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滿桌人紛紛站起來,牧羽轉(zhuǎn)過頭,見牧漢霄和柳姝嫣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他的身后。
牧漢霄一來,牧羽身邊一群他臉都不認(rèn)識的人就散了。男人的邊界感極強(qiáng),若他不發(fā)一言,就沒有人敢靠近他的領(lǐng)地。
“大哥——”牧羽拖長聲音,一雙撩人的眼中熏染著醉意,“別掃興嘛�!�
牧漢霄把他按�。骸罢l讓他喝的酒?”
一時無人說話,牧澤駒硬著頭皮說:“大哥,我攔不住他�!�
牧漢霄的臉色算不上和善,大喜的日子也不知道要笑一笑。蘭末說:“牧大哥別生氣,都怪我,是我沒有看護(hù)好小羽哥�!�
牧漢霄的目光落在蘭末身上。蘭末無知無覺的,笑著對他身邊的柳姝嫣打招呼:“柳姐姐,好久不見�!�
牧羽好奇問:“你們認(rèn)識?”
柳姝嫣的臉色已不像方才那么難看。她溫和說:“之前在英國待過兩年,認(rèn)識了蘭末。她當(dāng)時還在念書呢,一晃眼都畢業(yè)了�!�
蘭末笑得甜美:“沒想到今天湊巧來的竟然是柳姐姐的婚禮,來得突然都沒準(zhǔn)備禮物,請牧大哥和柳姐姐見諒�!�
她有模有樣拿起酒杯給自己斟滿酒舉起:“我自罰一杯!”
牧羽還在旁邊給她豎大拇指:“豪氣!”
牧澤駒都沒眼看了。
牧漢霄:“阿駒,把牧羽帶去休息�!�
趁大哥口氣還平和,牧澤駒拖著還鬧騰要喝酒的牧羽,順手帶走了懵懂不著調(diào)的蘭末,離開了這個令他頭痛的是非之地。
牧羽不負(fù)眾望,在兀自跑出醫(yī)院后喝了一肚子酒,當(dāng)晚就胃絞痛發(fā)作,發(fā)起高燒。牧澤駒一天天工作沒干成,凈兩頭送牧羽上醫(yī)院了。牧羽在病房里吐,掛點滴,蘭末著急的聲音時而從病房里傳來,牧澤駒在走廊外和秘書打電話,安排工作延期。
照以前他早就甩手走了。但他現(xiàn)在一看到牧羽就想到那天晚上,大哥忽然聯(lián)系他讓他回碧波堂。大哥的話他從來不敢不聽,他趕回大宅,就看到牧羽跪在書房里,母親的保鏢手里拿著家法站在牧羽面前。
他對“家法”有很深的心理陰影,一看到鞭子心中當(dāng)即一驚。牧羽被母親生生打吐了血,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牧羽不像他們?nèi)齻兄弟,他是真的經(jīng)不起這么打——母親明明知道,可她還是下了這么重的手。
牧澤駒再煩牧羽也不想出人命,更何況......是大哥讓他來的。
他一時難以去理清這其中復(fù)雜的聯(lián)系,只能先勸說母親,趕緊把牧羽帶走送去了醫(yī)院。
牧澤駒煩躁在樓道窗邊抽了很久的煙。他回去看了眼牧羽的情況,牧羽吐完后被喂了藥,很快發(fā)著燒睡著了。蘭末在一旁看護(hù),見牧澤駒進(jìn)來,問:“澤駒哥哥,你要走了嗎?”
牧澤駒沉默皺眉看了熟睡的牧羽一會兒,最后還是說:“麻煩你照顧他�!�
然后轉(zhuǎn)過身,離開了病房。
牧羽燒了一天一夜。李冰寸步不離守在他床邊,對于牧羽和蘭末偷跑出醫(yī)院的行為他不滿又無奈,似乎已經(jīng)對自家雇主經(jīng)常性的跳脫行為習(xí)慣了。
李冰作為牧羽的家庭醫(yī)生很負(fù)責(zé),盡管雇主抽煙喝酒作天作地不愛惜身體,他也依然如一位盡心盡力的老母親一般定時給牧羽做體檢,叮囑他適量用藥,保持作息和飲食規(guī)律,少抽煙少喝酒。
雖然牧羽幾乎不聽就是了。
李冰去為牧羽開了藥,回到病房后就見牧羽醒了。病床上的人蒼白慵懶,充滿病弱感地依靠在床頭,今天陽光正好,溫暖光線灑落在他的身上,他出神望著墻壁,不知在想什么。
李冰來到床邊,拿起水壺為他倒水,“好受點了嗎?”
牧羽不作聲,隨手接過他倒來的水慢吞吞喝。他一病就要瘦,鎖骨瘦得衣領(lǐng)都空蕩,下巴尖尖,唇都像更薄了。
李冰脾氣很好,對牧羽這樣毫無配合精神的雇主也極有耐心。他溫和地對牧羽說,“酒是不能再喝了�!�
牧羽懶洋洋答應(yīng):“好。”
“煙一定要少抽。您最近失眠加重,尼古丁對您的大腦有刺激作用,不利于睡前安神。”
“再來點褪黑素�!�
“您已經(jīng)吃完一整瓶了。”
牧羽又走神了。他若有所思垂著眸,看水杯里殘余的清水中倒映搖晃的金色碎影。
他自言自語:“為什么?”
李冰看著他。牧羽的思維不知又跳到哪里去,他忽然拔了手上的輸液針,李冰的眼皮跳了一下。
牧羽掀開被子開始換衣服,李冰起身站在一旁,“牧先生,至少把針打完?”
牧羽套上外衣,穿鞋,“開車來的?”
“是�!�
“送我去牧漢霄那�!�
“牧先生......”
牧羽起身整理好衣領(lǐng),兀自往門外走,“不愿意?我自己去�!�
牧羽拉開病房門,晃悠悠走了。李冰頭痛看一眼往外滴水的輸液針,不得不一邊拿出手機(jī)給蘭末打電話請她收拾房間,一邊快步出門去追牧羽。
第9章
大樓內(nèi)的高層會議正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會議云集董事高管,獨會議桌上的主位空著。
牧漢霄獨自坐在辦公室。他在打電話,電話那頭不知是誰,他燃著根煙,聽了會兒電話,隨后掛掉。
桌上的座機(jī)響起,牧漢霄接起來。電話那頭是聽起來有些不安的秘書,“牧總,您的弟弟牧羽來訪,我們已告知他您在開會,但是他執(zhí)意要上來......”
話沒說完,門口已響起隱約腳步聲。牧漢霄放下電話,按下門的開關(guān),順手滅了煙。
牧羽如入自家般推開門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緊張不知該如何勸阻的幾位秘書。牧漢霄示意他們離開,然后關(guān)上了門。
“下午好啊�!蹦劣疠p巧踱步進(jìn)來,悠閑四處看看。牧漢霄的辦公室風(fēng)格老派,了無生趣,顯得突然闖進(jìn)來的牧羽鮮亮得突兀。
牧漢霄說:“出去幾年,就把基本的禮節(jié)丟干凈了�!�
牧羽聽得樂不可支。他隨手拿起牧漢霄辦公桌上的玉石把玩,漫不經(jīng)心道:“什么基本禮節(jié)?是進(jìn)門沒有敲門說聲您好,還是小小年紀(jì)就把手無寸鐵的女孩推進(jìn)游泳池?”
牧漢霄沒有理會他。牧羽繞到辦公桌前,桌子挺大,沙發(fā)離得遠(yuǎn),他索性腳一抬坐到桌上,就坐在牧漢霄手邊。
他的行為狂妄之極,從沒有人敢這樣對牧漢霄不敬。但牧漢霄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牧羽一眼,他的目光沉沉,無人能讀懂情緒。
“你不是最會管教人了嗎,牧漢霄�!�
牧羽一手撐著桌面,偏過頭饒有興致地看著男人。天光灰亮,高樓的風(fēng)景一覽無遺。越到高處,光越是冰冷。
“怎么到你最寶貝的弟弟這里,你就不管了?”牧羽放輕聲音,如與人溫柔細(xì)語。他的眼神冰冷,鎖定牧漢霄的臉,“你憑什么偏心他?”
牧漢霄沉聲說:“你不該招惹他�!�
“我受罰了,被你們的好母親差點打死。”牧羽笑瞇瞇地,“牧漢霄,你想看看嗎?”
他抬手放在襯衫的第一顆紐扣上,解開。牧漢霄冷冷看著他,“你現(xiàn)在越來越放肆了�!�
“你不敢看?”
牧羽解下第二顆紐扣。他的皮膚雪白,脖頸和鎖骨細(xì)膩,午后近傍晚的光界限模糊,既不明亮,也不熱烈,朦朧的一片淡金將牧羽籠罩。
“憑什么當(dāng)初我被趙夢令關(guān)了三天三夜,你一次也不來看我。現(xiàn)在牧知野犯了錯,你不聞不問?”
牧羽解開了襯衫紐扣,潔凈的胸口和小腹衣衫半掩。他慢慢褪下衣衫,肩頭瘦而潤澤,后背漂亮的蝴蝶骨欲飛,鞭痕在他的身上留下可怖的數(shù)道淤青。他的傷口恢復(fù)緩慢,痕跡要過很久很久才會消泯。
“牧漢霄,你的規(guī)矩呢?”
牧漢霄站起身。
他的身影擋去了牧羽身上所有的光。牧羽抬起頭看他,笑得無謂,“又想把我扔出去了?”
“衣服穿上�!蹦翝h霄的聲音低沉。
“不要,哥哥�!蹦劣饻剀浀亟心翝h霄哥哥,全無防備地抬起雙手,對牧漢霄露出他脆弱的胸口和腹部,“我這么痛,你為什么不來看我,也不管我?”
“如果你稍微有自知之明,就應(yīng)該和他們保持距離�!�
牧羽笑起來,而后收起笑容:“你也知道,我沒有那種東西�!�
兩人沉默對視。牧羽毫無退縮之意,抬著手好整以暇坐在牧漢霄的桌上。兩人離得很近,錯溫的呼吸緩緩交匯,牧漢霄的體溫久違地靠近牧羽,那一刻牧羽晃了神。
逆光讓牧漢霄的神情被黑暗隱去,男人的氣息很冷,平靜地收斂了粗暴和壓迫的因子,只有不可捉摸的躁意。牧漢霄拉過牧羽的衣服,手法不算溫柔,牧羽被扯向他,散亂的衣服被規(guī)整扣上紐扣。
牧羽看到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他盯著戒指,半晌抬起頭,“哥,你和嫂子好甜蜜啊�!�
牧漢霄不理會他。牧羽靠近他的臉,“你愛她嗎?”
“幼稚的問題。”
“愛很幼稚嗎?”
兩人的距離不能再近了。牧漢霄扣好他的襯衫,牧羽的唇離他一指之間,他們的影子早已親密無間地交疊。
牧漢霄看向牧羽。他的眼眸深黑,深處像空無一人的黑色宇宙,恒星的死亡與星云的爆發(fā)都靜謐。
而牧羽的雙眼清亮潤澤,跳躍的星點翠綠像樹梢間綻放的新芽,漂亮生動得無與倫比,頃刻引人失足深陷。
牧羽被霍地握住下巴。牧漢霄一手握住他大半張臉,修長有力的手指摁得他疼。那枚婚戒抵在牧羽的顎骨上,令牧羽痛的同時,又陣陣想發(fā)笑。
“你和牧知野身份有別。”牧漢霄終于回答了他的那個問題,“這就是規(guī)矩�!�
課上正進(jìn)行自由討論,牧知野坐在電腦前轉(zhuǎn)筆。
他不用干活,自有人搶著替他做。他身邊從不缺朋友,其中跟他最緊的就是何城。
何城吊兒郎當(dāng)?shù)睾团赃吪⒘昧藥拙�,轉(zhuǎn)頭見牧知野一臉不高興,湊上來搭他肩膀,“野哥怎么了?最近老垮著張臉,誰惹你不高興?”
牧知野煩得很,揮開他的手。何城沒皮沒臉嬉笑:“還為那天的事生氣呢?你不是說你媽替你出氣了么�!�
出氣是出氣了,看見牧羽挨揍,他高興得很。但是他也挨了二哥的教訓(xùn),大哥竟然還停了他的信用卡!最令他不解的是牧羽居然還敢出席大哥的婚禮,在好好的婚宴上攪渾水——他是沒被打夠嗎?
牧知野踹何城泄憤,“還不是怪你!非要把那女的拖到聚會上。”
何城說:“我還不是看不過她瞧不起人的樣子?一個只會念書的書呆子,家里也沒個錢,憑什么大庭廣眾給你冷臉?不就讓她泡泡水長長記性么。對了,那女的竟然還敢來上學(xué)唉,膽子也夠大的,要不要再去嚇唬嚇唬她?“
牧知野正為牧羽的事煩心。大哥婚禮那天他被牧羽明嘲暗諷一番,現(xiàn)在還氣得上火,“懶得管她,我現(xiàn)在煩得很�!�
何城顯然也對那女孩沒什么興趣,他又搭上牧知野的肩膀,這次放低了聲音:“野哥,我挺好奇,你那私生子的哥......”
牧知野橫何城一眼,何城咧嘴笑。何城長得桀驁,剃個極短的板寸,笑起來有一股子邪性。何家靠房地產(chǎn)發(fā)家,靠著牧家的勢力開枝散葉,兩家算是長期的生意伙伴。
“別的不說,長得是真漂亮�!�
牧知野嗤笑一聲:“他親媽是個艷星,你說他漂不漂亮?”
何城哈哈大笑,笑完摸著下巴琢磨一會兒,又興致勃勃湊過來,“他叫什么來著?”
“牧羽。”
“你家都不待見他吧?”
牧知野不耐煩道:“誰家能待見這種人?問的廢話�!�
何城痞子似的轉(zhuǎn)椅子,轉(zhuǎn)了好幾圈,不知在想什么。牧知野狐疑看他一眼,“......你別是看上他了吧?他他媽都二十四了。”
“哪能啊,我就隨便問問。你們家真沒人喜歡他?”
“他敢碰我一下,我媽就直接把他送進(jìn)醫(yī)院,誰敢說話?”牧知野冷冷道。他不想談?wù)撎嚓P(guān)于牧羽的事,何城會看臉色,馬上岔開了話題。
牧羽傷沒好全,又三天兩頭折騰,回到家后發(fā)燒反反復(fù)復(fù),李冰干脆就在他家客房住下。
費爾根據(jù)牧羽的身體狀況轉(zhuǎn)換了每日食譜,牧羽天天吃淡食水果,想吃燒烤,費爾不給吃。
牧羽想抽煙,李冰也不讓。他趁李冰不在家到處找煙,翻遍家里所有角落,震驚地發(fā)現(xiàn)家里所有的煙都不見了,酒也全都不見了。
李冰回來后見他把家里翻得一團(tuán)亂,淡定說:“牧先生,我會嚴(yán)格督促您戒煙戒酒,從今以后家里不會出現(xiàn)任何煙酒類物品�!�
牧羽累得喘氣叉腰,指大門:“你被辭了�!�
李冰對他禮貌一鞠躬,回去他自己的客房。牧羽拿出手機(jī)給陸豪打電話,讓他給自己送煙來。
“還敢給老子抽煙?!”陸豪在電話里罵他,“你小子這輩子都別想再碰這玩意!”
牧羽不信邪,又給霍詩音打電話,被霍詩音無情拒絕。幾人商量好似的,堅決不配合他要抽煙喝酒的要求,牧羽把手機(jī)摔床上,拿被子把自己一裹,飯不吃了,絕食生氣。
李冰站在門口敲牧羽的房門,“牧先生,請務(wù)必注意身體,情緒不可太過起伏�!�
沒動靜。李冰一看飯點時間都快過去了,正想著要不要直接開門進(jìn)去,就聞到一陣濃香。
高大的費爾端著餐盤走過來。餐盤里裝著一碗湯,一小籠包子,一碟甜品。湯是土豆甜蘿卜和菠菜加奶油煮出的濃湯,包子是費爾揉面干皮攪餡,一手一個捏出的疏菜肉末包,甜品是蛋白霜慕斯,慕斯上頂著一朵精巧卷出來的小花。
費爾在廚房忙活一下午,做出這一盤晚餐,端正站在牧羽房門前沉默地等。李冰聞著香味,小聲問費爾還有剩的沒。
費爾說等牧先生吃完。
兩人杵在牧羽房前等。就這么站了快二十分鐘,門里終于傳來了動靜。
房門打開,牧羽穿著睡衣站在門里。香味順著門縫飄進(jìn)他的房間,飄進(jìn)被子縫,總算把他從被子里勾了出來。
牧羽坐在小吧臺上吃晚餐,費爾做完飯就安靜走了,李冰經(jīng)過雇主的同意,把剩下的湯和包子掃空。
實在太美味。
牧羽興趣缺缺吃完晚餐,打開筆電開始今天的辦公。他太久沒去公司,公務(wù)積累太多。
然而等他打開郵箱,卻見大多郵件已在霍詩音這一層被回復(fù)或被給出解決方案,牧羽大概翻看一遍,就知道有些回復(fù)并不是霍詩音的風(fēng)格,想必是謝鳴的主意。
謝鳴做出了一整套非常詳細(xì)的人資政策和財務(wù)細(xì)則,此時就躺在牧羽的收件箱里。牧羽打開文件細(xì)細(xì)翻閱,下意識摸手邊,摸了個空。
他終于徹底失去耐心:“李冰!”
李冰適時地端著一杯熱牛奶出現(xiàn),把牛奶放在牧羽的手邊。在牧羽深吸一口氣真要發(fā)火的時候,他又變出一碟小點心和一小盒煙。
“想抽煙的時候可以吃些零食,或許可以緩解�!崩畋鶞芈暤�,“這包煙是您一個月的量。頭三個月我會如此控制您的尼古丁攝入量,往后會逐月減少攝入量,直到您可以徹底戒掉煙癮�!�
牧羽拿起煙盒打開看:“里面就五根煙�!�
“是,牧先生大體上一周可以抽一次煙�!�
牧羽冷笑,把煙盒扔在了李冰臉上。
第10章
飛機(jī)落地后,牧漢霄徑自回到公司。
他常常飛往世界各地,各種語言的會議,談判,觥籌交錯,早上在中國,晚上在美洲,第二天飛歐洲,時差亂得連秘書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睡覺。
沒人見過牧漢霄的疲態(tài),他像一塊最為堅固的寒冰,至今沒有絲毫要融化的痕跡,絕對鎮(zhèn)靜的外表下,可怕的精力充沛到令人咋舌。為了配合老板的步調(diào),牧漢霄的下屬們不得不把自己逼成超人,尤其謝鳴從公司離職后,接任他工作的部門頓時壓力巨大。
所有人都不理解謝鳴為什么要走,更無法理解牧漢霄竟然真的放人。而在聽說謝鳴去的是一個人數(shù)不到五十的新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時候,所有不理解就變成了對世界魔幻的認(rèn)知。
這些年公司國際業(yè)務(wù)擴(kuò)張,在東歐和北非一帶建設(shè)投資諸多產(chǎn)業(yè),重心逐漸偏離公司最初的主體業(yè)務(wù),原先的董事和主管也換下不少。牧云霆已退下核心地位,他那個時代的元老們漸漸退出,如今由牧漢霄一手掌握實權(quán)。
到公司時已是深夜,牧漢霄進(jìn)辦公室后脫下大衣,隨手戴上耳機(jī)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是他的父親牧云霆。老人聲音低沉,夜深還未入睡,精神頭挺不錯。
牧云霆在電話里說:“聽說你把謝鳴送去牧羽那了�!�
牧漢霄答:“謝鳴自己想走。老位置待久了,嫌枯燥�!�
老人在電話那頭呵呵笑,笑里聽不出來什么情緒。牧云霆不在乎牧漢霄說的真話假話,謝鳴對集團(tuán)乃至整個牧家的重要性任何旁人都難以相比,他跟了牧云霆和牧漢霄太久,知曉牧家太多秘密,早已不可能脫身。
“你媽最近火氣不小。”老人說。
牧漢霄面色平靜,“誰惹她不高興了?”
“馮七出門一趟,回來少了只手,瞎了只眼。”牧云霆聲音沉沉,“用不了了。他跟在你媽身邊最久,你媽難受得很�!�
牧漢霄站在窗前,垂眸俯視燈火通明的城市網(wǎng)格,冷夜映上他淡漠的臉龐。
“可惜了�!蹦翝h霄聲音平緩,“她現(xiàn)在官居要位,風(fēng)險更大,從前的防衛(wèi)體系已經(jīng)老了。我會安排新的保鏢�!�
馮七是趙夢令的保鏢之一,從趙夢令嫁到牧家起就跟隨她左右,唯主子的話馬首是瞻。他是趙夢令最忠心的狗,那天晚上趙夢令被牧羽氣動肝火,馮七要給主子泄憤,抽下去的鞭子沒一下留手。
聽說馮七是出門替趙夢令處理某些事的時候遭了不測。她從政多年,常有政敵,其中不乏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總有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試圖挑戰(zhàn)她的地位,她遇到過數(shù)次恐嚇和綁架未遂事件,次數(shù)多了便嫌煩,讓馮七帶著人去交涉。
誰知這次馮七沒能全身而退。對方是黑幫,人多且有武器,馮七警惕性高,意識到不對時想跑,混亂中卻被砍了一只手,劃瞎一只眼。
牧云霆半晌沒說話。父子倆在電話里沉默,像一場無聲微妙的平衡。
許久牧云霆開口:“盡快安排吧。諸事繁忙,家里也沒個太平。你趁早與姝嫣要個孩子,年紀(jì)不小了,再不要孩子想等到什么時候去?阿駒也是,好的學(xué)你學(xué)不來,壞的倒是學(xué)得快�!�
“您說的是。”
牧云霆乏了,掛了電話。牧漢霄收起耳機(jī),轉(zhuǎn)身離開窗前。
他再回到云海已是半夜兩點。他驅(qū)車進(jìn)入院內(nèi),迎面一輛張揚(yáng)的跑車毫無規(guī)矩地橫在車庫門口,偏不停進(jìn)去。
牧漢霄被攔了路,把車停在一邊,下車進(jìn)門。他輸入密碼打開大門,一雙褐紅軟皮鞋踢踏散落玄關(guān),包隨手扔在墻邊。對于有整潔癖好的牧漢霄來說,這種場面通常不會發(fā)生在他常居的場所。
牧漢霄走過長廊,客廳——顯然被翻過,抽屜拉開了都沒關(guān)上,地毯被踩得卷起邊,大概是故意的;他隨手放在桌上的煙被抽到只剩一根,牧漢霄隨手拿過煙,扔進(jìn)了垃圾桶。
空氣中彌漫似有若無的淡香,香沿路指向二樓。樓梯拐角處有一間一人多高的旋轉(zhuǎn)酒柜,酒柜玻璃門大敞,少了兩瓶威士忌和甜橙漿果酒。
牧漢霄的書房通常鎖著。走廊深處的一間房門半開,光線氤氳,若有疏影搖曳。
牧漢霄轉(zhuǎn)過身,走向那扇半掩的門。他的腳步規(guī)律平穩(wěn),垂在身側(cè)的手偶爾閃過鉆戒的光芒。自從與柳姝嫣結(jié)婚后,這枚婚戒就一直在公共場合忠實地伴隨他。
牧漢霄來到房間門口推開門。一陣裹著淡香的風(fēng)吹來。窗戶開著,朦朧的半透明窗簾無聲飄飛。像是果香的甜酒味道,混合著別墅外青澀的草葉苦味與夜露的冷香,裹進(jìn)風(fēng)里充盈整個房間,以及一點點極淡的煙香。
牧羽睡在房中央的大床里。床簾半開,流蘇垂落,牧羽抱著枕頭睡得淹沒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點點腦袋。地上放著一個攤開的行李箱,里面是收拾到一半的物什,仔細(xì)一看,都是牧羽從前留在云海沒有帶走的舊物。
地毯厚軟,牧漢霄悄無聲息邁開腳步,來到床邊。牧羽睡著的時候與醒著時頗有差別,他睡覺喜歡蜷著,原本就纖瘦,蜷縮起來更不占地方。很乖地閉著眼睛,腦袋抵在枕頭里面,安靜得像個白色的人偶。
桌上放著一瓶只剩半瓶的威士忌,地毯倒著一瓶喝空的漿果酒。牧羽臉頰紅撲,深深的夜色照耀下,唇紅得艷麗�?磥硎菬煶榱藗盡興,酒更不必說。
牧漢霄低頭看著床里的牧羽。那始終縈繞不散的淡香便是從這里而來,融進(jìn)夜風(fēng)和月光的清冷,飄飛彌散,幻境一般蔓延進(jìn)感官的深處。
吸氣,呼出。氣息透過鼻腔和舌尖鉆入大腦,產(chǎn)生間歇峰值的刺激。牧漢霄眼眸沉沉,手仿佛靜止垂在身側(cè)。呼吸聲緩緩起伏,像無止盡的黑色海面,吞下所有聲音。
陽光伴隨著清脆鳥鳴傳來,牧羽被禮貌的敲門聲吵醒,門外廚師詢問他是否已起床,早餐已做好。
牧羽昨晚在牧漢霄家一個人鬧騰了個盡興,慵懶從床上坐起。陽光落滿房間,牧羽起身看了眼攤開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東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他昨晚回了云海,收拾自己遺留在這個家里的最后一點東西。結(jié)果收拾到一半看見客廳桌子底下的煙,順手就把柜子里的煙都翻出來揣進(jìn)了兜里,又開了酒柜拿出兩瓶酒,邊喝小酒邊開著音響哼歌,搖頭晃腦把東西扔進(jìn)行李箱。
牧羽穿好衣服,一摸兜,藏在里面的煙沒了。牧羽無語半天,決定不和老男人計較這種小事。他把最后一點東西塞進(jìn)行李箱,蓋上行李蓋,拎起來走電梯下樓。
早間的光清淺舒適,牧羽出來,餐廳的桌上擺著精致的早餐,牧漢霄坐在客廳沙發(fā)看平板電腦,仍是西裝革履,面前放著一杯熱咖啡。
他看一眼牧羽,牧羽笑著與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牧漢霄收回視線:“去吃早餐。”
牧羽沒聽見他說話似的,拖著行李箱走到他面前。他拿出一個證,打開有模有樣看了看。
“唔,結(jié)婚證。”牧羽托著下巴念結(jié)婚證上牧漢霄和柳姝嫣的名字,兩人的證件合照清晰明了,公章蓋在他們兩人的名字上。
牧羽把結(jié)婚證拿到牧漢霄面前:“真結(jié)婚了?”
牧漢霄皺起眉,把平板放到一邊,“你又要鬧什么�!�
空曠靜謐的客廳,光緩慢游移。牧羽垂眸注視著牧漢霄,明亮的一點翠綠淡去。
牧羽好聲好氣問:“是不是真不要我了?”
牧漢霄沒有回答。牧羽恍若想起什么,“啊......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早就不要我了,你的什么來著?——‘規(guī)矩’,按你的規(guī)矩,我連你的弟弟都不能算�!�
他拍拍行李箱的拉桿,“既然這樣,我就老老實實滾出去,再也不來騷擾您啦�!�
牧漢霄的聲音摻進(jìn)一絲難以察覺的危險:“你又想往哪跑?”
牧羽卻只是掛著假笑,“關(guān)你什么事?”
他隨手把結(jié)婚證嘩啦甩進(jìn)牧漢霄懷里,轉(zhuǎn)身走向大門。
“再見。”
牧羽扔下這兩個字,拉開門離開了這個房子。
六年前他也是如此拖著行李箱離開了云海。不同于今日虛偽的心平氣和,六年前兩人爆發(fā)激烈沖突,牧羽要出國讀大學(xué),牧漢霄不同意,那是牧漢霄頭一次那般情緒外露,怒火中燒的模樣嚇壞了管家和女傭。
但嚇不到牧羽。十八歲的牧羽只覺得可笑,然后輕飄飄提著行李箱走出了大門。
他可笑牧漢霄為什么要發(fā)火。
明明是牧漢霄不要他,他才自己滾的。
引擎低聲轟鳴,牧羽離開了云海。牧漢霄一個人坐在客廳,餐桌上的早餐已經(jīng)冷了。
他燃起一根煙,很快抽完,接著燃起第二根。第二根煙抽完的時候他拿起手機(jī),撥出電話。
“......看好他,行程隨時同步給我�!�
“還有�!�
牧漢霄語氣森寒,“不要再讓我看到他進(jìn)醫(yī)院�!�
第11章
幾天后牧羽前往美國,帶上了陸豪和謝鳴。
范恩親自在機(jī)場迎接他們,高大的男人上前擁抱牧羽,“我的赫爾金!你終于肯來幫我一把了,你都不知道你們走了以后我一個人多難過�!�
牧羽撥開他,“少來,我看你每天泡吧蹦迪玩得很開心啊。”
范恩嘿嘿笑,與陸豪和謝鳴熱情打過招呼,帶著一行人前往下榻處。牧羽和陸豪仍住在他們曾經(jīng)的工作室、牧羽在國會大街的房子里,謝鳴獨自住酒店。
牧羽這次來是為談一樁重要買賣。范恩與對方交涉過數(shù)次,但品牌方是老牌龍頭企業(yè),字里行間頗看不上他們這種小公司,談判陷入僵局。經(jīng)過綜合評估后,牧羽決定帶著謝鳴親自過來。
幾人吃過飯后就在牧羽家里商討。謝鳴翻看文件,牧羽在電腦前寫方案,范恩湊到他旁邊:“第一天來就開始工作嗎?我想我們可以先去喝點小酒,聊些開心的事,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