場床事,聲音異常沙啞,他說:“陳洛初,我喜歡你,也會對你很好,但是你也得喜歡我,不準(zhǔn)把喜歡分給別人,一丁點都不行�!�
他指著她的胸口說,“這里,以后只能住著我。”
陳洛初沒有說話。
姜鈺死死盯住她,聲音冷漠起來,“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心里有人了,不喜歡我吧?”
陳洛初搖搖頭,認(rèn)真的說:“不,我愛你,姜鈺。”
.
姜鈺回神的時候,起來點了一支煙。
這是記憶里,陳洛初唯一一次說愛他。
他到底是沒有忘記習(xí)慣,一邊抽著煙,一邊給陳洛初發(fā)了一句:老婆,。
姜鈺等了一會兒,原以為等不到回復(fù),陳洛初卻回了一個“嗯”。
他本來想再回兩句的,想起她今天的疏離,突然沒了興致,什么都沒有回。
但是即便這樣,結(jié)婚了,姜鈺也是不可能離婚的,即便以這種并不親密的方式相處。
……
陳洛初這一覺,簡直睡得天昏地暗。醒來時,太陽已經(jīng)很大了。
她跟往常一樣,拿起一旁的手機看時間。
給她發(fā)微信的人不少,陳英芝、葉晨曦、徐斯言都問她去了哪,徐斯言甚至多問她要了定位。
一個女人,獨自出行,確實有不安全的可能。
陳洛初把定位發(fā)給了徐斯言,那邊幾乎秒回:玩得怎么樣?
陳洛初說:這地方很容易讓人心靜下來。
徐斯言說:不是風(fēng)景區(qū)?
陳洛初說:嗯,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地方,沒開發(fā)過。
她退出微信,那個時常出現(xiàn)在置頂位置的微信發(fā)來的消息,她沒有點進(jìn)去看。
陳洛初往外走時,能看見三三兩兩的人,或是拎著鋤頭,或是拖著漁網(wǎng)往外走。村子里沒有出現(xiàn)過她這樣子細(xì)皮嫩肉的美人,總是會轉(zhuǎn)過來看著她。
坐在大堂里的男人也看見了她,黑黢黢的臉上露出個笑容來,說:“醒了,來吃飯�!�
陳洛初問:“沒有出去忙么?”
“我媽說你沒吃飯,讓我給你煮飯,你吃完我再出去�!�
陳洛初點點頭,心里覺得挺麻煩人家的,可知道人家是好客,拒絕沒禮貌。她吃著飯,又問了一句:“你叫什么?”
“姜軍�!�
陳洛初笑著問:“沒有上學(xué)了么?”
“不上了,上學(xué)貴�!彼缓靡馑嫉膿狭藫项^。
“那你平時都干什么?”
“幫爸媽打打魚種種地。”
陳洛初“嗯”了一聲,本來就是為了找個話題,沒有再繼續(xù)往下問。嚴(yán)格意義上,她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對別人的遭遇很難產(chǎn)生共鳴。
很多時候,都是為了適應(yīng)那個富人圈子而作秀,才成為大家眼里的爛好人。
直到溫遠(yuǎn)輝的事情,她實在不想再披著面具了。
陳洛初下午的時候,在村子里逛了逛。到晚上回去,再次點進(jìn)微信,回完了所有人,才點開姜鈺早上發(fā)的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