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裴川推歪了方向。
他掌控不了輪椅的方向,也不懂如何用力。
在五歲這個夏天,他猶如一頭困獸。暴躁又絕望地,驅(qū)動著輪椅追逐。倔強不服輸。
不懂事的孩子們都在笑他。
他含著眼淚,想抓住點什么東西。于是一遍又一遍調(diào)整輪椅。
貝瑤呆呆睜著杏兒眼看他。
越長大就會忘記童年很多事,在她記憶里,裴川是個沒有腿的殘缺少年,可也僅此而已。她的人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如果不是他成了“魔鬼”,還曾面無表情保護過她,可能重來一輩子她也不會多關(guān)注他。
他是世人的魔鬼,可他是貝瑤的恩人。
把她當做心肝暗暗喜歡了一輩子。
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做點什么。
等陳虎又蹦又跳跑過來的時候,貝瑤笨拙地轉(zhuǎn)身抱住了陳虎的腿。
陳虎叫嚷起來:“貝瑤你放手,你做什么?”小胖子捶胸頓足,要把貝瑤甩開。
四歲女娃娃的身體沒有力氣,小胖子像頭小蠻牛,急得橫沖直撞的時候,貝瑤快要抱不住他。
貝瑤眼睛一眨,像塊牛皮糖一樣,半趴在地上緊緊抱著小胖子的腿不讓他走。五歲的小胖子力氣再大,也不可能帶著“小牛皮糖”跑圈圈。
幼兒園里頓時鬧成一團。
七月的夏天炎熱,貝瑤穿著一條豆綠色布短褲,堪堪到膝蓋的長度,裸露的小腿快被地面磨紅了。
孩子的肌膚嬌嫩,她杏兒眼里帶著不管不顧的嬌憨,整個人幾乎趴在地上了。
因為還發(fā)著燒,貝瑤小奶音有些�。骸安辉S走!”
陳虎掙不開,快瘋掉,最后“哇”的一聲哭了。
貝瑤懵住。
她茫然抬眸看著嚎啕大哭的小胖子,又轉(zhuǎn)過頭去看不遠處的裴川。他、他怎么還不過來抓。
她把小陳虎弄哭了怎么辦?
裴川拿著那條藍色的手絹垂眸看她,她恰好抬眸,一雙在夏天陽光里分外爛漫的杏兒眼,無措又茫然地仰望他。
陳虎哇哇大哭,聲音高亢,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雞,哭出鼻涕泡泡。
裴川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睛,還有被她困住跳腳的陳虎。
他抿抿唇,把手絹丟在了地上,不再看他們一眼,吃力地推著輪椅到門口。
手帕落在貝瑤面前,她還趴著,維持著困住陳虎的姿勢,不知道該不該松手。
陳虎哭得大聲,幼兒園里年齡小的孩子也跟著哭起來。小趙老師一進門就看見這景象,她趕緊上前去把小貝瑤抱起來。
裴川已經(jīng)到了門邊。
里面?zhèn)鱽硇≮w老師哄小胖子的聲音。
他望著門口,已經(jīng)第二天下午了,爸爸和媽媽依然沒有來。
身后鬧成一片。
裴川一次也沒回過頭。他雖然從不說話,可他知道很多事。比如幼兒園公認最受歡迎小朋友的是陳虎和方敏因為陳虎會搞怪,會帶著大家玩,方敏君長得好看,穿得也漂亮精致。
再比如,剛剛那個眼睛亮晶晶看著他的小姑娘,是幼兒園最小的女孩兒,這個月月初才被送來幼兒園,和他家住同一個小區(qū)。
愛哭,嬌氣,容易生病。
他們都叫她瑤瑤。
第3章
心肝
小趙老師好不容易把陳虎哄好,轉(zhuǎn)頭看過去,貝瑤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和小胖子。
小趙老師蹲下檢查貝瑤的小腿,紅了一大片,甚至有些破皮。小女孩不哭不鬧,安靜懂事。明明這個月來幼兒園的時候,這個年紀最小的姑娘還是愛哭的。
見貝瑤沒哭,小趙老師松了口氣。她倒是不指望兩個小孩子說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只要接下來別鬧就好。
小趙老師一走,陳虎哭得通紅的眼睛瞪了一眼貝瑤。然后小胖子哼了一聲走了。
下午孩子們在折紙,裴川在門口站著,始終不曾過來。小趙老師推他輪椅,他抿唇死死用手指扣著門縫。小趙老師怕夾傷了他手指,只得放棄。
貝瑤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爸爸媽媽至今沒來接他。
她隱隱記得小學(xué)的時候,裴叔叔和蔣文娟阿姨是離了婚的,裴川跟爸爸。然而那時候她不關(guān)注他,竟然具體是小學(xué)幾年級都忘了。
貝瑤發(fā)了一下午呆。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可能像真的小孩子那樣對這些游戲感興趣。而且她在發(fā)燒,高熱使她混混沌沌,沒什么精神。
如果真的要頂著成年人的記憶和靈魂長大,其實挺難受的。
放學(xué)的時候,家長們又陸陸續(xù)續(xù)來接孩子了。
陳虎爸爸依然最先來,小胖子得意地從小板凳上站起來,路過貝瑤的時候還斜睨了貝瑤一眼。然而他更記恨的是裴川,他出門的時候大聲對裴川道:“你爸爸不會來接你的!”
裴川抬眸,一雙漆黑的眼睛靜靜看著陳虎。蒼白的手指默默抓緊了輪椅。
小胖子一溜煙跑了。
貝瑤氣壞了!
熊孩子!
貝瑤媽媽趙蘭芝制衣廠下班有點晚,所以平時方敏君都是奶奶來接。最后只剩貝瑤和裴川還有小趙老師在教室。
小趙老師打掃孩子們留下來的紙屑,貝瑤看看裴川的背影,小短腿吭哧吭哧走過去。
夕陽落了一庭院,她小胖手拿了一只紙飛機,輕輕放在他腿上。
裴川的輪椅不高,坐在上面卻比四歲的女娃娃高一些。
裴川看著她。
她笑了,杏兒眼彎彎,用軟綿綿的小奶音說:“給你,我叫貝瑤。我們家離得很近,我們一起回家吧?”
裴川冷著臉,猝不及防把飛機扔了。
走開,不要你。
她竟然讀懂了他眼里的信息。
然而小裴川忘記了那是一只紙飛機,清風(fēng)帶動紙飛機,輕飄飄一下子飛了老遠。落在庭院里的梅花樹前。
貝瑤看了眼紙飛機,又轉(zhuǎn)頭看他。
下一刻她邁著小短腿去撿,她跑回來,珍惜地把紙飛機放在他腿上,眼里的光芒半點沒有熄滅。
裴川心里一股火氣,盡管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咬牙又扔了。
小女娃繼續(xù)給他撿,每次撿回來,都小心怕了拍灰,放在他腿上,仰頭沖他笑。
等待第六次,她小心翼翼把它放在他腿上。
他面無表情將它撕了。
貝瑤偏黃的頭發(fā)柔軟,扎了兩個小揪揪。
裴川覺得她肯定會哭的,就像陳虎那樣,哭得驚天動地,然后向老師告狀。幼兒園所有的孩子都不喜歡他,他腿沒斷之前就沉默寡言,沒什么朋友。孩子們都覺得他性格孤僻難相處。
貝瑤知道,所有受過傷的人都像一只刺猬,可他們的心依然柔軟。
她用四歲孩子天真的語調(diào)問他:“你不玩了的話,那我們回家吧?我媽媽也沒來接我。我們自己回家好不好?”
他不說話,卻在貝瑤伸手來碰他輪椅的時候,一下子抬手打在了她手背上。
他下手一點也不留情,“啪”一聲脆響。她軟乎乎的手上頓時紅了一片。
貝瑤下意識把手縮了回去。
她低頭看自己小手,裴川也在看被他打過的那只手。
小姑娘肉呼呼的小手又白又軟,手背還有幾個小窩窩兒。貝瑤小時候怕痛,打針能嚇得渾身發(fā)抖。裴川天生斷掌,毫不留情的一下打下去出乎意料的痛。
貝瑤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確實不好相處。
她還想再說些什么,趙芝蘭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幼兒園外面的小路上。
貝瑤輕輕擰了擰眉,趙芝蘭過來抱起貝瑤,又和小趙老師打了聲招呼。路過裴川時,她也心軟了:“裴川,趙阿姨帶你回家吧�!�
裴川低著頭,手指扣緊門縫。
小趙老師尷尬笑道:“貝瑤媽媽,你先走吧。”
趙芝蘭只好抱著貝瑤走了。
她抱著軟乎乎的女兒,輕輕嘆道:“唉,那兩口子造的什么孽,孩子性格成了這樣……”
等他們走遠了,小趙老師才笑著摸了摸裴川的頭。
裴川一動不動,小趙老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他在看小路盡頭的母女。
趙芝蘭折了朵黃色的小野花別在小姑娘頭發(fā)的小揪揪上,她懷里的女娃娃大眼睛彎成月牙兒。
天真快樂又可愛。
裴川的目光落在貝瑤身上。
許久攤開手,掌心一片藏起來殘留的紙飛機碎片,他默默松開了它。
紙片隨風(fēng)飛走。
他就知道她是騙他的,她媽媽會來接她回家。
~
晚飯后,貝瑤拉開臥室窗戶,趁著趙芝蘭洗碗,費力踩上凳子看過去。
對面四樓電燈亮起。
那是裴川的家,他家有人,那他就應(yīng)該被接回家了。她這才松了口氣。
他們在一個小區(qū),貝瑤家住三樓,裴川家是四樓。貝瑤和爸爸媽媽分床早,有自己的臥室。從她家這邊看過去,能看到裴川的家。
她半夜睡覺時又發(fā)燒了,趙芝蘭睡在她身邊,一摸女兒身體滾燙。
湊近還不知道貝瑤在說什么胡話,抽噎著眼淚打濕了枕頭。趙芝蘭瞌睡都嚇醒了,趕緊拿酒精給她降溫。
就像是原本能透過一片剔透的玻璃看世界,可是漸漸的,那塊玻璃被一點點覆蓋,讓人看不清楚。
她迷茫記得自己是死在二十二歲那年。
死得很狗血。
而現(xiàn)在,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竟然也隨之蒙上一層大霧,似乎這個四歲女娃娃的身體在排斥這些記憶。
等趙芝蘭一出門,貝瑤艱難下床,翻出自己寫字的田字格和鉛筆。
“貝瑤,2010年,嫁給霍旭,婚后才知道他有真正喜歡的人。而貝瑤是他對抗家族保護真正愛人的擋箭牌�;粜袷擒娙撕蜕倘说暮蟠�,他有錢有勢�;粜褚恢睕]碰她,等到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存在,鬧著要離開時,霍旭卻不允許了�!�
貝瑤用旁觀者的角度寫下這樣一段話,寫完了滿頭的冷汗,可她知道還得繼續(xù)。
“2012年。貝瑤想辦法第一次見到霍旭真正喜歡的人,可是眨眼,霍旭把她趕了回去,還第一次動手打了她耳光。趙芝蘭女士和貝立材先生心都快碎了,中年的時候,還為她的事情到處奔波求人。最后貝先生出了意外,成了植物人。”
貝瑤邊回憶眼淚邊往下掉。
貝瑤堅定地繼續(xù)寫:“趙芝蘭女士最后去求了一個男人,他把貝瑤救出來了。那個男人叫裴川,是個全世界眼中很壞的男人,他寫的程序全是破壞社會安定的。他沉默寡言,保護了貝瑤兩年,最后她死那天,裴川告訴她,‘她是他一輩子不敢愛的心肝�!�
“2014年,貝瑤死得窩囊,還是成了那個女人的擋箭牌�!�
趙芝蘭腳步聲漸近,貝瑤來不及繼續(xù),最后只能潦草地告訴將來的自己:“好好對裴川�!�
最后一個“川”字收尾,她飛快把作業(yè)本放進抽屜里。趙芝蘭推開門,瞪眼說她:“都發(fā)燒了還亂跑什么!”
貝瑤擦干眼淚,乖乖回床上躺好。
她不知道記憶最后會停留在哪一天,一個人帶著上輩子的記憶生存本就有違常理。能重來一次本就是恩賜了。
“媽媽,你給我唱首歌吧�!�
趙芝蘭笑罵道:“不聽話還想聽歌!”
到底心疼女兒,她想了想用清亮的嗓音唱: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
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獨地轉(zhuǎn)個不停
春風(fēng)不解風(fēng)情
吹動少年的心……”
這是八五年發(fā)行的專輯,貝瑤很多年沒有聽到過這樣熟悉又陌生溫柔的歌曲。
她隱隱約約想起來,這首歌叫《明天會更好》。
在趙芝蘭的歌聲中,她又沉沉睡去。
睡前貝瑤在想,裴川今天去幼兒園了嗎?
他上輩子因為昨天的事,拒絕去幼兒園,并且不再開口說話。那今天呢?
~
今天艷陽高照,幼兒園的孩子們在看落在草叢的白色蝴蝶。
方敏君周圍好幾個孩子,全都想捉住那只漂亮的蝴蝶。
陳虎咋咋呼呼跑過來:“方敏君,你要來躲貓貓嗎?”
方敏君回過頭。
那是一張在96年稱為“小玉女”的臉,因為有些某個港星的臉蛋雛形。這讓方敏君的母親趙秀格外驕傲。
方敏君不似同齡的孩子胖乎乎肉嘟嘟的,臉上肉少,反而襯得有些精致清秀。
她說:“好,不過我不當貓貓。”
陳虎一口同意。
然后指了個小男孩當貓,那孩子嘟了嘟嘴,不得不同意。
一聲歡呼聲,孩子們紛紛躲起來。
他們玩得開心,角落里,裴川冷冷看著。
在稚嫩的歡聲笑語中,他看向最前面小女娃空著的位子。
他來上學(xué)了,而她沒有來。
第4章
他不臟
貝瑤這一生病到了八月份才好,四歲的身體無比排斥她上一輩子的記憶,貝瑤一有意識,就去作業(yè)本上寫東西。然后把它藏在床頭和柜子的夾縫中,趙芝蘭不會打掃這里。
等到八月初,夏天最熱的時候。
貝瑤的記憶終于穩(wěn)定下來,她的記憶最后停留在了小學(xué)三年級,這就是這幅軟乎乎身體的極限了。她隱約知道自己是重生的,也知道一定得對裴川好,可是讓她說說為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三年級的水平,等她再次翻出作業(yè)本看都看不懂了。認識一部分字,卻還有些不認識,但是內(nèi)心高度緊張感讓她重新把作業(yè)本藏好。
貝瑤這段時間生病急壞了趙芝蘭和貝立材,貝立材抽著香煙說:“等瑤瑤四歲生日給她掛個紅放鞭炮去去晦氣。”趙芝蘭滿口答應(yīng),九幾年孩子早夭率比后世高得多,貝瑤是夫妻倆第一個孩子,那年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沒革除,貝瑤奶奶不喜歡她,夫妻倆卻很珍惜這個女兒。
貝瑤好了,自然又得往幼兒園里送。
她如今以小學(xué)三年級的視角來看世界,反而好了很多,不再浮躁,清澈的眼睛里多了對世界的向往和好奇。
去幼兒園的路上開滿了夏花。
貝瑤盯著池塘的荷花目不轉(zhuǎn)睛。
最后央著趙芝蘭摘一朵。
趙芝蘭頭疼極了,他們小區(qū)沒有完全建好,屬于拆遷房,荷花好像是別人家養(yǎng)的。趙芝蘭嚇唬她:“這是別人家的,被逮到看不把你捉去關(guān)起來!”
貝瑤大眼睛清澈:“我們買。”
“得得得。”趙芝蘭四處看看,問了下荷花的主人。然后花了五毛錢買了朵帶蓮蓬的荷花,趙芝蘭撿了跟樹枝把荷花勾過來,摘下來給她。
貝瑤知道五毛錢不少了,她新年紅包才一塊錢。
趙芝蘭心疼她生病才得了這么一朵花。
小貝瑤人就那么點高,趙芝蘭心疼五毛錢,花莖摘了老長一截。貝瑤小心翼翼抱著,花把她臉都擋完了。
到了幼兒園,小吳老師已經(jīng)來上班了,她比小趙老師還要溫柔些,因為結(jié)婚請了半個月的假。小吳老師微胖,一笑多了幾分新婚女人發(fā)自真心的喜悅:“瑤瑤的花兒真好看,來和小朋友一起做游戲吧�!�
小吳老師牽著她往里走。
小趙老師在分發(fā)夾心比干。
夾心餅干一個月只會發(fā)一次,平時發(fā)的餅干都是很普通圓餅干。對于孩子們來說,一個月發(fā)夾心餅干的日子格外讓人期待。
貝瑤抱著花四處打量。
圓桌前坐滿了孩子。每個孩子拿到餅干都先珍惜地舔舔,然后咬一小口。這么一塊餅干可以吃上十分鐘。
她一眼就看到了裴川。
他面前一塊餅干,他放在桌子上沒有動。仿佛那不是小孩子都喜歡的餅干,而是一塊木炭。
貝瑤懵懵懂懂意識到,他好像比前幾天又瘦了幾分。
瘦弱的小男孩,穿著墨藍色的夏裝,衣服之下仿佛空空蕩蕩。
他看著窗外的椿樹,眼瞳漆黑。
貝瑤抱著花走進來,他淡淡看了一眼,又將眼睛移到了窗外。
向彤彤像只小倉鼠一樣啃著自己餅干,一見貝瑤來了眼睛一亮:“瑤瑤!你的花好好看。”
貝瑤點點頭。
她杏眼兒彎彎:“彤彤�!�
向彤彤是她幼兒園同學(xué),將來也是小學(xué)同學(xué)。
“我可以要一個花花嗎?”
“好啊�!必惉幮∨质中⌒木鞠伦钔鈬幕ò赀f給她。
向彤彤嗅了嗅:“香香的!”
貝瑤知道自己得對裴川好,可是人一小,心智也不堅定。這朵花本來是給裴川的,現(xiàn)在舍不得它,看了又看,打算和向彤彤一起看夠了再送給裴川。
她們在說話的時候,一只胖嘟嘟的手伸過去,把裴川面前的餅干拿走了。
裴川猛然轉(zhuǎn)過頭。
面無表情盯著陳虎。
陳虎咽了咽口水,沖他揚了揚拳頭:“怎么啦!你打不過我�!�
反正裴川又不吃,給他吃怎么啦!而且每次裴川的餅干都進了他的肚子,也沒見有什么。
他這樣一想,趕緊趁老師沒注意舔了餅干一口。見裴川還在冷冷地看著他,陳虎又心虛又惱怒。
方敏君臉上帶著幾分不符合這個年齡的高傲:“他的餅干臟,陳虎,你別吃了�!�
陳虎臉上更掛不住了。
他把啃了一口的餅干往裴川面前一扔,也打算不要了。
敏敏說得對,裴川會尿褲子,他的餅干肯定很臟。
夾心餅干沒有扔準,最后擦過桌子邊,落在了裴川輪椅旁。
裴川蒼白的手猛然握住輪椅,朝陳虎那邊去。然后他拽住陳虎的衣領(lǐng),把他把自己這邊拖。
陳虎愣了愣:“啞巴,你做什么!”
裴川自從腿斷了,再也不和小朋友說話。
他們起先還喊他裴川,現(xiàn)在干脆喊啞巴。
陳虎長得敦實,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去推裴川。男孩子瘦弱的胸膛被小蠻牛陳虎推得往后退,裴川眼瞳漆黑,眼里寂寂,拉住陳虎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哇啊啊……”痛得陳虎當場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