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姐一邊笑瞇瞇地打單,一邊問:“你有男朋友嗎?”
顏曉晨被問得莫名其妙,“沒有!”
徐姐把會員表遞給她,“你還小,別著急,慢慢挑,一定看仔細了,可要是真不錯,也千萬別放過!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知道遇到一個好男人有多難了!”徐姐視線掃過程致遠,“我看這人不錯!”
顏曉晨終于明白徐姐想到哪里去了,郁悶地說:“您想多了!可不是沖著我,酒是他朋友要求點的!”
徐姐笑著說:“時間會證明一切,我這雙眼睛見了太多男人了,不會看錯!”那您還單身一人?顏曉晨不以為然地做了個鬼臉,去吧臺等酒。
William取好了酒,她按照慣例,先把整瓶酒拿去給客人看,等他們看完,再開瓶。
等酒時,程致遠很配合地填寫了會員表,獲得了一張印著藍月亮標(biāo)記的會員卡。
他們喝酒時,顏曉晨忙著招呼其他客人,并沒太關(guān)注他們,Apple卻借著送水,去找程致遠打聽顏曉晨究竟在哪里請他吃飯,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反正程致遠沒拆她的臺,從那之后,Apple她們再沒用此事擠對她。程致遠和朋友坐了一個多小時,喝了小半瓶酒。
離開時,程致遠給了顏曉晨二十塊錢小費,他朋友卻給了五十塊。顏曉晨心花怒放,特意跑到徐姐面前轉(zhuǎn)了一圈,把兩筆小費給她看,“看到了嗎?他朋友給了五十塊,比他多!就說您想多了,您還不信!”徐姐正忙著,笑著揮揮手,“別著急,慢慢看!”
顏曉晨摸著兜里的錢,樂滋滋地盤算著,如果這個周末進賬好,下周就可以去買面試衣服了,Yoyo和Apple卻真生氣了,冷著臉,一句話都不和她說。顏曉晨雖然很摳門貪財,但所得都正大光明,對她們并無愧疚,只能隨她們?nèi)�,安慰自己,等找到工作,這樣的日子就會結(jié)束了。
好像突然之間,校園里就到處都是各大公司招聘會的宣傳海報。顏曉晨和宿舍姐妹一起去了聯(lián)合利華的招聘會,場面可以用“人山人�!眮硇稳�,人一直擠到了樓道里。一場招聘會聽下來,明明已經(jīng)初冬,她們卻都出了一身汗。
去的路上,四個人說說笑笑,回來的路上,四個人都有點沉默。之前,只是對未來很茫然,這一刻,卻切切實實全轉(zhuǎn)化成了壓力。
魏彤問:“我們學(xué)校的就業(yè)率究竟怎么樣?希望是百分之百。”吳倩倩說:“只是要找一份工作應(yīng)該不難,但月薪一兩萬是工作,月薪一兩千也是工作,我聽一個老鄉(xiāng)說,如果月薪低于六千,會過得非常辛苦,她大姨媽來時肚子疼得要死都舍不得打車,至于說買房,想都別想!”
大家默默無語,吳倩倩突然說:“我想嫁個有錢人!”
魏彤說:“我想嫁王子!禿頭的王子我也不嫌棄了!”
這句話里面有個宿舍典故,英國的William王子大婚時,媒體的報道鋪天蓋地,劉欣暉對吳倩倩感慨:“對所有的灰姑娘而言,世界上又少了一個真正的王子!”魏彤不屑地說:“禿頭的王子,送給我也不要!”
今昔對比,劉欣暉夸張地抱住魏彤,擦擦眼角根本沒有的淚水,悲痛地說:“老大,我對你太失望了,你居然對殘酷的現(xiàn)實低下了你高貴的頭顱!”四個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氣氛終于輕松了。
顏曉晨問:“我打算這周去買面試穿的衣服,有人一起去嗎?”劉欣暉驚詫地說:“你怎么現(xiàn)在才去買?我暑假的時候,媽媽就陪我買好了,你媽沒幫你買嗎?”
吳倩倩說:“十一正好有打折,我去逛商場時,已經(jīng)順便買了�!�
魏彤說:“我表姐送了我兩套她穿不下的正裝,暫時就不用買了�!�
“哦,那我自己去吧!”大學(xué)三年,顏曉晨花了太多時間在打工上,每一塊錢都要算計著花,但凡花錢的活動都盡量找借口不參加,可同學(xué)間只要出去玩,哪里能不花錢?剛開始,還有人時不時叫她,時間長了,同學(xué)們有了各自的朋友圈,即使有什么活動,也不會有人想著找她。顏曉晨變成了班級里的隱身人,大家對她印象模糊,她對大家也不熟悉,唯一熟悉點的就是同宿舍住了三年多的舍友,但也都保持著距離,逛街吃飯這種活動絕不會找她。
在上海這個大都市生活了三年多,可顏曉晨還從沒有去過大商場買衣服,又是人生中第一次買正裝,她想在預(yù)算之內(nèi)盡量買一件質(zhì)量好的,卻完全沒有頭緒該去哪里。
正在網(wǎng)上查找哪個商場好,手機震動了幾下。
是沈侯的短信,“在干嗎呢?”
“機房,你呢?”
“我的經(jīng)濟法作業(yè)沒時間做了,你幫我做一份?”
“好。”
“謝了,回頭請你吃飯�!�
顏曉晨想了想,“能提別的要求嗎?”
“說!”
“我想去買一套面試的衣服,你能陪我去嗎?”
“好��!什么時候?別周末去,周末人多�!�
“明天咱倆都沒課,明天可以嗎?”
“可以�!�
“我的預(yù)算最多是五百,要便宜點的地方�!�
“你整天忙著賺錢,錢都到哪里去了?”
顏曉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怔怔地看著電腦屏幕,遲遲沒有回復(fù)沈侯。
一會兒后,又一條沈侯的短信,“你家里有什么困難嗎?”
顏曉晨立即回復(fù):“沒有�!�
“算了,我不問了。明天十點我來找你�!�
早上,九點四十五分時,顏曉晨給沈侯發(fā)短信,“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沈侯直接給她打了電話,“我在路上,有點堵車�!�
“你沒在學(xué)校?”
“我這幾天住在外面。再過半小時,你到南門外等我�!�
顏曉晨又做了一會兒作業(yè),看時間差不多時,離開了宿舍。
到了南門外,四處掃了一圈,沒見到沈侯。正在給他發(fā)短信,一輛車停到了顏曉晨面前,車窗滑下,沈侯坐在駕駛座上,對她招手,“上車�!鳖仌猿看艨粗�。
他探身過來,把太陽鏡拉下來一點,睇著顏曉晨,“怎么?還要我下車,提供開車門的紳士服務(wù)?”
“不是。”顏曉晨慌慌張張地上了車,“我以為坐公車,你哪里來的車?”她和沈侯是一個省的老鄉(xiāng),都不是本地人,不可能開的是家里的車。
沈侯一邊打方向盤倒車,一邊說:“和朋友借的�!�
顏曉晨看著車窗外的人,輕聲說:“說不定明天就會有同學(xué)說顏曉晨傍大款�!�
沈侯嗤笑,“管他們說什么呢!”
他的態(tài)度,突然讓顏曉晨有了勇氣,問出一句早就想問的話,“那些話,你都沒當(dāng)真吧?”
“同學(xué)背后議論你的話?”
“嗯�!�
“我自己長了眼睛,干嗎要信別人的話?”
“你的意思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樣的?”
“好學(xué)生唄!”
顏曉晨有些失望,可又不知道自己期望聽到什么。
沈侯問:“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樣?”
“我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你還說愛我?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愛?”
顏曉晨一下子又羞又窘,只覺臉滾燙。雖然她已向他表白過,可那是通過短信,面對的是屏幕,不是真人!
沈侯看了顏曉晨一眼,似乎沒想到他們這個年紀,還有人能羞到連耳朵都發(fā)紅,而且這個人還是幾乎像機器人一樣沒有什么情緒波動的顏曉晨,
他愣了一下,咧著嘴,暢快地笑起來,十分開心地繼續(xù)追問,“你愛我什么?”
顏曉晨簡直想找個面袋子把自己罩起來,“你能不能別一直提那句話?”
“不能!趕緊回答我!你愛我什么?”
顏曉晨支支吾吾地說:“我真的說不清楚,反正就是很好,你說話做事,都很好!”
沈侯有點臉熱心跳,姿態(tài)卻依舊是大大咧咧的,口氣也依舊痞痞的,“那你到底什么時候愛上我的?什么時候覺得我很好的?”
顏曉晨愣了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臉上的紅潮漸漸褪去,她緊抿著唇,扭過頭,默默地看著窗外。
沈侯察覺到顏曉晨的變化,笑容也消失了,尖銳地問:“你口中的愛,除了你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很好’,還有什么?”
顏曉晨盯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慢慢地說:“我不知道,我只能在我能力范圍內(nèi),對你盡量好�!�
剩下的路程里,沈侯沒有再和顏曉晨說話,一直默默地開著車。到了商場,沈侯直接領(lǐng)著顏曉晨去女裝部看職業(yè)套裝,顏曉晨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有些眼花繚亂,不知從何下手。
沈侯問:“你有偏好的牌子嗎?沒有的話,我就幫你選了�!�
聽到他幫她做了決定,顏曉晨如釋重負,“沒有,你幫我定吧!”
因為是上班日的早上,商場里的人很少,兩人逛進一家店,兩個營業(yè)員立即熱情地迎上來問好,招呼他們隨便看。
沈侯挑了一套衣服,讓顏曉晨去試。顏曉晨裝著看款式,瞄了一眼價格牌,¥999,她悄悄對沈侯說:“不行,價格嚴重超支!”
營業(yè)員走過來,笑容可掬地說:“如果喜歡,就試試,我們?nèi)珗鑫逭郏糠诌^季商品還打特價,最低折扣二折�!�
顏曉晨一聽,立即放心了,客氣地說:“我想試一下這套。”
營業(yè)員幫她配了一件白襯衣,領(lǐng)著她去試衣間。
顏曉晨穿好后,走了出去,很標(biāo)準的職業(yè)小西服,不透不露,可面對著沈侯,不知為何,就是覺得有些羞澀,都不敢直視沈侯的眼睛,直接走到了鏡子面前。
營業(yè)員走過來幫她整理衣服,夸贊說:“很好看,褲長也合適�!�
小西服的腰部收得很好,顯得整個人很精神,顏曉晨自己也覺得挺好,
問沈侯:“你覺得怎么樣?”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未置可否,又遞給她兩套衣服,“去試試這兩套�!�
顏曉晨正在試衣服,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長發(fā)女子走了進來,看了她幾眼,拿了一套顏曉晨試穿的衣服,翻看價格牌。一個營業(yè)員在接電話,另一個營業(yè)員正低著頭幫顏曉晨整理褲腳,都沒顧上招呼她,顏曉晨笑著說:“全場五折�!�
長發(fā)女子一下子笑了,“真的?”
顏曉晨指指營業(yè)員,營業(yè)員站了起來,好像有些頭暈,一時間沒說話,表情呆滯,傻傻地站著。
沈侯咳嗽了一聲,營業(yè)員忙說:“對,全場五折�!�
長發(fā)女子立即去挑衣服,一邊拿衣服,一邊拿出手機,給朋友打電話,
“你上次看中的衣服打折了!全場五折,你快點來……什么?怎么不可能打折?我就在店里……就現(xiàn)在,在店里!對了!對了!你趕緊發(fā)個群短信,通知大家一聲,讓她們都趕緊來!”
營業(yè)員的臉色很難看,顏曉晨問:“你沒事吧?”
營業(yè)員勉強地笑著,“沒事,有點低血糖,頭有點暈。小姐喜歡哪套?”總共試穿了四套,顏曉晨最喜歡第三套,而且正好是特價品,打四折,
她對沈侯說:“就這套吧?”
沈侯說:“可以。”
結(jié)賬時,顏曉晨把襯衣還給她們,“襯衣不要�!�
營業(yè)員剛把襯衣放到后臺,她掛在胸前的手機響了下,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短信,笑著回過頭,對顏曉晨說:“這件襯衣你穿著很好看,真的不要嗎?是特價品,打兩折哦!”她打計算器,“打完折39塊錢�!�
顏曉晨有些糾結(jié),超支三十塊,可今天借沈侯的光,省下了乘公車地
鐵的錢,顏曉晨問沈侯,“你覺得呢?我要嗎?”
沈侯低著頭在玩手機,無所謂地說:“我又不是你的衣柜!你自己看著辦!”
營業(yè)員游說顏曉晨,“這件襯衣單穿也很好看,價格很劃算,小姐買了吧!”
顏曉晨一想,也對啊,忙說:“我要了!”
長發(fā)女子抱著一堆衣服從試衣間出來,興高采烈地對顏曉晨說:“這么實惠的價格,你怎么不多買幾套?”
顏曉晨說:“目前只需要一套。”
付完賬后,營業(yè)員把包好的衣服遞給顏曉晨,顏曉晨提著紙袋,和沈侯出門時,長發(fā)女子的三個朋友匆匆趕來,營業(yè)員說著“歡迎光臨”,可顏曉晨總覺得營業(yè)員的表情很古怪,像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沈侯問顏曉晨:“你還要逛一下嗎?”
“不用了�!�
他取了車,送顏曉晨回學(xué)校。
顏曉晨說:“今天真謝謝你!”
沈侯正要說話,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沒有接,可手機不停地響著,他接了電話,卻不說話,一直“嗯,嗯”地聽著,到后來,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不管虧了多少錢,都算在我頭上!”
沈侯掛了電話,對顏曉晨說:“兩個哥們兒鬧經(jīng)濟糾紛,我也被拖進去了�!�
“嚴重嗎?”
沈侯笑著搖搖頭,“沒事!就是讓外人占了點便宜而已!”
顏曉晨看他表情很輕松,就沒再多問。
回到學(xué)校,已經(jīng)一點多,食堂只剩殘羹冷炙。
宿舍正好沒有人,只要找個借口跟阿姨說一聲,男生可以在白天來女生宿舍。
顏曉晨領(lǐng)著沈侯進了宿舍,“我給你煮面吃吧!”
“好�!�
魏彤有個小電磁爐,平時宿舍的人經(jīng)常用它下方便面,現(xiàn)在天氣涼,陽臺上還剩幾個雞蛋,一把青菜。
顏曉晨下了包方便面,打了一個荷包蛋,再放一些青菜,一碗有葷有素的湯面就熱乎乎地出爐了。
沈侯嘗了一口,“不錯!你們女生可真能折騰,我們男生就用開水泡一泡�!币驗殄伜苄。淮沃粔蛑笠话�,顏曉晨開始給自己下面,沈侯一直等著。顏曉晨說:“你怎么不吃?方便面涼了就不好吃了!”
“等你一塊兒吃�!�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顏曉晨卻覺得心好像被什么東西撓了一下,手失了準頭,雞蛋敲了幾下都沒敲破。
沈侯嘿嘿地笑,“你又臉紅了!做了三年同學(xué),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你很容易臉紅�!�
顏曉晨自嘲,“我自己也是今天剛發(fā)現(xiàn)!”
兩人坐在凳子上,盯著小電磁鍋,等著面熟�?諝庵袕浡奖忝娴奈兜�,竟然有一種家的溫馨感。顏曉晨有些恍惚,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仔細算去,不過三年多,可也許痛苦時,時間會變得格外慢,她竟然覺得已經(jīng)很久,像是上輩子的事。
“面熟了�!鄙蚝钐嵝杨仌猿�。
顏曉晨忙關(guān)了電源,笑著說:“好了!開動!”
吃完面,顏曉晨去洗刷鍋碗,沈侯站在她桌子前,瀏覽她的書架。顏曉晨切了點蘋果和香蕉,放在飯盒蓋子里,端給他。
沈侯隨手翻看著弗里茲?李曼的《直面內(nèi)心的恐懼》,“你還看心理學(xué)的書?”
“隨便看著玩�!�
他把書塞回書架,“這書真能教會人直面恐懼?”
“不能�!�
沈侯吃了幾塊香蕉,突然問:“你的恐懼是什么?”
顏曉晨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剛才的問題其實給她設(shè)了個套,如果自己沒有恐懼,又怎么可能知道書籍并不能解決問題?
顏曉晨笑著說:“得!經(jīng)濟法的教授如果有機會和你談判商業(yè)合同,肯定給你90分!”
沈侯看她回避了問題,也沒再逼問,笑著說:“可惜他不是你,不能慧眼識英才!”
顏曉晨問:“聽說你要考雅思?打算出國?”
“怎么?你不舍得我走?”
“不是。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問問你畢業(yè)后的打算。”
沈侯盯著她,“你認真的?我出國不出國,你都沒感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即使沈侯不出國,顏曉晨也沒有奢望他會和她在一起,所以,只要是他選擇的路,她都會衷心祝福。
沈侯低下頭,吃了幾塊水果,淡淡地說:“我媽心氣高,非要逼得我給她掙面子,我懶得看她哭哭啼啼,就先報個名,哄哄她�!鄙蚝罨仡^看了一眼,見宿舍門鎖著,笑著說:“你很清楚,我對學(xué)習(xí)沒有太多熱情,這四年大學(xué)我可是靠著你讀完的。”
那是大一,顏曉晨剛到這個城市,人生地不熟,只知道做家教掙點生活費,后來急需一筆錢,她都去賣了一次血,可依舊差三千多塊。那時候,沈侯正沉迷魔獸世界,懶得做作業(yè)、寫論文。一個急需人幫忙,一個急需錢,機緣巧合下,顏曉晨和沈侯談成了交易,她幫他做作業(yè)、寫論文,一個學(xué)期四千塊錢。
沈侯知道顏曉晨要價偏高,要求預(yù)付三千五也很離譜,但他看著這個寡言少語的同學(xué),竟然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不但答應(yīng),還主動預(yù)付了四千。沈侯對顏曉晨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反正要預(yù)付,不差那五百,省得我惦記。”他數(shù)了四千塊錢給她,她卻臉漲得通紅,沒有伸手接。他裝沒看見,把錢塞到她手里,故意調(diào)侃地說:“你叫顏曉晨,是吧?金融系的第一名,我算賺了!”
顏曉晨和沈侯雖然在一個學(xué)院,可是專業(yè)不同,顏曉晨是游離在班級之外的人,沈侯也是游離在班級之外的人,兩人完全無交集,就算有學(xué)院必修課,可全院兩百多人,混到大學(xué)畢業(yè),仍會有很多人叫不出名字。本來,他們的生活應(yīng)該是兩條平行線,可就是因為代寫作業(yè)和論文,顏曉晨進入了沈侯的視線。從那之后,沈侯不想做的作業(yè),要完成的論文,期末考試前復(fù)印筆記、勾重點……沈侯都會找顏曉晨,顏曉晨從來不拒絕,但只第一次收了他四千塊錢,之后,無論如何,她都不要錢。因為顏曉晨不肯要錢,沈侯也不好意思總找她代寫,只能變得勤快點,借了作業(yè)來抄,一來二去,有意無意地,變成了顏曉晨幫他輔導(dǎo)功課,沈侯也漸漸地不再玩游戲。
沈侯瞅著顏曉晨,“你那次可是獅子大開口要了我不少錢!你說,當(dāng)年我要和你這么熟,你會不會免費��?”
顏曉晨淡笑著搖搖頭,那筆錢真的是急需的救命錢。
他拿起書敲了一下顏曉晨的頭,“你這人真沒勁!連點甜言蜜語都不會說!”
顏曉晨揉了揉并未被打疼的頭,不解地問:“你媽媽那么希望你能出國讀書,為什么不索性高中一畢業(yè)就送你出去讀本科呢?”
沈侯沒有避諱地說:“兩個原因。我媽就我一個孩子,她生我時是高齡產(chǎn)婦,吃了不少苦,對我很緊張,舍不得把剛滿十九歲的我放出去。還有個重要原因,我高三時喜歡上玩游戲,有點過度沉迷,新聞上總報道孩子太小送出國就學(xué)壞,我媽怕我性子未定,也學(xué)壞了,不敢把我送出去�!�
沈侯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完電話后說:“我要走了�!�
顏曉晨送著他到樓下,“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行了!你這話說了幾遍了?你不累,我還累呢!”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顏曉晨回到宿舍,坐在他剛才坐過的椅子上,拿著他剛才用過的叉子,覺得絲絲縷縷的甜蜜縈繞在心間,可下一瞬,想到他如果出國了,她就沒有了這種偶爾得來的甜蜜,再想到畢業(yè)后,他會漸漸走出她的世界,再無交集,絲絲縷縷的甜蜜都變成了苦澀。
顏曉晨輕嘆了口氣,理智雖然都明白,情緒卻是另外一種不可控制的東西。
Chapter
3
年輕的心
我們的心憧憬著未來,現(xiàn)實總是令人悲哀,一切都是暫時的,轉(zhuǎn)瞬即逝�!障=�
隨著參加過一次又一次招聘會,投遞出一份又一份簡歷,有的同學(xué)得到了面試機會,有的同學(xué)沒有得到。
找工作不像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的付出和收獲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贏者是努力勤奮所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輸者是不夠勤奮,不能怨天尤人。找工作卻讓人看不清楚,明明成績很好的同學(xué)竟然會第一輪筆試就失敗,明明成績一般的同學(xué)卻在面試中大放光彩。
同一個專業(yè),找工作的方向完全相同,每一次投遞簡歷都是一輪競爭。剛開始,大家還沒什么感覺,沒有顧忌地交流著如何制作簡歷,如何回答面試問題�?呻S著一次次的輸和贏,大家逐漸意識到他們不僅僅是同學(xué),還是競爭者,不知不覺中,每個宿舍的氣氛都變得有一點古怪。大家依舊會嘻嘻哈哈地抱怨找工作很煩,卻都開始回避談?wù)摼唧w的細節(jié),比如面試時究竟問了哪些問題,他們的回答是什么。
顏曉晨在兩個外企的第一輪面試中失敗了,她自己分析原因,和英語有很大關(guān)系,因為表達上的不自信,導(dǎo)致了給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但經(jīng)過幾輪面試,積累了一些經(jīng)驗,她開始明白其實面試的問題都有套路,尤其第一輪,可以有針對性地準備。
顏曉晨和她幫助輔導(dǎo)功課的留學(xué)生商量好,不再泛泛地練習(xí)口語,而是做一些面試練習(xí),本來留學(xué)生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可又突然反悔了,甚至取消了他們互相輔導(dǎo)功課的約定。剛開始,顏曉晨以為她哪里做得不好,找他溝通,他卻言語含糊,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被院里的另一個女生搶走了,兩人說話時,肢體間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顏曉晨知道,事情已經(jīng)無關(guān)能力,她學(xué)習(xí)成績再好也搶不過,只能給他發(fā)了一封電子郵件,謝謝他這一個多月的幫助,祝他在中國學(xué)習(xí)愉快。
學(xué)校的留學(xué)生不少,可從英美這些英語國家來的留學(xué)生并不多,現(xiàn)在學(xué)期已經(jīng)快結(jié)束,顏曉晨不可能再找到留學(xué)生幫忙,只能自己練習(xí),效果差了很多,她鼓勵自己,熟能生巧、勤能補拙!
為了找工作,顏曉晨不得不把去藍月酒吧打工的時間改成了三天。酒吧里來往的老外不少,但這些老外大部分是附近學(xué)校的外教老師,人家靠教英語賺錢,指望和他們練習(xí)口語不可能,而且他們或多或少都會講一點中文,點單時,還會特意說中文,練習(xí)口語。但顏曉晨不管了,逮到一個機會是一個,反正碰到老外就說英文,即使翻來覆去不過是些酒水名字,好歹可以練習(xí)一下語感。
程致遠來酒吧時,顏曉晨剛招呼完一桌老外客人,下午又練習(xí)了一下午口語,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還都是英語,對著他也用了英文,“Sir,whatIdoforyou?”
他笑著也回了英文,“Sure,Ijustwanttohavesomedrink.”
顏曉晨才反應(yīng)過來,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暈頭了�!�
程致遠問:“你最近是在練習(xí)口語嗎?”
顏曉晨很詫異,“你怎么知道?”
“很多年前,我剛?cè)ッ绹x書時,也曾這樣過,抓住每個機會,和外國人說英語。”
顏曉晨笑起來,“我是為了找工作。真討厭,明明在中國的土地上,面試官也是中國人,卻要用英文面試!”
程致遠仔細看了她一眼,關(guān)切地問:“怎么?找工作不順利?”他每周都來酒吧,有時一個人,有時和朋友一起,每次都是顏曉晨招呼,他一直溫文有禮,從沒有逾矩的言行,一個多月相處下來,顏曉晨和他雖然不能說很熟,可也算能聊幾句的朋友。
“我拿到了幾個大公司的面試,不能算不順利,但也不能算順利,聽說最后一輪面試會見到一些老外高管,我口語不好,怕因為這個原因最后被拒�!边@段時間,宿舍的氣氛很微妙,很多話都不能說。說不行,會覺得你在裝,說行,會覺得你炫耀。程致遠離顏曉晨的生活很遠,反倒可以放心訴一下苦。
程致遠說:“我這段時間不忙,你要愿意,我可以幫你�!�
“你幫我?”顏曉晨不解地看著程致遠。
“我在國外學(xué)習(xí)工作了很多年,英文還算過得去,何況我的公司招聘過人,我也算有經(jīng)驗的面試官。”他笑看著顏曉晨,“有沒有興趣接受一下挑戰(zhàn)?”
顏曉晨突然想起,好像是Apple還是Yoyo說過他從事金融工作,和顏曉晨算是同行,一個“有”字已經(jīng)到了嘴邊,顏曉晨克制住了,“我先去幫你拿酒�!�
給他拿了酒,顏曉晨忙著去招呼別的客人,沒時間再繼續(xù)這個話題。顏曉晨一邊做著手上的活,一邊心里糾結(jié)。程致遠的提議非常誘人,他作為金融圈的前輩,而且看得出來,事業(yè)做得很成功,有機會接近他,和他交流,本身就是很好的學(xué)習(xí)機會,提高口語不過是附帶的好處了�?墒菬o功不受祿,她拿什么去回報他呢?
掙扎了好一會兒,顏曉晨忍痛做了決定,還是靠自己吧!
她拿著水壺,走過去給他加檸檬水,想告訴他“謝謝你的好意,但不麻煩了”,給水杯里加滿水,她笑了笑,剛要開口,程致遠的手機突然響了。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稍等一下。
第一句“你好”,程致遠用的是普通話,但之后的對話,程致遠用的是家鄉(xiāng)方言,在外人耳朵里,完全是不知所云的鳥語,可顏曉晨只覺親切悅耳,驚喜地想,難怪她和程致遠有眼緣呢,原來是老鄉(xiāng)!
程致遠掛了電話,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剛才你想說……”
顏曉晨忘記了本來想說的話,忍不住用家鄉(xiāng)話說:“原來我們是老鄉(xiāng)呀!”
程致遠滿面驚訝,指指顏曉晨,笑起來,“真沒想到,我們竟然是老鄉(xiāng)!”兩人不約而同地問:“你家在哪里?”問完,又都笑起來。
就像對暗號一樣,他們用家鄉(xiāng)話迅速地交換著信息,發(fā)現(xiàn)兩人同市不同縣,程致遠知道顏曉晨的初中學(xué)校,如果不是因為初中時父母搬家了,他也會進那所初中,顏曉晨知道他的小學(xué)學(xué)校,她高一時的同桌就是那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
因為別桌的客人招手叫侍者,顏曉晨顧不上再和程致遠聊天,匆匆走了。可因為偶然發(fā)現(xiàn)的這件事,讓顏曉晨覺得,她和程致遠的距離一下子真正拉近了。幾分鐘之前,程致遠和其他客人一樣,都是這個大都市的浮萍,漂在上海的霓虹燈下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可幾分鐘之后,他的身后蔓延出了根系,變成了一株很實在的樹,而且這株樹的根系是她熟悉了解的,她小學(xué)時還去過他的學(xué)校參加風(fēng)箏比賽,教過他的班主任老師已經(jīng)是校長,在風(fēng)箏比賽后致辭頒獎。
像往常一樣,程致遠在酒吧坐了一個小時左右。
離開時,他打趣地問顏曉晨:“小老鄉(xiāng),想好了嗎?我之前的提議�!币苍S因為他的稱呼和笑容,顏曉晨竟然很難說出拒絕的話,猶豫著沒有回答。
程致遠問:“我的提議讓你很難決定嗎?”
顏曉晨老實地說:“機會很好,但是,感覺太麻煩你了!”
程致遠用家鄉(xiāng)話說:“朋友之間互相幫點小忙很平常,何況我們不只是朋友,還是同在異鄉(xiāng)的老鄉(xiāng)。你考慮一下,如果愿意,給我電話,我們可以先試一次,你覺得有收獲,我們再繼續(xù)。”說完,他就離開了。顏曉晨糾結(jié)到下班時,做了決定。
怕時間太晚,她沒好意思給程致遠打電話,先發(fā)了條短信,“休息了嗎?”
沒一會兒,顏曉晨的手機響了。
“顏曉晨?”隔著手機,他的聲音都似乎帶著笑意,讓人一聽到就放松下來。
“是我�!�
“做了決定嗎?”
“嗯,要麻煩你了!”
“真的不麻煩,你一般什么時間方便?”