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沈聞溪接上話頭,對那兩個“不堪重用”的兒子略有耳聞。
大兒子岳德濟在方廣陽帶領(lǐng)的水師麾下做副將,在西洋進犯時可謂百戰(zhàn)百勝,如今正在江南一帶操練今年剛招的新兵,與其說不堪重用,不如說是脫不開身。
二兒子岳聞進宮做官,相當于是皇帝扣住將軍府的一把鎖,以免功高蓋主,哪天就起兵造反了。
“朝廷上下這么多人,找不出一個?”
沈聞溪支著下巴,在記憶里搜索叫得上名字的武將后人。
“有一位,皇上不敢用�!�
“……齊王朱叔令�!�
她若有所思,頓時了然了。
第
43
章
蝶竇渠
九朝到了朱謹手里基本已經(jīng)被先皇治理的風調(diào)雨順,如果他自己不亂改革,至少他在位期間是可以高枕無憂的。
先后膝下四個孩子,朱謹原先叫朱季謹,上頭除了早夭的大哥朱伯懷和八年前溺水身亡的二哥朱仲元之外,就是這位齊王朱叔令了。
齊王十三拜入當朝宰相門下學習治國之道,十五入翰林研讀古籍詩書,十六入朝參政,是當時最有聲望的皇位繼承人。
誰知道先皇一朝病故,竟然把位子傳給了從小到大都只會舞文弄墨的幺子,而朱謹不知是心虛還是什么,連攝政王都不給他封,轉(zhuǎn)頭就把他打發(fā)去了洛城。
雖然在位沒幾年就召他回京,似乎也只是因為朱謹對于政務(wù)實在一竅不通,裴衍又經(jīng)常不在,無奈之下的舉措。若是再讓他接過西北兵權(quán),朱謹怕是連飯都吃不下了。
沈聞溪打了個哈欠,食指在青瓷杯沿有一搭沒一搭的輕叩著。
她在歷劫時也不是全然不知朝廷之事,反而因為白問天時常被請進宮面圣,對宮內(nèi)之事略有耳聞。
“宋琦有說明天設(shè)的什么宴嗎?”
裴衍輕咳了聲,身體微微后仰,眼神不自覺地從她臉上挪開,語氣異常平穩(wěn)道:“是齊王邀請了幾個宗門的內(nèi)門弟子做客。”
“又利用我?”
沈聞溪見這人神色不寧的模樣,唇角微揚,拖長了聲音。
裴衍像是想起了什么,隨即抿了抿唇,搭在桌上的手不自主地蜷起來,半晌才說:“求你了。”
她原本戲謔的目光頓住了,想起兩人初見時的對話,有些哭笑不得。
“我明日回來要吃上次吃的桃花酥�!�
沈聞溪收回笑意,裝作冷臉的模樣撩了下耳邊碎發(fā),露出耳下的梵文來,裴衍神色一黯,近乎狼狽地避開了視線。
她不知道這梵文有何意義,他卻是知道的。
“怎么了?”
沈聞溪湊上去,才發(fā)現(xiàn)他耳根漸紅,新奇的上手捏了一下。
裴衍渾身一顫,猛地抓住她的手:“做什么?”
“你耳朵好燙,想什么呢?”
她撇撇嘴,見裴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從他手里將手抽回去,自顧自走了。
出去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尋梅和明春站在門口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像鵪鶉似的,順口問道:“你們在這兒做什么?”
兩人飛快對視一眼,尋梅抬頭說:“江公子來了,奴婢剛想通報,公子忽然說下次再來,扭頭就不見了。”
難怪剛才有一瞬間的靈力波動。
沈聞溪沒放心上,腳步輕快的回了自己院子。
次日一早,她就被兩個小丫頭從床上拽起來,看著眼前琳瑯滿目的羅裙不可置信道:“這些都是哪來的?”
“國師大人一大早差人送來的,小姐今日想穿哪件?”
明春手上拎著一套淺藍色的紗裙,沈聞溪多看了兩眼,便發(fā)現(xiàn)裙擺上用銀絲繡了成片的蓮花,在太陽下閃閃發(fā)亮,格外好看。沈聞溪常年都只穿白色衣裙,鬼使神差的將它換上了。
等梳洗一番出門,才看見本應(yīng)該早早去內(nèi)閣的裴衍正站在馬車旁,面容冷淡,初陽零零碎碎透過葉子映在他身上,眼里也融進一層潤澤。
不過他今日也穿了一身淡藍的袍衫便服,大約和自己身上的衣服用的是一樣的料子,袖口用銀線繡了竹林,長發(fā)則用竹簪挽起,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小姐和大人真默契,連衣服也穿的一樣�!�
明春眼睛一轉(zhuǎn),嬉笑道。
沈聞溪側(cè)目撩她一眼,迎上去問:“今日怎么還沒走?”
“我先將你送去望仙樓再去宮里,不急,”裴衍眉目含笑,“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沈聞溪得意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仰頭道:“那當然�!�
兩人上了馬車,一路無話,很快便到了望仙樓。
“到了,進去吧�!�
裴衍撩開簾子,不知從哪里取出來個匣子,里邊躺著一支雕刻精美的白玉簪。
陸景順著窗外看去,正看見沈聞溪微微低頭,馬車里的男人伸手取了她發(fā)髻間原本的簪子,親手為她戴上玉簪,隨即笑著點點頭說了句什么,望著她的背影走進望仙樓。
于此同時,那人向上瞟了一眼,陸景卻在瞬間心臟一縮,下意識的要調(diào)動靈力,被旁邊的洛傾雯按住了。
“你怎么了?”
她俏生生地湊上前要看,只看見馬車遠去。
陸景搖搖頭沒吭聲。
宴會上,齊王正在與眾人交談,看到沈聞溪到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這位姑娘是……?”齊王止住話頭,目光若有似無地打量她一番,才開口問道。
宋琦心中頓時警鈴大作,連忙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是我們宗門的小師妹,不懂規(guī)矩來的晚了些,還望齊王莫怪�!�
沈聞溪則雙手交疊在胸前,朝他微微俯身,低頭行了萬禮。
齊王原本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凝在她頭上那支白玉簪上,被燙到一般立刻收回了視線,冷淡道:“落座吧�!�
沈聞溪坐到宋琦身邊,不自覺伸手摸了下簪子。
齊王的手指卻捏緊酒杯,眸光晦澀。
這支白玉簪通體流螢不似凡物,其中簪花處是由西域進貢的極品白色水晶雕刻的青鸞圖案。
整個九朝上下,只有那位從不露面的國師能用青鸞鳥作為紋樣。
這又是什么意思?
齊王思緒紛亂,卻故作鎮(zhèn)定的清了清嗓,朗聲道:“今日請諸位來,實在是本王有事所求。想必諸位知道,近期暴雨連綿,多地都被洪災(zāi)所困,傷亡慘重,我座下謀士修道,算出三日后蝶竇渠將要坍塌,屆時必然會生靈涂炭�!�
“故,今日才邀約各位小友來此,若是愿意解決,本王愿出重金酬謝�!�
沈聞溪聞言,抬眸瞥了眼座上的齊王。
蝶竇渠是由工部尚書李薈親自監(jiān)制建造的,圖紙則是當今的建造大家魯家主繪制,不應(yīng)該這么輕易就塌了。
同時,幾道傳音符遞到宋琦面前,均是詢問真假。
宋琦在這時客客氣氣開了口:“殿下,人之生死均有定數(shù),我們貿(mào)然插手,只怕會影響因果�!�
第
44
章
龍脈陣法
此話一出,在場的弟子們便知道確有其事,紛紛埋頭私語起來。
修仙之人視金銀錢財為身外之物,相比之下,蝶竇渠坍塌所造成的傷亡要更讓他們擔憂。
“照宋小姐這么說,知其事卻選擇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生靈消逝,難道這就是貴宗的修仙之道?”
陸景立即冷哼一聲,語氣里帶了些輕蔑。
薛香怡摁住險些要起身拍桌的宋琦,莞爾一笑,溫聲道:“天災(zāi)無情,生死有命,陸公子不知道這些沒事,但需知曉有些事讓它發(fā)生才是正確的�!�
言下之意是讓他別亂吠。
太虛宗對于“預(yù)知”一直都有諸多忌諱,一方面是因為窺探天機太損自己命數(shù),搞不好會因此喪命;另一方面每個人的運道都是不同的,就像層層疊疊的樹枝一樣通往不同的方向,隨意改動會介入他人因果,對命術(shù)師本人造成的影響也非常大,一般不會輕易插手命定之事。
沈聞溪眸光一閃,看向坐在高位上表面看起來鎮(zhèn)定自若的齊王。
這人從宋琦表示不愿幫忙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開始如坐針氈,目光沉沉地盯著正在說話的薛香怡。
天災(zāi)不可免,那人禍呢?
沈聞溪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慢悠悠地開了口:“齊王殿下平日里深受百姓愛戴,頗有一顆仁善之心,想必是不忍心看到九朝子民陷入困境。”
朱叔令聞言,身體微微向后一仰。
他有些不明白國師是什么意思。
這些年來忍氣吞聲在朝堂里替自己的廢物弟弟管理國家,如今內(nèi)閣和已經(jīng)完全倒向他,只要不出意外,朱謹遲早被他拉下臺。
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他至今都摸不清那位從來只有皇帝才能接觸到的國師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朝堂上拉幫結(jié)派本就是大忌,他私下里宴請這些玄門術(shù)士,一不小心就會被人說成意圖造反。今日國師明晃晃地送了個小姑娘過來,還以為是一次警告。
可這姑娘現(xiàn)在又幫他說話。
沈聞溪不懂齊王在這短短幾秒內(nèi)的頭腦風暴,只是說:“不過殿下若是有所隱瞞,我們便無法替您了卻因果�!�
陸景從她一開口,眼睛就沒離開過沈聞溪的簪子。馬車里的男人他見過,就是上次在六安山遇見的自稱散修之人。
齊王猶豫了下,還是輕咳一聲,半遮半掩地說道:“蝶竇渠當年建成之時,來過一位道士,下山游歷路過這里,說這蝶竇渠壓在一處大陣生門上,會導致陣法滯澀,長此以往便會變成一處死地�!�
“那和蝶竇渠會塌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若那大陣是龍脈法陣,本身就是利用地勢和水流來布置的話,蝶竇渠阻斷水流走向,原本要流通出去的地氣阻塞,又源源不斷的有新的地氣從外部收集進來,長此以往,必然會被沖破。”
宋琦的聲音肅然,幾乎不參雜任何情緒,卻在某一瞬間目光銳利,冷聲道:“據(jù)我所知,九朝界內(nèi)所有關(guān)于國運龍脈的風水大陣早在百年前就已經(jīng)詳細記載,為何還會把蝶竇渠建在那里?”
“既然那道士當時就說了,為什么不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